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静。天地间是一片死寂。
——死是什么滋味?
——也许当他体会领受了之后,就不能说出来了。
——无论怎么说,死,绝对不难,至少比活着受罪要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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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飞云的手一下子揭开了盒盖——
哧!哧!
——两道乌星射入了他的胸口!
——一点儿也不疼。
——这也许就是死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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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龙王一双眼睛睁得特圆。他一生杀人无数,但从未见过人死得这么容易,尤其死在巧手先生制的暗努机关盒上竟然会这么容易。他有点失望。
就在这个时候,野飞云手中的木盒滑跌落地。
——“轰!!!”
焰光闪动,木屑纷飞,无数芒针射向四面八方!
水龙王作梦也想不到,木盒跌落地上之后会突然爆裂,射出芒针。所以当他回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倒下。他的两名随从也难免于难。
炸响声过后,在硝烟中,闪过一条人影,扑向水龙王。
——游雁!
他伏下身来,向水龙王问了一句话,之后,水龙王咽了气,他也站了起来。
——他问了水龙王一句什么话?
——难道水龙王竟然不知道木盒落地会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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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野三多冲出大厅,“什么爆炸?水龙王在哪儿?”
“你找水龙王干什么?”游雁问。
“找到他就杀了他。”
“他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被人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谁灭谁的口?”
“派他来的人灭他的口。”
“难道水龙王不是自己的意思来这里寻仇的?”
游雁没有正面回答老人的话,只是道:“他临倒下的时候,我问了他一句话。”
“什么话?”
“我问他:‘木盒是你亲自找巧手先生做的吗?’”
“他怎样回答?”
“他说:‘不是’,也许他还要说点什么,但已力不从心,最后很快就死了。”
老人听了呆了一下,回头看着野飞云的尸体,不禁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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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桩喜事,转眼就变成了丧事,人生真是太无常了。
天亮的时候,大家才发现董依妍不辞而别。为了她的安全,楼琛说要找她,所以他也走了。
“她为什么要走呢?”野紫燕茫然地看着花园中开得正烂漫的ju花,仿佛在自言自语。
她身上穿着丧服,斜倚在亭柱边。
苏萌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如果我是表姐,我也会走的。”
“为什么呢?”
“因为她伤心透了。”
这不能算是个很好的理由,但对于一个刚刚成了亲而丈夫又暴亡的女人来说,这个理由已经足已令她丧失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所以楼大哥才急着去找她,对么?”
苏萌叹了口气道:“他去寻我表姐固然担心她会想不开从而做出傻事,但他也有他的打算。”
“什么打算?”
“你难道还没发现楼琛也喜欢我表姐?”
野紫燕愕然:“这……”
“表姐这个时候情绪正低落,如果有一个男人能关心她开解她,她很可能会跟定了那个男人。”
“所以楼大哥不会也不能失去这个机会?”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鄙夷之意。
“是的。”苏萌看着她,“表姐虽然与你哥哥已经拜堂成了亲,名义上生是野家的人,死是野家的鬼,但她毕竟还没有入洞房。”
她承认:“我知道,但这也不能说她与我野家没关系。”
“当然不能说没有,可不管怎么说,你哥哥毕竟……”
“你别说了……”她本来就哭得红肿的眼眶此刻又泪水盈盈。
“我不想提起你的伤心事,但你要明白,我表姐有寻求幸福的自由——况且,你也不想她一生活在痛苦中吧?”
她只是哭。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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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雁坐在椅子上看着野三多,他忽然发现这个老人一夜间老了许多。
——难道伤心的事情总是令人更易衰老的么?
老人叹了口气,喃喃道:“真是糊涂,真是太糊涂了,他本来不应该死的,他完全可以将水龙王打发走,但他偏偏要莫名其妙地认罪……他究竟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事情?”
“您是否记得三年前的八月十五晚的事情?”
老人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游雁:“三年前……八月十五晚……”他闭上眼睛,努力地想。“那一晚……云儿好像不在家……事实上,他本来在家的,但接到一封信后,他就出去了……好像过了十多天才回来,但回来之后,他仿佛变了。”
“变成了什么模样?”
“模样虽然没变,但我看他就是变了,至于变了什么,我记不上了。”
“那么,您是否知道他所收到的信里讲些什么呢?”
