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绛玉珠

绛玉珠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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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玉珠》

    作者:闲卧云天

    内容简介:千人看红楼,最开始看的,都是那脱尘超俗的黛玉,千人看红楼,最伤心看的,都是那黯然香消的黛玉一千人看红楼,就有一千人在幻想着黛玉,不是想要自己当黛玉,就是想要如何面对一个黛玉这,是我的黛玉……仍是活在那个年代的,不一样的黛玉,有美貌,有才情,却不要是那么悲伤,那么无助的黛玉吾父7月16日去世,哀思难收,兼其生前身后,诸事繁忙,故七月间未能正常更新,望各位看官朋友们见谅!在红楼同人多不胜数,各有千秋的今天,你要点开我这篇黛玉同人的理由:第一、黛玉所遇“游戏难度”不变。我不会改变黛玉在红楼原著里可能遇见的任何难度,红楼设定没有的人物,本文绝不出现(如兄弟、情人)。我将努力在红楼原著同等的“艰苦”环境中重塑一个新黛玉的人生,全凭这位黛玉自身的努力一点点地去改变。第二、紧贴着红楼原著写,所有人、物、景、情节都力求贴近原著的设定,在本人写作能力范围内不“小白”。所有的一切不是因为其中的谁突然弱智了而改变,而只是因为有了一个不同的黛玉而产生了不同的进程。第三、绝不乱开金手指,所有的改变全可以在红楼原著里找到“引子”。即是说,本人只抓原来曹公留下来的“bug”。有违背以上三大原则的情节,请看官们及时指出,我将马上改正。希望我的文会给你带来不一样的感受!本人在写文时,是希望紧贴着原著写的。但曹公所著之文留存至今,已成了小说界的断臂维那斯,对其文的各种争议,一点也不比蒙拉丽莎的那个微笑少。而我要将这个同人下写去,就不得不在这纷纷纭纭之中给自己找一个坐标。所以在文中,我常会单独写些人物yy,或及时说明自己对原著的一些看法等,这些内容,一般会在文下的“yy红楼”、“作者有话要说”中,若篇幅较长的,我则单独存于一文曰《葬花台》中。若有幸有红楼同好者读到鄙人之文,还请不吝留言赐教为感。好罢,有想收藏我的朋友没?请点右边,谢谢!请收藏”闲卧云天”这个嗑睡虫吧!嗯嗯,还有句话:某绝不弃坑~!!!!!!入v公告:本文自2010年11月30日起,光荣地入v了有鉴于本人是以”缺g缺钱缺银子”为理由入的v请喜爱本文的列位看官朋友们手下留情,不要转载以便偶能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认真努力地继续码文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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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1第1章

    “姑娘可起了?”

    “嬷嬷来了,姑娘还未醒呢……”

    帐中的黛玉侧身向内躺着,耳中听着奶娘与丫环悄声问答。半合着眼,想着心事。

    母亲故去已近月余,连日地伏侍病中,守孝灵前,使得她即焦又燥,且忧且悲,撑到二七,黛玉就又病得下不来床。眼见得这几日天气高爽,衬得她也精神了许多,阖府才算松了口气。

    不说这身子也才六岁的光景,就是前世,那样简单的家庭,哪里见过如这世般大家子里的尔虞我诈。两年前那个三岁的弟弟一没了(1)。周姨娘就疯了,关在院子里医了半年,到底是没能挺过来。接着就是她生死一线,下人们私下里都传,是周姨娘回来讨债。母亲气急,拿住两个造谣的下人作法,一顿板子,发落了出去,才终于压了下来。自己就是那时穿了过来,第一次睁开眼,看见得就是母亲疲惫却不失端庄的脸,美丽的眼中含着泪,搂着她喊道:“玉儿,我的肉啊……”。现如今,是这个护我,爱我的人,去了,再也见不到了……

    “姑娘,姑娘……醒醒罢……”王嬷嬷轻声地在帐外叫着。“如今入了冬,日子越发地短了。姑娘且起来坐坐,走动走动,身体也舒爽些。老爷见了,也安心。”

    黛玉伸手取过枕边的绢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缓缓起了身。雪雁见了,忙上前卷了帐帘,捧过熏笼上的衣物,嬷嬷帮她穿戴整齐。小丫环们一一捧过青盐、沐盆、巾帕,就在床边先净了口脸,提提神。

