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赵金伟双手撑着会议桌，可是双腿却在不停得抖动。
太狠了！
杨震这几句话太狠了。
对方不提规矩，不提上下级，不提命令，专门提人情。
这人情，恰恰是最没道理，也是最无法衡量的东西。
即便是一直和赵金伟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其他军头，也陷入沉思。
高阳这一枪，掀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如果……当时是我！
不少人同时浮起了这个念头，怕是也想一枪崩了那个萨拉吧！
只是，除了高阳之外，其余人只能想想。
“报告！”门外有士兵大声道。、
“讲！”
“逄龙队员张骁鹏，请求参会！”张骁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这小子在比武期间擅自关闭通讯器，本该受到处罚，但是现在全部人的精力都放在高阳这件事儿上，无意中把他忽略。
上将总指挥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进来！”
门打开，张骁鹏一亮相，就把大家惊着了。
这家伙穿着迷彩服，却把领章帽徽都摘了，整个一马上复员的架势。
更别提这家伙脖子上还露着绷带，人家是身中两枪福大命大。
连杨震都有点懵了：“大鹏，你这是干什么？”
“各位首长！”张骁鹏没有看杨震，“我在比武过程中擅自切断通讯，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但是，我的命是文涛他们救的，现在文涛牺牲了，我没什么脸来替高阳教官求情，但是我希望，能够把对高阳教官的处罚承担起来，我愿意脱下军装。”
众位军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暗暗点头。
这小子，有那么一股子劲儿，是个有种的。
杨震听完他的话，也慢慢坐下。
这也许是张骁鹏完成心灵救赎的唯一方式。
用自己的灿烂似锦的前程，换高阳这次的无恙。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同时，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张骁鹏能力有限，只能尽力而为，虽然看上去这种处理方式简直不可理喻而且愚蠢，但是在座每一个人都能体会到他的一片赤诚之心。
总指挥一拍桌子，眉毛拧在一起：“行了，这个事儿差不多该结束了，看看我们都快成了众矢之的了！”
“散会！”总指挥把军帽往头上一扣，大步流星走出会议室，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赵金伟眨眨眼：“这算啥？连个结果都没有！”
……
高阳过得还算舒坦。
一日三餐，啥都不缺，门口还有特战队员站岗，那叫一个安全。
从门口俩兵蛋子的聊天中，高阳大概知道了前一天围绕他所进行的讨论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高阳心中温暖。
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哪个更够意思？
答案不言而喻。
虽然高阳不认为这次的开枪能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但是赵若婷杨震和张骁鹏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双重身份。
在一圈军中巨头的环视中，他们能挺身而出为自己说话，而且不怕恩主，不怕父亲，不怕提前结束军旅生涯，就这份人情他高阳就得双手接着。
人家真是对他好啊！
傍晚，他的小禁闭室迎来了第一波访客。
杨震、赵若婷和张骁鹏拎着锅碗瓢勺就杀了进来，门口的两名看守士兵只是象征性得问了几句就放行了。
高阳心中有数了。
这肯定是得到了上面的授意，否则谁也不敢冒着违反纪律的风险这么松垮垮得“看守”自己。
高阳笑眯眯得靠在小床上，也不搭手，看着杨震几人忙活。
