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北海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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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船里的空气通过减压阀排放出来,喷射出急湍的巨大浪花,把大船笼罩在汹涌奔腾的五彩雾气之中。那条船停了片刻,朝着晴朗的蔚蓝天空,而后船身平稳下来,开始时很慢,直到龙骨重重拍打海面,推起十英尺高的浪头,冲向周围的舰艇。船又向下倾斜,好象无意恢复常态似的。成千个观众屏住呼吸,只见船只愈加倾斜,侧向右舷的横梁末端,二十度,四十度,四十五度,五十皮,这才停住不动,停顿的时间漫长得可怕,人人心中都有一半以为船要继续翻滚下去,滚到船底朝天。然而就在这时,泰坦尼克号却慢得令人难受地开始恢复平衡。船身一英尺接着一英尺渐渐翻回去,直到右舷十二度处……到这个地方船稳定不动了。

    谁都说不出话来。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刚刚看到的情景伎他们目瞪口呆,看得入了迷,除了呼吸之外简直不知所措。桑德克的久经风雨的面孔,即使在明亮的日光下也显得是惨白的。

    皮特第一个开口说话。“船浮上来了。”他用勉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船浮上来了。”冈恩轻声同意地说。

    这种似醉如痴的状态被卡普里科恩号上直升飞机震颤的螺旋桨声打破了;飞机迎风飞起,到了那刚复活的船上满是垃圾的前甲板上方时才垂直下降。驾驶员让飞机停在离甲板几英尺高的地方,几乎同时可看见两个小黑点从侧门中跳下。

    乔迪诺爬上引梯,不觉已看到了深海探测号的舱口盖。感谢上帝,竟有这样了不起的奇迹:船壳依然完好无损。他小心地爬上了滑溜的圆形甲板,想扭动手轮。轮子的横挡象冰一样冷,但是他紧紧地握住,用力一拧。手轮却一点也不肯动。

    “不要慢腾腾的,快把这鬼东西打开。”贝利大夫在他后面大声说道,“现在每秒钟都很重要。”

    乔迪诺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公牛般身体里的所有力量。手轮动了一点儿。他又试了一下,这次扳动了半圈,到最后,转起来就得轻松了,潜艇里的空气嘶嘶地往外冒,密封的压力随即减弱。当手轮转到头时,乔迪诺把舱盖打开,朝下面黑暗处张望。臭味扑鼻飞来。等他眼睛适应了里面的黑暗,看到水在离上舱壁只有十八英寸的地方摇晃时,他的心直往下沉。

    贝利大夫抢到前面,他的笨重的身体钻进舱口,顺着里面的梯子下去。冰冷的水刺痛了他的皮肤。他推开梯子横木,用狗爬式游向潜艇后部,在暗淡的光线中他的手接着一个软东西,停了下来。原来是条腿。顺着腿摸过膝盖一直接到躯干。他的手从齐肩的水中伸出来,又摸到一张脸。

    贝利更靠前一些,在黑暗中他的鼻子几乎碰到了那张脸。他想摸摸那人的脉,但是手指被冷水冻得过于麻木,他发觉不了任何能够表明是活还是死的迹象。接着那人的眼睛忽然眨巴眨巴睁开了,嘴唇领抖着,低声说:“走开……我跟你说过了……我今天不工作”。

    “舰桥吗?”柯利的语声在话筒中问道。

    “是舰桥。”冈恩回答。

    “准备和直升飞机通话。”

    “来吧。”

    停了一会,一个生疏的嗓音在舰桥上响起:“卡普里科恩号,我是斯特吉斯上尉。”

    “我是冈恩中校,上尉,我听得很清楚。请说吧。”

    “贝利大夫已经进入深海探测号。请作好准备。”

