时辙的微信资料简洁干净,微信号就是手机号,地址和签名都没填。他的微信头像小图看起来是一片纯黑,程翊也是点开大图才发现,一片漆黑的右上角有一个小小的光点,大概是他随手拍的照片,光圈有点模糊,看不清是月亮还是星星,再或者是路灯之类的。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也没琢磨明白,索性直接给时辙发了条微信过去:你头像拍的啥啊?
消息发出去以后迟迟等不到回复,程翊心里琢磨人家学霸这个点儿可能是已经睡了。他打开时辙的朋友圈入口,发现时辙的朋友圈只有寥寥几张没有配字的图片,而且是间隔数月才发一次。
有躺在石板路上晒着肚皮的橘猫,有烤箱里表层泛起焦糖色的蛋挞,有夜晚胡同里亮着的路灯,也有老旧的窗台前洒下的一束光——都是些让人看了就觉得温暖的瞬间。
程翊的手指还没划两下,就已经翻到了头,时辙朋友圈里的最后一张照片拍得是一个花式老旧的红白搪瓷脸盆,盆底印着一簇鲜艳的红牡丹,清澈的水中游着两条小小的蝌蚪。
程翊在下面评论道:好苦……
刚回复完,提示栏里弹出一条消息,是时辙发来的。
[ ]:星星。
程翊懒得打字,直接按住语音说:“你这光线也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
对面过了一会儿,才回过来一条。
[ ]:像素不好。
“你在干嘛呢?大晚上回消息这么慢。”程翊随口问。
这一次对面回复得很快,还没等程翊从微信里切出来,就看到屏幕里弹进一条消息。
[ ]:打工。
程翊瞟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十点半了,他有些惊讶:“这么晚了还在打工吗?”
[ ]:嗯。
程翊连忙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先忙吧!”
[ ]:要结束了。
程翊看着他发来的消息愣了愣,莫名觉得他这话似乎像是不想结束对话的样子,他迟疑着问道:“……打工吗?”
[ ]:嗯。
程翊想了想,时辙这会儿还在打工,可能不太方便听语音,于是便换成打字回复。
[小羽毛立不住]:那想聊会儿天吗
[小羽毛立不住]:你那儿方便不
[ ]:都行。
[ ]:方便。
[小羽毛立不住]:……你一句话一个句号 让我想起了我高中班主任 一个四十多岁的秃头大叔
程翊盯着昵称栏里断断续续跳动的[对方正在输入……],等了半天却没等来回复,他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发了什么,赶紧又补了一句。
[小羽毛立不住]:我是说我在上一个学校的班主任[抹汗]
这次时辙很快回复过来。
[ ] :为什么?
[小羽毛立不住]:太严肃了哥哥 让我压力很大啊
对面再一次沉默了下来,停了一会儿才回。
[ ]:什么好苦
程翊看着他这次没有任何标点符号的回复,捧着手机笑了好一会儿,笑得那只打字的手都有点抖。
[小羽毛立不住]:蝌蚪啊
[ ]:……
第41章
其实平日里时辙也不会这么晚下班的。
主要是像这种点两杯奶茶、一块芒果千层,在不足二十平的小面包店里坐一晚上的顾客也实在并不多见。
那对男女坐在靠窗的座位前,男人穿着一身立整合身的正装,大概三十出头,看起来一表人才。他语气十分热络,整个晚上自顾自地侃侃而谈,对面脸上挂着淡淡微笑的女人明显兴致不高,只有在被对方提问到时才礼貌地答上两句话。她中间无数次拿出手机看时间,暗示对方现在已经太晚了,却几次三番被男人打断并且岔开话题。
女人维持了整晚的良好修养,终于在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打断下彻底绷不住了,她忍无可忍地起身拎起包,俯视着对面的男人:“不好意思,王先生,我想我们并不合适。”
男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嘴里原本滔滔不绝的话卡了下壳,顿了顿,笑了一下:“李小姐,我们还没有开始接触,你怎么知道……”
“为了节省我们彼此之间的时间,我觉得不需要继续接触下去了。”女人踩着高跟鞋几步走到收银台前,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过去,“您好,结账。”
时辙往吧台上推过来银行卡上看了一眼,淡淡道:“没有pos机。”
男人起身跟过来:“还是我来吧……”
女人也没跟他客气,拿起卡转身便朝门口离开。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掏出钱包问时辙:“多少钱。”
时辙撩起眼皮往电脑上看了一眼:“64。”
“这么贵?”男人一听价格就皱起了眉头,“你把小票拿给我看一眼……那么一小块儿蛋糕就36?你们这什么黑店啊,有营业执照吗?工商部门知道你们这么忽悠顾客吗?”
