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琉璃宫
“小姐,试一下这顶凤冠吧!”安娜帮银发女子梳好头,取过一旁已搁置了一天的璀璨头饰。
紫夕抚着金丝铜镜,笑笑:“你都已经是风华宫的女主人了,还要麻烦你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安娜将凤冠小心的戴在她头上:“哪儿的话!我永远都是您的侍前女官。”
顿时头上一沉:“这东西可真够重的。”
安娜偷笑:“为了迎娶您,王那叫一个用尽全力啊!什么好的都通通往这儿使,单单这凤冠,就说这前面整整一排三十六颗同样大小的红宝石,足以买下天底下任何一个城池了!”
“是啊!”紫夕也笑:“活活一珍宝展示架呢!就等着别人来抢了!”
话音未落,一个乐呵呵的声音传来:“谁这么大胆子,敢抢朕的王后?”
众侍女低身行礼,迎接那英姿焕发、满目光华的身影。示意大家平身,雷斯笑着走到紫夕身后,偷得一个香吻。
“喂!”紫夕打了他一下。众女对这等打情骂俏早已见怪不怪,有志一同的装作没看见。
雷斯抓住她的手,叹道:“哎呀,怎么办才好?我都已经等不到三天后了!”
“去你的!”紫夕还是红了脸颊,却也未挣开他。
看着那清冷的神韵染上嫣红后独有的妩媚,雷斯喃喃道:“夕儿,夕儿,你真是让人沉沦……”说罢吻了上去。
这头安娜早已带上众女溜了,顺手关上房门。
紫夕一开始还有些挣扎,结果……当然只有丢盔弃甲的份。
这是个温柔缠绵的吻,他细细的描着她唇廓的形状,撬开她的齿,灵舌迅速钻了进去。她体内有一股好闻的香味让他欲罢不能,而她青涩的回应更是让他发狂。
蓦地,他松开她:“不行,再下去我会控制不住的——”
话音止于她迷茫娇悄的神色。
“老天!”他咒了一声,再次吻了下去。
是夜。
“准备好了吗?”
“万无一失。你那边确定能出得去?”
“放心。我不做没把握的事。”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周身似乎散发着一种暗暗的、淡雅的香味。
“那行。”女子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快速离去。
大婚之日。
安娜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晚。
明明典礼前陛下还按捺不住去吻了他的新娘,满脸喜色像得到了全世界。可后一刻就突然风云变色,去琉璃宫迎接的人半天都没出来。待陛下亲自冲过去时,新娘——已经不见了。
气氛一下从最高点降到了最冰点。忍住没有发狂的陛下马上下令全城禁严,不许任何人出入。同时所有宫门也全部关上,开展了地毯上式的搜索。
偏偏准王后又是那种体质,用法术根本找不出来。可怜的陛下一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发布各式搜索令,一边接收着各方传来的消息。
但是,整整七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同时,各地悄悄开始蔓延不同类型的小型疾病,明明该是干旱的日子却突然洪流泛滥,原本归顺的一些部族竟然打出反叛的旗号……
用昊风的话说:“我们突然从天堂跌进了地狱。”
当然,外部原因不是主要。主要是因为要面对那因失去新娘而变得诡谲不定的皇帝陛下……
唉!
绯罗殿
“你说什么?”正和花释天研究一种新蛊种法的红莲狱主抬起头来,目光扫向地下低着头的金发妖王。
妖王不自觉的抖了一抖:“禀告狱主,一开始事情还挺顺利,放倒了琉璃宫内外守卫及前去迎亲的人。但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接着我们内殿的眼线全部被灭,待外面接应的人过去时,那位小姐已经不见了!”
“这么说,现在人——失踪了?”