    在这短暂的间歇时间里,每人都有权会可以看看泰坦尼克号。看来它坚决讲究实用而不讲究外观,现在它完全是光秃秃的,耸立的烟囱和桅杆都不见了。两侧钢板满是污渍和锈痕。但是船壳和上层结构的黑白漆仍然闪闪发亮。它的样子污秽不堪,好比一个丑陋的老姿婆子,还在迷恋着过去的好日子和早已逝去的美丽。舱口和窗户都被很不美观的灰色湿钢盖住了,它那曾经很干净的柚木干板已经腐烂,杂乱地堆着许多损坏的线索。吊艇柱空空的,象幽灵一样伸手恳求归还它久已失掉的东西。这艘远洋邮船在海上出现所产生的总的效果,象是超现实主义油画中的怪物涉水而来似的。然而船上还有一种难以言述而又无法解释的宁静。

    “卡普里科恩号,我是斯特吉斯。请回话。”

    “我是冈恩。说吧。”

    “乔迪诺失生刚刚对我伸出三个手指,又翘起大姆指。这就是说,默克、基尔和查维斯都活着。”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奇怪的寂静。接着,皮特走到紧急设备台前,拉下警报电钮。一阵刺耳的响声掠过水面。

    莫多克号鸣笛作了回答,皮特看见平日静默寡言的桑德克竟然大笑起来,把帽子掷向空中。蒙特雷帕克号的笛声也响了,接着是阿尔汉布拉号,最后是邦伯格号,直到不协调的警报声和汽笛声在泰坦尼克号周围响成一片。不甘落后的朱努号也赶了上来,在疯狂的喧闹声中,用它的八英寸口径大炮发出雷鸣般的礼炮声。

    这是在场的人以后再也不会遇到的时刻。皮特觉得热泪顺着面颊流下,在他记忆所及的那么多年头里,这还是第一次。

    第四十八章

    傍晚的太阳正好照射着树梢的时候,吉恩·西格兰姆在东波托马克公园里,没精打采地坐在一条长凳上,看着腿上放着的左轮手枪出神。编号204783,他想,你就要完成你所以制造出来的使命了。他几乎是以喜爱的心情用手抚摸着枪管、弹膛和枪柄。自杀:这似乎是理想的解决办法,免得他堕入无边颓丧。他感到奇怪,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再不会深更半夜难以自制地哭喊起来。再不会因人生如梦而有肝肠寸断那种毫无意味的感觉了。

    他回想起最近几个月来的事情,绝望象一面歪歪扭扭的破镜子,把这些事情都照了出来。他所最珍爱的就是他的妻子和西西里计划。如今达纳已经走了,他的婚姻成了一团糟。可是美国总统竟会冒西格兰姆认为是不必要的风险,把他的宝贵计划泄露给民主的不共戴天的敌人。

    桑德克已经向他透露,在泰坦尼克号的打捞队里有两名苏联间谍。中央情报局曾经警告海军上将不要干预他们的侦察活动,在西格兰姆看来,这等于是在葬送西西里计划的棺材上再敲进一枚钉子。已经有一个海洋局的工程师遭到谋杀,就在这天早晨,桑德克的办事人员向米塔处送来的每日报告又谈到一艘潜艇困在海底,其中船员显然已无法营救。这一定是阴谋破坏。这是毫无疑问的。错乱的七巧板被西格兰姆的混乱的头脑硬放在不合适的位置上。西西里计划已经完蛋,现在他决心和它同归于尽。他正要拨开手枪的保险时,一个人影走到他那里,用友好的语调说话了。

    “天气那么好,要断送性命太不相宜了,你不觉得是这样吗?”

    警官彼得·琼斯正按着经常的巡逻路线沿俄亥俄路旁的人行道往前走,看到了坐在公园长凳上的这个人。乍一看,琼斯以为西格兰姆不过是喝酒喝得糊里糊涂的乞丐,正在晒太阳。他想把他带到警察局去,又觉得是浪费时间。一个游民到警察局备了案,不出二十四小时就会释放的。琼斯觉得几乎不值得花费力气去填写没完没了的报告。然而这个人身上有些什么地方和通常落魄潦倒的形象并不吻合。琼斯随便地偷偷绕过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杨树,往回悄悄走到长凳旁边。仔细一看,他的疑虑得到了证实。可不是,这醉汉神色茫然,双眼通红,视而不见,双肩下垂,无精打采,但是其他有些细节却显得异乎寻常。他的皮鞋擦得贼亮,衣服考究,烫得平平整整,脸庞刮得光光的,指甲也修剪过了。而且还带着一支手枪。