    那边上月梅开了窗屉,下了隔纱。春柳领着捧头面的小丫头过来,为黛玉束起头发。更衣净手完毕,黛玉方起身至外屋坐下。

    “父亲可是出门了?”黛玉吃了两口牛||乳|,转头对云莺嘱道:“这两日,牛||乳|晚上睡前再与我吃罢,早起拿今年新收的花露,煮滚了放两粒细盐,于我清清浊气。”

    云莺细细地应了,那边小丫头回报:“并不曾出门,在西厅见人呢。说是打京里姑娘外祖母府上派来的。”

    黛玉听了,也不追问。另与王嬷嬷说了,让她差人去父亲那打听着,等父亲有了空,好过去请安。

    待撤了早饭,黛玉先去正屋里点了枚香,略站了片刻。虽说母亲去了,但黛玉仍然住在主屋的阁子里,没有挪动。父亲怕她睹物伤情,几次欲让她换个地方,她却终是没有答应。

    一时黛玉又走到书案旁,翻检着以前的功课。母亲过世,父亲并没有辞退西席。需把旧时的功课理理,待夫子问时,也好作答。

    月梅见她才吃了饭就去拿书本,怕她将早饭停在心里。于是过来引着她说:“姑娘且去园子里逛逛不,今年的枫叶败得晚,现今东边亭子旁那两棵大红枫还红得十分好呢。”

    黛玉听了,知是好意,也就慢慢出了房。往东边亭子踱去。丫环们忙收拾了一应用具,急急地跟了上去。

    其实黛玉自打早间那小丫头回了话,心里头就开始敲起了小鼓。

    前世她就是个爱看红楼的。当初初初在这里醒来时,几疑自己真是如书中的宝玉般,做了个红楼的梦。见着母亲贾敏、父亲林如海,只在心里叹着才子佳人,半晌回不过做女儿的味来,吓得贾敏以为她又是被什么迷了魂。

    待得她完全认识到自己的确穿了,而且穿成了黛玉。她马上生出了一个……额,母亲说是个毛病,父亲说是个爱好的癖好——财迷。没有办法,她的记忆里,黛玉一生的悲苦,都来源于她的少小不识孔方兄。于是这会儿她大反其道,母问起源由,她便将话假与那年见着的疯和尚,只说是在病中又梦着了那和尚,说她命轻泪重,一滴泪水要拿千两黄金来填,不然哪一日泪尽了,命就没了。这话又正说在她大病之后,贾敏想起她命悬一线时,的的确确是在昏迷中泪流不止。自己女儿的性命最重要,黄金有甚打紧的,于是深信不疑。

    财迷也不是不可以,但要这两个雅人,天天看着自个儿的宝贝女儿,在那儿俗不可耐地点银票,却实在有些难为人。于是夫妻俩平日里也闲散着教黛玉些鉴赏珍玩的法子。并四处收罗些宝物,放在她房中,谓之镇命。

    黛玉在一屋子的奇珍异宝环绕下,神经慢慢松驰了下来,心安则体胖,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双亲更是以为那疯和尚的话灵验了。于是连往日将信将疑的那句“不许见外姓亲戚”,也十成十地认了真。本来那年父亲林如海回京述职之时,是可以带上家眷同行的。为着这句话,贾敏硬是没有回京,嘱托完相公往贾府探望母亲并几个兄弟后。因早就听说扬州风光好,就带了闺女黛玉,一路下扬州而去。待得林如海论绩再调,被点为了巡盐御史,也追着妻女,往扬州而来。一家子就在这绝色之地,落户安家。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

    那日母亲搂着她坐在窗边,一边轻声吟着此诗,一边为她指点江景。却不知,虽是隔着银蝉纱,但那熟悉的碧波千里,杨柳点翠,早已扑面将她卷进了岁月的长河,依稀又见着了高楼叠起、车辆如织……一时也分不清,她到底是眷着前世,还是恋着今生……千年忧思,还复往来,只让她错将泪水作江水,奔腾而去不复回……心情激荡时,不觉泪眼婆娑。却把那厢里的母亲唬得手忙脚乱,抱着她在舱中来回走动。口中一忽儿软语抚慰与她,一忽儿让人急传大夫,一忽儿又先紧着丫头先拿两件贵重饰品来镇着命。彼时她于泪光中注视着这美丽的妇人良久,轻轻伏进她柔软的怀里,低声说道:“母亲,我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此情此景,犹在眼前。谁知道,她留下来了,母亲却走了,殁在了她们最爱的扬州……

    而现在,又到了要离开父亲的时候了吗?

