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四十二分。”
“十一点四十二分?”乔迪诺应声说道,“你这个骄傲的坏蛋,只超过了两分钟。”
新生
泰坦尼克号安息在漆黑的海底,被一片恐怖的静寂包围着,身上带着它的悲剧留下的狞恶伤疤。和冰山碰撞造成的破残伤口从右舷的艏尖舱直到船壳下方三百来英尺的第五号锅炉室,而船头吃水线下张着嘴的一个个大窟窿,则是许多锅炉的粉碎性冲击造成的,它们从船中心开始挣脱,撞碎一层层舱壁,最后一个个冲进大海。
它沉重地停泊在沉积层上,向左舷微微倾侧,艏楼朝南,似乎还在哀怨地挣扎着想浮出水面,到它从未见到过的港口去。潜艇上的灯光在黑黢黢的上层结构上跳跃,在它的柚木长甲板上投下幽灵似的长影子。它的舷窗有的开着,有的关着,整齐地排列在宽阔的船舷上。如今它失去了烟囱,却几乎具有了现代化的流线型外表;前边三个烟囱已经不见了,其中两个可能是在它沉向海底时冲走的,第四个却横卧在上甲板后部。除了零星生锈的烟囱索具还横七竖八挂在扶手栏杆上以外,上甲板上只有几个笨重的通气孔,无声无息,居高临下守卫着那些威林式吊艇柱,它们一度吊起过这艘大型邮船的救生艇。
它有一种病态美。潜艇里的人似乎看得见它的餐厅和特别房舱里灯火辉煌,挤满了千百个笑声朗朗、轻松愉快的旅客。他们想象得出那堆满书箱的图书馆,充满绅士们蓝幽幽雪茄烟雾的吸烟室,听得到乐队演奏着本世纪初的拉格泰姆乐曲。旅客们在甲板上散步;头等舱里的那些富豪名流们,男人身着一尘不染的晚礼服,女人穿着色彩绚丽、长至脚跟的长袍,保姆带着手拿心爱玩具的孩子,这都是一些阿斯特1们,古根海姆2们和斯特劳斯3们;坐二等舱的是中产阶级,教师、牧师、学生和作家;坐下等舱的是移民,爱尔兰农民及其家属,木匠、面包师、裁缝,从瑞典、俄国和希腊的穷乡僻壤来的矿工。然后,还有九百来个船员,从船上的职员到包伙商、服务员、电梯工人和轮机舱工作人员等等。
【1 约翰·雅各·阿斯特(1763~1848)是美国商人和金融家。——译者】
【2 古根海姆是美国的一个从事工业与慈善事业的大家族,包括但尼尔、苏罗门和塞门等著名工业家。——译者】
【3 宙汉·斯特劳斯(1846~1949)是奥地利作曲家,特别是华尔兹舞曲作家。——译者】
每一扇门和舷窗后边都有大量的财富埋葬在黑暗中。那游泳池、橡皮球场和蒸汽浴室看起来又是什么样子呢?有没有一块朽烂的大挂毯残骸仍然挂在接待室里呢?大楼梯上青铜座钟|qi-shu-wang|,或者雅致的咖啡室的水晶枝形吊灯,或者头等舱餐厅上边装饰华丽的天花板又该怎么样了呢?爱德华·丁·史密斯船长的遗骨也许还在驾驶台某处的黑影里吧?如果这只庞大的水上宫殿确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它里边究竟能发现什么秘密呢?
