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爱探望同事回来,又从这条路回走,岔路口间,一个不经意地转头……
霎时,她如触电一般,从头到脚都麻掉了。
她看见了手拿暖瓶,朝她这面走来的徐强。
她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但还是抑制不住心脏“砰砰砰”激烈地跳动,两条腿更是不听话的不能动弹。
姚爱如木雕泥塑一般,立在那。
徐强同时也看见了姚爱,只不过是太突然了,让他有些失措,失神。也像傻掉了一样。
还是徐强先回过神来,几步走到姚爱面前。激动,让这勇士般的军人汉子,怯懦地瑟瑟发抖!半天,才颤颤地拼出两个字“姚爱!”
姚爱缓缓地点头称“是!”
“镇静,镇定!”两个人相对而立,互相注视。都在心中说服自己,做着深呼吸——
“真的是你!”徐强马上想到了实验小学……
他的眼睛有些贪婪地看着姚爱,“你还是那么美!”徐强酸酸地称赞姚爱。
姚爱苦笑。
“你也一点儿没变”。
话说徐强真有点儿自来旧,上大学时,他就从不修饰自己。脸颊、下巴长胡须了,他不理。还美其名曰:苍桑。
徐强同样报以苦笑。
“我是来看同事的。”姚爱的声音听起来语调很平缓,显然是她的心情平静了很多。
“我是来看我妈的,她在这住院呢!”徐强有些心酸,难言的辛酸。
姚爱“哦”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客气地说“别耽误你时间了,你快去看看你妈妈吧!”
徐强舍不得姚爱这就离开,“不急,我爸爸还在她跟前呢!实际是我爸爸在长期照料她,我只是偶尔地替换一下我爸爸。”
“那也不成,你快回去吧!我们也许还会见面的。”
姚爱转身而去。
徐强久久地目送她的背影,直到那个背影消失……
景然妈妈疗养回来后,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大有改观。
吃罢晚饭,娘俩共同收拾屋子,屋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后,娘俩相伴而出,她们沿着绿柳依依的湖边,漫步……
景然妈妈慢悠悠给姚爱讲起她和景睿爸爸的故事:
当年,我师专毕业刚刚二十岁。我跟几个同学没有马上求职找工作,而是通过当时学校的地下党组织介绍,我们走上了革命道路。
我走时我们家里人都不知道,我妈妈想我,就让我大哥到处找我。
说来真巧,一次我在出来买东西时,在一个小买卖铺子门口被我大哥逮住了。
我大哥说好说歹劝我回家,我什么也听不进去,就一句话等着他:我还闹革命呢!我大哥气坏了,好好!小然,你闹你的革命吧!我回家了,妈想你,你个狠心的丫头不想妈……
我吊在我哥哥脖子上让他给我回家跟妈说好话,我哥总算答应了。
景然妈妈叹了口气,又继续讲她闹革命的故事:
我当时就一门心思,闹革命!
后来我就离开了这个城市,为了配合全国解放的计划,组织上派我和当时在某学校教书的地下党的领导,就是景睿的爸爸,我们俩一起去完成一个任务。
为了工作的方便,组织批准我们假夫妻结为真夫妻。
我当时看见景睿爸爸时,被震惊了!这样的领导,会成为我的丈夫,我就象做梦一样。
一次我们去完成一个任务,还带着组织信件。
景睿爸爸西服革履,是个大学教授的身份,他表现得自然而然。我,身穿旗袍,脚蹬高跟鞋,手臂还挎个小皮包。
景然妈妈笑了。
这别的都可以,就是这双高跟鞋,把我坑苦了,我在学校就一直习惯穿平底鞋。乍穿上这高跟鞋,走路走不稳,好在景睿爸爸一直是搀着我走。
我们有个挑夫,他挑着书箱还有一箱子衣物。过关卡时,挑夫被喝令停下检查。
我非常紧张,手在轻轻地抖,景睿爸爸转过头,笑呵呵的,拍拍我的手,十分镇静地说:夫人,不要怕,长官不会刁难人的,他们这是例行检查而已。
这些守城兵,把书箱打开,一扣,把我们带的一箱子书都挑的乱七八糟,一箱子随身衣物也被挑了一地。他们一看没有特殊物品也没有值钱的东西,随便踢了几脚地上的东西,嚷道:走吧!走吧!