    “玉儿。”一声叹息般地呼唤,是她的父亲,林如海。

    “爹爹。”黛玉立起身,侧脸拿绢子抹净了泪,含笑转过了头。

    五六岁上,正是小孩儿珠圆可爱的时候。黛玉却因这一病,骤然清瘦了下来,形态里,竟略略带出些女孩儿的风流娇态,如海看了,不免又想起了夫人,悲从中来,眼中也是一酸。

    “看着快别哭了,爹爹我近日还没寻着什么好东西呢。”父亲步入亭中,在软靠上坐了下来,笑着伸手,将黛玉揽入怀中。黛玉不好意思地扭了扭,就安静地躲进了父亲温暖的怀抱里。

    云莺上前为老爷奉了盏毛峰,又为黛玉的玫瑰茶续了杯,就悄悄地退了下去。

    “这本玉楼春开得甚好,玉儿可还喜欢?”

    “映着这红枫,一刚一柔,别有一番风味呢。”那本玉楼春已是满极欲败之相,父亲又怎会看不出来,只怕是心思不在这上面吧。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哎……玉儿,你外祖母欲接你入京同住(2)。”父亲兜兜转转,终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第一卷2第2章

    “玉儿,你外祖母欲接你入京同住。”

    父亲此话一出,却是自己先叹了口气,已有不忍之意。黛玉心中一颤,万般言语,却只堵在心头,不能出一声。弱不胜衣,一时就咳了起来。

    “哎~,此事为父尚在斟酌,我儿不必忧虑。”父亲抚着黛玉的背,轻语安慰。一时就将此话揭过一边。另捡着些家常里短叙着。

    黛玉提起多日未曾上课,要将书本再拾起来的话。父亲见黛玉一心向学,心中甚慰,且又可与她散心,排解排解丧母之痛。如何不应。自是遣人与贾雨村说了,择日再续课时。

    一时已至午间,内宅主事的孙姨娘过来,请老爷及姐儿黛玉用饭。

    孙姨娘原是母亲的陪房大丫头,常唤做烟霞的,原名胭脂(1),母亲病时,这内宅本应由黛玉这个嫡亲的小姐来主事,只是黛玉太过年幼,母亲逐暂托了她行事。父亲的几房姬妾虽薄有私语,到底母亲还在,也不能怎么着。待到母亲亡故,因着烟霞随母亲在贾府时,也是经过外祖父的丧事的,是以一应事物,也办得十分周全,全没让他人拿住话柄。父亲伤心之余,也甚感欣慰,于是单拨了居室与她,脱了通房丫头的名,正正式式收了作妾,改称为孙姨娘,暂代内宅一应事项。烟霞感激之余,对黛玉自是照拂有加,别有不同。

    饭毕,黛玉辞过父亲,回房休息午觉。

    黛玉心中有事,哪里睡得稳。躺在床上没多久,好象一忽儿又捧着本《红楼梦》在看黛玉焚稿断情,一忽儿好象对着电脑,看着视频里刘心武大人在教育自己说:你应该死于溺水。一忽儿觉得自己正躺在宿舍床上琢磨黛玉到底该怎么个死法才美。想了半天突然自己拍拍脑袋笑道:“原来我已经死了啊~”……雷得她猛然坐起,才发觉是南柯一梦。转眼看着月梅在帐边轻唤自己,却又不知是否仍在梦中……

    午后起身的黛玉,拿着卷13&56;看&26360;网案前出神。云莺亲自上来添了两回茶,偷瞅着她的神色还好,才下来悄悄打了个眼色,嘱咐了小丫头们好生侍候着,就与几个大丫头各自取了绣件活计,自去屋外廊下坐了。

    彼时的黛玉,正在思考一件很严肃的事:作为一个有作弊器的新型黛玉。这几年里,她所做的,到底改变了多少自己原来的命运呢?无论她再怎么喝牛||乳|,多运动地养生,身体也还是时好时坏;无论她再怎么聪颖乖巧,拢得父母感情更加深厚,也没能再多个弟、妹;无论她再怎么在母亲病中小心照顾,也没能留住母亲的性命。而现在,她就要步上那条命中注定的悲剧之路了,她还能为自己做些什么?