这艘小小的潜艇象个不速之客,绕着巨轮盘旋,摄影机的闪光灯几乎无休止地闪发出亮光。一条两英尺长的大鱼长着老鼠尾巴,巨大的眼睛和带着厚厚硬盔的脑袋,从倾斜的甲板上掠过,对阵阵闪发的光线一点也不在意。
船员们的脸庞紧贴着瞭望孔,似乎过了好几个钟头,然后潜艇才升到头等舱休息室的舱顶,盘桓了一会儿,而后扔下一只小小的电子信号器。它的低频脉冲击可以向以后潜水寻找沉船的入提供追踪搜寻的线索。接着潜艇向上滑动,灯光一闪而灭,在它来处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现在,除了适应黑暗严冷的环境而生存下来的点点发光的海洋生物之外,泰坦尼克号又是孤零零的留在海底了。但是别的潜艇很快就要到来,又会有人手拿工具在它的钢皮肤上干活,正象许多年以前在贝尔法斯特的哈兰和沃尔夫造船公司的造船台上时一样。
这以后,也许,仅仅是也许,它终于会驶到第一个港口。
第四部 泰坦尼克号 第三十六章
苏联总书记格奥尔吉·安东诺夫以庄重而准确的动作点着烟斗,环视一下长长的红木会议桌周围坐着的人们。
他的右边坐着苏联海军情报局局长鲍里斯·斯罗尤克海军上将和他的助手普雷夫洛夫上校。对面是克格勃国外特工处处长弗拉其米尔·波列伏依和苏联元帅、苏联保卫局总局长华西利·吉列维奇。
安东诺夫开门见山地说:“现在看来美国人决心要捞起泰坦尼克号了。”他看了一会儿摊在面前的文件才接着说下去:“看样子这工程非同小可。两艘供应船,三艘交通船,四艘深海潜艇。”他抬头看着斯罗尤克海军上将和普雷夫洛夫:“你们往那个区域派了观察船了吗?”
普雷夫洛夫点点头:“海洋研究船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在伊万·巴罗特金船长指挥下正在打捞区外围巡航。”
“我认识巴罗特金本人,”斯罗尤克补充一句,“是个优秀海员。”
“如果美国人花费几亿美元,要打捞那么一堆七十六年前的废铁,”安东诺夫说道,“其中定有合乎逻辑的原因。”
“有原因,”斯罗尤克海军上将严肃地说,“这个原因直接威胁我国防安全。”他问普雷夫洛夫点点头,后者把写着“西西里计别”字样的红色文件夹递给安东诺夫和桌子对面的那些人:“这就是我请求召开这个会议的原因。我的手下人发现美国人新的秘密防务系统的大概计划。我想你们阅读时如果不觉得可怕,也会感到震惊。”
安东诺夫和其他人打开文件夹看起来。苏联总书记大约看了五分钟,偶然朝斯罗尤克那边瞅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很大,开始是职业性的兴趣,然后简直是迷惑,惊讶,最后因了解情况而变得目瞪口呆。
“真是难以相信,斯罗尤克海军上将,绝对难以相信。”
“这样的防务系统是可能的吗?”吉列维奇元帅问道。
“我对我国最受尊敬的五位科学家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他们一致同意,从理论上来说,只要能得到足够强大的能源,这样的防务系统是行得通的。”
“你认为这种能源就藏在泰坦尼克号的货舱里吗?”古列维奇问他。
“这一点我们是肯定的,元帅同志。我在报告里提到过了,完成西西里计划所需要的那种重要的元素叫做钅拜,人们对它还很不了解。现在我们查明了,美国人在七十六年前从俄国领土上偷走了举世独有的钅拜矿石。对我们来说十分幸运的是,他们运气不好,偏偏装在一只注定要倒霉的船上。”
安东诺夫完全难以理解地摇摇头:“如果你报告中的话是真的,那么美国人就有能力毫不费劲地击落我们的洲际导弹,好象牧羊人掐死苍蝇一样。”
斯罗尤克严肃地点点头:“恐怕实际情况正是这样可怕。”
安东诺夫锐利地注视着普雷夫洛夫的眼睛:“你认为他们干得成吗,普雷夫洛夫上校?”
“打捞泰坦尼克号?”
