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老师都开始认真地听。
“上几天,我们去学校礼堂看电影。这个看完电影心情非常好,因为电影有意义,说书唱戏都是劝人善嘛!”
郝爱武好像找到了以前她当村大队长时的感觉,仿佛是自己又是在给村民们村做着工作指示。因此,她的发言还带着明显的官腔官韵。她过于认真的态度,有的同学就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郝爱武扫视一遍在座的全体同学“那天,我跟姚爱一起往外走。我突然看见了关同学就在我们不远处,我奇怪的是他不往宿舍方向走,急急忙忙朝礼堂拐角旮旯跑。这个家伙,搞什么名堂,秘密约会?我脑子里立刻出现了许多画面……我一定得看个明白!我甩开姚爱,快步跟上关同学,谁知他站那不动了。嗨!别提了!”
郝爱武一脸的纠结,晃着头。
听到这,同学们有的伏桌上,有的掩面,有的低头……。在窃笑!
笑的声因此起彼伏,但是声音很小……
关同学不干了,发火了!
他忽地从座位站起!
“别提了,别提了你还提!?别提了,你就别提呀!再说这算个嘛事儿呀?你还宝贵意见!你厌弃人!”
气呼呼他又坐下。
哈哈哈……是一片笑声响起。没有不笑的。
“你,你随地大小便,你不爱护公共卫生。”郝爱武义正词严的终于“提”到了点子上。
郝爱武她绕了这么大个大弯,要说的不过如此而已。
“我这是对你负责任!”郝爱武不愠不火,也坦然自若坐下了。
关同学是河南洛阳农村考来的,平时也不善言谈。因为他年龄也是大号的,小年龄的同学课外不好意思直呼其名,就尊他为“关同学”。这会儿,关同学气大了。
他一听完郝爱武的解释又忽地站起,嗓门儿抬得老高,额头青筋暴露。
他横眉怒目发出狮吼——“俺要你负责任了?俺喜你负责任了?”说完他又一脸怒气坐下。
同学们实在又憋不下去了。
哈哈哈!又一阵哄堂大笑,笑得是前仰后合。
再看辅导员,乐得趴在讲坛上,一支拿着笔的手无法控制地抖着。
郝爱武看着乐得不成样子的同学老师,莫名惊诧地向姚爱转头,“姚爱!我说嘛了,你们这么乐?”
她那一脸的无辜表情,姚爱更是乐得直不起了腰。
姚爱强止住笑,还是因乐得太过,无法和她进行语言交流,只好用手摆一摆——
郝爱武更晕。她不明白,姚爱这摆一摆,是不知道哇,还是无法说呀!她一脸的问号,也学着姚爱手摆了一摆。
哈哈哈!同学们又一阵大笑。
严肃的课堂气氛全变了,同学们前仰后合,老师亦不正襟危坐。
笑声刚停,张景明又嬉皮笑脸给火上浇油。“郝爱武!你干脆别叫爱武了,改名叫‘爱卫生’吧!”
“那可不行。我的名字是一位老英雄给改的,不能随便再改了。”郝爱武正颜正色,没有一丝玩笑之意。
同学们又是笑声不止。
郝爱武从上学以后就是班级的笑星,她每每爆出笑料,无论什么场合,都让人忍俊不住地大笑。同学们都笑得前仰后合了,她自己则严肃认真得很,完全不在状况之中。特别是她扫视每个大笑的同学时那及其诧异的面孔,更让同学们笑到捧腹。不得不这么说,郝爱武是个天生的笑料,而且她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能制造出一定级别的笑料。没人在意她是不是不懂,还是过于直,或是其他……。
这堂总结课,毫无疑问的让郝爱武承包了三分之二,大家没心思谈正题了。
铃声大作时便又是一节课的结束。
接下来,教室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姚爱在静静听郝爱武讲其“爱武”之名字之由来。
文革的时候,他们村有个抗日的老英雄,没儿没女,跟郝爱武家房山挨房山,是近邻。郝爱武家有时做点好吃的,便有郝爱武跑腿儿给这老人送些去。老人很感动,拿郝爱武像亲孙女样看待。老英雄说:爱花爱朵太娇气,小资情调,女孩也应不爱红妆爱武装。你就叫“爱武”吧!从此,郝“爱花”的名字便改成郝“爱武”。
郝爱武看着姚爱咋着嘴,“可惜可惜,名字叫‘爱武’,我也没当上女兵,体检没合格。我跟兵没缘哪!不光我不是个兵,找个男人也不是兵。我跟兵无缘哪……。我跟兵无缘哪!”郝爱武一连磨叨几遍她与兵无缘。
姚爱刚要说点儿什么,郝爱武一拍她手,“你别插嘴听我给你学说。改名叫‘爱武’也没能当上兵,却让你想不到的上了大学。早知道有今天,我就该改名叫‘爱文’。”
姚爱没有跟她开玩笑的意思,接她的话说:“是呀,人这一辈会遇到很多想不到,我们也只能是顺其自然。”
郝爱武莫名地又兴奋起来:“姚爱呀!你都没看见,考试前照相的场面。公社腾出一片空地,人那个多,那真是黑乎乎一片,是一大片。”
“嗯!场面一定很可观。”姚爱点头。
“可惜也那么多的年轻人,都是来奔前程的,最后才知道一个公社只有几个人考上。”
郝爱武不是骄傲却很懊恼地说:“谁会想到,我这个陪榜考试的倒榜上了,我那口子给榜下了。”郝爱武一时又变得羞答答,面孔都轻轻泛起了红晕,就连声音也随之增加了几分柔,“别提得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晚上,我那口子一宿没合眼,激动的。他一个劲儿的把我捅咕醒,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替你高兴的呗。”姚爱解释着说。
“是!”郝爱武十分认真地点头。说着说着,郝爱武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嘴张了张又合上。
等待下文的姚爱不错眼珠的瞧着她,瞧着她这多变的面目表情,不知如何是好,刚想说点什么,又不知怎么接茬。而此时的郝爱武已是一脸的沉着冷静。此刻在她脸上姚爱分明看到了“情绪低沉”这个词的含义
郝爱武一返平时的大嗓门儿,已经很低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丝丝忧伤。
“姚爱你要知道俺是俺爹俺娘眼中的主心骨,爹娘老早就身子不好,家里俩妹妹一个弟弟,弟弟又是最小的。我在家里就是个壮丁,挣工分儿分口粮从我干活开始就不用他们操心。以后我是大队长,他们就更成了甩手掌柜的了。无论干活累不累,好吃的爹娘都留给我吃,为这事儿没少和他们吵。我现在一想起他们,就想哭。”
郝爱武趴在了桌子上,半晌没有动静。
她猛地抬起头,对着姚爱,眼睛是湿润的。
姚爱记住这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待。”
接下来是沉默,良久地沉默。
郝爱武给人的印象就是大大咧咧的,然而一个情字也会让她瞬间表现出了性格的另一面,泯灭不了的属于女性的“柔”。
姚爱看见了面前一个如此动情的郝爱武,姚爱不知如何去安慰她,姚爱知道郝爱武的双亲都已去那世了,隔世的恩情她再也无力报答了。
我呢?我的父母兄长又怎样了?在柳泉村时,还能通过嫂子知道些家里的事。现在呢,他们都还好吗?
