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龙神泪(下)

第 4 部分阅读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他眯起眼,想确认是被浓雾遮掩,还是状况有异。

    曲承欢先是一怔,随即应了声离去。

    “发生什么事了?”尽管她不懂作战,但看他神情有异,肯定哪里出了问题。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待在房里。”淳于御沉声道。

    听他这么说,君什善跟着严肃起来,直盯着外头,可惜视野一片雾蒙蒙,她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不一会,曲承欢差人换好色旗,便又赶回覆命。

    淳于御看着后头那艘船,确定甲板上有人,但却没有跟着更换色旗,当下勾出一抹噬血笑意,淡道:“吩咐下去,转舵向右到底。”

    “咦?”

    “把火蒺藜拿出来。”曲承欢听完,知道战事已起,立刻走到外头,喊着,“舵手转舵向右到底,全员戒备。”话落,便听到外头响起阵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所有士兵全部土甲板,跳板也准备妥当,弓箭长剑在手,等着船首回转。

    “难不成海贼出现了?”见淳于御站起身,君什善忙问。

    “别出来。”淳于御看向外头,船首正缓缓掉头。

    色旗的排列,代表各种阵型,是他特地为海战而设计的,只要船上有他麾下的兵,必定懂得色旗改变的含意,但第二艘船并没有动静,而且船首掉头,让他清楚看见,第三艘船消失了。

    不,应该说,二、三艘船都消失了,后头这艘是海贼船。

    三艘战船之间有大麻绳牵系,海贼能够不动声色地移花接木,赵立难脱罪,不过眼前还是要先将海贼拿下,杀他个措手不及。

    当他走出舱楼时,第二艘船的甲板上,早已有弓箭手开始放箭。

    弓箭朝他射来,他挥手拨开。

    “侯爷。”曲承欢从舱底走来,手上拿着火蒺藜和超大拉弓。

    淳于御接过火蒺藜,看向约莫百尺外的海贼船,稍稍动了右肩,点燃了火蒺藜下方的引信之后,随即振臂扔到海贼船上,一阵轰然巨响,火焰狂燃。

    “弓箭手。”他沉厚的嗓音划破了海浪和雨声。

    所有甲板上的士兵蹬地高喊,“杀!”这头系着火药的弓箭齐飞,尽管下着雨,但海贼船上火花四起,忙得海贼焦头烂额,不过海贼也不甘示弱,以船首撞击战船的侧边,船身随着翻浪往旁巨幅地倾斜,没有防备的士兵,在湿透的甲板上滚撞成一团。

    “舵手!”淳于御撑在船舷上,朝后方的舵楼喊着。

    淳于御回头望去,瞧见舵手早已中箭倒下,海贼甚至射出火箭头,让舵楼烧了起来。

    “承欢,这里交给你!”他喊着,朝舵楼奔去。

    舵楼上有罗盘,要是失去它,会无法回航,而且舵一旦烧起,就无法控制船的方向,海贼习于海上生活,自然知道一艘船的弱点就在于此。

    “领命!”曲承欢一改懒散神情,神色清肃地重咆,“全员听令,三方散开,射篷、舵楼、舱楼!”回头又朝着舱房阶梯喊,“水手戒备,右边停止,左边全速摇橹!”

    “得令!”士兵站起,无惧向前,霎时飞箭随着疾雨狂落,哀嚎四起。

    曲承欢跃上舱楼收篷,免得狂风打篷,让船身更加倾斜,又急着到船尾拉着云车,丢下重锚。

    躲在舱楼里的君什善,尽管不清楚外头的战况,但光是听声音,就够她胆战心惊。

    淳于御呢?