    西格兰姆慢慢抬起眼睛看着那个黑人警官的脸。他见到的不是果断的警惕神色,反而是一种真正同情的样子。

    “你不会忙着就下结论吧?”西格兰姆问。

    “伙计,要是我见到过自杀前垂头丧气的典型例子,你正好就是那样。”琼斯装出要坐的姿势,“我可以在这条长凳上坐下吗?”

    “这是公产。”西格兰姆漫不经心地说。

    琼斯在离西格兰姆一臂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坐下,懒懒地伸出双腿,靠着椅背,双手明显地放在离枪套稍远的地方。

    “要我嘛,我愿意选中十一月。”他轻声说,“四月是开花的时候,树都转绿了,但是,十一月啊,天气变坏了,风冷得吹到骨髓里,天空老是阴暗多云。是啊,我要挑这一个月来结束我的一生。”

    西格兰姆更紧地抓住他的手枪,恐惧地看着琼斯,等着他先动手。

    “我想你把自己当作自杀问题的专家吧?”

    “不是。”琼斯说,“事实上,你是第一个需要我监视的人。好多次我总是在自杀以后很久才来到现场。就拿跳河来说吧,那是最糟糕的了。尸体胀得鼓鼓的,浑身发黑,被鱼咬过的眼窝里,眼球成了软糊糊的东西。还有那些跳楼自杀的。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家伙从三十层楼上跳下来。他的双脚先落地。脚骨从肩上捅了出来……”

    “我不要听这种话。”西格兰姆粗暴地说,“我不要黑鬼警察告诉我这些恐怖故事。”

    怒火在琼斯的眼睛里闪烁了一下,很快又消逝了。

    “骂人伤不了人……”他说。他拿出手帕慢条斯里地擦擦警帽里的汗带:“告诉我,啊……先生?”

    “我叫西格兰姆。你要知道也行。反正到以后也没有什么区别。”

    “告诉我,西格兰姆先生,你打算怎么办。一颗子弹打进太阳丨穴、脑门子、还是嘴里呢?”

    “那有什么关系?结果都一样。”

    “不一定。”琼斯健谈地说,“我不会劝你打太阳丨穴或者脑门子,起码不能用小口径手枪。让我看看,你用的是什么枪?啊,象是三十八毫米。用它杀人还行,可是我怀疑它能不能病痛快快把你打死。我知道有个家伙用四十五毫米口径的手枪打自己的太阳丨穴。脑浆都打出了,左眼也挤了出来,但是没有死。象个水萝卜一样,还活了好些年。你简直无法想象:他躺在床上,床单上全是粪便,老是求人家结束他的悲惨处境。我是你的话,宁愿把枪管捅进嘴里,把后脑勺崩掉。这一宝押下去是最保险的了。”

    “要是你不住口。”西椿兰姆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一面用手枪指着琼斯,“我把你也崩了。”

    “崩了我?”琼斯说,“你没有这种勇气。你杀不了人,西格兰姆。从头到脚都看得出你杀不了人。

    “谁都能杀人。”

    “我同意。杀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谁都能干。但是只有神经病才会不顾后果。”

    “现在你倒象是哲学家。”

    “我们这些愚蠢的黑鬼警察常常欢喜用我们日常遇到的痛苦来愚弄白人。”

    “我用词不当应该向你道歉。”

    【图048】

    琼斯耸耸肩:“你以为你碰到了麻烦吧,西格兰姆先生?我宁愿有你的这些麻烦。你看看你自己:你是白人,显然是个阔佬,大概有个家,在生活中有很好的地位。你愿意和我对调一下,变换皮肤的颜色,当一名黑人警察吗?我有六个孩子,住的是有九十年历史的古老木板房子,还以三十年为期抵押给了人家。你说吧,西格兰姆,说说你的处境究竟多困难。”

    “你永远理解不了。”

    “有什么需要理解的呢?普天下什么事都不值得自杀。当然啰,起初你的妻子会流些眼泪;但是过后就把你的衣服送给救世军。六个月之后,就会和另一个男人同床,你除了在照片簿里留下一张像片之外,便什么也不剩了。看看你的周围吧,春天多美啊。见鬼,想想你会失去些什么吧,你没有在电视上看到总统吗?”

