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了几句，面带微笑的袁长老负着双手离去了。
看着长老优哉游哉的背影，高覆陷入了深思。
宗门这赏赐，丰厚的有些诡异。
二阶狼王皮，一瓶聚气丹，成套的二品符纸，南侧单人小院一个。
这些赏赐别说放在一块，就算单独拿出一件来，都能令弟子们打破头去抢了。
在高覆眼中，这哪里是什么赏赐，分明是一堆炸弹；若是自己欢天喜地的收下来，只怕麻烦会一桩一桩的接踵而至，这可是大违自己初衷的啊。
关了院门回到房间的高覆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想想这些东西确实价值极高，宗主决定赏赐之时想必也是肉痛的很；自己这般主动的请袁长老代为辞去这些赏赐，宗主有了由头，想必就会收回去了。
只要能推掉这些炸弹，其他的就都好说。想到这里，高覆的心情轻松下来。
环视了一下房间，一床一桌一柜，当真是有多简陋便多简陋。
高覆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柜里面除了几件换洗的衣衫外，还有一个小木匣子。想起匣子内的东西，高覆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打开匣子，里面放了六只瓷瓶，这些瓷瓶不足巴掌大，挺精美的，一看就知道是放置丹药的；高覆拿起其中那个最精美的瓶子晃了晃，里面空空如也。
胆小鬼极小时生过一场大病，几乎就此死去；宗门当时人才济济，有潜力的弟子大把，一个小屁孩的生死根本无人关心；何况当时精通药理的长孙长老还不在宗门，所以他只能等死。
是红衣师姐偷了长孙长老秘藏的丹药救活了自己；只是大病愈后，胆子变得极小，最是受不得惊吓；往往一受惊就躲在暗处半天不敢出来，胆小鬼这绰号便是那时候被叫出来的。
红衣师姐无奈之下，只得跪求游历归来的长孙长老，并坦承了自己盗药之事。
长孙长老虽然是个哑巴，但为人却是极好；得知红衣偷了丹药乃是为了救人的缘故后，非但未责罚红衣，反而专门为胆小鬼特制了治病的丹药，如此将养了半年多才有所好转，只是还是胆小。那些个瓷瓶，就是装那些丹药的。
被夺舍前所通的二脉，还是到了十五岁身体长开之时，靠着那些积累的药力才慢慢通出来的。
摩挲着这精致的小瓷瓶，犹如摩挲着红衣滑润小巧的柔荑，高覆一时间有些发痴。
……
“吱呀……”
昏暗的庭院中，院门又被推开了些，门轴发出的轻轻转动声惊动了高覆；扫了一眼，却是杂役林二打了饭送了过来。
做为宗门最底层，供人驱使的杂役，察言观色看风使舵的本事那是绝对不容小觑的。
袁长老和大小姐联袂来到一个弟子居处，这引起了很多杂役的关注；但是之后大小姐气冲冲的走了，接着袁长老也走了；很多杂役都摇头，不再关注这事；理由很简单，胆小鬼得罪了大小姐，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不过眼尖的林二却发现，袁长老离去之时不仅面带微笑步态从容，而且时不时的微微点头，这毫无疑问是对胆小鬼满意的表现。
这一来，林二就动了心思。
宗门之内，每个殿阁均有杂役服侍打理，他们之间有自己的联系方式；林二既已上心，自然就特别关注，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其他的，反正没他的份，所以也就无所谓；但是胆小鬼获准移居南侧小院的消息，很是让他动心。
要知道虽然都是杂役，但也分三六九等。
宗主那里就甭说了，那是宗主的心腹之人，可以算得上是杂役中的“宗主”，地位之高足以令人仰视；但是那些人是从林山真还未当上宗主，就已经跟随左右了的。
负责伺候各长老的杂役次之，但都是跟随多年的。再次之的，就是宗门南侧那些独立小院的杂役；这里的杂役的地位虽然只能排到第三，但那些小院里住着的人，哪一个不是宗门的希望之星？若是自己跟随的主子有朝一日风起龙腾，自己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就算这希望之星日后没有希望，那也没啥关系。至少一段时间内只需要服侍一个人，无论如何都胜过服侍一大帮人。
因此，想到高覆还未用饭，就琢磨了这么一个办法前来试探。
高覆看林二专程打了饭菜送来，不禁一愕，胆小鬼何时有过这般待遇；随即看到他那有些谄媚的笑容，心下便明了了。
不说高覆前世有那般阅历，便是胆小鬼，虽然在修行上懒惰的很，但是对于杂役这行当倒还真做过不少研究。因为他最大的心愿，是想着要在日后成为红衣的专用杂役……