见并没有预料之中的茶杯一类摔过来,妖王顺了顺气:“是的。现在白帝斯的君王正进行严密搜索,皇城周围都布下了高级结界。我们——死了不少同伴。”
青年深深吸了口气:“现在在光华城内的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他的厉害我是知道的。这不能怪你。先下去吧。”
“是。”妖王退下。
亚克西斯坐在桌旁,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
花释天静静立在一旁。
“万仞天。”青年突然开口。
“在。”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凝聚。
“妖、魔、鬼、怪四处,再加一条最新首要任务,用尽一切办法,找到莲的下落!”
“是!”
海上
紫夕悠悠转醒。耳畔听到流水的声音。
虽然床位很稳,但还是可以感到细微的摇晃。应该是在一艘船上。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姑娘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发现她还闭着眼睛,自语道:“主人不是说她快醒了吗?”过来帮她压了压被角,放下铜盆,带上门,又出去了。
紫夕感觉着四周的环境。船行平稳,应该是一艘大船;床椅凳柜皆用上好沉木做成,昭示着主人身份的富有。小小的窗外有海鸥的声音,当即便想到了“碧海蓝天”一词,原来竟是到了海上啊!
门又开了,刚才那个丫头端了东西进来。见她靠到了床边,吓了一跳,道:“姑,姑娘,你醒啦?”
紫夕不语。
丫头快速回复镇定,进进出出换上热水,端过食盒:“既是醒了便洗漱一下,吃些东西吧。”
“你家主人是谁?”紫夕不动,缓缓道。
丫头一时无语,后道:“主人吩咐了先不能说。您先歇着,过几天他自会来看您。”
紫夕便不再说话。想着远在宫中雷斯,他——怕是急得不行了吧?不过以他的性子,倒也不会方寸大乱,只是……
蓦然发现自己竟思念起他来。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情绪了,原来自己真的——
大海之上,巨舶之中,银发女子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心思。
精致的银盆内隐隐散着白光。
男人走上前,揭开盖在上面的纱幕,一张女子的脸显现出来。
“你们现在在哪儿?”她急切的问。
男人脸上有些憔悴:“她在海上。过几日等搜索再松懈些了,我便去看看她。”
女子沉吟了一会儿:“陛,你——”
“怎么?怕了?”接连十几日来都小心翼翼的应付盘查,男子语气也不算太好。
女子蹙眉。
他心软了下来,叹口气:“其实你该高兴的。你的陛下没成亲——”
“住嘴!”甚少缘起于我祖父那一辈。
那个时候,白帝斯还是个十分弱小的国家。我祖父也不知是钱赚多了还是怎么回事,竟想过过当官的瘾,捐钱给当时最强的渊国买了军中一个掌管军备的职位。不过不可否认,这个职位确实让我家大大发了一笔横财,资产将近翻了一倍。后来渊国攻打白帝斯,想着这本来就是场稳赢的仗,军备管理又在后方,祖父便放心大胆的跟着去了。
坏就坏在这场大战上。
一开始渊国节节胜利,就要打到首都光华城之际,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小女孩,手持一把竖琴,一曲下来把前锋战士个个震得耳孔流血,几欲失常。
渊国一时震慑。后聚集大班人马,巫师、术士、法师、魔怪尽数出动,欲至女孩于死地。岂知又出现了一个功力更为高强的黑衣少年,一柄黑剑横扫四方,无人能敌。
天下震动。
渊国自感丢脸至极,倾上全国精英卯足全力,誓要灭掉白帝斯。
西元前空历570年。
光华城外。
最强对上最弱。
永载史册的“白渊之战”。
那一战,据说是血染红了大地,乌云遮住了天空,连老天都不忍心观看。
最后,黑衣少年拼尽全力,以一个血咒全灭渊军,自身亦殆。
我的祖父,就在那个血咒里,不可避免的迎接了死亡。
自此,白帝斯日渐兴盛。
基于杀父之仇,父亲与叔父背弃了依附强国的传统,反而开始不计钱财,处处资助反抗白帝斯的军队。
祖父死时,我尚未出生。当时,父亲二十,继承家业后依旧周游列国做生意;而年方八岁的叔父执意不再从商,要去拜师学艺。后来不知从哪儿学到一门极为厉害的黑法术,强是强,就是整个人变得阴森森的。
一天,叔父和父亲在书房谈论很久才出来。见到站在门外的我,愣了愣,然后笑道:“押沙龙,叔父要去给爷爷报仇了。要不要跟着去看看啊?”