    “总统?”

    “他四点钟上了电视,说到正在发生的一些大事。载人飞船到火星只要三年就行了,控制癌症已有了突破,他还拿出几张照片,那是政府从差不多三英里深的海底上捞起的一条旧船。”

    西格兰姆怀疑地盯着琼斯:“你说什么?打捞起一条船?什么船?”

    “我记不得了。”

    “泰坦尼克号?”西格兰姆轻声问,“是泰坦尼克号吗?”

    “是啊,正是这个名字。很久以前,这条船撞到了冰山,沉到海底去了。你想想吧,我记得在电视上看过关于泰坦尼克号的电影。巴巴拉·斯坦威克和克利夫顿·韦布演的……”琼斯看到西格兰姆脸上先是怀疑,继而震惊,最后显得不知所措的样子,他便突然不说了。

    西格兰姆把手枪交给那迷惑不解的琼斯,向后一仰,靠着椅背。三十天,一旦他得到钅拜,把西西里计划中的防御系统进行试验,使它进入可以使用的阶段,他需要的时间就是三十天。真是千钧一发。当他要自杀时,要不是一个警察漫步走来,那么他至多只能再活三十秒钟,之后便永远看不见什么了。

    第四十九章

    “我想你总考虑过,你的控告可能带来惊人的后果吧?”

    马加宁看着那个说话温柔、身材矮小的人,这个人的蓝色眼睛寒光闪闪的。鲍里斯·斯罗尤克海军上将是苏联第二个最大情报收集网的精明的头头,但看起来更象是拐角上的一位面包师。

    “我充分意识到,上将同志,这可能危害我的海军生涯,也有被列入狱的危险,但是我把对国家的责任放在个人的事业之上。”

    “你真高尚,上尉。”斯罗尤克毫无表情地说,“至少可以说,你提出的指控有极大的破坏性。可是你提不出具体的证据,证明普雷夫洛夫上校是叛徒,没有证据,我就不能只凭他的下级的话来定他的罪。”

    马加宁点点头。但他经过周密的计划才来和海军上将进行这次对话的。绕过普雷夫洛夫和正常的指挥系统直接去见斯罗尤克,的确是一桩冒险的事,但是圈套已经精心设置好丁,而且选择的时间也正是要紧关头。他平静地伸手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包,递给书桌对面的斯罗尤克。

    “这些是瑞士洛桑银行账号azf7609的收支记录。先生,你会注意到,它定期从一个叫维·沃尔佩的人那里收到大量存款,维·沃尔佩这个姓名只是用普雷夫洛夫的字母变换一下位置构成的。”

    斯岁尤克看看银行的帐单,然后用极其怀疑的目光瞅了马加宁一眼:“你必须原谅我好怀疑的性格,马加宁上尉,但是这些东西具有伪造材料的一切特征。”

    马加宁送上另一个包包,“这里面装的是美国驻莫斯科大使结华盛顿国防部的一份秘密通信。信里谈到安德烈·普雷夫洛夫上校是提供苏联海军机密的主要来源。他也谈到在对美国进行第一次核打击时,苏联舰队的部署计划。”海军上将通常没有表情的脸上现出拿不定主意的皱纹时,马加宁心里很满意:“我认为情况很清楚,这里没什么伪造的东西。象我这样的低级军官不可能得到高度机密的舰队命令。普雷夫洛夫却得到苏联海军战略委员会的信任。”

