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帘卷落花之沉烟传

第一章 徐家有女名唤沉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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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雍正八年,值杳杳春色。

    这一日是春雨初歇后难得有的好天气,天空映着淡色的蓝,间隔着几处缀了几朵白云,错落有致,幻若轻纱。

    和着时令节气,别苑内外,琼花盛放如雪,处处花香满径。我自小深受娘亲的熏染,亦是独爱琼花之人,闺阁内外,皆是各色而植。爹爹虽嘴上偶有碎语,说我和娘前世定是花妖,今世化为人行形,向他讨债来的,却依旧在我十四岁生辰之际,着精巧的玉林工匠叠山理水,依着闺阁近处,为我建了一片琼花林。每每琼花节至,我便可不出府门而获花香之怡,深居闺阁而得闲雅之乐。

    春日慵懒,已过辰时我才起身,唤了贴身婢女锦儿为我梳洗打扮,我见她今日穿了一身绣着白丝云线的青蓝色袄裙格外好看,便逗趣她说道:“我家锦儿是越来越会打扮了,怕是到了待嫁之年,要留不住了,明儿得空我便回了爹娘,给你许个好人家。”接着又装势摇头叹息,颇有扼腕感慨之意。

    锦儿是个实性儿的丫头,听不得弯绕之语,急急跪下辩白道:“小姐且不要这样说,我就算穿的再好看也不敌小姐半分花容月貌。我自小便服侍小姐,以后也要一直跟着小姐,这世间男子均是薄情寡义之人,我才不要嫁人。”我见她真真儿的样子可爱至极,便又问道:“你未曾出过几次府门,也未曾见过几个男子,怎知他们都是薄情寡义?可是,有了意中人儿?”锦儿脸面有些低沉之气,说道在:“锦儿虽没见过几个男子,却知自己父亲对母亲是怎样凉薄。”

    我一听便知自己没个分寸,伤了她的痛处,便抬手将她扶起,缓缓说道:“我本只是同你说个玩笑,不想却让你忆起不快。这世间或许并不尽是凉薄之人,只是你母亲命途羁绊,嫁了你父亲。如今你已是学士府的人,你那混帐父亲便和你无半点干系,你只好好的顾念自己便罢了。”

    锦儿泪眼婆娑说道:“锦儿自是今生有幸服侍小姐,日后定当竭尽全力。”

    我抚了抚她的脸颊,怜惜道了声好,便不再多说什么。想她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六岁便失了母亲,八岁又被她的生父卖到学士府中为婢女,母亲见她年纪只比我虚小两岁,长得也算清秀,便指给我做侍婢。虽为主仆之名,却是姐妹之谊。她这一路从人间之炼狱跌撞而行才有了今日这般安稳的生活。想着便是心中一阵疼惜。

    不一会儿,我便听到门外有些熙攘之音,正要起身去看,锦儿拿了一间粉白色的薄绒披风给我穿上说道:“春寒刚过,小姐身子弱,出门也要留意些。”

    我对她笑了笑说道:“哪就那么娇弱了,不过旁人是比不得你细心,鬼丫头。”落了话,便挑了珠帘循声而去。

    走到院中,看见一众小厮和婢女都在忙前忙后,各式的盆景花卉旋落于台阶和廊上。

    我正有些疑惑,方而听到孙姨娘扯着尖尖的嗓门道:“你们不要毛手毛脚的,搬来搬去的可都是贵重物件,如若摔了哪个,碎了哪个,你们那点例银也是赔不起的,都仔细十二分的精神,别砸了我的脸面!”。我转身便瞧见孙姨娘穿着父亲前些时日赏给她的云锦罗裙,边在亭下喝茶,边目不斜视的盯着,身后跟着两个侍婢,长歌,长欢。

    孙姨娘是父亲的妾室,进徐家府门也已十多年。母亲当年自觉未能给父亲生下儿子,心中有愧,且孙姨娘当时已有身孕,便许她入了府,做了父亲的侧室。

    其实,这些下人本就没敢偷懒粗心,也没拿了多少钱银,被她空口一呵,个个都跟崩了弦的琴筝,越发卖力细心了。

    只听见远处一声“啪嚓”,有瓦罐碎裂的声音。我闻声望去,原是一个身着浅粉色碎花短襦的侍婢因走的急了些,却不想手中端端捧着的蝴蝶兰应声落地。看着一地碎片正吓得不知所措。

    “刚刚说完,你是当我的话是耳边风么?!”只见孙姨娘将手中的茶杯猛地一放,一阵冷风似得站了起来向着那做错事的婢女走去。

    那婢女听见呵斥便更加慌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楚楚辩白道:“二夫人息怒,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一时走的慌了神,不小心…不小心踩到了裙角,连着手一滑,花盆就…就坠了地。”话语说的叠叠断断,身子也是瑟缩成一团。

    孙姨娘并不心生犹怜,依旧端着架子皱眉说道:“进府的蝴蝶兰统共七盆,寓意吉祥,和美,偏你手滑就又摔了一盆,这是存心招晦气么?!”