“他没说,而且看完信以后,他还把信烧了,见他这般模样,就使我觉得奇怪,从而到现在还记得三年前八月十五夜的事情。”
“既然您不知道,我就坦白告诉您吧,”游雁道,“那封信上说,八月十五以后,中原四枪要来保定野家抢走《灵枢秘技》。”
“抢《灵枢秘技》?”老人吃了一惊。
“不错,他接到消息以后,就想在中原四枪还没来到保定之前截杀他们,所以他就星夜赶路,守在入保定的路口上。而且,他采用的方法还是暗中偷袭。”
老人沉声道:“如果他想一击得手,也只有这样做。”
“不错,因为他那时候的武功还不是中原四枪合力的对手。”游雁顿了一下接着道,“结果,中原四枪当即死二人伤二人——受伤的两个人后来听说也死了。”
老人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游雁道:“但后来查明,中原四枪根本没有来保定抢《灵枢秘技》的意思,他们只不过是从京城回来路经保定而已。”
“这么说那封信岂不是误报消息?”
“当时野大哥也是这么想的,但当他想起那封信的署名的时候,就消除了那种想法。”
“莫非写信给云儿的那人很有威望?”
“对。因为只有威望极高的人写信给大哥,他看了以后才会对信中所提及的消息深信不疑从而才会立即采取行动截杀中原四枪。”
“那么写信给云儿的那个人是谁?”
“施恩仙母。”
“施恩仙母?”老人又是一惊,“她曾经对云儿有救命之恩。”
“实际上,江湖中有很多人都受过‘施恩仙母’的恩惠。”
“这就难怪云儿想也不想就对中原四枪采取行动了。”
“那时,大哥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件事情,就找到了我。我建议他去找施恩仙母问明缘由,但很可惜,我们找到她老人家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老人叹了口气。
“没法子,大哥只好将这件事搁下来了。”游雁道,“但想不到事隔三年,会突然冒出一个水龙王来。”
老人像想起什么似的:“在几天前,云儿也像是收到一个消息,说未来七八天之内会有人来滋事。不知你是否也知道这件事?”
“那个消息就是我通知他的。可我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真实,岂料来了个水龙王之后会弄成这种情况。”
“唉,可惜他就算死了也弄不明白那封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游雁沉默了。
他本来有些话想说出来,可又觉得还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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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月有星,而且还有风,很大的风。
不知是哪家的窗户没有栓好,让风吹得噼啪作响,有时还发出“咿——呀——”的怪声,让人听起来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游雁很早就睡了,但尚未熟睡,而是留着三分警惕,注意四周的动静。
——这是他多年形成的习惯。
因为有了这个习惯,才令他在江湖中行走时不至于吃亏,甚至救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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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名叫游雁,而实际上,他有时而且是必要时的确像一只饱经风霜的鸿雁,即使是睡着也要睁开一只眼睛,抬起一条腿,时刻准备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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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之中,他听见有人高声喝叫:
“野三多,你听着,快把《灵枢秘技》交出来,不然你侄女的性命不保!”
他吃了一惊,连忙披衣破窗而出,来到院子中。
野三多、苏萌以及野家一些家人先后冲到院子里,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院子里站着十一名黑衣人,一律黑纱蒙面,只露出两只闪着凶光的眼睛。其中有一个黑衣人还扣着一个白衣人的手。
野三多一看见那个白衣人就震惊:“也不是紫燕又是谁?”心中惊慌却不形于色,他冷冷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到此骚扰民家还扣押女流?”
刚才高声叫喝的那个人道:“野三多,你废话少说,快把《灵枢秘技》双手奉上,免得你侄女暴死就地。”
野三多不禁很奇怪,心想:“他们怎知道我有《灵枢秘技》?而且怎会又为《灵枢秘技》而来?”
正迟疑间,那人使眼色给扣住野紫燕脉门的黑衣人。那黑衣人会意了,用力捏了野紫燕的手腕一下。
野紫燕痛得大叫一声,泪水都几乎要掉下来。
苏萌见状不禁又心疼又愤怒,他大喝一声,“你放开她!”欺身扬拳,击向捉住野紫燕的黑衣人。
“小子住手!”这黑衣人闷喝一声,“你难道要她快点死么?”
