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毕云天虚弱地抬起右手摸着额头感受体温,好在温度正常!昏昏沉沉的睁开双眼,入目一片昏暗,左右打量一番像是一个帐篷的样式,自己躺在褥子上,身侧就是冰凉的土地,泥土的气息带着丝丝缕缕血腥气飘入鼻端。毕云天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左臂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不禁低哼一声
“伯长!你醒啦!”几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喜悦将他扶坐起来“伯长,你都昏迷五日了!这几日弟兄们可天天盼着你醒呢!”
我是谁?这是哪?他们是谁?毕云天只觉得脑袋发蒙,半晌才反应过来:我是王仲,是廉颇将军麾下伯长,原本跟着将军防守长平,阻挡秦狗入侵我的家园。可惜大王昏聩,前几日竟然临阵换将,将赵括小儿派来做主帅,那厮不通战略贪功冒进,带着弟兄们出了长平城送死,被秦狗围困在此处。我在领着弟兄们拼杀时被射中左臂,回营之后发烧昏迷……
王仲看了看帐中的几人,都是跟着自己一路出生入死的兄弟,环视了一遍开口问其中一脸上有着刀疤的汉子
“梁季,现在大营里情况怎么样了?”
“嘿!还能怎么样啊?”刀疤男梁季苦笑一声,摊摊双手“咱们大部队被秦狗截断了,大营这几日食粮一天比一天少,今天只给发了半块饼子!天天吃不饱饭,好几个伤重的兄弟都没能挺过去……”
其余几个也纷纷上前,七嘴八舌嚷嚷“是啊伯长!弟兄们再没吃的就要饿死了!”“伯长!咱们该怎么办啊!”“听说赵伯长那边有人饿的已经开始吃死尸了!”……
王仲看着众兄弟的眼神,自己的肚子却也咕咕叫了起来“咕噜噜~”
梁季一愣,从怀里掏出了零零碎碎几块干饼“伯长,这是我这些日子攒下来的几块饼子,你先吃点垫垫……”
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从怀里掏出了几块饼子,大的约有四分之一个饼子,小的有手指那么大,零零碎碎又凑了七八快递到王仲身前。王仲心口一酸,一起出生入死那么些年,现在军中缺粮,都吃不饱饭,这些兄弟还想着自己……
王仲鼻子酸酸向每个兄弟致谢之后默默地啃起了干饼,饼子硬的跟石头一样,粗糙难以下咽,他只能一点一点的啃啮。
梁季端来了一头盔水“伯长,用水泡一下再吃吧。”
王仲应了一声,慢慢的消灭那些饼子,同时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兄弟们吃上东西,不能再让兄弟们饿着了!
……
次日,休息好了的王仲出了帐篷,和手下的卒长什长向其他兄弟们聚集的地方走去。今天军营里什么食物也没有发,彻底的断粮了,大营里人人都饿红了眼,仿佛要择人而噬。
弟兄们蜷缩在自己的营帐之中休息以减少消耗,现在被秦军围困,又没有食物,见到王仲进来,一个个双眼无神的望着他,王仲环视着这些兄弟,叹了口气,让手下各位什长伍长安抚士兵,自己则带着卒长梁季出了营帐,环顾整个军营,却见到有个别帐篷前生着火架着大锅,一群人围在锅前边抽鼻子边紧张的瞪视着四周,生怕有人跟他们抢一样。
王仲指了指那边“他们哪里来的吃的?”
梁季撇撇嘴,带着些许无奈“他们吃的是伤病营死掉的尸体……”
王仲闻言紧皱眉头:现在大营里竟然已经靠吃尸体过活了吗!想到这里,又看向了帐篷里东倒西歪的弟兄们,如果再没有食物的话他们肯定会被饿死在这里沦为他人口粮,自己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念及至此,王仲转头吩咐梁季“你喊上什长伍长,咱们一会去伤病营那边给弟兄们寻些吃的来!”
“伯长!”梁季瞪大双眼“你难道……”
“再不寻些吃的来弟兄们就都被饿死在这里了!”王仲眉头一皱“快些去!”犹豫了一下又道“记着别说是什么事!”