    障碍已经排除,道路便畅通无阻了;斯罗尤克除了默认以外别无选择的余地。他茫然不解地摇摇头:“党的高级领导人的儿子为了钱出卖祖国……我感到这是无法接受的。”

    “要是考虑到普雷夫洛夫上校奢侈的生活方式,就不难理解他在财政来源方面的特别需要。”

    “我完全了解普雷夫洛夫上校的爱好。”

    “你出了解他和一个女人之间的不正当关系吗?这个女人冒充是美国大使主要助手的妻子。”

    斯罗尤克的险上露出厌烦的神色“你知道她?”他谨慎地问,“普雷夫洛夫叫我相信他在利用她,从她在使馆工作的丈夫那里取得情报。”

    “不对。”马加宁说,“事实上,她是离了婚的女人,是中央情报局的特务。”马加宁停顿一下,便把话明白说出来:“经过她的手送出的情报都是普雷夫洛夫上校提供的。他才是她的情报来源。”

    斯罗尤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尖锐的目光注视着马加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情况?”

    “我不愿说出谁向我提供情报,海军上将同志。并不是我无礼,而是我培养和加深他对我的信任将近两年了,我向他庄严宣过誓:他的姓名和同美国政府的关系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

    斯罗尤克点点头,表示同意:“当然,你知道,这使我们的情况非常严重。”

    “是钅拜吗?”

    “一点不错。”斯罗尤克简短地回答,“要是普雷夫洛夫把我们的计划告诉美国人,那是一场灾难。一旦钅拜落到他们手里,西西里计划得到执行,今后十年间力量均势就将对他们有利了。”

    “或许普雷夫洛夫上校还没有泄露我们的计划。”马加宁说,“或许在泰坦尼克号浮上海面以前,他在等待着。”

    “泰坦尼克号已经浮起了。”斯罗尤克说,“不到三个小时以前,米哈伊尔·库尔柯夫号上的巴罗特金船长报告说,泰坦尼克号已浮上海面,准备用拖船拖走。”

    马加宁吃惊地朝上一看:“不过我们的谍报人员,金和银,向我们保证,七十二小时之内不会浮起。”

    斯罗式克耸耸肩:“美国人老是急性子。”

    “那么我们必须取消普雷夫洛夫上校夺取钅拜的计划,支持一个靠得住的计划。”

    普雷夫洛夫的计划——马加宁说到它时,不得不忍住笑。这位机密的上校的极端自负将是他垮台的根源。从今以后,马加宁自信地思索着,要把这幕戏演完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

    “现在要改变我们的战略已经太晚了。”斯罗尤克慢慢地说,“人员和船只都安排好了。我们要按预定计划干下去。”

    “但是普雷夫洛夫上校怎么样?你当然会下令逮捕他吗?”

    期罗尤克冷冷地看了马加宁一眼:“不,上尉,他将留在他的岗位上。”

    “可不能信任他。”马加宁不顾一切地说,“你看到过这些证据……”

    “我看到过的东西都能伪造。”斯罗尤克突然粗暴地说,“你拿出的小包包得太整齐,用丝带捆扎得太精细,不能使人家一看上去就相信。我见到的是一个年轻的自命不凡的家伙,为了要升级,就向他上级的背上捅了一刀。在你出世以前,清洗运动已经结束了,上尉同志。你玩的是危险的把戏,你输了。”

    “我向你保证……”

    “够了!”斯罗尤克的口气象岩石一样坚硬,“从现在起不出三天,钅拜将安然送到一艘苏联船上,我肯定会听到这样消息的。这件事将证明普雷夫洛夫的忠诚,证明你犯罪。”

    第五十章

    泰坦尼克号迎着不断冲击的波浪,平静地停在海面,海浪在船身周围囚徒,而后又汇集起来,冲向某一个遥远的不知名的海岸。它停在那里,随波漂流,湿透的木甲板,在淡淡的夕阳下冒着蒸气。它原是一条死船,而今却又回到了活着的人们中间。它是一条死船,但不是一条空船。在它头等客舱休息室顶上凸起的甲板上的罗盘台很快收拾好了,以便接纳直升飞机。船员和装备很快陆续运到船上,开始矫正船身倾斜和准备把它长途拖引到纽约港的艰巨工作。