    她十分沉重地检讨了自己的前世,作为一名宅女,她对于穿越这一中头奖般的幸运事件,完全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也没有为之做好充分的准备。早知如此,怎么也要看看《君主论》,了解下钢铁的冶炼、钟表的制作、玻璃的配方、杂交稻谷的培育;特别是一定要系统地实习下经商之道,并将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琴棋书画统统地理熟,最不济,也要自己做一回手工肥皂吧。好吧,幸运降临了,她也接到手了,可这个情况,对她,到底,是福,还是祸……(各位看官倒是可以马上补救一翻,以备各类突发性穿越事件的降临)。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神情肃然的黛玉去摸手边的茶水,眼睛扫过手里的书本,看着自己茫然盯了良久的那一页,不禁宛然一笑。还说收拾功课呢,怎么拿了本《老子》在发呆。

    好吧,且看看,这去贾府的命运,是不是能改变的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总要做点什么,才能死心啊。黛玉啜着茶,赏着窗格上放的菊花,静下心来打起了小九九。

    一时思定,就带了小丫头,往孙姨娘所居的蘅芳阁1而去。

    孙姨娘正在外屋理事,见着黛玉亲自过来,忙起身相迎。仍如旧时一般,亲自扶她坐了:“姐儿如何过来了,今个儿天气虽好,也别太累着了。”一边那厢忙忙地唤丫环上茶果点心。

    “烟霞姨娘别忙了,我来看看你,略坐坐就走。”黛玉在椅子上坐直了(想象一下:一个五头身的古装芭比,小大人一样正色坐在张高椅上,可惜要拈着脚尖才触得到地呢),见孙姨娘仍站在她身旁,不由抿嘴一笑,“姨娘且坐着罢,不然我再不敢来了。”孙姨娘又谦让了几句,才在对面椅上侧身坐了。两人闲闲聊了几句宅子里的家常,黛玉又细问过其它几位姨娘的近况(接上章)。就将话题转到了来意上面。

    “姨娘可知,外祖母府上,派人来了。”黛玉理着衣襟,轻声问道。

    “是,今儿一早到的,已到夫人灵前敬过香,磕了头了。”孙姨娘就着坐姿躬了躬身。

    “不知来得是何人?”

    孙姨娘一沉吟,主母亡故,林府自然要向贾家报丧。路途长远,来得晚了也还罢了,可却只来了个管事,连个子侄辈都不曾来。“是荣国府里,你二舅母的陪房,叫周瑞(2)的。”孙姨娘一边答了,一边觑眼看着黛玉。虽知黛玉年幼,未必知道这些礼数,但不知为何总有些揣测不安。

    黛玉垂首半晌。六岁黛玉也许不知道,但,现在的黛玉,是知道的。

    黛玉不语,孙姨娘也不敢出声,只静静地陪在一旁。

    “有一件事儿,相烦姨娘。”良久,黛玉才开口。孙姨娘忙站起身,福了一福。“请姑娘示下,烟霞当不起。”(此处用姑娘二字,为烟霞被黛玉所摄,心生敬重,故尊称。)

    “烦请姨娘,择日召那人来细问问,外祖母的近况。”黛玉抬头,向孙姨娘说道,“母亲往日提起外祖母,总是极亲厚的,如今虽不得见,可听听近况,也是极好的。”说着,眼中流下泪来。

    “姐儿快别哭了,仔细伤着身子。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明日即招那周瑞过来询问。”孙姨娘见着黛玉落泪,立时有些急了。原在夫人身边的人,都甚是宝贝这位姑娘,最是怕黛玉伤心,一见着她的泪,立时恨不能拿满身的血去换。这也是林公立排众异,定要升烟霞作当家姨娘的原因。

    “如此就拜托姨娘了,只有一样:还请姨娘不要告之父亲。我思念母亲,因而打听外祖母的消息,父亲听了,难免又勾起伤心情怀。”

    “无妨,如若老爷知道了,我只说是我想打听一下旧主的近况。”孙姨娘全没发觉黛玉那点小心思,满满地打了保票。

    黛玉看看窗外,下了椅子(故意不用站起身来),福了半福,“天色也晚了,想必一会父亲就要进来,我也不在这儿扰着姨娘做事了。”