    她没听到他的声音,总觉得万分不安,不由得走到窗旁,看着外头大雨滂沱,更加影响她的视线。

    不过她隐约可以看见着火的舵楼,放眼四周皆不见他的身影,她不禁皱起眉,想问人,却又不知道该问谁。

    就在这当头,突地响起曲承欢的声音,“保护侯爷!”她听到有人朝舵楼的方向跑,但才跑几步,便重摔在地。

    “往舵楼,保护侯爷!”曲承欢再吼,那嗓音急得没有平时的从容。

    君什善握紧了粉拳,顶着大雨冲出舱楼,直朝舵楼的方向奔去。

    着火的舵楼里,淳于御右手强拉舵柄,控制着船首的方向,另一手往下拉动披水板,增加船舵的控制力。

    海贼船从战船的右侧方撞击,随即调转船首向右而去,以船身逼着战船翻覆。

    此刻,他已无暇再管其他,因为一旦舵柄损坏,无法再控制方向,船身便会因为撞击和风力而倒落,在这入冬的天候里,在离岸百里远的地方,士兵万一落水,就全都回不了家。

    所以,他不能放手,必须聚精会神地感觉海浪,施放力道,抓准舵柄,就算火已经烧到他周围,他还是不放手,更无法多拨心神注意飞至脚边的箭。

    “淳于御!”他猛地一震,侧眼望去,瞥见那抹纤瘦的身影朝自己奔来。“回去,谁要你离开舱楼的?”他恼火地咆着。

    他的嗓音刚好成为她找到方向的凭据,更加确定他就在舵楼里,毫不犹豫地朝他跑去。

    “你!”他骂道,眼角余光瞥见海贼船上射出的箭,从她侧面飞至——这一瞬间,他眼前的一切缓慢得不可思议,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心脏紧缩,他感觉浑身血液急速窜流。

    只要他放开舵柄,他就可以救她,可一旦他放开,船上六百多条的人命都将赔上。

    第7章(1)

    那些是他的弟兄,都是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的部下,家里皆有老少等着他们归去……他不该因为儿女私情而让他们回不了家,可是……这世间只有一个君什善,要是失去她……恍惚之间,他松开舵柄,欲起身时,他听到她喊着,“抓好舵柄!”松开的手瞬间抓紧,却见箭翎自她腰间穿刺而入——“不!”他吼着,目皆尽裂。

    看着她被强劲的箭翎力道打落在地,他想拉她一把,却又听到她大吼着,“别过来,你要把船给稳住。”她双手抵着甲板,抬眼看着他,那水眸竟如此强悍而坚定,震慑着他,他死命地抓紧舵柄,顺着感觉操控它。

    好一会,君什善踉跄站起,一拐一拐地来到他面前,就挡在舵楼前方,像是要为他挡去任何危险。

    “淳于御……我才不信女子上战船,真的会累及战船……”像是万分吃痛,她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你会带着我们平安回去,对不?”她没忘记他说的战船禁忌,当战况一面倒时,她真的害怕自己为了十两银子而累及船上所有人,更怕他因为自己而出事。

    所以,她无视狂风骤雨,无视箭矢漫天,也要来到他身边,助他一臂之力!

    淳于御睇着她,骤雨将她身上的血染上了甲板,她的脸色苍白异常,但她双手就撑在入口两边,铁了心要守护他。

    “我会带你回家!”他承诺着。

    “那就快一点……我好想吐……”海面上狂风巨浪,浪涛直上天,不断地打上甲板,几乎要将战船吞没,教她连站都站不住。

    淳于御一咬牙,操纵着舵柄和披水板,直到海贼船的船首转向,压迫逐渐的减轻,费了一会工夫,总算是将船身给稳住。

    “承欢,放下大锚,要水手停止摇橹。”他对着外头吼着。

    “得令!”曲承欢在不远处回应。

    淳于御站起身,君什善却已无力地跌落甲板,他赶紧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只见箭翎横刺而出,血水从腹部两侧不断冒出。

    他下颚抽紧,一种即将失去的恐惧漫过心头。

    这么重的伤……怎么治?