挑夫收拾好东西,挑着两个箱子进了城。挑夫也是组织派来协助我们进城的。
挑夫前脚进城,汇入了进城的人流。
我和景睿爸爸还没有离开,一个军官就来到了关卡前,他是奉命来的,他检查十分仔细。侥幸的是挑夫早走一步,他晚来一步。
我们俩顺利过关。
现在说来,那个城市的解放,也有我们的贡献。
景然妈妈“哎!”叹着气,又娓娓道来:
刚开始时,我在景睿爸爸的面前,总是自惭形愧,因为我老做错事。可是我一做了错事,撅嘴生自己气的时候。他总是笑笑,然后劝解我,没关系,错了再改过来。
再后来我也发现了他的缺点,他老爱弄乱桌子,找东西他很没耐心。渐渐的我找到了平衡点,
我把他的桌子上书籍,文件都随时整理好,他说该销毁的,我马上就销毁,他弄乱的桌子我一会就能整理好。他终于表扬我了,我也自豪地说:怎么样?我也有优点吧?
以后我们有了景睿,因为工作,景睿就随了我的姓,姓景。他说希望他够聪明睿智,叫‘睿’吧!景睿从小就在他伯伯家长大,解放以后我们俩工作稳定了,才把他接到我俩身边。
我对景睿的爸爸尊敬多于其他,我总觉得他是我的领导,是个无可比拟的长者。在我认为:他就是智慧的源泉,他面前再大的困难,他都能把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景睿跟我一样非常崇敬他的爸爸。
一提到景睿,姚爱点头,表示有同感。
“姚爱呀!今天我就给你讲到这了,咱俩得返回去了。立新在家又挂着了。”
“行!妈妈,以后你继续给我讲。”
夏天的傍晚,她们早早吃完了晚饭后,景然姚爱这对母女有相伴而出,在院子里的小路上徜徉……
这一天,又只有姚爱陪在她的身边,景然妈妈拉着姚爱相对而坐。她的语调突然变得凄楚了,虽然她还是那样回忆着说: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化了。我跟他在一起时很是紧张,觉得非常的不自然,好像空气都凝结,窒息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太忙了!在家时,他早早起床,溜达一圈之后就坐下来看报纸,是每天必读的。
吃完饭被车接走,然后就是一天不见个人影。
我心里不平衡了!
他心里一天到晚心里装得都是工作,工作,还是工作……他有做不完的工作:开会、学习、检查、出差、下基层蹲点儿……家里越来越很少见到他的身影。
我开始提醒他,注意身体,要劳逸结合,没有干完的工作。他用笑来应付我。
后来我抱怨他,只知关心工作,不知关心家人,家里连个旅店都不如。
他还是用笑来回应我。
我麻木了。
渐渐的心疏远了他,我认为: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没有孩子,没有这个家,更别提什么爱呀情啊!
我心里很空虚。
我也是一个想得到丈夫爱、想有个幸福家庭的女人。我多希望我也能像别的女人一样,有不顺心的事时向丈夫倾诉……在他的肩膀上靠一靠。这个宿求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奢侈,他做不到!
他的肩膀上,担着忙不完的工作,担着老百姓的日子。
他的肩膀上,没有留给我一点可以靠的地方。
再后来,我对他有了逆反心里。
有时候他突然想家了,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我偏气他,找个事,出差去了。
我也有个性。凭什么你需要我了,我就得乖乖地满足你的要求!
到了最后,他过年过节都很少在家,我和景睿俩回老家过年。
他则去工厂跟值班的工人过、去部队跟部队战士过、在不就去农村老乡家里过去,过年过节不就几天吗!“
景然妈妈又长长喘了口气!”按说他是正职书记,不用去蹲点的。可他经常蹲点儿,三秋大忙时节,他去农村;生产任务紧时,他去工厂,跟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
后来我才知道,难怪他有时个把月都不回家。
我当时就是一个气呀!
广播里、报纸上都有他的名,说他是老百姓的好领导、好干部。
可在我的眼里,他不是好丈夫,不是好父亲。
气人的是景睿不这么看,他爱他爸爸,尊敬他爸爸,一如既往,始终不变。爷俩关系可铁了,学校放假时,景睿就跟他爸爸去蹲点儿的地方,家里就我一个人出出进进,我真的成为了孤家寡人!
