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木兰奇女传

木兰奇女传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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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龙镇。找问朱若虚门户,一人指着两间草屋道:“朱若虚死了五年,两个儿子穷得可怜,住在那里。”尉迟恭分付从人在外,单身走入茅屋中。天锡见了,慌忙来迎。尉迟恭望上一观,见朱若虚夫妇的一双影像,都供在上面,遂倒身下拜,大哭起来。那哭声如雷,不住的千恩人,万恩人。天锡同二子齐来劝解。尉迟恭想起在朱仙镇相遇之时,历历在心,一发大哭。天锡见他是一位显贵模样,又痛哭不已,不好动问,只得出来向从人拱手道:“请教列位,这位老官人,姓甚名谁?”那些从行将官齐声答道:“这就是开国元戎鄂国公也。”

    天锡上前跪拜道:“叔父远涉而来,不必过哀,恐有伤贵体。”尉迟恭方才止了声,收泪问道:“相公,我恩兄是你何人?”天锡回道:“是侄儿的先考。”尉迟恭问道:“你是天锡,是天禄?”天锡道:“侄男名天锡,舍弟天禄,采薪未回。”尉迟恭又问道:“你父亲当时豪杰,门下必无虚士。在日有几位贤友?”天锡道:“父亲在日,与大悟山丧吾和尚,观音寺醉月长老,仙姑寺慧参尼僧,木兰山铁冠道人张良贞,致仕邑侯杨延臣,隐士叶同观,汉皋谌于飞,孝廉陈荣兖,共九人为友。”尉迟恭道:“贤侄可将诸位贤人请来,与我一会。”天锡唯唯而应,面有难色。自古道:家富能役人,家贫受人役。况且天锡家中一贫如洗,这九贤若至,如何款待?尉迟恭心下明白,叫从人把带来的奠敬呈上,共纹银一千两。对天锡道:“你可作速代我买办五牲祭礼,候诸贤到齐,同到你父亲坟前祭奠一番,以适我意。”天锡接了银子,口称:“难得叔父美意。”不一时,天禄回来,天锡迎面谓之曰:“此父亲故人尉迟叔父也。”天禄上前叩头,尉迟恭双手扶起。见他弟兄二人言语清利,气宇轩昂,到也欢喜。天锡即命天禄,持两个官宝大锭,往钱店换钱使用。那店官人见了问道:“此银何处得来?”天禄道:“此是父亲一个故人送来的。”店官人道:“此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天禄恐惊动地方官长,不肯说明,便道:“此人方至,尚未问他姓名,权且将钱五十串付我使用。”店官点头不言,天禄回去了。

    却说这店官人有财有势,专好结交官府,兴害贫民。当日见了天禄两个官宝,心生疑异。却又想到天禄家贫已极,他的亲戚故旧都是贫民,如何有人送他大官宝?若是富贵豪家,他必说出名姓,料此人必是大盗。即来千户衙中,对刘玉龙说出此意。刘千户又知会巡检马守松,即忙换了衣服,扮作客商,带两个亲随,来天锡门首探望,伸头缩脑,令人可恶。见那些将校面貌凶恶,却是平民打扮,有两个喝道:“什么人,还不站开些!”这千户、巡检两个官长,答道:“你是什么人,敢来此地大呼小喊!”这将校大怒,大骂:“好大胆的狗才!”手执马鞭,劈面打来。刘千户、马巡检将鞭子扭住,两下厮打。内中又走出两个将校,将千户、巡检按倒在地,将要动手,二官大叫道:“我是本方千户、巡检也。”将校听了,发一个冷笑,叫声:“弟兄们,快拿绳子来,将两个狗才吊起!”几个亲随道:“尔等是什么人,敢将地方官如此凌辱!”这些将官那里肯答应他。朱天禄在家中,听得外面罗唣,出来看时,认得吊的是二位官长,对众人求饶,众人道:“若是平民,我等还放他,他是地方官,不来伺候也就罢了,还敢在门首摇来摆去!”天禄无可如何,只得进去禀知尉迟恭。尉迟恭道:“我来此处,原不惊动地方,他二人既来,可有手本?”将校道:“他二人民服而来,长在门首观看。小的们再三喝之不去,及至打他,他才说他是地方官府。”尉迟道:“这是何故?”尉迟恭叫将他放了。二官回去,换了公服,各执手本,跪上门来,手下将校,不肯传进。尉迟恭那里晓得?跪了半个时辰,幸天锡出来看见,说个人情,放了回去。二官又差人抬酒席送来,拨衙役伺候不题。

