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活死人随笔

99一个人的离去

    99一个人的离去

    人与人的相聚多是短暂的,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和大多数人最后一定会离开。不是每一个人的离去都会触动自己的感情,记住的永远是少数,一个人离开之后我还愿意花点时间去回忆,于我于他都是难得的。

    四月十六号,他开始搬行李。我在宿舍的楼梯上碰到他,我习惯性地简短问候:陈部。他也是习惯性地“嗯”一声用作答复。在相处的几个月里,我们的交流多少这样的简单到极致。有时,人与人的交流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刚走进宿舍,就接到他的电话,要我帮他搬行李。普通人的行李总是和生活紧密联系着,琐碎,实用。成了家之后,生活本身对一个人来说更加重要,更多的生活用品是围绕生活展开的,液化气,炒菜用的锅……这对一个不久后还要回到这座城市的人来说是不愿轻易丢弃的。四月十七号,我因为熬夜上班,没有起床帮他搬行李,发了条短信向他致歉,他回复说没事。再次见到他,他说五点多上班的时候帮他把行李提到一楼。我爽快的答应。下楼时房门紧闭,给他打电话,他说他在外面吃饭,要我去上班。下得一楼,看到他从外面和公司的几个同事往回走,行李静静地躺在那。四月十八号,下雨,很大的雨,除此之外,我记不住其他。四月十九号,我发短信问他到家了没?他说到了。离别,在四月,可能是暂时的,很可能是永久的。

    记忆被拉回一年多以前,那个时候,我从平安证券逃到英大证券,然后再偷回平安证券,一个月后我又离职了。一天,在自己租住的房子旁,接到了现在这家公司的传单。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没有钱交房租了,三餐不保。证券经纪的工作在那个时候做到头了。于是拨通电话过来应聘派单员。这样也就认识了他。个头比我高出一点,人到中年,身体开始发福。说话的时候声音洪亮,开车的技术让他对自己,对生活很有信心。这段时间我总是想,活在世上至少要有一种让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领,这样,生活对我来说才不会太过难以把握。

    刚刚当派单员那段时间,我并不能很好的适应工作。有一次,他的车没停稳我就跳下去了,结果摔了我一跟头,回到车上后他还埋怨我太早下车了,我沉默不语。他问我摔疼了没,我不敢说疼。他让我想起了父亲,在这一点上,父亲和他很相像。

    那阵子,公司有个司机技术不过关,开车的时候总是违章,他喜欢说人脑残。我并不喜欢这样的,讥讽在很多时候都是一种伤害。

    印象最深的是他喜欢在开车的时候听广播,特别是在晚上派夜宵单的那三个小时。夜,是漫长的,也是百无聊奈的,在子夜时分,开着车在这座城市一条又一条街道地转。有广播打发这漫长的时间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到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广播这种媒体的存在。差一点,我就被他成功的感染了,以为会喜欢上广播的,但直到他离开,直到今天,我对听广播还是可有可无。每个人都是有影响力的,每个人的影响力都是有限的。

    每次说话,他的声音都很大,表情严肃。我想,这只是他的个性和习惯吧。很多话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他喜欢讲自己的故事,有段时间他一直在讲他创业失败的事。他曾经开了一家鞋厂,资产有上千万。那个时候,日子要多风光有多风光,他讲起来的时候言语里跳动着高兴,自信,好像一切从不曾远离,还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对过往的成功我们可曾迷恋?特别是今日是困苦的时候。多少有过,我想没有几个人能够例外。然后,他说生意失败了。感触最深的是他对生意失败后那种神情和心态的描述。““人变呆了,整天一句话不说,甚至有轻生的念头”。他缓缓说道。也就是那阵子,我终于认识到学业失败对我的不利,也品尝着自己的卑微,也开始明白向下沉沦并不是那么舒服和容易适应。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多少还有几分感同身受。他接着说,有一天,他去河边散步,看到一个老头在河边钓鱼,半天也没有钓到一条鱼,他就问老头,半天都钓不到鱼,那还有什么意思?老头平静的说,我享受的是钓鱼的过程,而不在乎有没有钓到鱼。豁然间,心结打开了。他来到这里打工,凭借自己高超的开车技术在这里当起了司机。“有一次,我连轴转干了三天三夜,公司提拔我当宣传部长”。说这话的时候,他颇有几分自豪。