    怎么治?!他怒不可遏地回头,瞪向那已经驶离两个船身的海贼船,吼道:“来人,取火球!”他要杀了他们,要他们全数陪葬!

    不一会,曲承欢取来系着火球的强弓,蹲到他身旁,吼道“侯爷,雨太大,火球还没射过去,引信上的火就灭了。”淳于御不管,引信点上火,拉起强弓,满了后猛地松弦,系着火球的箭翎乘风破浪而去,他大掌往前,竟发出强横的气劲,让火球上的引信燃烧着火焰,直到落在海贼船上时,重击了舵楼,整个爆裂,发出轰然巨响,瞬间窜出火舌,船尾不断进水,整个船身逐渐变成直立往下沉。

    曲承欢见状,赶紧回头,确定这一幕,并没有太多人看见,而且雨势太大,相信他们也没那眼力看清侯爷的动作处,他稍微宽心地垂下脸,却瞥见躺在甲板上的君什善。

    “侯爷,他怎会在这里?”他惊喊着。

    淳于御垂眼看着她,蹲下身轻抚着她冰冷的脸。

    “什善……”他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

    “赢了没?”她问,费力地睁开眼。

    “赢了。”他粗哑喃着。

    “太好了。”她蓦地勾笑。

    哪里好?淳于御悲愤地瞪着她。

    他好不容易决定就算用拐的也要将她锁在身边,让她慢慢爱上自己,可刚许下的承诺,两刻后便已走样。

    是老天笑他痴人说梦,笑这样的他,根本得不到爱,就连给他爱的机会都不肯吗?

    “船医、船医,来人,把船医找来!”曲承欢吼着。

    他看着甲板上,两名副将已经开始调度没受伤的人照顾伤患,有的赶去扑火,有的则在船弦旁,看着海贼船沉没时有多少人掉入海中。

    一听到曲承欢的声音,君什善虚弱地喊道:“先看其他伤患。”要是船医发现她的女儿身,到时候就连淳于御都有事,毕竟他是主帅,船上的人都知道他和她共度一夜,她不想再害他被众人指责因女子而误大事。

    “可是……”拾眼看着他,她相信他一定懂她的意思。

    “先看其他人,我带她回舱楼。”淳于御闭了闭眼,终究顺从她的意思。

    说完,他动作轻缓地抱起她,就怕一丁点动作都会扯痛她。

    “那好……侯爷,君什善中的箭是倒钩箭头,已经穿出另一侧的腹部,这样反而好,至少不必担心抽出时伤及内腑,应该还有得救。”曲承欢边走边说,将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交给他。

    “我知道。”他哑声道。

    要是平常,他会认为承欢判断无误,可他不知道什善是姑娘家……这伤要是在一般男子身上也够折腾的,一个姑娘家如何承受得了?

    进了舱楼,他先将她搁在床上,随即取来布巾和被子将她包住,免得她失温。

    然后,他看着箭翎,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个,你帮我拔吧,我拔不出来……”她紧闭着双眼,虚弱地说。

    淳于御瞪着她。

    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好一会,才按在箭头上。

    “啊……”听到她的痛呼,他赶忙缩回手,抚去她额上的冷汗。“很疼吗?”

    “好痛……”她扁着嘴。

    “谁要你跑过来。”他骂着,其实骂的是自己。

    这伤要是在自己身上,不消一个时辰就会恢复,他宁可被箭射穿的是自己而不是她。

    “你有危险啊……”

    “你……担心我?”在她心里,是不是开始在乎他了?