    次日辰巳时候,诸贤相继而至。尉迟恭见众人皆是儒风道貌,鹤发童颜,十分敬重。及祭礼齐全,尉迟同八位贤士,缓步而行。这巡检、千户,也相随在后。到了若虚坟前,排开祭礼,尉迟恭朝服而拜,大哭不止,八贤亦相向而啼。天锡、天禄只得上前相劝,挽尉迟恭回舍。次日,醉月邀尉迟恭同八位贤士,到观音寺设斋,尉迟恭欣然而往。见观音寺山青水秀,十分欢喜。进了佛殿,合掌参拜。醉月盛排斋筵。尉迟恭因说道:“方今圣上爱贤礼士,众位贤士何不出仕为官?”丧吾道:“我等八人,年届年朽,不堪推荐。惟有天锡、天禄,廷臣之子杨琰,三位贤侄,怀才未试,公爷可保举出仕。”天禄说道:“侄儿愿守先人坟墓,叔父只保吾兄为官,愿斯足矣。”尉迟恭点头,对醉月道:“愚弟有圣命在身,不敢久停,今夜我等尽不夜之长,明日清早,愚弟就回县。候西寺工完,吾差人来迎丧吾师,到彼处说法;二来接诸位仁兄,到寺中盘桓数日,就要进京缴旨。”说犹未了,只听得一个老妇人,在寺外叫冤。尉迟恭命从人唤那妇人进来。不知妇人所喊何冤,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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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回天禄贫受千户职木兰剑劈白狐精

    却说尉迟恭在寺中,与诸贤作别,忽有一老妇人在寺外叫冤。尉迟恭命从人唤那妇人过来,尉迟恭问道:“你有什么冤枉?”那好人道:“小好人姓沈。因本镇的千户刘老爷生了少爷,雇小妇人的儿媳王氏为||乳|母,至今七年,不见放出,竟纳为偏房。小儿年轻懦弱,无力伸诉。小妇人闻公爷到此,故敢大胆叫屈。”尉迟恭大怒,着人将刘千户唤到,公爷问道:“你为何强占民妇为妾?”刘千户叩首道:“千户并无此事。”公爷叫沈氏出来对证,千户哑口无言。公爷叫左右取军威棍,将刘千户杖了八十,革职不用,将王氏断回沈婆去了。公爷又对天禄说道:“贤侄既愿守祖宗坟墓,这一个千户职衔,你且领受。”天禄叩首受命。尉迟恭大喜,即日辞了诸位贤士,上马回西寺去了。

    却说天禄受了千户之职,回至家中,就有营中大小兵丁,齐来叩头。只见那马兵、步卒,旗长、队长,长枪手、短枪手,弁委、外委,左巡、右哨,经制、把总,临门参见。择了吉日,进了衙门,即久疏亲戚,无不相贺。天禄留八位贤士,住了数日,各人回去。惟有丧吾年尊路远,天禄留在衙中养静。