安东诺夫点头。
普雷夫洛夫也看着他:“如果回想起美国中央情报局一九七四年在夏威夷附近一万七千英尺深水中成功地捞起一艘苏联核潜艇的话——我相信中央情报局称它为詹尼弗计划——那么美国人在技术上能够把泰坦尼克号弄到纽约港这一点是无可怀疑的。是的,安东诺夫同志,我坚决相信他们干得成。”
“我不同意你的意见。”波列伏依说,“泰坦尼克号这样的巨型轮船远非潜艇可比。”
“我不得不站在普雷夫洛夫上校一边。”斯罗尤克争辩道,“美国人有一种讨厌的习惯,一动手就非干到底不可。”
“那么这个西西里计划又怎么样呢?”波列伏依坚持地说,“有关这个计划,克格勃除了知道代号之外,没有收到任何详细资料。我们怎么知道美国人不是假造一个计划,以便在限制战略核武器系统会谈中虚声恫吓一下呢?”
安东诺夫用指关节敲敲桌面:“美国人不会虚声恫吓。赫鲁晓夫同志在二十五年前的古巴导弹危机中发现了这一点。我们不能忽视任何可能比哪怕多久以后的事也不能忽视,也就是说他们从泰坦尼克号的船舱中把钅拜弄到手以后,就马上可以实施这种防务系统。”他停顿一下,吸一口烟:“我建议考虑下一步行动方针。”
“很明显,我们必须使钅拜永远到不了美国。”吉列维奇元帅道。
波列伏依用指头敲着西西里计划的卷宗。“破坏。我们必须破坏打捞活动,没有别的办法。”
“决不能发生什么事情在国际间引起反响。”安东诺夫坚定地说,“不能用公开的军事行动进行干涉。我不打算在另一个农业歉收年中使苏美关系受到危害,明白吗?”
“除非渗透进打捞区域,否则没有别的办法。”吉列维奇坚持道。
波列伏依照着桌子瞪着斯罗尤克:“美国人采取了什么措施来保护这次行动?”
“核动力导弹巡洋舰朱努号在打捞舶只视界内日夜巡逻。”
“我可以发言吗?”普雷夫洛夫几乎谦卑地问道。他没有等待别人回答:“经过适当的考虑,同志们,渗透工作已经开始了。”
安东诺夫抬起头来:“请你解释—下,上校。”
普雷夫洛夫斜眼看着他的上司。斯罗尤克海军上将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国家水下和海洋局打捞队的成员中有我们的两个秘密工作人员。”普雷夫洛夫解释道,“这两个人特别能干。他们给我们送重要的美国海洋资料已有两年了。”
“好,好。你的人干得不错,斯罗尤克,”安东诺夫说道。但是他的口气是冷淡的。他又一次注视着普雷夫洛夫:“那么我们可以认为,上枝,你已经制订好一项计划了吧?”
“是的,同志。”
普雷夫洛夫回到办公室时,马加宁正随随便便地坐在上校的桌子后面。他的神态有点变了。他似乎再也不是几小时前普雷夫洛夫离开时的那个奉承巴结的一般助手了。他身上流露出一种更有把握、更为自信的神气。这神气似乎就在他的眼睛里。那双缺乏自信的眼睛现在显示出一个目的明确的人的自信神态。
“会议开得怎么样,上校?”马加宁问道,也没有站起来。
“我可以满有把握地告诉你,你叫我海军上将的日子快到了。”
“我必须承认,”马加宁冷冷地说,“只有你的自负超过了你的丰富的想象。”
普雷夫洛夫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他的脸因压制住自己的怒气而变得苍白,当他开口说话时,不需要什么锐敏的听觉或者想象力,就听得出他的语声是激动的:“你敢侮辱我?”