    孙姨娘连道不敢,自接了雪雁送过来的披风与黛玉穿上,又着个老妈子跟着,才望着黛玉出了门。

    第一卷3第3章

    隔着大老远的,就听见了润妍1的大嗓子,也不用听真了在说什么,只那把脆生生的调子,就让人觉得十分地喜感。只是这欣赏的人,除了黛玉,再无他人。万人都嫌她是只闹山鸦鹊,只不知哪里得了巧儿,投了姑娘的欢心。黛玉暗里叹了口气,这也是自己惯的,成日家这般高声大气的,于女孩儿总不是长久之计。难道自己这点小小的不良嗜好,真的毁了一个江南女子的清秀婉约?

    润妍与闲雅,是父母亲选来与黛玉作伴读书的,本想挑两个年纪略大些的,也起个监督的作用。只是黛玉心下有个计较:她自打到了这世,周围说得上话的人,不算父母师长,个个都比她大。且都对她,是恭恭敬敬地管东管西,这日子久了,倒激起了她的逆反心,是以借这个机会,立定主意要找两个让她管的。于是央了父母,死活要两个比自己小的。连怕读书读不过大孩子这种理由,都给她找了出来。无论父母如何取笑,她都十分坚持。两人倒也略知晓她是想要两个玩伴,独生女儿,哪有不宠爱的,何况这点小心事,逐挑了些与她年纪相仿的家生子,与她选看。黛玉一一问了生辰,单单留下这两个月份比她小的来。父母难得见她如此孩子气的一面,真真哭笑不得。于是另拨了几个二等的大丫头照应学里的事务,也就罢了。

    三人晨间一起上学,午后也常常作伴玩耍,感情渐深。两人年纪小,本就崇拜学问比自己高的姑娘,再加上父母耳提面命地交待,平日里自然处处唯黛玉马首是瞻。黛玉总算得偿所愿,着实开心了一阵子。且又因她当久了孩童,不免多了许多稚气,好在黛玉人还文静,闹出笑话虽多,倒也没出什么大事,父母见黛玉高兴,也就没有深究。

    五、六岁的小孩,淘起气来,真是狗也嫌。二小仗着姑娘的势,就是自家的父母都不好多管。只有一条,不论外面再怎么得了意去,她二人却都逃不过自己姑娘的手掌心。就拿二人这名字来说,黛玉初得她们时,各种书翻了个遍,定要起个不俗的名儿出来,方能配得上作她的侍读。直至看到孙过庭《书谱》里“温之以妍润,……和之以闲雅。”一句,才算满意地给定下了“润妍”与“闲雅”两个名字。

    本来好好的叫得两日,谁知二人始练字起,总不尽心,许是觉得只要会写也就行了。一日终将黛玉惹怒,也不说别的,只是给两人改了名字,胖润妍改成了墨猪,坏闲雅更成了书奴。阖府的人知道了,均有事无理地笑唤她俩,二小顿时羞红了脸,只好日日躲在房里练字。待过了月余,习作勉强入了黛玉的眼,方才被允改回旧名。二小自此之后,更是对姑娘又敬又畏,不敢违拗分毫。

    “姑娘回来了。”一院子丫环都松了口气。春柳上来要扶了黛玉回房,却见润妍红着眼睛,顶头冲过来拉住了黛玉的裙幅,大声地问:“姑娘,姑娘,她们说你要去京城了?”春柳忙扶稳了黛玉,抬头叱道:“作死了你,还不放开姑娘。”润妍低了头,手里却不肯松。黛玉扫了一圈院子,看见闲雅站在廊下,也正包着眼泪望向她。“这倒是怎么了?”黛玉伸手捏捏面前胖胖滑滑的脸蛋,“墨猪,你倒说说。”说着拉过润妍的肥手,引着进了屋子。

    润妍听见姑娘唤她“墨猪”,那伤心的泪就再也憋不住了,也不管刚才还在人前逞英雄,就哇哇地哭开了,只哭得眼泪与涕水齐飞,脸蛋共红衫一色,那里还说得出话来。倒弄得一屋子丫环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黛玉解了披风,仍携了她的手,到香妃榻上坐了。看她一时没有停的意思,叹了口气,转头找到闲雅,向她招招手,唤到近前,“你来说罢,谁惹着这呆子了?”