我看了一眼父亲,他只微皱眉,并未表态。
那时的我整天沉浸在算术和书本中,能换个环境当然好,忙应道:“好啊。”
叔父便对父亲道:“放心吧。这次我跟我师妹已计划好了。再说,看这天下大势,错过这次机会,以后怕也更难寻得好的时机。”
见父亲还在犹豫,叔父显是忍着不郁,耐着性子:“男孩子总要出去见识见识的。更何况,即使拼了我这条命,也会护得他周全。”
终于,父亲点头答应。
我心头欢呼雀跃。
西元前空历594年。
原来叔父的师妹竟是特洛亚的王后,难怪他此次胸有成竹。
只是好像开战以来,特洛亚都吃的是败仗,叔父却一点不急的样子。我也不问,只看着他要么成天进进出出,要么一坐就是一天不语。也不知道到底玩什么花样。
兵已列阵该斯城下。
我已厌倦了成天看着那些士兵操练的生活,叔父又不管我,于是便乔装改扮一番,偷偷溜出该斯城,纵马到了城外一片榆树林中。
松了缰绳放马独自去食草。我漫无目的的四处散步。
忽然有女子的歌声传来。仔细一听,反复却是两句:“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
吴侬软语,似含淡淡哀愁,令人迷醉。
我不由放轻了脚步,循声走了过去。
甚为宽阔的溪面上,凌波坐了一个绿衣少女。长长的黑发垂了下来,纤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她低头看着江面,弯弯的睫毛似羽扇般覆住了双瞳。周围的水花仿佛有生命般在她身旁跳动。
洛神!这是我头脑中第一个反应出来的词。
呆呆望了她很久,直到她止住了歌声,抬头道:“公子不打算现身么?”
那一双幽幽绿瞳,仿佛要把我的灵魂给吸进去。
慢慢从树后挪出来,我暗暗告诉自己要有风度!都十九岁了,跟着父亲什么场面没见过!“冷面金瞳”可不是叫假的!
不由自主咳了一声:“我叫押沙龙林。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她扫了我两眼。随即便收回目光,懒懒道:“姓林?是那个富可敌国的林氏家族么?”
微微有些恼怒她那高高在上的态度,我一时思索着该不该实话回答。
她却径自开口:“林氏当家家长斯朗林的儿子好像就叫押沙龙呢。只不过他们却跟白帝斯作对,也不知这万贯家财还能保得了多久?”
心里打个突,“你到底是谁?”