“有什么不敢!你一定让安东诺夫同志相信,是由于你的天才才知道西西里计划的目的和泰坦尼克号打捞行动,可是实际上搞来这份情报的却是我的情报关系。你也很可能给他们讲了你从美国人手中抢回钅拜的奇妙计刘。这也是从我这儿偷去的。一句话,普雷夫洛夫,你不过是个笨贼。”
“够了!”普雷夫洛夫用指头指着马加宁,声调冷冰冰地说道。他突然挺直身体,再一次完全控制了自己,目不转睛、文质彬彬,一副真正的职业情报人员的神气:“这样犯上作乱,有你吃苦头的时候,马加宁。”他愉快地说:“不出这个月,我就要把你用火烧死一千遍。”
马加宁一言不发。他只是冷若冰霜地微微一笑。
第三十七章
“还保什么密。”西格兰姆说,把一张报纸放到桑德克的桌子上,“这是今天早晨的报纸。是我十五分钟的从一个报摊上买来的。”
桑德克翻过来看第一页。他用不着往下看,全都写在那里。“‘国家水下和海洋局打捞泰坦尼克号,’”他大声谈着,“好吧,至少我们再也不必偷偷模模啰。‘花费亿万美元打捞倒霉邮船。’你必须承认,这篇报导读起来很吸引人。‘今天消息灵通人士说,国家水下和海洋局正全力以赴,企图打捞英国邮船泰坦尼克号。该船于一九一二年四月十五日在大西洋中部触冰山沉没,死亡一千五百余人。这项伟大的事业预示着深海打捞的新的一章,在人类寻宝史上是无与伦比的。’”
“花费亿万美元寻宝,”西格兰姆阴郁地皱起眉头,“总统会很爱听的。”
“甚至还登了我的一张照片。”桑德克道,“不怎么象我。一定是他们档案里找来的五、六年前的旧照。”
“发表的时间再坏不过了,”西格兰姆道,“再过三周……皮特说他们再过三周就动手打捞。”
“用不着吓得连气也不敢出。皮特和他的船员已经干了九个月,艰苦卓绝的九个月,经历了大西洋上可能遇到的每一次冬季风暴,克服了一个个挫折和接二连三的技术困难。他们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完成了那么多的工作,真是奇迹!可是还有成千上万的事情可能出错。也许有隐蔽的裂缝,会在巨轮拉离海底时使船壳完全断裂。还有,船底和海底沉积层之间的巨大吸力,也许会抓住船身死不放松。如果我是你的话,西格兰姆,亲眼看到泰坦尼克号拖过自由神铜像之前,我是不会感到高兴的。”
西枯兰姆好象伤了感情的样子。海军上将看着他那副委屈神情笑了笑,递给他一支雪茄,却被他拒绝了。
“另一方面,”桑德克安慰地说,“它也可能如你所愿,完好地浮上水面。”
“这是我喜欢你的地方,海军上将,喜欢你的忽有忽无的乐观主义精神。”
“我喜欢对失望有精神准备。这样有助于减轻痛苦。”
西格兰姆没有回答。他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所以到了关键时刻,我们就得为泰坦尼克号担心。但是我们还有新闻界的问题要考虑。怎么处理呢?”
“很简单。”桑德克轻松地说,“当专门搞人阴私的记者揭发一个血气方刚的基层政客的阴暗历史时,他会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到底怎么办?”西格兰姆谨慎地问。
“我们开个记者招待会。”
“发疯啦。要是国会和公众听到我们在这件事上挥霍掉七、八亿美元的话,他们会象堪萨斯旋风一样追问我们的。”
“所以我们要耍耍扯谎的把戏,公布时将打捞费用减少一半。谁会知道呢?真正的数字是无法查到的。”
“我还是不赞成。”西格兰姆说,“这些华盛顿记者在招待会上肢解起发言人来,可都是出色的外科医生,他们会把你当作感恩节的火鸡,切成碎片。”
“我并没有打算自己去。”桑德克慢条斯理地说。
“那么谁呢?当然不能是我。我是上不得这种台面的小人物,明白吗?”
“我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对我们幕后活动全然无知的人。一个沉船方面的权威新闻界定会以礼相待,十分尊重的人。”
“你到哪儿去找这么个美德的典范呢?”