    闲雅抿着嘴忍了忍泪,“是雪雁姐姐与我们说,姑娘要上京城外祖母家去了,到了那儿,有许多姐妹陪着读书写字,再不用我们侍候了。”说着也是忍不住,低头抽噎起来,乜见润妍的肥手还握在小姐手里,自己却没人拉,这哭声不免就更大了。

    黛玉听了哭笑不得,自己也正在愁这事呢,原来还有人愁在她头里了。拿着绢子给闲雅拭了半天,那眼泪却越拭越多。黛玉丢开绢子,撑不住笑了起来,“原来书奴也痴了。即这么着,我不带雪雁,只带上你们可好?”

    “姑娘快别招了,那一个也要撑不住了。”月梅见姑娘起了顽性,又要作弄屋子里的丫头,不由嗔了她一眼。伸手拉过两个爱哭鬼,送下去梳洗干净。

    两人再转来时,黛玉正喝完药,搁了玉碗,在八宝攒丝盒子里拣着蜜饯果子过口呢。瞅见两人红泡泡的眼睛,不由摇头莞尔,叹道,“真乃痴儿也,总是要散的,早散早了,岂不是更好?”说完却是触动了自己的心事,发起呆来。润妍听着不大懂,只知不是好话,急得吭哧吭哧。闲雅的手被她握得生痛,只得开口道:“姑娘说的,我们也不太明白。只是看散什么罢。就象这喝药,自是想快快喝完,要是吃果子呢,是恨不能吃一辈子的。”黛玉听了,扯着袖子掩了面,笑向云莺,“且别收着了,拿给她俩吃一辈子去。”

    众人玩过一回。月梅见黛玉也乏了,一时就要撵了二小出门。二小得了姑娘承诺,又讨到了赏,欢欢喜喜地行完礼要出门,却听黛玉又吩咐,让人督促她们将九九表背清了,才许走,不然晚饭也没得吃。且又说明日要开课,两人需卯时二刻过来立规矩,晚一柱香就省一顿饭。说完了黛玉还叹了口气,“眼见着到年下了,再不瘦着点,这墨猪儿怕是要被当成真猪儿给卖了呢。”两人大忿。都想着刚才为甚要哭一场,这样的姑娘,不是该早早离了才好?

    不知二小被迫省下了几顿饭食,此乃题外之话,就此打住,按下不表。

    次日一早,黛玉给母亲上了香,给父亲请过安,即往学中复课去了。

    贾雨村贾夫子踱进学堂时,便扫见两个小丫头竖着书本在那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哼哼着,也不知是在读书呢,还是在梦呓。待看到黛玉时,却是一怔,往日里,也见惯了她清秀可爱的样子,谁知两月不见,这学生已大是不同:但见她临窗而坐,正微偏了头在看手中握着的书卷。脸上全不见了孩童的肥润,已瘦出个尖尖的下颌,连同持书的手,白白净净地,只如玉做得一般,微微散着光。待黛玉看到他,盈盈站起身来,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因为瘦,越发得显着眼睛大,而且本人最喜欢那种水润润的蒙胧眼,故用在此)直望过来,双眉似蹙非蹙,眼内欲泣非泣,服着斩衰的身子,更显赢弱。矮身施了一礼,轻轻唤了声:“夫子。”低头间见她发如墨鸦,其间现着素麻。正是为母带孝之礼。一时又叹又怜,逐也缓声安慰了两句,方才开始问询旧课,再续新书。

    若说黛玉在这世,还做过什么弊,那就是在对待夫子贾雨村的态度上了。

    贾雨村,姓贾名化,字时飞,别号雨村。黛玉前世,一开始,是不喜其人,只喜其文的: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注意:贾雨村,字时飞)

    时逢便团圆,满把清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前世第一次看到这一联一诗时。只把黛玉震得是如痴如醉,半天找不到词形容,萌得只会用一个“帅”字,来略略表达她的心意。待后来见着脂批版,看到那句侧批:将发之机,j雄心事……。不觉深以为然,大叹不已。