    一日,丧吾在衙中,观心入定。见自己心火下降。肾水上升,虚灵性府,慧光发现。团团如月光,照于四表。万水千山,尽在目前。照见木兰山一个白狐精,在空中往来,有戏弄木兰之意。丧吾见了,吃惊道:“这个怪物,自讨天诛。我若不治,等待谁来。”到了次日,呼木兰出来,叫声:“孙儿!你有个仇星到了。我有宝剑一口,你可带在身旁,昼夜不离,自然无事。”木兰拜谢起问曰:“公祖既洞明心性,观照本来,佛家三皈之意,并六字真言,究竟是如何解说,祈公祖说明,以示未悟。”丧吾曰:“汝善思维,善解问,汝向西方拜我佛祖,我才说与你听。”木兰即向西方叩首。丧吾又曰:“汝再向东方拜了大成至圣,我方敢儒释交谈。”木兰又向东方叩首,丧吾也向东西而拜,然后坐定,叫声:“木兰孙儿,仔细听着:南字喻心而言,无字喻空寂之意。心中空寂,自见真性,故曰南无佛。是佛弟子第一皈依也。真什既见,愈加精进,丝毫不许散乱,散乱则心逐妄念,真性灭矣。丝毫不许昏沉,昏沉则月为云封,无觉无照矣。盖心不散乱,则轮回可免;心不昏沉,则地狱可除。故曰南无法,是佛弟子第三皈依也。此乃由戒而定,性从命立,由定而慧,命从性生。本来面目,立献于前,是为真我,乃亿万金刚不坏之元神也。故曰南无僧,是佛弟子第二皈依也。既明南无之法,又当识阿弥陀佛四字。阿字是说人心惟危,弥字是说道心惟微,陀字是说惟精惟一,佛字是说允执厥中。故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斯时至性湛如,即南无法也。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即性道流行,阿弥陀佛也。故俚俗之人,见善人得福报,恶人得祸报,即曰阿弥陀佛也。非发皆中节之意乎?汝乃精灵降世,当学上等女子,勿作中流之辈。上等女子,不呼异姓为父母,不受男子之羞辱,不开肠破肚,污秽天地,却能参太极于心中,结圣胎于圭内。为顶天立地之奇人。尽性了命之达士。这三教同源,再无他说。”木兰再拜而谢,复又跪下问道:“公祖先说明心见性,性中立命,如何又说尽性了命?”丧吾答曰:“汝善思维,善解识。仁、义、礼、智,性中之理;孝、弟、忠、信,性中之德。守其天理,修其天德,便是尽性工夫。性者,天命。尽性,正是了命。是尽了我分内当为之事,故又曰尽情,以求无愧于天,无作于人也。”木兰又再拜。又过了数日,丧吾自回大悟去了。

    木兰佩服丧吾教训,仍然织机,不废女工。却忙中偷闲,服炼心胜。一日,临窗织布,见日色沉西,入闺中静坐。一时间,窗外月明,木兰取书观看。到了三更时候,侍女掌灯,催木兰歇息,木兰也觉身体困倦,睡了片时,忽然宝剑啧啧作声,木兰即将宝剑拿在手中。未及片刻,一阵寒气袭人,毛骨竦然。木兰即将宝剑向床前乱砍,只听得“哎哟”连声,远远而去。次日天明,木兰起来,果然床前鲜血淋漓,有一只狐腿在地。木兰秘密收藏,不必细表。

    再说这个白狐精,在木兰山修了千年道行。晓得木兰女乃是山灵降世。又见天癸已全,意欲采阳补阴,以全自己精气。有丧吾在此,就不敢妄作。见丧吾去了,敢突入街中,以妖气压木兰,竟被木兰一剑削去一只前腿,逃回木兰山仙人洞,求师傅胡秉池发丹救治。后来在北番,自称独手大仙,与木兰作敌。此是后话,不表。

    再说尉迟恭回至西寺,即表奏朱天锡除授长沙知府,杨琰为梧岗知州,俱带妻子上任去了。秦氏在路病故,果如黄氏之言。欲知后事如何,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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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回香元参禅难丧吾太宗降诨厥

    却说尉迟恭在西陵城右,监修西寺,二年工成。尉迟即差人去请八位贤士,齐到寺中盘桓。择了吉日,请丧吾升座说法。本寺住持香元和尚,上前说道:“小僧自幼在本寺出家。清规戒律并无过犯,紫书丹经、佛典道卷,无不明白。今皇太后洪恩,公爷修造,与佛有光,与僧有缘。待小僧升座说法讲经,果有不明之处。然后让与丧吾不迟。”尉迟恭道:“知不如好,好不如乐,恐尔道行不及丧吾。我明日出一偈言,尔等依韵而和,看是谁高谁下,就不要争论。”香元不敢再争,退入禅堂,翻看经书,一夜不睡。到了次日,尉迟恭坐在客堂,请八位贤士并本寺住持,齐来叙说。相见礼毕,依次而坐。尉迟恭道:“我有偈言一首,求丧吾、醉月、慧参、香元四位大师,依韵而和,明日升座说法,以此为试。”众贤士齐声道:“请公爷佳作一观。”尉迟即写出道:

    心如朗月连天净,性似寒潭止水同。

    十二时中常觉照,休教昧了主人翁。

    香元和尚即和云:

    春来花发上林红,草色青青天地同。

    有情谁作主,危楼高坐老家翁。

    丧吾对尉迟恭道:“今看香元大师佳作,佛经道典,包括殆尽,我等万不能及,贫僧不敢再赞一辞。”尉迟恭道:“尔我交情犹如兄弟,况是笔墨酬答,何必过谦。”丧吾不好却意,只得提笔写道:

    本来非色亦非空,月映波心万派同。

    不尽东风今有主,渔舟端坐老蓑翁。

    慧参尼僧和云:

    生意融融春色重,心如谷种机相同。

    耕耘不费人间力,学个天真烂漫翁。

    醉月和云:

    无忘无助学真空,一念圆通万法同。

    太极中间存一点,六根断绝见真翁。

    尉迟恭将四个所作,一一看完,便对众人道:“醉月、慧参二师所作,风韵高超流俗,不若丧吾清逸自然。香元则矜持太重,尚未脱化。明日当推丧吾老师升座说法。”众皆曰:“公爷所论极是。”

    过了一夜,次日,尉迟恭分付将寺门大开,许百姓进来观看。到了巳牌时候,寺中鼓乐喧天,笙管齐鸣。众贤士扶丧吾礼佛升座,尉迟恭同文武官员向上稽首,口称:“请大和尚谈经演教,代佛宣化。”丧吾合掌道:“佛法平等,无有高下。灵山不远,却是心头。《金刚经》云:无人相,是空色之法,无我相,是空欲之法;无众生相,是空世之法;无寿者相,是空生死之法。《太上清净经》,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于物,物无其物。此乃太上教人空心、空身、空世之法也。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则与太虚同体,一切俱空。这就是南无不二法门。夫子温良恭俭让,与四时合其序,便是真阿弥陀佛也。”

    香元和尚合掌参求道:“启问大师,何为华池?何为神水?如何为火里种莲花?”丧吾答曰:“性善若水,神明之德,故曰神水。性寓于心中,故曰华池。炼心见性,曰火里生莲花。莲花上端坐着一个金光真人,性中立命,是性命双修大道也。”

    香元又问道:“如何为水火既济?白雪黄芽,是何药物?”丧吾答曰:“心为火,性为水。心与道依,则水火既济;心与道违,则水火相歧矣。性光皎洁如雪,命宗其色如金,性光普照,命宗密藏,故曰白雪黄芽。”

    香元又问道:“如何为乾坤交泰,圣日圣月?丧吾答曰:“《易》云:乾为首,坤为腹,三华聚顶,五气朝元,此乃后天。乾坤交泰,犹是小乘伎俩。天命之性,其德配乾,父母意感而生我,其德配坤。炼我真意,归我真性,方称先天。乾坤交泰,立见本来面目。圣日圣月,不过性命之余光耳。”

    香元问曰:“真意在何处找寻?”丧吾答曰:“思虑之神,道家谓之识神,儒家谓之人心,佛家谓之蜜多心,数学谓之戊。性天中本来面目,道云元神,佛云如来相,儒云道心,数学云已。其实是性天中之性地。修行人欲见性天中清风皓月,先寻此性地立脚。立得脚住,方能见性天,这就是真意也,就是玄关一窍也。”

    香元问道:“弟子敢问:人心、道心在何处分界限?”丧吾答曰:“人心、道心,向静而又静之中,自然有个界限,分出表里。古语云:不无不有,正当中道心也。比如以日月为道心,则风云雷雨人心也。以天为道心,则日月星人心也。以太虚为道心,则有形迹之天,又人心也。佛云:无而不无,空即是色。道心也,元神也,有而不有,色即是空。人心也,识神也。逐得识神开,才见元神来。就是本来面目了。”

    香元又问道:“本来面目,佛云金容瑞相,仙云历劫元神,此胎从何处结成?与玄珠罔象,有分别无分别?”丧吾答曰:“本来面目,静则与太虚同体,无形无象。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故云玄珠罔象。动则周游六合,与人无异,故有天仙之称。凡胎系于中黄宫之下,自产门而出;圣胎结于中黄宫之上,自顶门而升。此是明心见性之后,末了一着工夫,不求而知也。”

    香元又问道:“舍利子究竟是何物?”丧吾答曰:“凡人身为舍,心为利子;至人心为舍,神为利子。至性中间一点灵光,非舍利子而何?故云舍利子是诸法空相。未生天地以前,先有一点金光,居混沌之中,为太极之根。惟我佛祖如来、道祖元始、大成至圣三大圣人,其道足以配之,非值配天配地而已也。”