“我非常高兴你用了美德这个词儿。”桑德克狡猾地说,“你明白,我想到的正是你的老婆。”
第三十八章
达纳·西格兰姆信心十足地站在小讲台前,灵巧而圆满地回答着海洋局总部大会堂里坐着的八十多个记者向她提出的问题。她一直是笑眯眯的,带着生活愉快,知道自己会受人赞许的女性的幸福神态。她穿着棕红色裙子,大v字领绒衫,由于戴着一个红木小项圈而更加惹人注目。她身材修长,娴雅而有吸引力;这是立即使发问者处于不利地位的形象。
房间左方的一位白发妇女站起来招招手:“西格兰姆博士?”
达纳姿势优美地点点头。
“西格兰姆博士,我的报纸《芝加哥日报》的读者,想知道政府为什么要花千百万元钱去打捞一般破锈船。这笔钱为什么不能花在别的方面,比如福利事业或者迫切需要的城市重建上面?”
“我很高兴为你澄清事实真相。”达纳说,“首先,打捞泰坦尼克号并不会浪费什么钱。预算是两亿九千万美元,至今我们花的钱还远远低于这个数字。而且,我还必须补充一句,计划倒提前完成了。”
“你不认为这是一大笔款项吗?”
“如果考虑到可能得到的报酬,这就算不上大笔款项。你要明白,泰坦尼克号千真万确是个宝库。估计价值是三亿多美元。船上还有许多旅客的金银首饰和贵重物品:仅仅一间头等房舱里就有价值二十五万美元的物品。此外还有轮船的器材、陈设品和贵重装饰品,其中一部分可能保留下来。头等舱餐厅里的一件瓷器或者一只水晶高脚杯,一个收藏家会乐于付出五百到一千美元的价格。不,女士们,先生们,这一个联邦计划决不是诈骗纳税人的钱,请原谅我这么说。无论是在金钱上还是在过去时代的历史文物上,我们都将获得好处,更不消说海洋科学和技术方面大量的资料财富。”
“西格兰姆博士?”这是大会堂后排一个高个子、面容枯槁的男子的说话声,“我们没有来得及阅读你们早些时散发的新闻消息,所以你能否给我们说明一下打捞的技巧呢?”
“承蒙下问,不胜荣幸。”达纳笑道,“说真的,请原谅我使用这么一句陈词滥调,可是你的问题,先生,恰好提示我放映一些简单的幻灯片,帮助说明这项计划中的许多秘密。”她转向讲台侧面:“请关灯!”
灯光变暗,第一张幻灯片出现在讲台后上方的宽阔银幕上。
“我们先放映一套八十多张照片,总的说明泰坦尼克号躺在海底的情况。幸运的是,它端端正正地搁在海底,略微向左舷倾侧,这就便于焊补冰山造成的一百码长的裂口。”
“怎么可能在那样深的地方焊补那样长的裂口呢?”
第二张幻灯片上是一个男人,手里拿着黑乎乎—大团东西,看起来象液体塑料。
“回答这个问题。”达纳说,“这是阿莫斯·斯坦福德博士,他在表演他创造的叫做‘湿钢’的一种物质。湿钢名副其实,虽然在空气中柔韧易曲,但和水接触后九十秒钟坚硬如钢,可以粘在金属物上,如同焊上去一样。”
最后一句话刚说完,整个房间里就响起一阵嘁嘁喳喳的声音。
“直径十英尺的球形铅箱装着湿钢,绕船放在重要的地点上。”达纳继续说,“这些铅箱是这样设计的,潜艇能够和它连接,这跟梭形火箭和宇宙试验室在外层空间的连接差不多,然后开到工作地点,船员可以瞄准目标,把湿钢通过特制喷嘴喷出来。”
“怎么从铅箱里弄出湿钢呢?”