苏萌怔住,拳风偏击,将摆在院落中的花盆击碎四五个,劲力方全消减。
“好功夫!”黑衣人“嘿嘿”干笑两声,“可惜就是定力不够,回家再练年也许能与我李某拆几招。”
苏萌咬一咬牙,忍住怒火,站立不动。
与野三多说话的那个黑衣人见“李某”稳住了苏萌,于是又对野三多道:“怎么样,野三多,你想清楚没有,我数五十下,你若还不奉上《灵枢秘技》,我就叫李老大将你侄女废了。”不由分说便数了起来:
“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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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三多纵然久历江湖老谋深算,但自己人让敌人擒住了,他也不禁有些着急。在有意无意间,他与游雁四目对视。他忽然发觉面前这个年青人虽然年轻,但遇事沉稳镇静,这一点在年青人当中是极其难得的。
“你看他们是什么路数?”老人问。
“看不出。”游雁答。
“他们的武功看来不低。”
“绝对不低。”
“你说我该怎么办?”老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可笑——一个饱经世事的老人居然会向一个看来涉世未深的年青人请教事情的解决办法?!
游雁极认真地道:“紫燕姑娘如果没被捉住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以武功将他们赶跑;但眼下的情形,不容我们动武。”
老人听完,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走入屋中。
黑衣人已经数到三十二了,此时见老人走入屋中,知道他已经退让,便放慢数数的速度,好让老人有足够时间将《灵枢秘技》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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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黑衣人数到四十七的时候,老人又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黑漆木盒,扁长形的,看来里面就装着《灵枢秘技》了。
“这就是《灵枢秘技》,你叫人放了她,我把书给你。”老人语气中有些悲痛,显然,作出这个决定,他下了很大的决心。
“不行,你先把书给我,我包保你侄女安然无恙。”黑衣人讨价不价。
老人闻言呆了一下,忽然把木盒放在地上,对着木盒磕了三个头:“不肖子孙野三多向烈祖烈宗磕罪。”
——《灵枢秘技》为野家祖传之物,轻易不外露,更不必说奉送他人。然而当野飞云兄妹的父亲临终前曾将他们兄妹托付给野三多的时候,三多老人便感到肩上担重。野飞云死后,老人已经深深负疚,若野紫燕还有什么闪失,他实在难以向死去的胞兄交代。故此他才不惜将家传秘技奉送他人,以求得野紫燕的安全。
老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捧着木盒,不禁老泪纵横。
黑衣人本来以为秘本可能有假,此时见老人这般模样,便消除了这个顾虑。
“野三多,你不必难过,你以一书换一命,实在值得庆贺。”黑衣人道。
老人稳定了一下情绪道:“秘本在此,你们放人。”
黑衣人向扣着野紫燕脉门的李老大使了个眼色,李老大心领神会,反手推了野紫燕一下道:“你走吧。”
野紫燕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
野三多正想将木盒交给黑衣人,蓦见游雁长身拔起,扑向放开野紫燕的黑衣李老大,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已经将他制住。
众人均是一惊。
游雁对被擒住的李老大道:“快交出解药!”
李老大牙关咬得“格格”响,看来正忍受着巨大的痛楚。他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小瓷瓶:“给、给你……”
游雁接过瓷瓶,便放开了他。他如获大赦,登时轻松如初。
游雁把瓷瓶抛给苏萌:“让她服解药——她背脊中了毒针!”
苏萌错愕了一下,接着飞快救治野紫燕。
经此一变,三多老人不禁勃然大怒:“无耻奸徒,老朽本来想将秘技换人,岂料你们背信弃义,你们统统给我滚!”
带头黑衣人见交易不成,一挥手道:“受人钱财,替人消灾。秘本未得,也无颜面回报主顾,兄弟们,一齐上!”
众黑衣人挥刀舞剑,如狼似虎向野三多、游雁等人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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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三多昔日名满天下,绝非浪有虚名,但不知何因,他与四名黑衣人一搭上手,登时觉得力不从心,亦不知是因为对手太多太强还是自己年老了呢?!
勉强与敌人拆了十多招,老人左肩中了一剑,右手背被刀划开了一道血口子,片刻间,他又让另一个高瘦的黑衣人打中了后背。
——高瘦黑衣人的手掌从刀光剑影中脱颖而出,着实击在老人的后背,赫然竟是江湖中早已失传的“霸王掌”掌法!