    香元又问道:“佛教行于西域,圣道行于东鲁,观音菩萨显于南海,真武祖师行道于北天,老子兴道于中土,是何故?”丧吾曰:“西方之气,杀气也。我佛顺其气之自然而立教。绝人事,割恩爱,戒妄想,除嗔怒,息邪滛,习静定,空色相,其道寂灭。东方之气,生气也。孔子顺其气之自然而立教。施仁义,亲五伦,齐国家,平天下,其道文明。中土之气湿而平直,故老子之教,善下而胜上,善柔而胜刚,善后而胜前,故无为而不争。其德配戊己,其道尚清虚。真武祖师镇治北天,掌握雷霆,号令瘟火,善恶报应,祸福攸分。其象为坎,故称玄天上帝。观音大士居南海之中,普陀崖下。其象为离,如人之有心,关一身之痛痒;如无之有日,照万国之世界。所以这个菩萨,感应最速,慈悲最大,呼之即应,求之即来。故有观世音救苦救难之称。”

    香元问道:“圣人能知鬼神之情状,弟子敢问鬼神情状,究竟是如何样?”丧吾答曰:“鬼神者,聪明正直而一者也。太上曰: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佛教曰:不二法门。孔子云:吾道一以贯之。一字就是鬼神情状。”

    香元道:“求大和尚把这个一字情形,刻画出来,不枉今日说法一场。”丧吾答云:“圣王之心一于民,惟恐其弗安。忠臣之心一于君,惟恐其弗正。孝子之心一于亲,惟恐其弗悦。烈女之心一于夫,惟恐其弗顺。慈母之心一于赤子,惟恐其弗调。君子之心一于性,惟恐其弗尽。小人之心一于利,惟恐其弗得。《大学》曰:在止于至善,于至善而止之。一之情状,鬼神之情状,岂有他哉!”

    香元问道:“究竟心何以能明?性何以能见?”丧吾答曰:“天之生人,理以成性,气以成形。理之循环靡尽,善之默寓无穷。心为欲蔽,则昧理愧天,应物不当,故心不明,性不见。庄子曰:嗜欲深者天机浅,是也。心明则性见,非先明了心,然后再去见性。心暂明,则性暂见,心常明,则性常见。圣人教人克己复礼,是一气工夫。道家喻言火候,进阳火,退阴符,亦不可作两样看。”

    丧吾道罢,香元和尚不敢再求,只得叩头道:“弟子愿皈依我师门下,备洒扫之役。”忽然天鼓大鸣,金花坠地,彩云绕殿,异香遍座。丧吾忙下法座,同大众望天再拜。叩毕,尉迟恭请丧吾并八位贤士,退入方丈歇息去了。盘桓数日,尉迟恭又请八贤齐上大悟山,游览十日,遗书于宝林,叫他教应朱天锡、天禄、杨琰三人,与八贤珍重而别,却悄悄的上京去了。

    却说太宗皇帝一日早朝,黄门官奏道:“鄂国公尉迟恭自湖广回京,在午门候旨。”太宗听奏,遂大喜道:“宣他上殿。”尉迟恭三呼礼毕,太宗道:“卿往湖广,不觉五年,使开国老臣不遑安处,朕过也。明日当设宴于凌烟阁,与卿为劳。”尉迟恭奏曰:“臣身在湖广,心在京都,神驰陛下左右矣。愿陛下远酒色,亲大臣,治益求治,安益求安。臣虽杀身,不足以报陛下,何劳之有?”太宗道:“卿昭不信节,冥不堕行,朕所素知。目今天下虽治,仍有未治者存焉;宇内虽安,尚有未安者在焉。”尉迟恭道:“臣居湖广,无日不看京报。未治未安之处,臣实不知,愿陛下一言,以发臣之愚昧。”太宗道:“卿方涉远而来,明日再说罢。”尉迟恭道:“君忧亦忧,君喜亦喜。万岁今日不言,臣今日梦寐不安矣。”太宗见尉迟恭忠心现于颜色,不得已方说道:“北番突厥不朝不贡,到也罢了,每年遣使臣责朕忘恩负约,索取冀州地方,此事当如之何?”尉迟恭奏曰:“突厥不朝不贡,抗逆天命,其罪一也。索中国土地,贪利忘份,其罪二也。自恃勇悍,欺我国老臣无用,其罪三也。主公若不发兵究治,恐国威挫损。四夷背叛,悔无及矣!”太宗道:“须待开春发兵,卿家回府养息罢。”传旨退朝。

