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傍晚,何钟梁刚走出公司门口,周家显就从对街斜迎过来。
周家显想已守候多时,一路夸张地活动着业已麻痹的手脚关节,双目炯炯,精神抖擞地闯入了何钟梁视线,且越距越近。
何钟梁瞄一眼,稍皱眉,泰然自若走自己的路。
周家显蛮横地插上来挡道了,竖眉一挑:“你怕什么?”
两种不同类型的男人狭路相逢。
何钟梁毛寸发疏散,着装清爽精良,面目儒朗精明,眼神凛凛。
周家显额大且光,敞着胸脯子,甩着大管裤,还手指夹一烟,吧嘴一吸,眼一眯,更睁圆。
何钟梁是要矮半头的,但他气势丝毫不弱,声音稳而重,含不屑:“对你,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他手一拂,错道就要走。
周家显极快地说:“我和思思……你不想知道些什么?”
何钟梁一步不停,怒气难掩,斥道:“无聊!”
周家显顿显忐忑了,其实他的老虎相是纸糊的。年岁渐长一事无成的内心之虚,让他很羡慕何钟梁身上自然散发的处世优越感。
他不由自主地跟着何钟梁走。何钟梁下脚落地悄然无声,但他周家显今天穿的什么皮鞋啊!“哒哒哒”像一排铁钉在敲钢面!
他便尽量落脚轻,还蜷弓脚面。他追在了何钟梁右侧,急急地甚至脾气甚好:“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何钟梁才专注地看了他一下,抬脚向一家茶室走去。
早有茶室老板亲自迎上来带路,笑眯眯地颇熟稔:“何总谈业务啊?”
两位老板握握手,相视一笑,再没有一句多话,颇默契地走进了二楼一间雅室。跟着两服务小妹端来茶水、茶具,沏上两杯茶。
这一切不动声色地铺陈,对周家显刺愿的。”他古怪地笑了:“不过也要看对谁吧?好像陪你后面的老婆倒是殷勤备至得很……”
何钟梁努力维持着表面镇静,他不能在周家显面前表露出一丝对自己与杨思竹未来的彷徨!
他告诉自己要相信思竹,她在犹豫与他的复合都只因为他本人的作为,压根儿就没想过有第三者的介入。
但是她很显然在周家显面前多多少少对他何钟梁表达过不满了。
也就是说,在某个时候,周家显对于杨思竹,比他何钟梁要亲近得多。
何钟梁突然意兴阑珊,他和周家显一起坐这儿算怎么回事?周家显一看就是郁郁不得志的心浮气躁之人。思竹曾经与他谈情说爱,料不定现在两人之间还纠缠不清,不然他来找他何钟梁干什么?此人又有什么优点能吸引她?
何钟梁凭智商和直觉知道周家显不是个安定份子,他耐着性子动之以情:“谁年轻时没个有始无终的恋情。以前你和她在单纯状态下既然都没结果,这以后也更不会有。所以你不要再一厢情愿了,放过她,也轻松了你。”
周家显毫不掩饰追悔莫及的神情,他唠唠念:“都怪我,都怪我……”他忘了对面坐着的是谁,绝不是他可诉衷肠的朋友。
何钟梁缓缓晓之以理:“思竹和我之间有两个小孩,我们不管以后复不复婚,这一辈子永远都分不开的,你比不了。”
周家显警觉了,他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他知道只要他愿意,打击人的话他是可以说得酣畅淋漓:“我早给思竹说过,她把不把小孩带在身边,我都不介意。”
何钟梁冲口而出:“做梦!”
周家显得意地笑了,摊着手:“我无所谓。你把小孩带走,我们乐得轻省。你不要小孩,抚养费可得给够。”他竖手指:“双份!”
何钟梁气得咻咻咻:“爱咋咋的,反正两小孩我都要。”他唯恐失仪,拿包要走人了。
周家显亮手机在他眼前一晃:“刚我跟思思发信息了,她马上就到。”
何钟梁冷眼看向周家显,心知他不卖什么好药,头脑慢慢冷静下来。他立即拨通了思竹电话:“你在哪?”
思竹那边呼呼地听不分明的声音:“快到了……”
何钟梁稳稳地坐了下来,从容不迫给自己添茶。
周家显没抽上烟,干脆把茶水喝干了,干滋滋地咂一嘴茶叶嚼。
杨思竹走了进来,四下一看,张口就问何钟梁:“娃儿呢?”
何钟梁吓一跳:“啥?”
这边周家显嬉皮笑脸了:“思思,莫急,莫急,我开玩笑的。”
思竹急赤白脸地催何钟梁:“你爸妈今下午把两个娃接来城里了,我刚给你妈打电话打不通,家里座机也没人。你说咋办?”
何钟梁立马打他老爸手机,还好接通了,聊过几句挂断后,他平静地说:“两老的带娃去我舅家了。”他很疑惑:“什么状况这是?”