大夏天的，几个人没捣鼓出什么新鲜玩意儿，折腾一会架起了一个烧烤炉子。
高阳看得直皱眉：“哎我说，烧炭烧的满屋子烟，你们这是要谋杀我么？”
三人都没吭声，继续吭哧吭哧搭架子，而烧烤师傅则是张骁鹏。这位眼高于顶的爷，如今在杨震和赵若婷面前真的开始装孙子，在高阳面前更是装重孙子。
他可是听说了，关键时刻，杨震想要去拦高阳，结果被这桃花眼儿的小子一脚踹翻了，半天换不过劲来。
那可是杨震啊，他张骁鹏的偶像和追赶目标，就这么怂了，张骁鹏只要不傻就知道该怎么对待高阳。
青烟袅袅，在屋子里盘旋不去，各种肉串在张骁鹏的调制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杨震鬼鬼祟祟得从怀里掏出两小扁瓶的二锅头，塞给高阳一瓶。
赵若婷拿出四个小酒盅，摆好，接过酒瓶满上。
气氛并不如想象中轻松。
高阳没问这仨人来到底为了啥，也就那么点事儿。
不过有了酒，似乎有点不同了。
高阳抽了抽鼻子，端起杯子道：“谢谢几位来看我，第一杯，敬文涛。”
“敬文涛！”
“敬文涛！”
四人举杯齐眉，神情肃穆，然后将杯中酒倾倒在地上。
没有经过打磨的水泥地面很快将烈酒通通吸收。
四人都没有说话。
“开吃！”杨震撸袖子从架子上抽下几根肉串，塞到高阳手里，“这几天苦了你了！来，补补先。”
高阳咬住一块肉，签子在嘴巴前一横，一撸。
几块滴着油的肥腻肉块就进了五脏庙。
其余几人也不客气，吭哧吭哧就开始对着肉串做功课。
“喝酒，违反纪律吧？”高阳斜了几人一眼，尤其是皱眉头抿酒的赵若婷。
“没有那些大佬们的默许，你当我敢来？”杨震把签子往桌上一扔，“高阳，不管你看不看得上我，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高阳一噘嘴，做出一个扭捏得表情道：“强扭的瓜不甜！”
张骁鹏和赵若婷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张骁鹏就哭了，呜呜大哭。
杨震倒是没哭，可是眼圈儿也泛红。
赵若婷死咬着牙，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反倒是高阳最洒脱，举杯道：“军人，死在战场上，是天经地义，没什么可说的！我们努力把他那一份儿活下去。”
众人齐声叫好。
二锅头劲不小，喝了几小杯之后，大家的气血翻涌，渐渐也就放开了。
杨震拍着高阳的肩膀，连连点头，就是不说话。
“高阳教官，我很少服气别人，之前，杨震排第一，你排第二……”赵若婷目光闪动，“但是这件事情之后，你排第一，杨震排第二。”
高阳打个哈哈：“哎哟，有劳美女看得起，来来来，我自残一杯。”
高阳举杯，“滋溜”一口，将一小盅烈酒灌入口中。
“啪！”酒杯往桌上一墩，高阳随意擦了擦嘴角道，“我呢，和你们不一样，我见过很多死人，手里也有不少人命，之前杀人的时候没什么荣誉感，纯粹是交易，但是有一条……你跟我讲规矩，可以，先把人情说通了，否则，我特么的才不管你有什么规矩，通通去尼玛的！”
“文涛这事儿，就算时间倒回去，小爷我还是会开枪！”
“我就是要让那个外国娘们知道，什么叫杀人偿命！”
“我这个人，根子就是疲懒的，不适合当兵。”
“小点儿声！”听着高阳越来越激昂的调子，赵若婷低声提醒。
高阳哈哈一笑：“没事，说到底，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杨震眼睛一翻道：“怎么，听你这意思，还要上天啊？”
高阳没回答，只是安静得支棱着耳朵。
过了半分钟，高阳道：“走了！”
“什么走了？”
“门口的客人走了！”高阳微微一笑。
“谢谢你们三个能来看我！”高阳举杯，“既然都没把我当外人，我也不怕跟你们说说心里话。”
“当个人力量远逊于集体的时候，规矩，是最能提升战斗力的东西。”
“但是，当个人力量凌驾于集体之上的时候，规矩，就成了束缚。”
“本质上，这就是个人和集体之间的拉锯战。”
“现在，我把锯子拉过来，有人看不惯了，想要拉回去。”
“但是，他们不知道，我除了会拉锯，还会直接砍树。”
其余几人听得满头雾水。
就在这个时候，禁闭室的门又开了，高阳抬头一看，哟呵，熟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