    过了数月,正是新春时候,太宗命尉迟恭当殿挂帅,赐上方剑一口,斩杀自由。又赐敕书一道,御笔亲题十二字,书云:“公卿以外文武等官,任尔调用。”太宗又命赵国公李靖为军师,一同北征,各赐御酒三杯。尉迟恭与李靖谢了圣恩,退回帅府,文武官员都来参见。次日,尉迟恭上殿奏曰:“十三省兵马,都是向日与主上平十八路反王,扫六十四处烟尘,今日太平,令其休息,不失主上子庶民之道。惟有湖广之兵,未经报效,今日北征,应该用之,不知圣心如何?”太宗道:“卿既为帅,何必问朕?自裁可也。”尉迟恭谢恩而去。回至帅府,发军书十二卷,往调湖广德安、安陆、郧阳、岳州、黄州、汉阳、常德、永州、衡州、桂阳、辰州、襄阳十二郡军马,克日在潼关取齐。留荆州、武昌、长沙数郡不动。又命尉迟宝林,也来北征,加升双龙镇千户。朱天禄为提调军马总管之职。其余随征将士,不必细述。要知后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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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回怜亲病孝女从征听波声木兰赋诗

    却说朱天禄自居千户之职,日习弓马,训练士卒,夜缉盗贼,一境安泰,黎民歌颂不休。过了二年,时当隆冬之月,在双龙镇上查夜,五更方回。解衣而卧,偶得一梦,其兆甚凶,醒来心神恍惚,等待天明,叫丫鬟快请小姐出来答话。丫鬟走至内阁,叫声:“小姐,不要织机,老爷请你说话。”木兰道:“老爷夜来辛苦,今如何起得这样早?”即来父亲房内请安。天禄道:“我儿且坐。你父亲今日五更初头,偶得一梦,好生奇怪。我儿负性聪明,必有妙解。”遂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木兰道:“此梦先凶后吉,大喜之兆。父亲梦与青羊相斗,扯断其尾,而羊心拖出,分明是个‘恙’字。父亲明春当有重病临身。忽有童子歌《采薇》之诗,此诗乃遣戍役之诗,诗中有云:‘不遑宁处,(犭严)狁之故。’当有王命出师北征也。‘忧心孔疚,我行不来。’言日月久远,回期无定。‘杨柳依依,雨雪霏霏。载渴载饥,莫知我哀。’是勤劳之甚,王事不可缓也。那坠地羊儿忽化为熊,来咬父亲,是病痊而有生子之兆。诗云:‘为熊为罴,男子之祥。’”天禄听了,哈哈大笑道:“食君之禄,当分君之忧,虽有重恙,何足惧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吾年已五十,晚年生子,亦复何憾!”木兰听了父亲之言,暗暗下泪,退入机房去了。自此木兰早夜织布,日午之时,却向后园走马射箭,阴有代父出征之意。

    到了新春时节,天禄往武昌节度使衙门贺节,尉迟宝林待以上宾之礼,天禄以职守自居,不敢抗礼。宝林道:“我家富贵,当与兄家共之,奈何过谦!”留天禄在衙中住了数日。家人朱明私将兵房科王鹤松,去年老家爷来省,他便追索规矩银子若干,说与衙中用事之人,宝林因而知道。即书虎头牌挂于辕门之外。书云:

    兵科王鹤松,喝叱官长,妄作威福,仰武昌府重责除名,不许再充。

    天禄知道,却责备朱明一番,辞了宝林,望双龙镇而回。谁知武昌饮酒过度,兼之受了江上风寒,筋骨疼痛,日重一日,渐渐的卧床不起。木兰见应了去年梦兆,心下着忙。忽朱明报到:“大悟山丧吾大师来了。”天禄命请进来,内室相见。丧吾道:“老爷此病必是内外兼伤,未可痊愈。闻知木兰孙儿,这些时在园中学习弓马,老僧少日曾学得一般枪法,我费二日工夫.传与你罢。”木兰大喜。学了二日,将七十二路枪法件件皆通,丧吾辞回大悟山去了。