“用另一个比喻来解释吧,那么深的地方有巨大的压力压迫铅箱,就象挤牙膏一样,把密封剂通过喷嘴挤进要焊补的裂口。”
她发出换片的信号。
“这里我们看到一张大海的剖面图,说明海面上的供应船只和海底围在沉船四周的潜艇。打捞行动包括四艘载人水下船只。塞福一号,你们可能回想得起来,就是洛拉莱1急流考察队使用的那艘潜艇,现在正忙于修补冰山在船壳右舷造成的损伤,以及被泰坦尼克号上的锅炉砸碎的船头。塞福二号,是一只更加新型、更加先进的姊妹船。正在焊修较小的洞口,象通风洞,舷窗等。海军潜艇海蛞蝓号的任务是砍掉不需要的零碎杂物,包括船桅,索具以及倒在上甲板后部的船尾烟囱。最后是深海探测号,这艘潜艇属于尤纳拉斯石油公司,正在往泰坦尼克号的船壳和上部结构上安装压力安全阀。”
【1 洛拉莱是德国文学及神话传说中的—个女妖,她在莱茵河岸边一块大石上以美丽的歌喉,引诱水手们到她旁边的一块暗礁触礁翻船,洛拉莱原意即暗礁。——译者】
“你可以解释一下这些阀门的用处吗,西格兰姆博士?”
“当然可以。”达纳答道,“当船身开始向海面浮起时,输入船内的空气会随着大海对它外部压力的减小而开始膨胀。除非不断放出这种内部压力,泰坦尼克号自己就会炸个粉碎。当然,装在那里的阀门就是要防止发生这种灾难。”
“这么说海洋局打算用压缩空气捞起这只沉船?”
“对,补给船卡普里科恩号上有两部压气装置,能够把足够的空气灌进泰坦尼克号,排出船壳里的海水,并使它浮起。”
“西格兰姆博士?”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我代表《今日科学》杂志,我碰巧知道泰坦尼克号所在地的水压是每平方英寸六千磅以上。我还知道可以利用的最大的空气压缩机只能产生四千磅的压力。你们打算如何克服这个差距呢?”
“卡普里科恩号上的主压缩机组将空气从海面通过加固管道输送至沉船中部的第二个空气泵。外表上看,第二个空气泵就象是飞机的星形发动机,一系列活塞从中心开始向外延伸。再者,我们利用深海的巨大压力来起动气泵,加上来自上面的电力和空气压力的帮助。我很抱歉不能作深入的说明,因为我是个海洋考古学家,不是海洋工程师。不过今天晚些时候桑德克海军上将可以更详细地回答你们提出的技术问题。”
“吸力问题怎么办?”《今日科学》记者坚持地问,
“嵌在淤泥里这么多年,泰坦尼克号会不会和海底完全粘在一起了?”
“的确会。”达纳做了个开灯的手势。灯光亮后,她眨巴着眼睛在耀眼的灯光下立了片刻,直到她能够看清提问的人。这是个中年男人,长长的棕色头发,戴着一副宽大的金丝眼镜。
“经过计算,知道船内有足够空气可以把它的庞大船身浮上海面的时候,就从船身上搞掉空气导管,向泰坦尼克号船底周围的沉积层注射一种化学电解质〖奇+书+网〗。这种电解质是迈尔斯·伦茨公司制造的。产生的反应将使沉积层的分子分解并形成一层气泡,气泡层消除静止摩擦,容许巨大的船身摆脱吸力。”
另外一个男人举起手。
“如果这次行动成功,泰坦尼克号开始向水面漂浮,它是不是很可能翻船呢?一个失夫了平衡的四万五千吨重的物体,要保持端端正正漂浮上去,两海里半可是个不短的距离。”
“你说得对。它有翻船的可能,但是我们打算在底舱里留下足够的海水压舱来对付这个问题。”
一个男人气的年轻女人站起来挥挥手。
“西格兰姆博士!我是《妇女崇高》周刊的康尼·桑切斯,我的读者很想知道,你这样每天在顽固自私的男人统治的职业中竞争,你个人究竟有什么防身手法。”
记者们一听到这个问题都不安地默不作声。上帝,达纳想道,迟早还是提出了这么个问题。她走到讲台一边,随便地、卖弄风情地靠着讲台。
“桑切斯女士,我的回答绝对不许记录。”
“这么说你也认输了。”康尼·桑切斯带着傲慢的笑容说。
达纳不理会她的讽刺:“首先,我发现不需要什么防身手法。我的男同事们很尊重我的才能,接受我的意见。我用不着袒胸露臂去吸引他们的注意。第二,我宁愿守着自己的家,和我的同性成员竞争。你要是考虑到海洋局的五百四十个科学家中竟有一百四十个是女人,这种态度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第三,桑切斯女士,不幸的是我有生以来碰到的顽固的人都不是男人,而是女性。”
有一会儿功夫,一种木然不知所攒灼沉默笼罩着这个房间。然后,观众中间响起说话声,打破了令人难堪的静寂。
“好一个女博士!”《芝加哥日报》的那个白头发小老太太叫道。“这下子可把她压住了!”
