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青色素锦的荷盖帐幔微微撩开一丝缝隙,顿了片刻,帐幔悄无声息地合拢,只剩垂边上绣着的亭亭莲花在微微摇晃。
两盏茶后,外间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是两个女子的抱怨声。
“青梅,你怎么又起这么早?她肯定还没起呢。伺候她这么些年,你还不知她的脾气?”
“也该起了。你看看二房三房的丫鬟们,哪个像咱们起得这般晚。”
“哈哈,她也配咱们那般殷勤伺候?!”
“我的姑奶奶你且小些声!”
青梅骇了一跳,忙捂住青荷的嘴,不放心地瞅了一眼月洞门的架子床,只见青色素锦的帐幔垂然静立,又拖着青荷远到外间才丢开手。
又低声训斥青荷,“无论怎样她都是秦府长房嫡出的长小姐,弄死我们就跟捻死一只蚂蚁似的!你忘记她手上出过多少人命了?”
青梅捂着心口,只觉得心“扑腾扑腾”似要跳出胸口来。方才聊得精心,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里间,真希望小姐没有被青荷那死妮子的声音吵醒。她伺候了小姐五六年,深知小姐的任性和不可理喻,恼起来要人性命都是轻的。
想到这里青梅心里又怕又恨,恨恨说:“你也不怕她发卖了你!”声音仍旧被压得极低。
青荷身子一僵,兀自嘴硬,声音却低了很多,“她也算是名门闺秀?不说咱们秦府,你且看看,整个禹城有哪家小姐每日不给主母请安却一早睡到大天亮的?除了她就没旁人!别说禹城,数遍大燕都找不出像她这样的第二个!没得带累我们的名声!青梅,我早想问了。你这两天怪怪的,到底是怎么了?”
青梅脸色一阵青白,思虑一阵,缓缓说:“我仔细想了想你的话,总觉得有些道理。这两天满脑子都转着这事儿,白日不安,夜里不宁,这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总觉得……”后面的话,她怎么也不敢说出口,想想就怕。
青梅吞吞吐吐,弄得青荷心里很是纳闷,不耐烦地追问:“什么事?我前两天说什么了?”她每日里说得话不知多少,真要犯了什么忌讳早死了八百回,哪里会被青梅的作态吓住。
青梅的脸霎时变白,心里怕得舌头都磕巴了,“你,你说那日,小姐被,被救下来时,身体已是凉了?”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至脑门儿,青荷两股颤颤,背心发凉,干笑道:“我说过这话?没有啊,我怎么不记得了。”
青梅一跺脚,有些气急,却仍压低声音急声道:“那日你明明说小姐去了。前两日又跟我嘀咕,说小姐救下来时整个人又凉又硬,气儿都没了,却竟然又活过气了,也太邪乎了。现如今你跟我扯谎?你可敢诅咒发誓,说谎的就遭天打五雷轰,被马王爷收了去!”
青荷干笑两声,“好姐姐,你可饶了我吧。那,那是我吓唬你的。自小姐那日被救下来,如今已是过了半月,可姐姐你却总说小姐看人的眼神邪乎得紧,渗得慌。青梅姐姐你也知道,青荷的胆小得很,哪里禁得住姐姐这样吓唬,便也想着吓唬吓唬姐姐了。”
“其实我根本就没敢试探小姐的鼻息,我哪有那个胆子啊。我当时只是觉得吧,小姐的身体有,有点硬,又有点冷。可现在仔细一回想,根本没有那回事。那就是我当时吓破了胆,自己个儿手脚冰凉,感觉错了也是有的。”
“那王婆子不是说小姐只是一时叉过了气,才僵住了么。她都差点把小姐磕死在凳子上,要是,要是真得有什么,那,那什么……最害怕的也不该是咱们呀。”
一气说了许多话,咽咽口水,青荷巴巴望着青梅,“青梅姐姐,你当日不是说小姐还有气儿么?还骂我混说,不许我瞎嚷嚷呢。”
青梅双眼一瞪,气道:“我察看时自是有的。只是那日小姐的气息过于微薄浅淡,那王婆子又是个胆小的,没查探仔细了就在那儿瞎嚷嚷,让大家白白受惊一场。孙太医都说无碍的!”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说到底都是那婆子一张臭嘴,办事儿不牢靠。”
“再让我听到你混说,仔细我撕了你的皮!”青梅甩了帘子,气呼呼出去了。
青梅的身影一消失,青荷伏小做低的身子立马挺得板直,冷哼一声,不屑道:“同是大丫鬟,哪个高过哪个?竟在我面前拿大作势!哼,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竟然吓成这样,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可叫我拿到你的短处了。”她自言自语一番,回头瞧瞧里间,微一皱眉,扭着细腰出去了。
室内俱静。
不多时,掩得严严实实的青色素锦荷盖帐幔内吐出一口长气。
帐幔里的女子,就是秦关关。
秦关关却不是刚才那两个丫鬟口中的小姐。不,她是,却也不是。
身体还是,灵魂却不是了。
秦关关揉着太阳穴,心内异常平静。
来到这里已经半个月了,再怎么欺骗自己,她也不得不认清这个现实——她秦关关穿越了。
那么反穿回家一事押后再思,现在首要要考虑的是如何在这里活下去。
首要问题一:如何让那两个丫鬟乖乖闭嘴。
通过半月的观察,她已经确定这两个丫鬟起了疑心。这主要还是穿越带来的历史遗留问题。
一个人貌似死了,呼吸停止了,然后又恢复呼吸了……只要不是傻子的人,心中都会对这个死而复生的人存有疑问。
待解决问题二:一个健康的身体。
这是重中之重!
这具身体,她非一般的胖!她甚至不能冠以“丰满”、“圆润”等美好的形容词。
从上到下,这身体罗叠了十几个游泳圈!别说是走,连坐,她都吃力得很!
第三:
——记忆。
她没有继承任何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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