    “你要是出事,我要怎么回家?”她脱口道。

    但事实上,并不全是如此,在那当下,她几乎无法思考。

    意识到他有危险,她就心慌得不能自己,想也不想的就冲出舱楼。

    这一冲动,付出的代价可大了,说不定往后……他会讨厌她。

    一想到这,她就忍不住想掉泪。

    淳于御闻言,啼笑皆非。

    “好了,你动手吧。”她吸口气,整个人瑟缩得紧绷。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来吧。

    他看着她,在这种情况下,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动手,只好再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把脸靠在他肩上。

    “你要是疼,就咬着我的肩。”他说着,大手已经扣在箭头上,打算一鼓作气将箭头折下,再从箭尾处拔出。

    只要他动作快,她就可以少疼一点。

    “嗯。”她轻应了声,骇惧地抓着他的衣襟。

    淳于御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发现自己竟紧张无比,比他初次上阵杀敌还要教他无所适从。

    但这事不能拖延,一有迟滞,只会让她更痛。他抿紧唇,握住箭头的手微使劲,箭头立断的瞬间,他另一只手已经飞快地将箭尾拔出。

    “啊!”她痛呼了声,像是气力被抽尽般地瘫在他怀里。

    箭抽出的瞬间,血水喷溅而出,淳于御立刻扯开她衣袍,拿出金创药,撒在她腰部两侧的伤口上。

    他撒上厚厚一层,就希望可以先止住血。

    他不是大夫,不知道这箭穿过,是否伤及她的内腑。

    “痛啊……”君什善不断地推着他。“不要抹药……”药渗入伤口,像在她体内爆开难以忍遏的椎楚,痛得她不断地发颤。

    “不抹药怎么会好?”他知道药一撒下,必定教她疼痛难当,但要是连血都止不住,他要怎么带她回家?

    “真的不用抹,自己会……”话未完,她已经痛得厥了过去。

    “什善?君什善!”他轻拍着她,赶紧探她鼻息,按着她的颈脉,确定她脉象稳定,呼吸只是稍嫌急促,才安心了些。

    撒完药,他直盯着伤口,确定不再流血,他搂着她倚墙靠着,掖了掖被子将她裹紧,还得小心避免碰到伤口,免得她痛醒。

    不知过了多久,曲承欢敲着门道:“侯爷,张副将下海抓了两个海贼上船,要怎么处置?”

    “押入舱房,吩咐下去,待风浪转小再回航。”

    “是。”淳于御微闭上眼,忖着海贼这事,赵立绝对脱不了关系。

    不过这些事不急,他知道该如何先发制人,反倒是怀里的人教他担忧不已。

    所幸此时的她呼吸轻匀,身体温热,教他安心不少,想了下再张眼,想确定她的伤口是否不再流血,但他稍动了下,却见她睡姿奇差无比的往旁滚去,吓得他赶紧轻柔地将她托起,就怕她的动作扯开伤口,导致又出血。

    第7章(2)

    然,将她抱回怀里时,他突觉不对劲。

    她睡得极熟,没有转醒的迹象,问题是她刚才翻身的动作那么大,怎么可能不扯痛伤口?她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床上也没有血迹,只有金创药末,他不由得轻触她腰侧的伤口,抹去金创药,惊见半寸大的伤口,竟已收了大半。

    “怎么可能?”他难以置信地低喃着。

    当夕阳斜落海平面时,战船已缓缓驶入杭州湾口,可见两艘战船停靠在渡口。

    瞧见那两艘战船,淳于御派了张大良先下船,纵马告知沿岸闸口,不准放任何船只通过。

    之后,战船直接回钱塘江的船宫。

    到了商埠时,已是黄昏时分,张大良早在商埠等候,告知事都办妥。

    “承欢,先带什善回侯爷府。”

    “是。”

    “往小道,走后门,别让多余的人瞧见。”

    “是。”曲承欢将君什善混入船上的伤患里,将她运下船后,便坐着马车把她送回侯爷府。

    正将一切打点妥当,便见赵立急忙从船宫奔来。

    那神色惊诧极了,一如淳于御的预料。封锁闸口,赵立就得不到外来的消息,说不准还以为他已经死在海上,如今见到他,自然意外。

    “这几日没有镇朝侯的消息,本王是寝食不安,如今见镇朝侯归来,本王那高悬的心总算得以放下。”赵立说着,收拾好慌乱地走向他。

    淳于御似笑非笑地睇着他。“王爷为何已经回航?”

