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二十八年,孟冬,十月初一,岁首年初。
李恪在鼻塞、流涕、咳嗽等症状的陪伴下,迎来了身处大秦的第一个新年。
他感冒了,或者按照这个时代惯常的说辞,叫做偶感风寒。
前日里他随扶苏夜行入山,围剿郑家的匿农基地,李恪由此第一次见识到老秦精兵的威严与肃杀。
在此之前,他只看到过旦的搏杀,那种战栗和勇猛,特属于冷兵器对抗的力与美,会叫人不自觉忽略那些飞溅的鲜血和倒伏的尸首,忍不住心潮澎湃。
可扶苏身边的老秦精兵却完全不同。
那些战士的身材普遍不高,大多不是肌肉发达的壮汉,连个体武力都不见得有多强大。
他们的对手也都是些逃户匿农,山野流民,两者在战力和意志上天差地别。
可甲士们冷酷、沉默,从不犹豫,毫无怜悯,在这场一面倒的屠杀当中,他们没有发出一声呐喊,也没有展露半分挣扎。
从进入战时的那一刻起,这些李恪熟悉的,热情如火的老粗们就剥离了属于人的情感,像机器般依从领袖的指挥,杀伤敌手。
火光、焦尸、鲜血、哀嚎……
没有热血和。
“或是……有什么急事吧。”
“生老病死,还能有甚事大过天去?”
“莫想了……”李恪把旦拉到一边轻声问,“我且问你,襄翁何时卒的?”
“昨夜吧?据说他本来好好的,结果听了一个隶臣传话,突然就病倒了,短短两个时辰就咽了气,卒的时候还是黄昏,连岁首都没熬到。”
“也就是说……传话的人是昨天舂日前后到的?”
“我又不是郑家人,哪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李恪尴尬一笑:“我不是问你,只是按了你的消息随意猜测。”
“你是说,郑家要跑?”
“正是呢……”李恪心不在焉地应和一声,又问,“田典余今早出现了吗?”
“田典余……”
旦正待回话,突然就有几个隶臣奔跑着冲过里巷,口中高声叫喊着:“里典有令,苦酒户人无论老幼,速速停下手中活计,半个时辰内去往晒场集中,不得有违!里典有令,苦酒户人……”
高喊声渐行渐远,直至让人再也分辨不出,李恪和旦站在院里,皆是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严氏和小穗儿结伴走过来,和李恪汇合一道。
严氏问:“恪,你知道里典为何事召唤乡里?”
李恪苦笑一声,硬着头皮回答:“或是迎新诸事。”
严氏深深地看了李恪一眼,显然是看透了他的谎言。
“既然你也不知,我们还是速速过去,免得误了时辰,惹人怪罪。”
“唯!”李恪躬身答应。
四人一道踏步出院。
重又在光天化日踩上院外的土地,感受着脚下坚实的触感,李恪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郑家跑成了吗?
如今的晒场之上……又是几人欣喜,几人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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