老人吐了一口鲜血,摇摇欲坠。
高瘦黑衣人得势不饶人,踏步再出一掌。
忽然听见有人叫:“别伤我二叔!”就见野紫燕奋不顾身扑过来,右手食中二指并而戳出,直插高瘦黑衣人双目。
她的武功虽然不算太高,但拼命的时候威力却大得惊人。
高瘦黑衣人一闪而开。另外几名黑衣人却分别从左右合攻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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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萌首先杀了李老大,却被两名矮小的黑衣人围困住。
游雁连出狠招,将冲上来的三名黑衣人踢飞的踢飞,打倒的打倒。
黑衣人的武功都委实不弱,但在游雁面前却是连怎么被人踢飞的也不知道。
听见野紫燕的叫喊,游雁转头一看,正好看见她迫开高瘦黑衣人,而另外几名黑衣人却围攻上来。
他大喝一声,身形如烟火冲天,展开双手,袖袍似翼,人如惊鸿,待落到地上时,围攻野紫燕的两名黑衣人已经被整个提起抛了开去。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她问。
“不到万不得已,我通常都不会杀人。”游雁道。
与此同时,所有的黑衣人都不见了,包括伤的人,死的尸。
野紫燕不禁很奇怪:“他们为什么又走了?”
游雁环视了一下地面,便道,“因为装秘技的盒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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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间书房,却连一本书也没有。
世上就有这么奇怪的事情。有人滴酒不沾,偏偏说日干三百杯;有人一贫如洗,偏偏喜欢扮阔气;有人富甲一方,偏偏又一毛不拔。
书房虽然没有书,却有许多画。各式各样的画。三多老人躺在榻上,望着房中的画,出神了。
被高瘦黑衣人打了一掌之后,他一直没站起来过。
——如果他不努力站起来,很可能就永远这样躺着。
野紫燕、苏萌、游雁三人安静地坐在老人身边,谁都没有说话。
苏萌受了点小伤,已经包扎好伤口了。
老人忽然叹了口气:“保定已经不是野家的栖身之地了。”
野紫燕一改平日顽皮刁蛮的脾性,此刻显得异常乖巧。她迟疑一下问:“为什么呢?”
“因为有人要抢《灵枢秘技》。”老人答。
“秘技不是已经被人抢走了吗?不会有人再来这里找麻烦的了吧?!”
老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抢走的不是《灵枢秘技》。”
她一惊。苏萌愕然。游雁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老人道:“盒里装的只是一册很普通的八卦掌法。”
“那么秘技还在我们手里?”她问。
“不在——早已不在。当我回来取秘本的时候,发现盒里就只得一册八卦掌法,而秘本却不知去向。”
苏萌道:“这么说,秘本在此之前已经让人偷了?”
“也许是这样吧,”老人道,“但也有另外一个可能,就是云儿把秘本转藏在另外一个地方。”
苏萌道:“但在他的遗体上并没有发现秘本。”
“会不会让董姊姊带走了呢?”野紫燕道。
老人道:“也有这种可能……倘若是真的,那她恐怕很危险。”
游雁道:“这一点先不管,我只在想,当黑衣人把盒子交给他们的主顾时,发现里面不是秘本,他们会不会去而复返。”
“会!”老人肯定地道,“所以,我要你们尽快离开这里,因为如果那伙黑衣人去而复返,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您呢?”野紫燕道,“您不能留在这里,咱们一起走。”
老人惨然一笑:“我不能走了,因为我负的伤太重了,我跟着你们,只会是累赘。”
她还想说服老人,老人阻止她说下去:“燕燕,你把墙上挂着的那幅仙女图取下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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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四壁均是画,各式各样的画。诸如细腻的工笔,不羁的写意,传神的写真,逼真的界画等等。其中还不乏名家墨宝,如三国吴王赵夫人所绘的《江湖九州山岳图》,五代后蜀黄筌的《没骨图》,王维的山水长卷等等。
然而在众多的画图中,只有一副仙女图,也是唯一的一幅。
画上画的是一个明眸皓齿,彩衣飘飘的仙女,看样子年纪不算太大,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她摊平的玉掌上竟然蹲着一只形状丑陋的蟾蜍。
——惨绿色的蟾蜍。
那种绿色非常恐怖,使人见之莫不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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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紫燕实在看不出这幅仙女图有什么好看的地方——虽然,仙女画得风姿迷人,但一看见那只绿蟾蜍,就令人作呕。
老人紧握着野紫燕的右手,仿佛不愿她离开自己的身边:“你们有谁知道画里边的仙女是谁?”