    见识过他的文采,再读到他入仕后种种作为时,就更倍感不屑与愤怒。虽然见他不忘初衷,不计身份,娶了甄家的丫环回家,却又原来是娶过妻的,不曾守身如玉地候着知己出现。此人即不能做个好官,又不是个情种。小孩儿认理,不是白,即是黑。于是她在红楼里的第一个偶像,就这般被生生抛到一边,弃之如敝屐了。

    自然,如果她那时就穿了,是一定不会象如今这般,恭敬地对待贾夫子的。怕是会比原来黛玉的小姐作派,还要来得淡漠。如果一激动,或许还会闹着让父母辞了他另请高明。万幸不是当时的她穿过来,不然不说失了个夫子,怕是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闹不清楚。有时她也私下腹诽:这穿过来,哪里是中了奖来享福的。没得千年的修行,万年的道行,不说来混个富贵,怕是就会如原版一般,连个平安都保不住。哎,这哪是凡人过的日子,的确是那些活了千秋万年的神仙才能过的日子啊。够腹黑,有深度。

    黛玉前世,也是随着年纪渐长,第n次重读红楼,并翻看各类评论(1)后,才转变了对贾雨村夫子的看法,将这只敝屐又给拾了回来。别的不说,单论贾夫子的称呼——贾雨村,而不是贾时飞,就可见一斑:原著里,他是唯一一个尊称其号的,带着一种隐形的尊贵,毕竟,称人的号,可比唤人的字,还要来得尊重呢(曹公明说“假于村言”,实含“假予时,飞”)。另一方面,也是黛玉现在最看重的:他可是黛玉人生中,遇着的唯一一个,自尘埃中崛起,平步青云的人物。而且,如果她真的无法改变这世的悲剧命运,那么,在父亲过世时,她将再一次遇上贾夫子,无论如何,她希望其时,贾夫子能站在她一边,帮她一把。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当黛玉听父亲说起,给她请了个西席叫贾雨村时,她即开始图谋,定要给这红楼里的j雄,留一个不能忘的印象。

    第一卷4第4章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黛玉定要给这红楼里的j雄,留一个不能忘的印象。她希望,如果最后她不得不面临父母双亡的命运,在扶灵返乡,遇见贾夫子,不,贾大人之际,他与她的师生之谊、父亲的举荐之情,不会也如甄士隐赠金,小沙弥护官一般,成为又一个农夫遇蛇的笑话。

    虽然她知道,贾夫子出了林家的门,靠上贾府一复职,就因葫芦案捧住了王家的脚,王家——那个原本的黛玉,这一辈子,所有重要对手的出处。他此后的官运,多是靠得王家保举,他断不会为了她,而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但如能让他,在遇到她的事情时,袖手旁观而不落井下石,就是她的万幸了;若还能暗施援手,那就更是她的福气了。

    前世百~万\小!说,是谓旁观也,自有兴趣,就j雄的成功之路,指点下功过是非。现在、当前、眼目下,她黛玉却正站在j雄要过的那条道上。是能种出个好因果躲得一劫,还是成为他路过时踩的那块垫脚石,这是一个不容出错的选择。其时其势,身临其境,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黛玉在房内正反复思量,如何能在贾夫子手下自保之余,再种点善果。她倒不是没想过,就此打断贾夫子的官运,彻底毁了他的前程。但转念一想,谁知命运这东西,会在什么时候,将你最怕的东西送回到你面前来?古来多少预言者,就是如此作为,反让对手得了先机,送了自己的性命。她就偏要将自己怕的,放在自己看得见地方,时时看着,总比突然跳出来咬你一口强。

    黛玉想到激动处,蹙眉捧心,咬着绢子往来不停踱步。几个大丫头们劝了几次晚膳,也听不进去。其时母亲仍在世,听见丫头们回报黛玉如此焦虑不安,就抱了她走去向父亲求情。只说玉儿还小,再晚个一年半载得开蒙也可。吓得黛玉连说不用,心说这时退回夫子,不是将这j雄白白得罪了么。于是称道只是因要见新夫子了,不知其脾性如何,有些紧张。父亲见她如此有心,也感欣慰,将她抱于膝头,略略说了说贾雨村的事迹。原来父亲眼里的贾雨村,形象甚为良好:前科的进士,学问是极好的;与之交谈,也是言之有物,有理有节;虽是位被革了职的知府(此处贾雨村的内容,均从脂批石头记),但细究原因,却是恃才侮上,得罪了官长。想来读书人,饱有才学者,鲜有不持才傲物的,此乃小过,瑕不掩玉也。