杨思竹双手合力,“嘭”地抬出一张椅,堵门口而坐,怒视着周家显:“请你,永远地离开我和我的儿女。”
周家显皮笑肉不笑:“我不就开个玩笑吗?我看见那两老的带你那两小的从这街过的。我说在这,无非不就是我想见你了吗?”他在瞅瞅何钟梁:“有的事,我们仨有必要说清楚。”
思竹气得七窍生烟:“鬼才跟你有话说!”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就算天下其他男人都死绝了,我杨思竹也不愿意跟你周家显再有一丁点瓜葛。你听得懂人话吗?”
周家显如遭当头棒喝,他死死盯住杨思竹。
杨思竹毫不畏惧怒目而视。
杨思竹终于亲口断了周家显求合的后路了,如刀切斧砍。
何钟梁百般不是滋味,他在思竹心目中是否只是天下其他男人中的一员?
周家显斗志顿失,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还最后撒下一把毒针:“你这孩子的爹刚亲口说的——我和你爱咋咋的,他不管,他只管要回他的儿女。”说完,邪魅地笑着离去了。
何钟梁被架在了火山上。他自己也糊涂了,好像是说了这种话,但天地良心他绝没有要放弃思竹的意思!
他一时瞠目结舌,脸上一阵冷一阵热,禁不住一哆嗦。
杨思竹看着他,自己也觉奇怪。何钟梁再怎么过分的作为,她对他都不会有面对周家显的热血上冲、悲愤填膺的失态发狂。也许几年前在阳光花园手刃鸳鸯被那是此生唯一的一次。
就像她现在,心中只有——苍凉和失望。
如果没有恩树和恩竹,他应该早就在她生命中销声匿迹了。
她爱咋咋的,当然也与他无关。
他只能和缓地说:“你受惊了吧?幸好娃儿没事。”他伸手握住了她,温声言:“思竹,我们出去吃个饭吧,晚了我再送你回家。”
思竹说:“去看娃吧,顺道上随便吃个啥就行。”
何钟梁回小区取上车,两人不一会就到了他舅家附近。
思竹下车来,信步就走进街边一家面馆。她对随后跟来的何钟梁说:“我就这吃碗面,你呢?”
何钟梁好笑着:“我们去舅家。我取车时给舅通了电话,舅交代我一定带你去。”
思竹张口一唤:“老板,三两牛肉面!”
他一滞,拉开凳子也坐下,冲内堂一喊:“老板,再加一碗!两碗都多辣!”
两人相对而坐,互眼相看,眉眼不禁都潮润了。
有很多美好的记忆总会不知不觉重现,就像岁月凝结的花朵,在流年里温暖彼此牵过的手。
热乎乎的面条,两人仔仔细细吃了个渣都不剩。
来到舅家楼下,思竹止步了,对何钟梁说:“你去带娃下来吧。”
他想拉她一道,她闪身了。他只得说:“那你等着。”
何钟梁上楼时还对她回首宽慰地一笑:“别急哈!”
她回以一笑。她预料,也许她和他这样相安无事平和的一笑,从此以后,都是一种奢侈了。
何家老父母各抱一孙,随后跟着何钟梁,一行走了出来。
恩竹、恩树争先恐后叫妈妈。
思竹拍着手轻笑:“多大了?还让抱!”
两个娃硬气得从爷爷奶奶怀中挣着下了地,“哇哇”叫着飞舞着小手就往思竹身上扑。
思竹一手牵稳了一个,教着说:“给爷爷奶奶说再见哈!”
钟婷一听就急了:“这明天周末了,就跟家里住两天。回头让娃他爸送回去。”
思竹拉住两个娃不放,还笑容可掬的:“不好老打扰您们的。”她走几步,扬手拦车,随即又把娃抓上了。
两位老人脸色很不好看。
何钟梁冲上思竹面前来。
出租车已停在身旁。
思竹瞬息不眨眼地盯住何钟梁,牵住两个娃的两只手又往身前紧了紧。
恩树、恩竹头碰头了,还在天真无邪地叫:“爸爸!”
再叫爸爸,还是妈妈更亲。两小孩一人缠住思竹一条腿,歪着头嘻嘻笑着看爸爸。孩子眼中爸爸好奇怪啊,想摸宝宝又似不敢!
思竹腿夹住恩树,就要拉出租车门。
何钟梁很难受:“我送你们回去。”
出租车司机瞧出了端倪,一踩油门走了。
钟婷“嗨嗨哟哟”走上来,就要抱一个娃,嘴里呼啦着:“一家人当然一起走喽!思竹,你坐前面!”
思竹双手护娃,只对何钟梁说:“你先送你父母回家吧!”
何钟梁只能苦笑。
还是神情阴郁的何国祥拦下了老伴。
恩树、恩竹还是乖,上车了后,扑在车窗前,把脸蛋贴成了小烙饼,对着爷爷奶奶做怪相,还不忘挥着小手做拜拜。
钟婷哭兮兮地跺着脚:“这又发啥神经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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