野紫燕不知。
苏萌摇头。
老人的目光停在游雁的脸上。
游雁认真地看着那幅仙女图,他想了一下道:“我不认识画中仙女,但知道那只绿蟾蜍。”
老人眼中露出了一丝微笑,“哦?”
“这可能是江湖中传说的‘丹心碧蟾蜍’,听说它可以解百毒。”游雁道。
老人点点头:“人吃了它还可以延年益寿,若练武者吃了它即可以功力倍增。”
“但世间又有谁见过它,又有谁可以吃到它呢?人们甚至还怀疑它是否存在。”
老人的眼睛变得有些悲哀,但这种哀伤一闪即过,他道:“但有人偏偏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甚至花了毕生精力四处找寻。”
“莫非画中仙女也是其中之一?”
“不错,由十六岁开始,她就开始在世间寻觅这只‘丹心碧蟾蜍’,一直到今天,她还在继续找寻。”
“她现在有多少岁了?”
“五十六岁。”
“她找了四十年?!”游雁有些吃惊。
老人眼中那丝悲哀又闪了一下:“不错,四十年了,足足四十年光阴……”
听语气,他仿佛对这件事感到很痛心。也许,他与图中仙女的关系还不同寻常。
“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发誓要找到‘丹心碧蟾蜍’,所以她让人画了这幅画——她还特意叫画匠画上了这只蟾蜍。她把这幅画送给了一个人,叫那个人等她找到碧蟾蜍为止,她才肯嫁给那个人。”
野紫燕问:“二叔,那个人就是您吗?”
老人道:“是的,所以我就等了她四十年,如果我还有命的话,我还要等下去……但现在,我已经不行了……”他捉住野紫燕右手的手忽然无力垂下,脸色也变得更苍白了。
“二叔,您……”她惊道,“您怎么啦?”
“我毕生的功力已经输进了你的体内。”
她惊呆了,方明白老人执手之用心。
“孩子,不用难过。”老人慈爱地轻拍着她的手,“我只希望你能好好修炼武功,将来能为二叔报仇就行了。”
“我会的。”她泪如雨下。
“孩子,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老人道,“你带上这幅画,在三十天之内去华山找一个叫‘蟾蜍圣母’的人,求她救你。”
野紫燕感到很奇怪:“救我?”
“你不用理会别的,你只要按我所讲的话去找她就行了,当她知道你是我的侄女时,念在我等了她足足四十年的份上,不会见死不救的。”
她点头,表示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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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
早晨的秋风。风中夹着一丝寒意。
野家的大门前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
——游雁、苏萌、野紫燕。
他们注视着面前这座巨宅,彼此都没有说一句话。
——因为这已经是一座空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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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野紫燕按照野三多的吩咐将野家的佣人、家奴全都遣散干净,只留下一个老门房先生住在野宅对面街的民房中,留意野宅的动静。
就连野三多自己也乘夜移迁到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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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是要去华山的话,我真希望你能到我家来住一段时间。”苏萌看着野紫燕,诚恳地说。
野紫燕听完,一句话也没有说。隔了片刻,她问:“你现在准备去哪儿?”
苏萌道:“我要去找表姐。她一个人行走江湖,我有些担心。”
野紫燕默然,虽然她不舍得让苏萌走,但毕竟还是看着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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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雁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要求他留在你身边一直陪你到华山呢?”
野紫燕负气道:“连他自己都不提出要陪我去华山,我留他干嘛?”
讲完,一言不发,急急赶路。
游雁叹了口气,他发觉她虽然冰雪聪明,但对于人情世故,却未免缺乏某种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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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大哥,”野紫燕道,“你猜猜我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
游雁用很古怪的目光看着她,没回答,却问:“你从来没有单独一人在江湖上走动过吧?”
“没有。哥哥和二叔都不让我出来,他们说我武功低,阅历浅,易上当。其实我才不管什么武功什么阅历。何况,武功高多阅历也未见得会交上什么好运。”
“这倒是实话。”游雁道:“所以你现在的心情一定是又兴奋又好奇,恨不得在顷刻间就成为江湖中人。”
“你猜对了。”她眼中闪着瑰丽的色彩。
对于未来,她实在抱有太多的幻想。
“不过,当你真正成为江湖中人的时候,恐怕又会厌倦了。这好比一个小孩,他希望自己快些长大,然而当他长大以后,才发觉大人其实比小孩更难做。而后,他就会怀念自己的童年。”
“也许你说得对,但我不后悔成为江湖中人。”
“但愿如此!”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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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离这里远吗?”
