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相当佝偻的老人瞒跚地走来时,光线已黯淡下来,地上摔碎的酒瓶破片发着似乎是最后的、青冷而锐利的光。
老人走近时,看到地上的碎片,喃喃了一会儿。我担心又是一个孤独而醉酒的老人。在这九百万人口的繁华都市,每到傍晚,便时时有这样的人自言自语地瞒跚在街上或公园里,碰见你稍微友善一些,便来与你喋喋不休。
但他并不来与我攀谈,低头看着碎片,喃喃了一会儿,便费力地蹲下去,捡拾那些碎片。把每一片碎片捡起来,细心地观看一下它们锋利的边刃,然后把它们一一放进他挂在左手臂上的# 一只塑胶口袋里。
我忽然觉得有点害怕,担心这是一个寂寞得有点失常的老人,而这些玻璃碎片又似乎是很危险的东西,时时听到这大城市的某些角落老人们在独自死去,我便有了奇异而恐怖的联想。
当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离开时,老人注意到了我。他已经捡完了整块的碎片,正开始用手掌平贴在地上,把较细小的碎渣粘起来,再一一拨进那只塑胶口袋里。
他看到我,有点诡异地笑了一下。
我刚刚跨出脚步,他似乎和我说话,又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了:
“这些该杀的东西,把酒瓶摔碎在这里,孩子们如果在这里玩,真是很危险啊!”
我听到他说话,便害怕起来,急急走了,并且心里想:又是一个可咒的孤独而醉酒的老家伙。
他看我急急走了,便大声斥骂起来:
“你这该死的家伙,把酒瓶摔在这里,孩子们如果在这里玩,你知道是很危险的吗?”
那声音凄厉而抖颤,在空阔而少人行走的街上发着巨大的回响。
我更急地走了,他便用我所听过最可怕的哭泣的声音大叫着:
“你们把我的孩子送到战场上去死掉还不够吗?……”
我急急地沿着墓地的高墙跑起来,似乎为了抵抗他巨大的传送在空阔街道中的回响,也喃喃地自语起来:
“这可诅咒的城市,这可诅咒的人间啊!”
缺席的法兰德斯
从布鲁塞尔搭火车往北到荷兰去,一路经过的都是平原。房舍整齐如积木,白杨树排列成行,又高又直,像受过训练的士兵。
平原风景极单调,变化很少,连地面上刚刚开起来的郁金香也单调。仿佛是为了开给上帝看,长短相等,间距也相等,常常使人误以为是人工插在土里的假花。
(紫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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