    “说来话长,就在出海首日那夜,侯爷配置在船上的副将告知本王,相系的大麻绳掉了,而前方已不见侯爷的船只,本王可急了,赶紧朝预定之地而去,结果却没见到你,只好赶紧下令回航,确定你是否归来,岂料你也没回来,可是急煞本王了。”

    “喔,这么说来,是这张海线图有误?”他从怀里取出海线图。

    “怎会呢?本王交给你的海线图可是船宫绘制,要是有误的话,本王会彻查到底,绝不轻饶。”赵立说得义正词严,很像一回事。

    可看在淳于御眼里,像是跳梁小丑玩的把戏。

    “出航第二日,下宫发现后头的船只不对劲,所以先发制人,确定对方正是不知何时混入的海贼船,已将对方一举歼灭,还提回两名海贼,下官必定严加拷问,让那两名海贼供出内情。”赵立闻言,看了眼身后的易安生,随即扬笑道:“听见没有,安生,镇朝侯是何许人也,哪需要本王再派船救援?镇朝侯初次海征就痛宰海贼,立下大功一件,今晚本王设宴,还请镇朝侯赏脸。”

    “不,出海多日,风狂浪长,下官身子有些不适,只想回府休息。”他毫不考虑地拒绝。

    “说的也是,这海象险恶,本王坐在战船上也觉得不适。”

    “可不是?”淳于御哼笑着,随即双手拱拳。“王爷,与海贼厮杀,下官有些兄弟折损,有的伤势颇重,必须先送回驻点医治,下官就不久留了。”

    “那是当然。”目送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后,赵立才走回船宫后方的暖阁里,待易安生一踏进,他立刻破口大骂,“这就是你的奇招?!这下子没让他死在海上,反而让他带回俘虏……你说,这事你要怎么收拾?”

    “王爷息怒,小的马上处置那两人。”易安生垂着脸回禀。

    “没用的东西。”赵立恼火地拿起床边古玩丢他。

    易安生闪也没闪,任由古玩丢中他的头,应声碎开,鲜血从头顶淌落,他眼也不眨。

    “出去,要是这件事没处理好,你也别回来了。”

    “是。”他恭敬地退出门外,关上了门,缓缓抹去额上的鲜血,撇唇冷笑,这才缓步往外走。

    入冬的天候暗得极快,淳于御一回到侯爷府,已是掌灯时分,而府里总管川宁随即迎上前来。

    “侯爷,承欢已经把人带到北方大院,喜鹊也过去打理了。”川宁颊削目冷,一见他归来,笑意才爬上了眼。

    “我知道了,这几天府里可有什么事?”

    “没有,清王爷没再上门拜访。”

    “今晚会有一队兵马入驻府里,你安排一下。”淳于御轻拍着他的肩。

    “是。”没先回主屋,他反倒是顺着庭院小径来到北方大院。

    因为他不喜人近身,所以府里下人向来不多,以喜鹊和川宁最得他的信任,其余人手皆由两人挑选,上上下下不超过十人。

    但是如今状况非比寻常,他才会特地安插一队兵马入驻,以保护君什善。毕竟海贼一事逐渐明朗,赵立要出手,应该就在这几日,他非得小心防范不可。

    侯爷府围墙高耸,北方大院更有白桦树和假山为屏障,将她安置在此,隐密性够,且离主屋和前厅远,赵立不易发现她的存在。

    “她怎么可能是姑娘家?”淳于御转过长廊,便听到自己随侍的鬼叫声。

    “废话,她不是姑娘家,难不成会是个男人?”