她微微一笑,腾空飘了起来,绿色身影往林外飞去,银铃般的声音却传了过来:“我——叫——水——灵——”
我知道我对这个女子一见钟情,却不知道我将为她一世神伤。
叔父还是失败了。
后来别人告诉我说,他被那个号称“不败之王”的白帝斯之主施以“沙剐”之刑,极其痛苦的死去。
特洛亚军中也没人在意我。收拾了行李跟着那些失去家园的流民出了城,吃尽苦头之后终于回到了父亲的身边。
父亲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而我,在目睹了战火纷飞、经历了流亡之苦、知道了水灵原来是白帝斯水族之主后,一种誓要出人头地的念头便清晰的冒了出来。那句“不知这万贯家财还能保得了多久?”仿佛一记当头棒喝,让我明白现在最最首要的便是明哲保身。
父亲慢慢把家业交给我来打理。尽管我将它们四处分散,行事低调,但时间太紧。一年后,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西元前空历595年。
最后一个小国澶国自动举白旗投降,白帝斯接掌了它,正式一统大陆。
然后,开始了各个方面的大清洗。
我们家司先是经济上受到严重压力,不久之后一道圣旨传来:“林氏一族,涉嫌巨额贿赂官吏,外加反叛之谋,所有财产充公,全家抄斩。”
走了那么多条门路,结果却仍是落得这个下场。
父亲当场晕倒,随即便永远的阖上了眼。临终前将一把钥匙及半方白帕交给我:“龙儿,祖先早已有此觉悟,故在东海之滨建了一座地下宝库,我们家所有珍宝都藏在那儿——地图,即在这钥匙之内。至于这半方白帕,是你祖父出征前一起留给我的。他说当年在澶国做生意时,曾识得一女,结下了露水之缘,并有了孩子,这半方白帕就是信物。只是——咳咳,后来纵是百般寻找也找不到了……以后你若找到持另半方白帕的人,便是你的兄弟姐妹,要好好待人家……还有,快逃,快逃——”
父亲这话是在密道里讲的。
官兵奉旨要捉拿我们时,早有准备的我立刻出动高价请来的死士将他们打跑,然后和死士们一起进到了家里的密道中。
“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一名死士问道。
我缓缓将父亲的眼睛合上,随手把钥匙及方帕塞入怀中,恨声道:“我已经诸多让步,他们却还是不饶。现在家中只剩我一人,便是要了那许多财宝也没啥意思。兄弟们,今晚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去那个皇帝面前问个明白。你们可愿跟从?”
“既是死士,便跟随到底!”十多个声音一起回答。
一一看清楚这十五张脸庞,一股血气涌上:“好!算我没看错人!不如此刻我们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只要能活着出来,以后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各位意下如何?”
“好!”
结拜仪式过后,待大家略略平静了心情,我又道:“既是兄弟,便不能白白跑去送死。这儿有重金买下的皇宫地形图,现在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怎样将伤亡减到最小!”
番外海王之心(下)
当夜。
那些死士既是花天价购来,自有其独挡一面的功夫。有的擅长催眠,有的擅长幻术等等。而我,虽不曾习得任何法术,但若单论武功,却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皇宫里一般侍卫都是普通人,倒还不是太难;最难办的是怎样通过那呈六芒星状的守护族主宫殿。
所以,当我在那些死士们的掩护下终于踏进了内重宫闱时,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只可惜还是高兴得太早。
明明已经很小心,却还是被一个黑衣男子发现,打斗了一番后,他用法术把我给定得动弹不得。
“你这算什么本事?有种不要用法术跟我打!”
黑暗中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表情,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是啊,昽日,人家不服,你就跟他实对实打好了。”
带着笑意的男声传来,墙上的夜明珠突然亮了,殿门外走进来一个白袍男子,后面跟了两人。
光是那气势我便知道此人就是白帝斯之王了。长得果然很不错。
然而后面那人更让我,一方面君主实行铁碗镇压,搜索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等我从城外接到人,到十天后终于通过已延至海边村落的查询时,精神已经紧张到了一个快要崩溃的边缘。
那些为送人出城而惨死的同伴,为掩护我而丧命的兄弟,为获得出城令牌而甘愿献身的舞娘……
此次行动,我们的精英几乎耗尽殆半。
终于,我跟她见了面。
这是一个乍看上去有些冷淡,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深刻优雅的女子。她会比水灵好?我心中暗想。
夜风习习,月华如水,海浪温柔的拍打着船身。
她站在甲板上,银发闪着细碎的光芒。
“林先生也睡不着吗?”声音冰冰凉凉。
我走过去,一同靠在桅栏上:“我一向睡得晚。”
她笑笑不再应声。
气氛有些沉闷。我便道:“紫夕姑娘向来都如此应变不惊?”
“经得多了。”她抬起头,带了丝狡狤的笑:“这些日子,惊的怕是你们才对吧。”
“……”我不再多言。这人,本来就是个厉害角色。
一会儿她却开口:“林先生这么做,不怕以后事情暴露出来连累到水灵?”