    黛玉听得父言,最上心的,便是那句持才傲物。再三思索,才在心里,略略定了个稿子:细细想来,凡于贾夫子落难时帮过他的人,都没得过他回报,更有甚者,还会事后加害。如此行为之人,却又对一个女子无心回眸的爱慕,报以一段良缘。究其本心,怕就在一个“傲”字上了。他本希望自己是“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即如此,那明月何时落过尘埃?是以,所有提醒过他出身的人与事,他都是不喜的,如那葫芦案里的门子。但凡带点怜悯心的帮助,他都是不会予以回报的,因他觉得,他已付出他的尊严,如甄士隐。更有那挟恩求报的,下场更惨,如贾府,在被抄时,被他反戈一击(八十回内无此文,但符合贾夫子的性格)。待她们林家,哎,如果贾雨村尚存了一点香火之情,在黛玉随贾琏扶灵返乡、入京之际,与他一路同行的那段时日里,以他的世故阅历,又怎会对黛玉的艰险处境一无所知,可他却一星半点也没有提示黛玉一句。——有时沉默,也是一种残忍。

    只是,最高傲的人,往往有着最卑微的心事。他所希求的,怕是他人对其存有最真挚的敬仰与尊重。所以他才会对甄府里的娇杏如此念念不忘吧。即如此,且让她也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搏得夫子一个心软。他既然被脂砚斋评为“第一不忘情”之人。那么只要一个瞬间的感动,就能得j雄一世相护,如此合算的买卖,如何不拼?

    黛玉理清了思绪,纲举目张,就此定下了相处之法,心神安定,一夜好眠。次日随父拜师开课,绝无半点多余动作。因她深知,若论表达心意,语言是最笨拙的方式,与细微处见真知,方是上乘之选。于是自入学始,处处持礼周到,刻刻言语恭敬,无故绝不缺课,即使偶尔身体抱恙,也是带病坚持。初时贾夫子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每日认真开课讲学。黛玉心中,却有计较,此番形象,虽与目标相去还远,但也绝不同于原来贾夫子觉得的“十分省力,正好养病”一说了。待到黛玉开笔破题,略做些诗书文章之时,更是将贾夫子批改过的作业细细收了,各按内容裱订成册,封面上恭恭敬敬地拿小篆写了:“师尊贾公课训集录弟子黛玉敬收”,下附题目与册数。

    这日轮到润妍捧书,不意掉了一册,却被贾夫子拾到。次日交还黛玉时。黛玉难掩失而复得之喜,道:“昨日温书,独不见了此册,学生正伤心呢。多谢夫子。”说着连福了两福。贾雨村几时得过这般待遇,虽是小儿,也觉讶然,不觉出声相询。黛玉侧身,正色答到:“父亲原说过,以夫子的学问,原是我程门立雪1,也不定求得到的。如今万幸蒙夫子授业,自当谨遵教诲,认真求学。弟子的窗课,父亲也看了,只叹夫子高才。并对弟子说,其中深意,想来弟子年幼,并不能解得其中三昧。弟子听了此言,深以为憾。故将之成册。以备日后时时温习,望能习得夫子之一二,也不负夫子一番教导之恩。”说着,成四十五度角抬起一张精致的萝莉小脸,一双大眼呈星星状,对着贾夫子羞涩一瞥。复又赶紧低下头去,轻声接道:“此事未曾禀明夫子,冒犯夫子之处,还请夫子责罚。”

    贾夫子不愧j雄之名,其时行止脸色,不露分毫(1)。只是自那以后,传道授业,更是日渐严厉,窗课批复,时有长评(嘻嘻,我也要长评)。黛玉见之,即知这事成了一半。那几日喜跃之情,溢于言表。在内宅里哄得父母十分高兴。却仍记得在夫子面前,谨言谨行。反正素日已是习惯了的,并不觉十分难受。

    未过多久,母亲就得急病。黛玉原知与贾夫子的师徒缘份,只得一年有余。虽然又开始忧心母亲的病症,但想到终是在这之前搞定了贾夫子,也算是放下了大石。只要在父亲举荐贾夫子之时,再向父亲提示一二,贾夫子这桩公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