渐渐的景睿跟我也有了隔膜,以后随着年龄增长,我们娘俩之间的距离拉得越大。
后来文革开始了,我俩都被抓了。蹲在小黑屋里,天天要我反省,交代问题!
这时,我才想起了丈夫,儿子……
无论对丈夫,对儿子,我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追悔莫及。
假如时空还能反转,我一定会从新做一个不一样的我,做一个不一样的妻子和妈妈。
景然妈妈说到这已泪水扑簌下落。
姚爱赶紧起身拿来毛巾,递给妈妈。
景然妈妈振作一下精神。
“姚爱呀!我现在才有感到:我爱我的丈夫!我爱我的儿子!可是,他们却只能再出现在我的梦里……”
景然妈妈又说不下去了。
她在用毛巾拭泪。
姚爱看着如此激动的妈妈,也流下了眼泪。
“姚爱呀!那个该后悔的人,不是你。是我!应该是我!”
景然妈妈说:“景睿没有跟你学说过我逼他相亲的事儿吗?”
姚爱笑了笑“我知道一点点,我没详细问。”
“那天,我俩做了个约定,我给他找来几个姑娘,如有一个姑娘能让他面带不自然,或者脸有些红,我就说他动心了,他即使不承认,我也赢,他就是输。我就坐在他们旁边观看。谁知那么多的姑娘,让我看是各有千秋的美,可他没一个正眼看的。不说冷言冷语吧,也够得上不咸不淡了,更谈不上脸红心跳了。结果是我输了。”
姚爱不知如何接茬了,她看着景然妈妈,茫然地点点头。
景然妈妈略一停顿,又问姚爱:“那你总该听景睿说起过他为什么和魏丽娟订婚的事吧?”
姚爱这回可是毫不犹豫地摇头又连忙说自己不知,景睿没说过,我也没问过他。
景然妈妈用那懊悔的目光看着姚爱:“那是我和景睿叔叔、姑姑做的决定。我们几个做长辈的坚决反对景睿与一个带孩子的女人结婚。景睿从小在叔叔家里长大的,碍于这一点,景睿答应了他叔叔,他和魏丽娟俩人先订婚。景睿强调如果他们俩性格合不来,不许我们勉强他们结婚。”
景然妈妈说到这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姚爱!谁知我们几个做长辈的都没有算计过景睿。景睿表面上答应了我们他跟魏丽娟相处,而实际上他在这段时间里,对魏丽娟冷言冷语,甚至是恶言恶语,直逼得魏丽娟自己主动提出退了婚。后来我知道了,也拿景睿毫无办法。”
“姚爱呀!这回你知道了,我的人生有多么失败呀!我们一家三口,我不理解自己的丈夫,我俩的生活极不和谐;我不懂我的儿子,硬是把自己的思想意识强加给他,又使得我与儿子之间关系是那么的紧张。”
景然妈妈说到这里低头不语。
姚爱知道此时此刻景然妈妈的心理有多么的歉疚,便安慰她:“妈妈你别这么说,爸爸告诉过我,人生是没有成败的,只是尽可能的让我们所做过的事少点儿遗憾就行了。”
景然妈妈认可姚爱地说法,点点头。
她好像又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缓缓说道:“姚爱呀!其实我不是景睿爸爸的第一个妻子。
景睿爸爸在上北大时娶过妻,不过因病去世未给他留后。
他说:他看见我时,第一个感觉就是组织上给他找的这个假妻,一定会变成他的真正妻子。
他说:我笑起来时非常美且可爱!
他说:他喜欢看我嘴上唠叨脸上还笑着,给他整理桌上凌乱东西时的样子。就因为这样,他变得不在意桌上的乱劲。他知道,有一个人肯高兴地为他把桌子收拾得整齐干净。
姚爱!你知道他在信里是怎么写的吗?”
姚爱点头表示我听着呢!
他写道:我是非常爱你的!我们的结合,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他写道;对不起了!那么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跟了我这么个没有生活情趣的人。
景然妈妈的脸突然红了。
“姚爱!我也有些小资情调,我愿意听自己的丈夫说这样的甜言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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