    又过了二日,木兰见父亲病势仍然如故,在床前时刻不离,或奉汤药,或奉茶水,略见天禄身心快畅,便向机上投梭,机声不断。这一日,天禄见木兰母子在房中久坐不出,有吞声而泣之状。天禄心中想道:我病料不至死,今日略见顺适,何为他母子在此愁肠万状,哭而不言?就开口问道:“将令既至,要我北征,尔等为何隐而不言?难道这是瞒得住的?”杨氏道:“相公何以知之?”天禄道:“去年青羊之梦,料今春必应,予岂忘之?今观尔母子情形,早已知道。”杨氏道:“尉迟元帅军令前来,命尔为提调总管之职,往催一十二府人马,此事如何是好?”天禄听了,爬将起来,站立不住,又倒下床去,一连数次。木兰大叫道:“爹爹保重!”天禄道:“将令如山,岂可怠玩?”木兰跪在床前,叫声:“爹爹!孩儿一言相商,望爹爹细听。孩儿今年一十四岁,兵书、战策般般通晓,走马、射箭件件皆能。前日丧吾传我一杆枪法,神出鬼没,情愿女扮男妆,代父出征。依去年青羊之梦,父亲定有生子之兆,今日之病未可认为祸也。”

    天禄听了,心中想道:木兰八岁之时,就女扮男妆,与丧吾参禅。今年一十四岁,诗书通晓,武艺超群,就是出征,也可去得。况他将生时,夜梦是木兰山灵降世,后来必定是女子中奇人。遂将头点了一点,叫声:“我儿起来!”即命丫鬟唤朱明进来。朱明走至床前,双膝跪下,叫声:“老爷!元帅将令甚急,老爷抱病,如何是了?”天禄道:“你小姐要女扮男妆,代我出征,你可保他同去,切不可走漏消息。”朱明道:“小姐大贤大孝,小人愿生死相依,不消老爷分付。”天禄大喜。杨氏道:“朱明,你用心保小姐出征,你的妻子儿女,我自然另眼相看,你也不必挂心。”朱明道:“小姐愿为孝女,小人愿为义仆,夫人也不必叮咛。”天禄道:“你明日早起传令,分付人马在教场伺候,说是大少爷出门多年,昨日回来,兵法武艺,件件学全。老爷抱病,少爷代父出征,演兵数日,就要起程。”朱明领令出去。

    木兰依着父母,歇了一夜,五鼓起来,剃了两鬓头发,摘了两耳珠环,头戴银盔,身穿白铠,足跨皮靴,走进房中,拜了父母,然后出衙。骑了一匹白马,手执银枪,威风凛凛,俨然一个赵子龙出世,同朱明到教场而来。坐在演武厅上,那些马步兵丁,齐来叩头。木兰传令,先演阵势,然后走马试箭。众军演毕,木兰上马,手提长枪,在教场中也演枪一回,将七十二路枪法,一一使起,那看的兵将个个喝彩。木兰又开弓连发一十六矢,俱中红心,众将喝声如雷。木兰传令,令众士卒,明日早牌,齐到衙中,领取安家钱粮,再过二日,就要起程。

    木兰回至衙中,丧吾和尚、铁冠道人不约而至。俱对木兰说道:“闻少爷出征,我等先来贺喜。”木兰道:“此事出于无奈,何喜可贺?”铁冠道人曰:“少爷此去,忠孝双全,如何不贺!”丧吾曰:“少爷此去,要从五台山经过,五台山上有一靖松道人,在白云洞中修养,是我早年相知的故友。我有书信一封,烦你亲自送去,代我多多拜上。”木兰道:“孩儿领命。”铁冠道人道:“我也有锦囊一封,少爷遇有逆难不可解之事,打开看时,能化凶为吉,除祸成样。”木兰拜谢,将二封书信收好。到了起程之日,杨氏安排酒席,与木兰饯行,又分付朱明一番言语。天禄勉强出房,送木兰起程。一家三口儿,大哭不止。朱明上前说道:“人马俱在教场伺候,请少爷上马。”木兰只得叩别父母,上马向演武厅上,点齐人马,三声炮响,俱望武昌大道而来,丧吾同铁冠道人并八位贤士,送至驿旅河而回。

    大约行了二日,到了武昌省城,木兰同朱明到节度使辕门,先将父亲手书逞进。宝林拆开,只见内书云:

    愚弟屡受恩公大人提拔之恩,理宜杀身报国。无奈身荷重病,不能转侧。特遣幼子木兰,顶名代役,祈大人见字如面,幸勿叱退,则父子感恩无暨矣。

    宝林看罢,叫手下人请木兰进来。木兰步入月台上,双膝跪下,口称侄儿,木兰叩头。宝林见木兰少年将军,心下欢喜,用手扶起,叫手下人看坐。木兰乃谦逊一回,方敢就坐。宝林问道:“令尊大人真个有病否?”木兰说:“真个有病。”宝林道:“若是别人,就要差官看验。你我祖孙、父子相交,亲同骨肉,料无虚假。贤侄有多少岁?”木兰道:“侄儿今年一十四岁。”宝林道:“你一十四岁就文武全才,真乃是善门之后。他日进爵封侯,不可限量。本藩已发十二枝令箭,催取各路人马,免你提调官一番劳苦。你可回营整理人马,候各路兵到,一同起程。无事时,却来我府中论谈兵法。”木兰连连道:“是”,退回本营。不上半月,各路人马俱到武昌城外扎营,十二府总管都来参见节度使。宝林同木兰到各营查看,共一十二万军兵。又训练三日,传令起程。

    行了半月,在黄河岸边扎营,候明日早晨渡河。是夜,月明星稀,木兰在帐中盘膝而坐。只听得风涌波涛,呜呜呱呱,溅溅不已。木兰想起:父亲抱病,母亲年老,膝下无子,我今远出,叫我心中如何放得下去?父母心中又如何割得开?想到此处,恸哭了一会。忽听得鸿雁飞鸣,自南而北,木兰将宝剑画地而歌曰:

    昔日闺中月,今照汉家营。

    影落寒潭水,寂寞父母声。

    鸿雁于飞兮,悠悠惕我心。

    闺窗星斗横,寒光度汉营。

    黄河水溅溅,断续父母声。

    鸿雁飞鸣兮,言言伤我心。

    晓风吹绡幕,随我入汉营。

    暮扬黄河水,号泣诉双亲。

    鸿雁北翔兮,焉得写我心。

    木兰歌罢,和衣而卧。忽然心神定静,心花开放,见一线灵光,状若指痕,挂在心头,渐渐生圆,犹如一团月色,其白如雪,其朗如珠。木兰此时,万念俱消。只见白光之内,内有一点珠光,其赤如火,其黄如金,其大如黍子相似,轰轰然落于土釜之中。余光隐隐化成一个“斗”字,须臾不见。木兰想道:性天中境界,有无限快乐,惜我缘分尚浅,不能久视。这慧光之中,化出一个“斗”字,莫非我今日出征,要一十二年方可回家?那时再去参学性理,归根复命,不要在尘世之中,虚生浪死。一时中军炮响,众军起来造饭渡河。不知后事如何,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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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回占营运李靖识奇人饯军仪青莲谈敌国

    却说尉迟宝林带领人马,渡了黄河,又行多日,已过潼关。宝林传令,令十二府总管各安营寨,训练甲兵,待本藩到长安,请元帅驾到,然后出征。木兰道:“末将愿随大人进京,一同参见老千岁。”宝林大喜,遂同木兰往长安而来。到了帅府,参见礼毕,尉迟恭看了木兰履历,问曰:“向日我在你家延住数日,不但未见你面,你父缘何亦不题起你来?”木兰道:“孩儿八岁时,被贼人拐去,今年才回。不幸父亲抱病,孩儿见军书紧急,不敢怠慢,故顶名而来,望老千岁恕罪。”尉迟恭又问道:“你有何本领,敢来出征?”木兰道:“孩儿善使枪法。”尉迟恭道:“你可当面演来,待本帅一观。”门官上前禀道:“李老千岁驾到。”尉迟恭分付开门而迎,木兰回避于两廊之下。

    李靖走至二堂,与尉迟恭相揖而坐。尉迟恭叫家将请少爷出来,宝林出来,向李靖叩头请安。李靖道:“贤侄兵马既已齐备,明日随元帅上殿,见了圣上,再到我府与你接风。”尉迟恭道:“我有一个远客,与宝林同路而来,明日也是要到府上来问安的。”李靖道:“远客何在?姓甚名谁?”尉迟恭手招木兰上堂,说道:“这是赵国公李千岁,上来叩头,将你枪法演与千岁看看,明日就好抬举你。”木兰领命,上前叩头,李靖扶起,欲待开言,尉迟恭抢说道:“快快演枪法与千岁看!”木兰领命,向架上取一枝长枪,抖搂精神,先使一个金龙戏水之势。扭回身来,白鹤钻云。左使彩凤点头,右使犀牛望月,前遮后护,上盖下蟠,不一时,将七十二路枪法俱已使完。喜得元帅目笑眼开,连声称好。木兰上前躬身道:“不足当二位千岁观。”李靖道:“此是伍云召枪法,你在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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