    深海探测号上半死不话的船员空运到卡普里科恩号之后短短几分钟,乔迪诺已经完全控制了泰坦尼克号。他是七十六年来第一个踏上它的甲板的人,这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过的。虽然现在还是大白天,他却没有对船体内部作任何检查。每当他看着它的八百八十二英尺长的船身时,他似乎感到是在凝视一个潮湿泥泞的地下室。他激动地点了一支烟,坐在一个潮湿的绞盘上,等待着不久即将到来的大批人员。

    皮特来到路上的时候,他并不感到什么不安,倒不如说,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他走到舰桥上,独自站在那里,泰坦尼克号的传奇完全吸引住了他,他曾上百次地想象:八十来年前那个星期天晚上爱德华·杰·史密斯船长就站在这个地方,体会到他的巨轮正在脚下无可挽回地慢慢沉没,那时不知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况。那个船长知道救生艇只能容纳一千一百八十个人,而在这一次chu女航中船上却有二千二百名乘客和船员,他会有些什么想法?皮特还想知道,这位可敬的老船长要是知道有朝一日,当时尚未出生的一些人会在他的轮船的甲板上走动时,他又会怎么想呢?

    皮特仿佛思考了好几个小时,而事实上却只有一两分钟,他就从幻觉中清醒过来,沿着上甲板向船尾走去。他经过无线电室密封着的门,主任报务员约翰·格·菲利普斯曾经在这里发出了历史上的第一次呼救信号。他经过第六号救生艇的空吊架,登上这只救生艇的丹佛市布朗夫人,后来赢得了“淹不死的莫利·布朗”的不朽称号。他经过大楼梯口的进口,格雷厄姆·法利和船上乐队就是在这里坚持奏乐,直至灭顶。他经过百万富翁本杰明·吉根姆和他的秘书静静地站着等待死亡来临的地方,他们穿着华丽的晚礼服,以便能象绅士那样沉入海底。

    皮特差不多花了一刻钟走到上甲板末端的电梯房。他爬过栏杆到了下面的散步甲板上。在这儿,他发现后桅杆象一个孤零零的树桩,从腐烂了的船板上凸起八英尺高便突然折断了,它是被海蛞蝓号的水下切割器切断的。

    皮特从短上衣里掏出比加洛海军准将交给他的一个小包,小心翼翼地打了开来。他忘了带来线或者绳子了,但是用捆扎包裹的麻线也能对付过去。准备工作做好以后,他从过去是高高的桅杆的麻线那里后退一步,凝视着临时完成的手工制品。

    那是一面陈旧褪色的旗子,是比加洛很久很久以前夺来的白星邮船公司的三角红旗,它又一次在泰坦尼克号上空骄傲地飘扬着。

    第五十一章

    桑德克跳出直升飞机的驾驶舱,抓住帽子,在螺旋桨下低下头的时候,早晨的太阳正从东方水平线上散发出光芒。马灯依旧照射着泰坦尼克号的上层结构,一箱箱机器按照装配的各个程序分散在各层甲板上。皮特和他的船员们通宵苦干,象发疯一样组织打捞工作。

    鲁迪·冈恩在一个锈透了的通风机下面欢迎他。

    “欢迎你登上泰坦尼克号,海军上将。”冈恩咧开嘴笑着说。这天早上打捞队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咧嘴笑着。

    “情况怎么样?”

    “目前情况稳定。只要水泵一开动,就能把倾斜的船身矫正过来。”

    “皮特在哪里?”

    “在健身房。”

    桑德克刚迈出半步就停下来盯着冈恩。

    “你说的是健身房?”