    我见那婢女生的眉目清秀,身量娇小,被问责后更是泪眼婆娑,虽不算娇俏,倒也是清丽。我本不想管这些闲杂琐事,平日里也甚少插手姨娘打理家务。因着她是侧室,总委屈比母亲在府中的位分低,加之爹娘一向感情不错,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如意,却也不敢明着说些什么,只在这些下人做不好事情的时候一通发泄出来。我在府中见她苛责下人已不止一两次,只是都没有细细过问。可见那侍婢惶恐到不知如何自处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便缓缓走近她道:“姨娘何必为了件小事坏了心情。”

    孙姨娘转头看见了我,方才还阴冷的面色立刻就回了暖,笑着寒暄道:“哟,是沉烟呀,你这病才好,怎么就出来了,左右春寒还没过,万一再不好可怎么办?”

    我走到她面前盈盈躬身施了个请安礼,回道:“劳姨娘挂心,已经没有大碍了。今日出来,特意加了件披风,倒是姨娘穿的单薄了些,即便火气大也暖不了身子,不如消消气。”

    姨娘知道我这是替那婢女寻个宽恕,一脸委屈的神色,悻悻的说道:“我就是操心的命,不像你娘生来就是享清福的。今日你父亲一早便来嘱咐我要将这府中上下内外好好打理一番,眼看都布置的差不多了,谁知道这丫头做事毛手毛脚,好好的一盆蝴蝶兰就被她摔了,明摆着让我在老爷面前没脸面。”

    我瞥了一眼被那侍婢摔落的蝴蝶兰,说道:“不过是碎了一个花盆,所幸茎叶并没有损伤,换个盆栽种两日也就活过来了。”随即交代身后的锦儿说:“一会儿你带着这个丫头去储物库房领个花盆来,将这散落的蝴蝶兰重新栽种,放在近光的地方,小心浇水照看,过两日便同今日一样美艳了。”

    锦儿看了一眼孙姨娘便清朗应了声:“是”。

    姨娘听我说了这些话,神情多少有些不满,不依不饶道:“即便这花能活,这丫头也是饶不得,不然这府上的规矩就形同虚设了。来人,将她拖进柴房,关上两日,不许进吃食,然后撵出府去!”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小厮过来要将那侍婢拖走。

    那侍婢顿时吓得慌张无措,苦苦哀求道:“二夫人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二夫人不要赶走奴婢,奴婢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住手!”我自然不肯依着姨娘决断。转而温言说道:“姨娘何必如此,你把她撵出了府,对于徐家来说,不过是少了个奴婢;对她来说,却是日后衣食无着。沉烟想,姨娘也是心善的人,未必忍心让她落到如此地步,不如让她将功补过,将这盆蝴蝶兰照看好,再罚了她半月的例银以示警醒,姨娘以为如何?”事实是我并不想再多费口舌,索性替她另作论处了。

    姨娘知道我的脾气秉性,也知道即便她同父亲讲我不知礼数插手管了她的闲事,父亲也不会过多苛责于我。脸上虽有不悦,但仍旧依了,对着那眼泪汪汪的侍婢说道:“既然大小姐开了口,我便不再追究你,倘若有下次,必不轻饶!”

    “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谢二夫人宽宏大量,谢大小姐!”那侍婢眼眶含泪,连连磕头谢恩。姨娘略瞥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而对我道:“罢了,闹得我头疼,身子也乏了,先回房中歇息,你多日未出门,就先逛着吧。”我自知道她是恼我多管闲事,又气不得说不得,只好算了。

    我便微微低头颔首道:“是,姨娘慢走。”

    眼下一看,那侍婢还在跪着,说道:“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婢仿佛并没有从刚才的惊慌中走出来,并未起身,声音瑟瑟,低声答道:“奴婢…奴婢雀柔。”

    我微微笑着说道:“雀柔,名字不错。起来吧,明日起,你便到我的琼妃苑伺候吧,免得再被二夫人抓了什么把柄,日后就真的会被撵出府了。”

    雀柔满面感激之色,磕了个头,起身谢道:“多谢大小姐今日垂怜相救,不然雀柔怕是再难生活了!”

    我温言道:“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小事而已,下次做事留心些,也是保全自己。”雀柔连连点头应是。

    锦儿走上前来对我说道:“小姐,该去玄月阁陪老爷和夫人用午膳了,咱们走吧。”

    我点了点头,便一路径直去了玄月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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