    “他是啊,要不然他怎么可能端得起五十斤重的浴桶?”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他也曾对君什善有诸多疑惑,但当对方端起浴桶那一瞬间,他完完全全相信君什善是个男人没错。

    “难道就没有力气大的姑娘家?”喜鹊哼了声,像是在嘲笑他见识少。懒得理他,正要往外走,就见主子从长廊一端走来。“侯爷。”

    “她醒了吗?”淳于御问。

    “人已经醒了,不过喜鹊说他的衣袍太破旧,身上带着海味,所以就带他到后头的浴池沐浴,还说要回房拿一些她的旧衣裳给他……这像话吗?”曲承欢小声地说,打死不承认自己是打小报告。

    是说,喜鹊实在是太不懂男人心了,先被侯爷带进房侍寝,再被当成姑娘家穿女装,这要君什善怎么面对自己?

    淳于御微扬起眉,看向喜鹊的目光极为赞赏。“安排得很好。”喜鹊心细,不需要太多吩咐,她便会将事情打理妥当。

    “咦?”曲承欢傻眼极了,反观喜鹊很骄傲地睨他一眼。

    “侯爷,暂时让君姑娘委屈一下,穿我的旧衣裳,改明儿个再找个师傅到府里替她裁制几件新衣。”她说着。

    “好。”喜鹊点点头,穿过长廊旁的小径而去。

    淳于御打算绕到后头的温泉,却瞥见自己的随侍还大张着嘴。

    “闭上你的嘴。”横睨他一眼,便快步往前走。

    “侯爷,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君什善中箭后,你跟我说,她身形太瘦,所以箭是穿衣而过,并没有穿过她的身体,人才没有大碍,我勉强信了,可现在你这话,是指她真的是姑娘家……但她明明端起五十斤重的浴桶,她怎么可能会是个姑娘家?!”她那么瘦小,是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说到底,不想承认自己输给一个姑娘家。五十斤,他当然也端得起,可他没办法像君什善端得那么轻松!

    淳于御没睬他,迳自转进通往浴池的小径。

    浴池位在北方院落后方,是座天然的温泉,所以之前的屋主挖开池,差工人打造出浴池,再盖成浴房。

    第8章(1)

    远远的,他便听到她轻哑的歌声,一如天竺山上所听到的,唯一不同的是,她上回唱的小曲极为轻快,但这回的曲调极为哀恻,就连那词意也令人鼻酸。

    “沉入海底,化为腐泥,葬在山脊,落叶覆迹……三生轮回得君惜……妾心哀戚,路不返兮,盼君寻觅,引路归兮……化为君影永不离。”那唱词教他的心头一颤,没来由地痛着。

    她娓娓吟唱,声声凄人肝脾、揪人心神,助,他忍不住脱口道:“君什善。”一遍遍重复唱着,让人感到绝望而无瞬地安静无声。

    君什善僵在浴池内,双手捧着的水缓缓滴落,直到听见脚步声音停在门外,她想也没想地缩起身子,急喊道:“不准进来。”她东看西看,瞧见喜鹊留了块布巾给她,赶紧手脚并用地爬上岸,七手八脚地把自己包起来。

    站在门外的淳于御微扬起眉,正要动手推开门时,喜鹊却走到他身后,急声阻止,“姑娘家沐浴,侯爷岂能进入?”说着,已经闪身挡在他面前。

    “我跟她……”

    “未论及婚嫁,饶是有海誓山盟,侯爷还是不得逾矩。”喜鹊态度强硬。“请侯爷回院落等候。”淳于御眯眼瞪着她,和她从小一道长大,他熟知她的个性绝不会退让,只能气恼地先行离去。

    待他离去,喜鹊才踏进浴房,瞧见君什善裹着布巾躲在角落,不禁微愕。

    她听承欢说得绘声绘影,好像两人早已生米煮成熟饭,然照眼前的样子,君什善似乎怕着侯爷,难不成侯爷……用强的?