“你想怎样?”我沉声问。
“我并不想怎样。只是雷斯终究会找到我,即使我不说,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对着月亮,她淡淡说着:“你竟没有想过后果么?”
我怎么会没有想过后果?只是——“既然走了这一步,我自是已考虑周全。”
“但愿如此。”她仍站着,但我却已感到一种隐隐的压迫,刚想开口告辞,她又道:“倒是有兴趣知道林先生冒这样大险的原因。不知可否赐教?”
“我……”那一刻,许是月光柔和,印得她的脸也分外柔和起来,刚才那种无形的气势散去,有种恍惚缥缈的美丽。
半阕词慢慢吟了出来: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问,只是旧家儿女。
天已许!甚不叫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她静静听了,良久笑道:“此词太哀,不适合阁下呀。”
“也许。”我勾了勾嘴角,感觉两人距离忽然拉近了很多,像老友谈心似的:“能默默守护她,也就好了。”
微微带了点咸湿味的海风吹来,她突然想起那日琉璃宫中她神色淡淡的那句“过尽千帆皆不是”,心中不由泛起痛:“情之一字,果真最是磨人。”
我笑:“你与陛下两情相悦,故而教人羡慕。”
她也笑了起来:“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原本便是这世上最快乐逍遥的事情。”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这于我,不啻一个梦。
“你爱她,她不爱你;你尽了全力爱她,她还是不爱你。如此这般,要纠缠到何时?”
我竟与她讨论起这种问题来,却仍道:“我愿意等。”
她叹口气,神色中第一次浮现哀愁:“殊不知,等待于被等待者,更是一种牵绊。她不知道你的心思便也罢了,而一旦知晓,心头不就有了包袱?”
“可是有些东西——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林先生真是执着之人。”她转过头来,语气已不复初时的冷漠:“跟当年的我,一模一样。”
我笑笑不语。
她把手一挥,对着大海做了个指挥千军万马的手势。那一刻,潇洒至极:“那就加油吧!以朋友的身份,我,祝福你。”
以朋友的身份——多么奇妙的一个词,出自眼前这敏锐果决然又善察心机的女子之口。
心中的阴霾仿佛突然退了大半。
我默默的望着她。
是的,自今日起,我们便是朋友。
永远的朋友。
所以“请叫我押沙龙。”
掌镜
这是一座用幻力凝聚而成的小岛。
紫夕坐在鹤背上,朝身后的童子道:“你怎么也来了?”
小童笑嘻嘻的:“没人给我洗澡、喂东西吃,我怎么受得了嘛!”语气竟是熟到不行。
“可是你这样偷偷跑出来,要是被知道了——”
小童慢腾腾的:“还有掌镜尊者撑着呢!再说,我这么一点道行,最多也就被打回原形罢了。”说罢一个呼哨,丹顶鹤往下冲去。
停到一个湖边,小童与鹤悄悄退了下去。
湖正中立了一人,背对着她。
银发垂到了水面,那身姿仿若已等待千年。
紫夕心中叹气,这人,数千年前便已是倾倒众生的主儿了。
“掌镜——”
听到她的一声唤,那人微微一动,转眼她便给抱到了他身前,银色冰瞳细细打量着她。
紫夕任他观望。心中不由勾勒出他的轮廓。跟她七分相似的容貌,却生得比她立体明亮许多,有着刀削般的侧脸及线条优美的下颔,再加上优雅无比的气质——“天界贵公子”的称号,确实非他莫属啊。
如葱般白皙却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她的紫眸:“掌灯,红莲狱主已现,‘万象归一’你也布好了。同我回去,好么?”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为什么?”平日冰冷的银瞳只有在对上她时,才会真切的流露出每一丝情绪。
“我不能任亚克这么发展下去。”
掌镜松开她:“你为何总要管这么多?以前是黑傲涯,现在是亚克西斯。他们爱搞得天下大乱就天下大乱好了,你跟着遭什么罪?”