梁季虽然犹豫,但还是在王仲的命令下前去喊人
王仲看着梁季别别扭扭进了营帐,不禁低声叹了口气:这世道,下一场仗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弟兄呢!为了让兄弟们有口吃的,这个恶人还是由我来做吧……
“伯长……弟兄们带过来了……”梁季犹豫的声音在王仲耳边响起
王仲回过神来,看了看眼前一排麻木无神的熟悉面孔,心里逐渐坚定下来
“弟兄们!现在咱们被那些想要侵占掠夺咱们家园的秦狗围困在这里,粮草已经断绝,秦狗是想把咱们都饿死到这里来打垮咱们!好去掳掠咱们家里的妻儿老小!咱们能不能让那些秦狗如愿?”王仲瞪大双眼义愤填膺发问
“不能!”什长伍长们眼冒火光齐声吼道
“好!那咱们现在要自己去寻找果腹之物,不能在这里等死!中了秦狗的奸计!你们愿不愿意随我王仲同去?”王仲举起拳头
“愿誓死追随伯长!”什长伍长们纷纷举起拳头大喝
“那咱们走!”王仲说罢带头向着伤病营方向行去
这几日由于气温骤降加之缺乏食物,很多受伤的兵士都没能熬过去,因此每天都有兵士死在这里,王仲带着弟兄们进了伤病营,因为缺乏食物军心涣散竟无人敢拦阻这些看起来战意熊熊的汉子们,所以众人顺利将近两日的尸体抬回营帐,支锅烧水
“我既食汝血肉,必以己血肉报国!”王仲举起装着汤的头盔领着兵士们锅前立誓……
就这样又度过了十余日,伤兵们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亡和被死亡……直到伤病营再无一人。营盘内为了抢夺一具尸体爆发了大大小小十余次冲突,但在各将的弹压下总算是没上升到械斗的层次,王仲带领的百人队因为始终团结一心倒是没有吃太大的亏
终于,营盘内的伤兵死伤一空,断了食粮的兵士们整日瞪着猩红的双眼在营盘内游荡……见事不对的将领们经过商议指使着兵士们向外突围,在秦军的重重围困严防死守中,突围毫不意外的失败了,但是收获了大堆尸体和伤兵的营盘又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就这样,又经历了三次突围失败,堪堪度过了近二十日,兵士们士气低迷,说什么也不愿再进行突围了。口粮耗空的他们摸着饥肠辘辘的肚皮,低垂着手中的武器,再次将猩红的双眼对准了身边的人……在一个饥饿寒冷的夜里,一声凄厉的如同野兽临死前发出的惨叫划破了营盘内压抑着的平静——营啸发生了
天蒙蒙亮,在将领们的弹压之下,营盘终于恢复了平静,尸体、挣扎着伸出的手和捂着伤口犹在呻吟的伤员布满了营盘,营帐前的排水沟还缓缓流动着血浆,一双双带着血丝放射出贪婪之光的眼睛从阴暗的营帐口向外张望,仿佛秃鹫在盯着濒死的猎物一般,压抑的口水声伴随着将领们战靴踏过血腥泥泞发出的滋滋声在营盘之中蔓延……
王仲皱着眉头清点着自己剩下的兄弟,原本就不足百人的队伍在一次次突围和昨晚的营啸之中就剩下了六十八人,这还是自己兄弟们团结一心同进同退的结果,昨晚上他在平复了弟兄们的动乱之后,也带着手下斩杀了不少杀红了眼冲到他们营帐之中的兵士。
斩杀他们的时候他的心疼的滴血:这可都是我赵国的好儿郎啊!就因为一将的失误陷入了当今境地,到头来竟是如此结果!想必这一战过后我赵国就再也没有可战之士了!
他蹲下身来伸出手覆盖上那张充满痛苦绝望的年轻脸颊,轻轻地抚上了那双充满惊惶恐惧的眼睛……
收拾处理完尸体,寂静的营盘上空一片灰蒙蒙,只有渗透了血迹的泥土还记得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大帅有令:全军集合,随我突围!大帅有令:全军集合,随我突围……”传令官刺耳的声音打破了营盘难得的寂静,兵士们纷纷在将领的指挥中集结到了大营外,赵括顶盔掼甲带着亲卫队来到了队伍前方。他面沉似水,在进行了一番套路般的战前动员之后,带领着这支哀兵向秦军包围圈薄弱的地方突围而去……
王仲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的青铜剑,斩杀着眼前一个又一个秦狗,对方就像潮水一样不断涌上来,一波又一波。自己身边的兄弟不断减少,身上也被划出了伤口,手里的剑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劈砍越发显得沉重……
“赵括已死,投降不杀!赵括已死,投降不杀!……”前面一片呐喊声传来,随后周围的赵国兵士稀稀拉拉丢下了武器。王仲看着周围兄弟们纷纷将武器放了下去,犹豫再三,最后在梁季的催促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缴械投降。秦军没收了他们的武器,将他们驱赶到围栏之中看押起来,说是粮草不够,三天没有供给饭食。
“你们大王已经同意割地赔给我们大王了!我们大帅下令今天放你们回去……”秦军的传令官第四天一早就来到了看押俘虏的地方大声吆喝,赵国降俘一阵骚动
“伯长,秦狗说今天放咱们回去!”梁季一脸兴奋的对王仲说道
王仲皱着眉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不过腹中的饥饿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了看梁季一脸兴奋的样子,没忍心讲出来,只是抽搐着嘴角挤出了一丝笑意“希望是这样吧……”
“我家大帅仁慈,下令带你们去吃饭,你们快跟上,晚了就没了……”秦军的传令官高喊着
饥肠辘辘蠢蠢欲动的赵军在饭食的诱惑下被秦军驱赶着向前行进到达了一个山谷底部,谷底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锅灶做饭的痕迹
“不好!秦军是要杀了我们!”王仲环顾四周反应过来“快趴下!”
他拉着梁季冲到山谷侧壁顺势趴下,就在此时,乱箭随着巨石从山谷上方纷纷落下,王仲眼睁睁看着身边一个个弟兄被箭只射倒、被巨石砸倒,不禁咬紧牙关目眦欲裂,恨声道“秦狗!白起!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小心!”耳边传来梁季的惊呼,接着就感觉后背剧疼眼前发黑,随即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毕云天晃晃脑袋缓缓爬起,只感觉迷迷糊糊四肢发软,脑子里全是刚刚昏迷时那个无比清晰的梦:在那个梦里,我叫王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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