    忖着,她回头看去,决定晚一点再找主子问清楚。而眼前——“君姑娘,我带来一些我的旧衣物,请你将就点穿。”她软声着说,脸上扬着温柔的笑。

    君什善怯生生地看着她。从刚才她和淳于御的对话,感觉得出他似乎颇敬重这位叫喜鹊的姑娘,她到底是淳于御的谁呢?

    当她来到侯爷府时,还没对这座恢弘的宅邸发出惊叹,就先被喜鹊的当家主母气势给震慑得心中一凛。

    那感觉很难形容,总觉得喜鹊的出现,好像抹灭了她心底模糊的渴望,让她无端端地惆怅,才会唱起太婆之歌。

    “不用了,我穿我的旧衣裳就好,明天我就要回山上了。”她闷声道。喜鹊应该是他很重要的人,甚至是他的妾吧……这想法让她觉得不舒服,但又忍不住暗骂自己得寸进尺,人家待她有礼,她却这么失礼。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你今天既然在侯爷府里,就是主子的客人……啊,这样说来,要你穿我的旧衣裳,确实是太失礼了,难怪你不要……”说着,喜鹊难过地垂下脸,甚至默默地往回走。

    “等等,不是这样的,而是我习惯了自己的衣裳,总之谢谢你。”君什善心急的起身阻止她。

    背对她的喜鹊勾起得逞的笑,回头已经换上另一张脸,抱歉地看着她。“真的很抱歉,竟要你穿我的旧衣裳……”

    “不不不,一点都不需要抱歉,这衣裳比我的好上太多,我很喜欢。”君什善赶忙拿起她的衣裳,发现这衣料轻飘飘的,直教她不知道要怎么穿。

    “来,我帮你着衣。”喜鹊笑吟吟地接过衣裳,取出包在衣裳里的贴身衣物。

    “咱们身形差不多,尺寸应该合的,这抹胸和底裤是新的,我还没穿过,我……”她话还没说完,君什善已经小脸微红地接过手。“这个我自己穿。”她还没有富贵得连贴身衣物都要假手他人。

    喜鹊笑睇着她,却见她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立刻意会地背过身去,整理着手上的衣裳,故意说着话,让她保持轻松。

    “对了,你比较喜欢桃红色,还是湖水绿?”

    “都好。”君什善趁这当头赶紧穿上贴身衣物。

    “你喜欢什么颜色呢?”

    “我喜欢深一点的颜色。”

    “为什么?”

    “因为比较不会弄脏。”她可以穿得比较久,而且也比较看不出来破旧。

    “喔。”喜鹊轻点着头,猜想她已穿妥贴身衣物便回头,替她套上了衣裳和长裙。“等明天睡醒时,我再帮你挽发。”君什善垂着脸,由着她在身前替她系衣绳,其间,她可以闻到喜鹊身上好闻的气味,带着些许甜香,就像她以往在街上摆摊时,从那些姑娘家身上嗅到的气味。

    是姑娘家,就该像这样吧?

    “好了,明天我再找裁缝师傅到府里替你裁制新衣。”喜鹊往后迟一步,颇为满意地看着她一身桃红,衬得她更显娇媚。

    她猛地回神。“不用了,我明天就离开。”她应该也不乐见一个莫名其妙的姑娘出现在这府里才是。

    喜鹊闻言,笑意还在唇角,但眸色有些严肃。“君姑娘,别怕,虽然侯爷对你用强的,但我看得出他极为喜欢你,往后我会警告侯爷,要他待你温柔点。”君什善傻愣地看着她,总觉得有听没有懂。“我……你误会了吧,什么强的?