“你不明白——”
“是,我不明白,我没有你那通晓过去未来的本事!我只知道——”他一把搂回她,竟似痛苦不能自抑:“我只知道你再不回去,这一世你就要魂飞魄散,永世不能超生了!”
“所以你故意况会变成这样!”
他抱紧她不让她乱动:“一开始我就不该答应你!现在又来反悔!”
她张口欲辩,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好像有什么湿湿的东西在舔着自己,她胡乱的伸手一推。
结果自己的手反而被制住了,那个东西又粘了上来。
她勉强睁开严——虽然看不见,但这个动作会让她神智清醒过来,嘴唇动了动:“雷斯?”
“是,是我。”白袍男子停住了吻,惊喜的看向她。
她甩甩头:“我回来了?”
男人伸手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怀里:“是啊。我们跟着押沙龙到了云海的一座岛上,碰到一个男的正想带你走。跟他打了一架,然后他就跑了。”
她直觉事情不对:“他那么容易就放手了?押沙龙呢?现在怎么样?还有——”
“嘘——”男子修长的手指点上她的樱唇:“先别管那么多。你想不想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算来,我们已经有六十年没见了呢!”
紫夕愕然,随即满脸通红。
男子续道:“我很想你。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试过这么想念一个人的滋味,都快逼得我发狂——”话音未竟,性感的唇密密吻上了她的鬓角。
紫夕心中亦柔情似水。仰起头任他吻着,双手攀上他宽宽的肩膀。
内应(上)
清华宫务华殿
“王,终于抽出时间啦?”见上座男人心情不错,昊风忍不住开始调侃。
整整三天呢!王的体力还真不是盖的!
雷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出乎意料的没有说话。
哇塞!天要下红雨了!王居然任他耍嘴皮子,那证明心情不是普通的好,而是非常非常(此处省略无数个)……的好!
真该感谢他们那位伟大的王后啊!瞧瞧,以一具娇瘦之躯满足了雷斯的“兽欲”,换来大家如沐春风、如遇甘霖、如履薄冰——错错错,如花似锦的日子,简直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最佳典范!
正想再上前玩笑几句,就见伊莱那个急性子道:“陛下,人已经到齐了。你有什么事儿就吩咐吧。”
雷斯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眼:“关于此次王后在大婚前的失踪,大家说说自己的看法。”
仍是伊莱第一个发言:“此次最有疑义的一点,是敌人如何在六芒阵中把人偷偷带走的。我们竟丝毫不觉。”
“不错。”洛莉接口:“而且他们居然能通过我们重重搜索。押沙龙林的行为举止简直表现得毫无破绽。”不好意思的看了水灵一眼,虽然押沙龙是她哥哥,可该说的还是得说。
水灵勉强朝她笑笑,低下头。
黑昽日站在一旁道:“那座岛屿纯粹以幻力聚成,施法者的功力——不可否认,相当高强。”
“还要注意近日来那些异象。河水泛滥成灾,瘟疫盛行——王,两年前我所说的那些话,您可还记得?”星见看向雷斯。
男人点点头:“你是说所有这些,都与那颗魔星有关?”
星见颔首,“但掳走王后的这帮人,显然又不单单是魔界属下。”
昊风插口:“知世会!”
所有人都看向他。
昊风却望了雷斯一眼,雷斯点头示意,他才缓缓说道:“此会成立已有十数年,规模并不算大,但招揽的几乎个个都是精英。除却会主及令使外,其他人人人平等。入会者一般都有求于人,但单凭自身能力却又达不到目的,于是申请入会。当会主认为你这个愿望他也有一定兴趣之后,便会把所有想达成这同一愿望的人聚集起来,并派令使协助,周密布置一番后便开始行动。”
洛莉插道:“听起来还蛮不错呢。要是我想杀一个人,自己又办不到……不过,这肯定有代价的吧。”
昊风点头:“若是最终实施成功的话,完愿者或是捐上一大笔钱,或是答应以后帮忙一次,就可离会了。当然,要保证绝对不把该会的任何消息泄漏出去。”
“那你又是从哪儿得知这些的?”伊莱奇了。
昊风笑:“以前我还四处游荡的时候就多少听过一些了,再加上一直都密切关注他们,总有耳闻。”
“那知不知道会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昊风摊手:“知世会行动十分隐秘,即使是一同行动的伙伴,相互间也并不见得认识,几乎都蒙脸,只认记号行事。而且,他们的发誓也很能抓住人的心理,一旦泄漏半分,死的不只是自己,亲朋好友、子孙后代都会累及。”
洛莉咂嘴:“真恶毒!”