    冈恩点点头,指指舱壁上的一个窟窿,它的凹凸不平的边沿表明是乙快吹管切割的结果:“从这儿过去。”

    健身房大约宽十五英尺,深四十英尺。里面住着十二个人。他们都各自专心地干各人的工作。他们对堆放在地板上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锈坏了的古老的机械似乎毫不在意,这里地板上一度铺着一块块色彩艳丽的漆布。这里有装饰华丽的机械船;有式样滑稽的固定自行车,它连接着墙上一只很大的圆形里程计;有几匹配有腐烂皮鞍的机械马;有一样东西桑德克赌咒说是一头机械骆驼,事后发现,他的看法是对的。

    打捞队员们已经把这间房子装备好了。里面有一台无线电收发报机、三台手提式燃气发电机、安装在支架上的一组小型聚光灯、一间很复杂的小型厨房、一批用可折叠的铝管和包装用的板条箱制成的办公桌和餐桌,还有几张折叠式帆布床。

    桑德克走过去时,皮特正同德拉默、斯潘塞在一起。他们在研究泰坦尼克号的一张大型截面图。

    皮特抬头看见了桑德克,便向他挥手致敬。“欢迎你到泰坦尼克号上来,海军上将。”他热切地说,“默克、基尔和查维斯好吗?”

    “平安地躺在卡普里科恩号的病房里。”桑德克回答说,“他们已经百分之九十恢复健康,在要求贝利大夫让他们回去工作。我附带说一句,他把这种要求都当作耳边风。贝利坚持把他们留下,再观察二十四小时。对象他那么魁梧、那么有果断力的人是毫无办法的。”桑德克停顿了一下,闻闻室内的空气,又皱起鼻子,“天啊,那是什么气味?”

    “腐朽味儿。”德拉默回答,“每个角落和每条裂缝中都满是腐烂了的东西。这是无法避免的。船一浮起,死了的海生物迟早要发臭。”

    桑德克向这个房间一挥手。“你们找了一个舒适的地方。”他说,“但是你们干活的地方为什么放在健身房而不是在舰桥上呢?”

    “从实际出发,只好抛弃传统做法。”皮特回答说。在一条死船上,舰桥没有什么用处。另一方面,健身房是在船身中部,无论去船头或船尾,都是一样距离。它也靠近头等舱休息室顶上我们的临时直升飞机台。离补给品越近,我们工作的效率就越高。

    “我不得不问一下,”桑德克庄重地说,“其实我应该知道,你们选中这个机械怪物博物馆,不是为了要开展一次健身表演活动。”

    健身房的前壁上,在一堆海水浸透了的破残东西中,有一件东西引起了海军上将的注意。他走了过去,他站在那里冷冷地对一度是泰坦尼克号上旅客或船员的骨骼看了一会儿。

    “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家伙究竟是谁?”

    “我们大概永远不会知道的了。”皮特说,“一九一二年以来的任何牙科纪录无疑早就毁坏了。”

    桑德克弯身查看骨骼的骨盆:“老天爷!这是个女人。”

    “或许是头等舱决定留下的一个乘客,或许是下等客船来的一个女人,在她到达上甲板的时候,全部救生艇都已开走了。”

    “你们发现别的尸体没有?”

    “我们太忙,来不及进行广泛的搜查;”皮特说,“但是斯潘塞手下一个人报告说,另一具骨骼嵌在休息室的壁炉里。”

    桑德克向一扇敞开着的门点点头:“门里是什么地方?”

    “通到大楼梯。”

    “我们去看看。”

    他们走到a甲板走廊上面的楼梯口往下看。几把腐烂了的椅子和沙发杂乱无章地放在梯级上,这是船头下沉时落到那里去的。楼梯扶手上雅致平滑的线条依然完好无损,青铜时针的指针停留在两点二十一分。

    他们从满是淤泥的梯级上走下去,进入一条通往头等舱的过道。外面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情景是神秘而可怖的。一间间房舱里.塞满了脱落下来的烂木板,其间夹杂着翻过来的杂乱家具。光线大暗,不能仔细看清楚。他们往前走了大约三十英尺,就被堆积起来的杂物挡住了去路,只好转身走向健身房。