时辙有点不耐烦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营业执照在墙上。”
“你这什么态度啊。”男人神色不悦地掏出一百块钱放在桌上,拿手机对着小票拍了张照片,他把手机凑到嘴边,似乎在发微信,“李小姐,你那份微信转给我就行。”
男人离开之后,时辙起身过去把桌上的奶茶杯和没吃几口的蛋糕收拾起来,简单打扫了一下店里的卫生。
陈愿今天去外地参加同学的婚礼了,店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把今天的账目总了一下,把数额给陈愿发过去,然后收银台的钱箱锁好,关了店里的灯锁门离开。
夜里的风有点凉,他拢了拢外套,慢慢往家的方向走,一边掏出手机查看刚刚没来得及看的消息。
[小羽毛立不住]:[语音消息]
[小羽毛立不住]:太长了我懒得打?你不方便听的话可以语音转文字
[小羽毛立不住]:我的普通话还是很标准的哈哈哈
时辙点开他打开这条很长的语音,把手机拿到耳边。
程翊放轻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慵懒,声音里裹着一点明显的笑意:“我小的时候得过腮腺炎,吃了很久的药一直也不见好,我叔没辙,也不知道找谁问到了个偏方,说是生吞蝌蚪可以治腮腺炎,还败火什么的,就抓了几条偷偷放我保温杯里了……我真的无语了,唉。”
一声轻柔的叹息贴着耳朵传来。
语音播放结束后,时辙把手机拿到面前,手指不由地在语音条上停顿了片刻,又点开听了一次。
微信那端半天等不到回复的程翊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随手扣在胸膛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拿过手机,看到对面时辙发来的语音条,愣了愣,点开放在耳边。
听筒紧贴着耳朵,手机里融进细微电流中的声音清晰地传进程翊的耳中,时辙的声音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掺杂着少年即将褪去青涩后独特的沙哑与低沉,带着疑问的尾音微微上挑:“你喝了?”
程翊原本规律的心跳随着语音结束时听筒里突兀的提示音猛然漏了一拍,蒙眬的睡意从身体里抽离,他恍惚地盯着屏幕愣了下神,伸手按住语音,愣了一秒,又上滑取消发送,改成打字问他。
[小羽毛立不住]:你下班啦?
对面很快回过来一个单字,还是没有用标点。
[ ]:嗯
[小羽毛立不住]:你怎么回家啊
[ ]:【视频】
程翊点开时辙发送过来的小视频,昏暗的画面抖动得有些厉害,拍摄的人应该正在走动。镜头里的是一条漆黑的小路,小路两旁是两排高大的香樟树,天气还没到深秋,树冠虽不如盛夏那样繁茂,但仍是把树影间的路灯遮得严丝合缝。
“好黑啊。”程翊按住语音发过去一条消息。
对面也很快回过来一条语音。
[ ]:[语音消息]
程翊点开这条只有一秒的语音消息。
时辙大概是在步行回家的路上,气息有些不稳,一声低低地“嗯”裹在细微的喘息里——客观的来说,这声“嗯”没有带进任何情绪,但程翊不知道怎么就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小朋友一个人走夜路也太不安全了。”
程翊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一边伸手拿过耳机戴上,一边给他拨去了一个语音电话。
听筒里的提示音响了几声,对面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