    那阵子,我对投资还抱持着狂热,一有空就去看股票和期货,派单倒成了无可无不可的事。我不想久待,我也不会久待的,在看了洛克菲勒的一本书之后,我离开的**变得更加强烈。人,有了念头就只想去做,哪怕这种念头可能是错的。常常用结果来衡量念头和行为的对错,没有更好的办法,就一直信了。想到了离开,没有什么好依依不舍,就执迷的想走人。走得并不愉快,过年那几天,实在没办法派单了,以为有了难得的休息,结果被他一个电话,去厨房帮忙。随后话一转,这几天算三倍工资。实在不想上班,想想三倍工资火气也就小了些。临走了,找财务结工资,那几天只算正常上班。于是打电话给他,他说老板不加他也没办法。有些承诺不应该轻易许的,好心不一定能办成好事。

    并没有过多在意,离开后还是有联系,发了几次短信给他,有回的也有不回的,打过几次电话,都没打通,他对我也没多少好感吧。

    交往,很多时候不是因为好感吧。几个月后,因为自己的书路过公司,打电话给他,没有打通。于是厚着脸皮去找他,在楼上等了一会。再次见到他,没有过多的感触,把书送到他手上就匆匆离去。后来,他的电话还是打不通的,以为会彻底忘记的。世事总是在我把握之外。又是几个月过去了,日子忽然好像走入了绝境,只有无尽的绝望。工作似乎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差点就离开了。开始拨他的电话,打了几次都没有打通,站在住处外斜坡的栏杆上,栏杆外有树,更多的垃圾,心情像垃圾一样糟糕。突然,他打给了我,问我找他什么事?我也直截了当,问他那里要不要派单员。他叫我过去,我说了声谢谢,第二天就去了。

    再次见到他,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到了一定年龄,似乎外表就不会有什么改变了,虽然我们天天都在变。开始那几天,他偶尔会问起,我为什么又来派单了?这样的问题不怎么愉快,我尽可能想一个合理的借口来搪塞。做一件事需要理由的,做很多事又找不到理由。生命总是这样不可思议。

    后来的某一天,在车上他对我说,我准备提你做宣传助理。我没有太大的反应,不是很在乎,根本就没有想过在这里做什么职务。事实上,这一职务安排也是后来诸多矛盾的导火索,我想我明白的。再次来到这里派单,虽然发生过很多不愉快,但我自己改变了很多,最大的变化就是心静了,派单的时候没有太多的胡思乱想,有了,也停留在想想。想静了,但愿不会树欲静而风不止;想稳定了,但愿稳定不等于永世不得翻身。

    他还是那么喜欢听广播,在寂寥的夜,开着车在这座城市里一条街道又一条街道地转,广播安慰过你的心,也抚慰过的我的心灵。最后却发现,你的永远只是你的,你的永远也不是我的。

    说的最开心的就是他买房子了,去年在岳.阳市新买的房子。在任何地方,买房都是一件开心的大好事。我碰到的很多中国人,都特期望拥有自己的房子,一旦有了,整个人生都是敞亮的。我想买了房子之后,梦里也会乐醒的。我并不是特感冒,但也尽可能的分享着他的快乐。快乐,原来是可以传染的。

    有一天,他说他准备走了。然后,不停地打电话,和同事告别,和朋友联系。我知道他的确要走了。说不上太大的伤感,只是想到他走后我好像少了一个保护符似的,以前,总是有他站在面前,什么都不用想,需要的只是去做,从今以后,更多的要靠自己了,但也相信迟早要面对的,能做的只有接受。

    他是那几天下雨的时候走的吧,雨下个不停,拍打着它能够拍打的,是倾诉,是低吟,是痛哭还有淡淡的伤。我又是顶服务员又是派单,等回过神来,发现他已经不在身边。发短信给他,到家了吧,一路顺利吧。他回复,到了,还好。

    一个人,离去了;一个人,终究会离去的;一个人,到底还是离去了。才发现,四月也是伤感的。

    二零一三年三月三十整理,于深圳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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