    “而且侯爷怎么会喜欢我?他不是已经有你了吗?”喜鹊听完,扬起柳眉,表面上噙着笑,暗地里已经将曲承欢狠狠地骂过几回。

    “君姑娘,你误会了,我是侯爷的丫鬟,我娘亲是侯爷的奶娘,所以我和侯爷是一道长大的,他待我像妹妹,才由得我在府里作主,倒是你……侯爷要是不喜欢你,早把你丢进海里了。”

    “咦?”是这样吗?好奇怪,她突然觉得胸口发闷的感觉不见了。为什么?她不解地捣着胸口。

    “暂时安心在这里待下吧,走。”喜鹊伸出手,轻握着她的。

    君什善怔怔的睇向两人握着的手。她的手软而暖,握着自己,像是把暖流一并传送到她心里。

    这滋味教她想起独自留在天竺山上的堂姐。

    也不知道夕月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回到北方大院的寝房里,一开门便见淳于御双手环胸地等候着,而守在他身后的曲承欢一双眼差点瞪突。

    君什善长发披肩,鲜艳的桃红色束腰襦裙勾勒出她玲珑的体态,罗裙随她的步伐摇摆如浪。

    她略抬眼,对上淳于御深沉的眸,立即羞涩地垂下眼。

    “什善留下,你们都出去。”淳于御哑声道。

    不过是换上了适合她的衣裳,那姑娘家的娇态,便教他起心动念,但他并不急于将她拥入怀中,毕竟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置。

    君什善闻言,眸色羞涩,菱唇微抿,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侯爷,你不许在这里过夜。”喜鹊向前一步,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谁跟你说我要在这里过夜?”他没好气地道。

    “是吗?”喜鹊微扬起眉。

    既然如此,她倒不介意先离开,让他们单独相处一会,而眼前……她看向曲承欢,笑眯的眼往外一瞟。

    看心上人主动找自己,不知死活的曲承欢以为有什么好事降临了,乖乖地跟她出去。

    待两人离去掩上门,淳于御沉声喃着,“过来。”君什善认命地扁起嘴,她知道有些事是逃不过的,于是勇敢向前,心一横,解开腰间系带将衣摆撩起,让他看清楚她的腰。

    打从她中箭之后,他每天都要检查她的伤口,可伤口早就不见了,他还是很坚持每日一查。

    淳于御直睇着她光滑的腰线,但占去他心思的却不是她的伤势,而是她异常诱人的玲珑身段,忍不住的探手要触摸,可是她已经羞红脸地放下衣摆。

    “就跟你说,我异于常人嘛。”她噘起嘴,压根不了解他的心思。

    他不着痕迹地缩回手,捧着额,暗恼自己的自制力竟如此薄弱。

    然,看在君什善眼里,以为他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她,她不由得扁起嘴。“明天我就回天竺山,不会再麻烦你。”她知道这样的自己并不正常,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学做菜,不小心切伤手,看到伤口瞬间消失,伯父和伯母吓得直拿她当怪物,唯有夕月姐姐从没畏惧过她,总说她这个能力,是老天为了弥补她天生眼睛不好和那副破锣嗓子的。

    不过夕月姐姐也叮咛她,有些人就是喜欢大惊小怪,要她千万不可以往心上搁去,她知道夕月姐姐是在安慰她,怕她受到伤害,瞧他现在的表情,就知道他和伯父伯母一样被她吓到了,所以说,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喜鹊姐想错了……叹口气,她的胸口又闷了起来。

    第8章(2)

    “谁准你回天竺山?”淳于御沉声道。

    “咦?可是我本来就要回天竺山,我得回去看看夕月姐姐,况且,盘缠也凑够了,我想要往南……”话未完,她已经被一把力道扯进他温热的怀里。

    她怔住,却没有抗拒。战船回航的途中,一旦入夜,他总是搂着她入睡,对她百般呵护,让她感到安心。

    虽然她并不排斥,但男女授受不亲,他为什么老是要搂着她?

    “不许走。”他哑声喃着。

    这天地之间,究竟有几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人?又有几个能够左右自己意志的人?出生于世,他常感到孤寂,可有她在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