“也不算啦。为保证行事的安全性嘛!”伊莱倒是认同。
星见道:“说了这么多,你确定掳走王后的就是他们?”
“不敢保证。但他们肯定有插手。”
一直都默不作声的水灵开口:“要不——我去问问押沙龙?”
众人皆向她看去。
“也许我去问他会——”
“不用了。”雷斯摆手:“问也是白问。与其关心知世会,还不如先谈一谈为什么在我们这么严密的保护下,夕儿还是被人掳走了?”
“对!”伊莱一击掌:“绝对不是我们结界设置方面的问题。敌人再怎么强,也绝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就把人带走,除非——”
“有人接应!”昊风一把将扇合起,沉声道。
顿时气氛严肃起来。
外围六宫及内重皇宫,虽然人数庞多,但普通人肯定是担当不了接应这一重任的,更何况要劫的还是准王后。这样一来,焦点就落在了守护七族身上。再算广一点,蕴华宫里那些人也可算上。
难道,真的出了内奸?
清华宫文华殿
窗台前置着一张宽大的梨花沉木案。
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左边两本书籍。风一吹过,用端砚压着的雪白绢纸“哗哗”作响,卷起若欲飞的白蝶。
书架前正手持书本的端丽女子回过神来,轻轻放回书本,走至案前。
坐下身来,摊开绢纸,拿起毛笔,慢慢写了几个字。又呆呆看了一会儿,最终却卷成一团,扔进脚边的纸篓里。
“岚雅姐姐!”一个俏丽的宫女跑了进来,一边不断喘气。
女子笑道:“每次都这么急。小心摔着。”
宫女边拍胸口边走近:“拉侬大人在前殿,说是要借几份资料。”
“好,我马上过去。”岚雅起身,往前殿走去。
宫女走过去帮她收拾书桌,无意中踢到纸篓。
低头一瞧,里面皆是雪白的团成一团的白纸。
“难道是写了什么新诗,却没写完?”宫女喃喃自语,好奇的捡起最上面一个,小心推开。
墨迹尚未干透,有些混在了一起,但仍依稀可见几行字:“早已明知对他的爱,开始就不应该;我却宁愿改我生命,痴心不改。”
“朕已经知道谁是那个放消息的人了。”王座上的男人端起茶,轻轻吹了口气。
下面八双十六道目光射来,看着他们的王优雅万分的动作。
“朕今天只召你们八人前来,就是想着这事在内部解决。因为朕一直都猜不透她要这么做的原因。”
目光逐一扫过各人,经过水灵时顿了一顿,最后,停到了那个鹅黄身影上。
“洁儿?”洛莉不可置信的唤了一声。
米洁儿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陛下有什么证据?”
“当初在跟踪押沙龙的时候,你放给他的那些信号,何以他毫无反应?”男人手中缓缓浮出三根银色的琴弦。
“原来——是你?”米洁儿脸上又惊又怒。
男人手指一弹,三根弦“刷刷刷”笔直没入案内:“现在,可以说说你做内应的原因了?”
良久。
久到众人都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米洁儿紧捏着的关节发白的拳头终于松开:“苏儿,为了米苏儿。”
“米苏儿?”男人想了想,道:“那个会‘灵觅术’的小姑娘?”
“原来是她啊!”伊莱叫道:“她现在怎么样?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儿?”</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