掌声先是零零落落的,接着象大海怒号,狂风暴雨似地掠过讲堂。久经战斗的华盛顿记者们起立欢呼向她表示尊敬。
康尼·桑切斯坐在椅子上,愤怒得满脸通红,冷冷地看着。达纳看出康尼的嘴唇的样子是在骂人,她却报之以只有女人才擅长的那种沾沾自喜、讽刺的微笑。人们的赞扬,达纳想,这有多么美啊!
第三十九章
一早起东北风就刮个不停。快到傍晚,变成了时速三十五海里的狂风。它反过来吹得大海波浪滔天,打捞船象洗碟机里的纸杯一般上下颠簸。暴风夹带着来自北极圈上空的刺骨寒气。人们不敢冒险到结冰的甲板上去。谁都知道,风是保暖的最大障碍。在华氏二十度又刮看时速二十五海里的狂风的时候,要比在华氏零下二十度但没有刮风的时候更加寒冷,更加难受。人体产生的热量立即被风悄悄地吹走——这种极不愉快的状况就叫做寒冷因素1。
【1寒冷因素:意指低温和大风对裸露皮肤所起的作用。——译者】
乔尔·法夸尔是从联邦气象局借来的气象员。他正细看着接受全国气象卫星资料的仪表,为每二十四小时提出四张北大西洋上空气候图而忙碌着,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工作室外怒号的狂风。
“你的未卜先知的小脑袋瓜儿觉得以后会怎么样啊?”皮特道,一边在晃动的船里站稳脚跟。
“再过一小时风速就会减低。”法夸尔答道,“到明天日出时底就会降到每小时十海里。”
法夸尔说话时头也不抬。他是个勤奋的人,红红的脸庞,小小的个子,毫无幽默感,也没有一点友好热情的迹象。然而他在打捞活动中受到全体成员的尊重,因为他全心全意于他的工作,他的预报真是准确得不可思议。
“精心制订的计划……”皮特无所事事地自言自语,“又损失了一天。一个星期里这是第四次了。我们不得不解下缆绳,让空气导管漂在海面上。”
“只有上帝才能刮起风暴。”法夸尔冷淡地说。他向加普利科恩号工作室前舱壁上装着的两排电视监测装置点点头:“至少它们没有都受到影响。”
皮特看看荧光屏,上面显示出在狂暴海洋底下的一万二千英尺深处沉船上悄悄工作着的潜艇。它们没有受海面的影响,这才挽救了这一项工程。海蛞蝓号只能在水下停留十八个小时,现在正安全地拴在莫多克号的甲板上,除它以外,其他三艘潜艇按计划可以在泰坦尼克号上连续停留五天,才返回海面让船员换班。他转身对着乔迪诺,后者正在大海图桌旁弯身工作。
“海面船只的位置怎么样?”