“不是很远,但我们最好是骑马去比较省时。”
“我的骑术不会很精。”
“这更需要多煅炼。”
“附近有马市吗?”
“你有带银子吗?”
“有!”
“有多少?”
“三百两!”
“三百两银子你可以用多长日子?”
“没算过,也许会用到个多月吧?”
“你好像一点价值的观念都没有。”
“好像是的。”
“这对你没有好处。”
“为什么?”她不禁很奇怪,“别人爱钱如命,我偏偏视钱财如粪土,这有什么不好?”
“爱钱如命的人错误地把钱作为爱的对象,而视钱财如粪土的人也错误地忽视了钱用的价值。”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现在不能告诉你,等你把这些钱按你的意志用完以后,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办的了。”
“那我等看。”
过了片刻,她又问:“马市在什么地方?”
“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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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买骏马,
西市买鞍鞯。
南市买辔头,
北市买长鞭。”
也许是《木兰诗》的影响,马市大多设在东市。
定县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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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雁选马的技术也许比不上伯乐,但也有独到之处。
“诗鬼”李贺《马诗》有云:“欲求千里脚,先采眼中光。”纵然不算是置理名言,也算得上是经验之谈。因为不论是人是马,人们都会下意识地从眼神去看一个人去相一匹马,要不然又怎会有“画龙点睛”的神技,“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美谈流传至今?!
这是一白一黑两匹骏马,已经配好了鞍鞯、辔头和长鞭。
会做生意的人都会让顾客觉得他服务周到,从而从中获取更丰厚的利润,因此马贩子无须游雁他们跑遍西市南市北市就帮他们弄好了两匹马。
买下两匹马之后,野紫燕就少了一百一十二两银子。
——马匹其实并不太贵,贵的是她选用的马鞍——金鞍。
金鞍其实也并不用金制造,只是以白狐皮、波丝绣毯、天竺金线混绣花边制成的而已。
就单看制鞍的手工就知道出自名家之手,更何况还是用不易常见的白狐皮缝制的呢?
坐上去确实舒服极了!
如果不是因为骑术不精,她真想扬鞭叱喝,放马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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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到马市市口,她说肚子饿,就走入附近的一家饭馆。
游雁没办法,只得跟着她入了饭馆。
一走入饭馆,他便看见了坐在西边角落的四个男人。
第一个体胖如猪。第二个中等身材,瘦如竹篙。第三个矮小精悍,目光如电,仿如尖钉,穿人心肺。最后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而吃东西时不嚼直吞,状如无牙,狼吞虎咽。
游雁不动声色,与野紫燕找个座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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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到半饱的时候,野紫燕忽然小声道:“游大哥,你看见那四个人了吗?”
“哪四个?”他明知故问。
“就在西边角落坐着的四个。”
“哦!”他淡然道。
“你认识他们?”她问。
“不认识,但我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是谁?”
“塞外七狼。”
“但他们只有四个……”
“另外三个可能没来,也可能死了。”
“你以前见过他们吗?”
“没有。”他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塞外七狼’?”
“你看见那个狼吞虎咽的人了吗?”
“看见了。”她点头。
“他就是‘无牙狼’老四。五年前败在‘活阎罗’费多罗手中,被他拔净了牙齿,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活阎罗’?他又是谁?”她问。
“一个武林名宿,他疾恶如仇,擅长大摔碑手。据说他曾在东海之滨,以一双肉掌拍碎了七块巨礁。”
野紫燕沉吟片刻,忽然道:“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就是‘塞外七狼’,但我曾经见过他们。”
“哦?”游雁很奇怪,“何时何地?”
“就在昨夜,我家的院子中。”
“你的意思是说昨夜十一个黑衣人里面就有他们七人?”
“对。他们虽然蒙住了脸,但我认得他们的声音。”
“听你这么说,我更确认他们就是昨夜十一人中的七个了。”
“他们七个死了三个,如今看来剩下的四条狼也不会活得太久。”她眼中不知不觉露出了复仇的火焰。
“你想杀他们?”
“难道他们不该死?”她反问。
“暂时不该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说明白点就是:他们只是一帮走卒。”
“难道还有人从中策划、指挥他们?”
“我想就是。”
“那人会是谁呢?”
“我也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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