姚爱已抑制不住自己的思念之情!
姚爱在课堂之外,少去了图书室却成了宿舍后面小果园的常客。她在这小果园的长椅上一坐能呆呆地苦想,能放纵自己情怀,不必刻意隐忍自己埋在心底的忧伤。
这天下午,姚爱又一个人坐在果园的长椅上发呆,她低着头,书本儿搁放在了一边。
有一个人走过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姚爱仍然低着头,没有去理会。
脚步声在自己跟前突然停止……
“小爱!”一声不高不低的呼唤让姚爱猛地抬起了头。这一声久已没能听到的只有在家时家人的称呼,让姚爱心中为之一抖。
是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她的眼前。
姚爱张大眼睛,却是一付木然的表情。这声突然温暖的呼唤让她有些懵。
姚爱目不转睛地审视。
“小爱!”眼前的人没等姚爱反应过来,又叫着她的名字。
这个只有家人才叫她的名字,姚爱听着好亲切又好陌生。
姚爱忽地站起,眼睛一亮。
“小爱!我是你二哥。”
姚爱同时也认出了,眼前站着的这个有着东北口音叫她小爱的人竟然是二哥。
她喊着“二哥!”的同时张开了双臂,搂着二哥高兴得不知是哭还是在笑,兄妹俩相拥在一起。
半晌,姚爱都说不出话。十几年了不曾跟家人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一肚子的话,她不知怎么从口中涌出。
“小爱!爸妈他们很想你,也打听到了你跟一个女干部进了城,他们才放了心。他们不敢来看你是怕惹小爷爷生气。”
姚爱搂着二哥,“二哥!你说的是吗?爸妈不恨我了吗?你怎么就来了呢?”
这一连三问,二哥笑了。
二哥拍拍姚爱,“小爱,你别急,咱俩坐下,我慢慢把家里的一切都告诉你。”
兄妹俩坐在长凳上。姚爱不措眼睛看着二哥,紧紧依偎着二哥,仿佛一离开二哥,二哥就会马上走掉一样。这种童真般的幼稚状态一下子又回到了姚爱身上,十几年来表现在她身上的刚强、倔强、独立、老成稳重的个性,瞬间化为乌有。
兴奋让姚爱面如红霞,黑眸闪亮,她攥着二哥的手不撒开。
二哥操着浓浓的东北口音慢慢说起:“我也是回家后才知道了你的具体情况,以前光知道你嫁人了。你二伯、二婶这些年不断打听你,可从信上知道你挺好,我们就信以为真,也就没有再过多询问。”
二哥长出一口气,没有接着说。显然他已经知道了姚爱这十几年的生活经历,二哥有意地避开了敏感话题,没有更多谈到姚爱的以前。他怕提及以往会使妹妹伤心,他不愿让那不快的往事冲走此时此刻妹妹的好心情。
二哥看着姚爱深情地说:“爸妈他们都非常挂着你,想你。”
“二哥!爸妈真的不恨我啦?”
此刻的姚爱就想知道爸妈对她的态度,不管二哥下面要说什么,抢过话来就问。
听完姚爱的问话,二哥沉下了脸。“小爱,你怎么还这么想,我的话你都不相信了吗!”
姚爱头一歪拱在二哥胸前,鼻子一酸,泪眼彷徨。
二哥又轻轻拍拍姚爱,“小爱,爸妈怎么还会恨你,他们那么疼你、宠你,只是……。”二哥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不想告诉小爱关于三弟的事。
原来姚爱的三哥就在姚爱离开家不久,出事故已经不在了,家里有谁还能出来看看她这个妹妹呢!
“二哥!我好想爸妈和大哥三哥他们。”
说这话时,姚爱的头还伏在二哥哥的怀里,她似乎是没有勇气看着哥哥说出这句话。她知道她要回家,二哥一个人也做不了主。不然,三哥不早就接自己回家了,岂能到今天才让远在东北的二哥,回家来顺便探望探望她。
二哥笑笑,没接她的话,却轻轻砸了咂嘴,尽管声音很是微小,等待回音的姚爱也听得清清楚楚。
二哥轻声问姚爱:“小爱!你现在过得挺好吧?”
姚爱抬起头看着二哥,“我现在这不正上大学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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