温和地笑笑，道了声谢，示意林二将饭菜放下，高覆走到桌子前；饭菜很简单，一碗米饭，一碗青菜，青菜上面放了一块半肥半瘦的猪肉，另外还有一碗汤。
看高覆准备吃饭了，林二眼珠子一转，说道：“少爷，您稍等。”
少爷？高覆又是一愣。
林二急急退出去，不多时，一手端了盏油灯，一手提了张半新的凳子进来。
将凳子放在桌前，点亮油灯，林二一哈腰，在凳子上小心的吹了吹，又拿袖子擦了擦，躬身道：“少爷，您慢用！”
高覆点点头，坐下来用饭。林二站在一旁，身形微弓，脸上带着些笑容。
……
与高覆这样简单的饭菜相比，首席长老陈铭德的晚餐就可以算丰盛无比。
几根儿臂粗的蜡烛将用餐的房间照得通亮，雕花餐桌上八荤八素，羹汤齐备，热气腾腾香味扑鼻，闻之便令人食指大动食欲大增，不知不觉间便要流下唾涎来。
佳肴虽然诱人，但也要看享用之人的心情。
陈铭德慢条斯理有滋有味的吃饭、品菜、喝汤；对于他来说，虽然当下的玄阴宗不比以前强大，但是自己这地位来之不易，不好好享受每一刻，如何对得住自己辛苦打拼的半生？
只是看坐在对面的儿子，却是无甚食欲；一碗饭不过吃了半碗，便已经将碗搁在餐桌上了。
陈铭德眼睛一瞪，斥道：“玉朗，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这年轻公子自然就是陈铭德的独子，玄阴宗低辈弟子中的大师兄陈玉朗了。
陈玉朗听见父亲训斥，应了声是，将饭碗端起；勉强扒拉了几下，又将碗放回了桌面之上，皱眉说道：“父亲，儿子没有胃口。”
陈铭德掂起汤勺品了口汤，轻轻舒了口气，回头对站在身后的杂役说道：“这汤不错。”
那杂役自然满面笑容的点头。
陈铭德转过头来，将一颗碧绿的小青菜夹到碗里，瞄了眼儿子，说道：“你听说了？”
点点头，陈玉朗说道：“夕瑶那丫头能藏住什么？自然是知道了。”
看了眼剑眉紧皱的儿子，陈铭德淡淡说道：“知道了又怎样？”
陈玉朗看着父亲，不满地说道：“三阶妖虎是红衣猎杀的，胆小鬼不过从旁协助而已，怎么可以有这等丰厚的赏赐？而且还指派了袁长老和夕瑶亲自通传此事，儿子好歹是大师兄，众弟子中修为最高，不曾得过这般赏赐不说，宗主师伯这般做法，置儿子于何地？”
陈铭德用筷子撕下一片菜叶送进嘴里，细细嚼着，就了口汤吞下，头也不抬地说道：“那你可知道胆小鬼推辞了这些赏赐？”
陈玉朗轻哼一声，说道：“自然知道，夕瑶都告诉我了。哼，算他识相。”
“嘿嘿，”陈铭德笑了笑，又说道：“那你可知道宗主是怎么处理的？”
想了想，陈玉朗犹豫道：“胆小鬼功不足此赏，宗主……收回成命了？”
陈铭德摇头笑道：“宗主说了，长者赐不可辞，更何况宗门所赐，如何辞得？”
一听这话，陈玉朗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眼中精光暴闪，狠狠地说道：“真是岂有……”总算还没有昏头，陈玉朗看了眼边上站着的杂役，硬生生将最后两个字吞了下去。
看着怒气冲冲的儿子，陈铭德摇头道：“玉朗啊，你还是毛躁了，宗主这样做，自然是有他的用意的。”
“什么用意？这分明就是要儿子难堪嘛！”陈玉朗心中这口恶气，着实难消。
抬手示意陈玉朗坐下，陈铭德笑道：“这还不是为了后年的玉顶山大比？若是你在玉顶大比中夺得进入内宗的名额，这些区区之物，又何足挂齿？宗主说了，要借此事刺激刺激你们这帮弟子，免得尔等生了懒惰之心。”
陈玉朗低头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宗主这用意倒是不差，有资格和能力参与玉顶山大比的几个师弟确实惫懒了些，刺激刺激他们也是好的。”
右拳微握，轻轻捶了一下桌面，不甘心地说道：“只是便宜了胆小鬼。”
陈铭德哈哈大笑，说道：“袁博锦走后，宗主曾感叹了一句。”
陈玉朗疑惑地问道：“宗主感叹什么了？”
“赏是赏了，可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保住，不要因此害了他才好啊。”宗主的感叹，陈铭德学起来当真是惟妙惟肖。
听完父亲的话，陈玉朗眉头渐松，看了看自己的饭碗，忽然笑道：“这饭冷了，换一碗。”
……
此刻，林二端着托盘走出了小院，心中啧啧赞叹；胆小鬼看来是脱胎换骨了。自己伺候了这么多人，从来没见过有人吃饭能吃成胆小鬼……哦，是高少爷这个样子的。
想起高覆用餐的样子，林二冥思苦想搜肠刮肚良久，才从极有限的词汇中想出两个字，用来形容自己在看着高覆吃饭时的感觉。
那就是，从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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