    他们刚走过门洞,弯身坐在收发报机旁边的那个人转过身来,他是艾尔·乔迪诺。

    “我不知道你们俩到哪里去了。天王星石油公司的人想知道他们潜水艇的下落。”

    “告诉他们:只要我们一驶到纽约的干船坞,他们就可以把泰坦尼克号前甲板上的深海探测号潜艇收回去。”皮特说。

    乔迪诺点点头,转身回到收发报机那里。

    “在这样一个重要时刻,让企业家为了他们的宝贵资产抱怨去吧。”桑德克目光炯炯地说,“说到重要时刻,先生们,你们谁愿喝杯烈酒来庆祝庆祝吗?”

    “你说的是烈酒?”乔迪诺期待地抬头看了一眼。

    桑德克伸手从上衣里取出两瓶酒:“别让人家说詹姆斯·桑德克不关心船员们的最大利益。”

    “对于带着礼物来的海军上将可得当心提防一点,”乔迪诺低声说。

    桑德克厌烦地盯了他一眼:“很可惜,蒙着眼在舷外船板上行走的刑罚已经过时了。”

    “还有用绳子缚住在船底拖过的刑罚。”德拉默补充说。

    “我保证决不再挖苦我们的首长了。当然,条件是他要给我酒喝。”乔迪诺说。

    “代价不高。”桑德克叹口气说,“挑选你们的烈酒吧,先生们。你们看,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五分之一瓶苏格兰威士忌,这是给城里人喝的,还有五分之一瓶杰克·丹尼尔白兰地,是给农村小伙子们喝的。拿几只玻璃杯来,我请客。”

    乔迪诺只花了十秒钟工夫,在他们那间全部电汽化了的米老鼠式厨房里找到了足够数量的塑料杯子。

    酒倒入杯子里后,桑德克举起酒杯。

    “先生们,为泰坦尼克号干杯,祝它永远不再安息!”

    “为泰坦尼克号干杯。”

    “说得对,说得对。”

    桑德克从容地坐在一把拆叠椅上,啜饮着苏格兰威士忌,懒洋洋地思索着,在那一间潮湿房子里的人当中,究竟谁是苏联政府雇用的人呢?

    第五十二章

    苏联总书记格奥尔吉·安东诺夫抽着烟斗,喷出一团团浓烟,沉思地注视着普雷夫洛夫。

    “我必须这么说,上校,我对全部工作抱悲观的看法。”

    “我们对每一条途径都仔细考虑过了。我们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普雷夫洛夫说。

    “这充满着危险。我担心美国人决不会甘心让他们珍贵的钅拜被偷走。”

    “一旦钅拜落到我们手里,书记同志,美国人叫喊得多响也没有关系了。我们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安东诺夫的手指交叉着,然后又松开。他的身后挂着一张大画像:“一定要避免在国际上产生反响。一定要使全世界相信,好象我们完全有权这样做。”

    “这一回,美国总统可没有办法了。国际法于我们有利。”

    “这将意味着通常所谓缓和到此结束了。”安东诺夫心情沉重地说。

    “这也将意味着作为超级大国的美国开始完蛋了。”

    “这是令人愉快的设想,上校,我赞赏这种想法。”他的烟斗熄了,他再把它点着,室内满是芬芳的烟香,“可是,要是你失败了,美国人同样能够对我们说同样的话。”

    “我们不会失败。”

    “话尽管这么说。”安东诺夫说,“一个好的律师处理原被告的案件就象处理自己的案件一样。如果遇到难以避免的不衣你准备采取哪些措施?”

    “一定要把钅拜毁掉。”普雷夫洛夫说,“如果我们到不了手,也—定不能落在美国人手里。”

    “也包括泰坦尼克号在内?”

    “一定得包括在内。毁掉了泰坦尼克号,也就毁掉了钅拜。要干得非常彻底,使他们根本甭想再去找寻它。”

    普雷夫洛夫住口不说了,但是安东语夫感到满意。他早已批准了这项工作。他仔细地端详着普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