乔迪诺指着海图上分散放着两英寸长的小模型:“卡普里科恩号照常是在中央位置。莫多克号紧挨着在前面,邦伯格号在后边相距三海里。”
皮特注视着邦伯格号。这是专为深水打捞而建造的一艘新船:“告诉它的船长靠近到一海里之内。”
乔迪诺向秃头的无线电报务员点点头,后者已经系上安全带,站在他的机器前面倾侧的甲板上:“听到了吧,柯利,告诉邦伯格号靠近到船后一海里的地方。”
“那些供应船怎么样?”皮待问道。
“没有问题。这种天气对这两艘大吨位的船是不算一回事儿的。阿尔汉布拉号在左舷的位置上,蒙特雷帕克号就在右舷应该停泊的地方。”
皮特向一只红色的小模型点点头:“我看俄国朋友还陪着咱们呢。”
“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乔迪诺说。他捡起一艘军舰的蓝色模型放在红色模型旁边:“是啊,但是它不见得喜欢这场比赛。海军导弹巡洋舰朱努号摽住了它。”
“沉船浮标信号系统呢?”
“它们在海浪底下八十英尺,正文静地嚷着呢。”乔迪诺说。“只有一千二百码,最多一发之差,方位零——五——九,也就是在西南方向上。”
“谢谢上帝,我们没有给吹回家里去。”皮特叹口气。
“放心吧。”乔迪诺满有把握地笑道,“哪一次刮阵小风,你就象看着女儿半夜三更去赴约会的妈妈一样。”
“我们离目的越近,抱窝母鸡的心理就越厉害。”皮特承认道,“还有十天,乔迪诺,如果我们能有十天平静的日子,就可以结束了。”
“这就要看天公是不是作美了。”乔迪诺转身向法夸尔,“怎么样啊,伟大的气象圣哲预言家?”
“我只能预报十二个小时。”法夸尔头也不抬地咕哝道,“这里是北大西洋。是世界上最无法预测的大洋。天气几乎没有一天不变。如果你们的宝贝儿泰坦尼克号沉在印度洋里,我可以预告十天的气候,精确度百分之八十。”
“请原谅,请原谅。”乔迪诺答道,“我敢打赌说,你向一个女人求爱的时候会告诉她,百分之四十她可能会喜欢你。”
“百分之四十总比没有强嘛。”法夸尔满不在乎。
皮特看见声纳员的手势,就走了过去。“你听见什么了?”
“扩音器上有种莫名其妙的杂音。”声纳员答道。这人脸色苍白,身材和体态都象大猩猩,“我在这两个月里时断时续地老听见这种声音。奇怪的声音,好象有什么人在通讯联络。”
“弄得懂吗?”
“弄不懂,先生。我让柯利听过了,他说根本没有意义。”
“可能是沉船上有什么东西松了,被水流冲得发出声响。”
“也许是个鬼。”声纳员说。
“你不相信有鬼,可是怕鬼,是不是?”
“一千五百人跟着泰坦尼克号一起沉没。”声纳员说,“很难说就没有一个鬼回去住在船上。”
“我感兴趣的唯一鬼魂。”乔迪诺从海图桌那儿说,“是你喝的那一种鬼魂1?”
【1 英文中spirit一词既有“鬼怪、鬼魂”的意思,而复数形式spirits也有“酒精、烈酒”之意。——译者。】
“塞福二号舱内摄影机坏了。”这是电视监测台旁坐着的一个红黄丨色头发的人说的。
皮特就站在他后面,看着一片漆黑的监测台电视屏幕:“问题出在这边儿吗?”
“不,先生。这边和浮标转播台上的线路都没有故障。问题一定出在塞福二号。好象什么人将一块布蒙到摄影机镜头上似的。”
皮特猛地扭身向无线电报务员:“柯利,和塞福二号取得联系,叫他们检查舱内电视摄影机。”
乔迪诺拿起一块书写板,查看人员名单:“奥马尔·伍德森是塞福二号这一班的负责人。”
柯利按了按传播开关:“塞福二号,喂,塞福二号,我是卡普里科恩号。请回答。”而后他倾身向前,将耳机更加贴紧耳朵:“联系很弱,先生。有许多干扰。话断断续续的。我听不清楚。”
“打开扬声器。”皮特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