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活死人随笔

102回眸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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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2回眸故土

    回眸故土,我看见一条小溪从家门前缓缓流过。我逆流而上,从中年走回青年,再回到少年,还想回到童年,我的生命也是一条小溪。梦到了,看清了,就是那个时候,家乡的小溪和我的小溪交汇,于是有了故事。

    在那个夏天,父亲学会了用来打小鱼小虾的麻鱼机。我因而有幸,能够看到小溪的源头。一天早晨,夜色还没褪尽,眼前的路还要借着电筒的灯光才能看得真切。我背着竹篓,紧跟父亲的脚步,一路往前,一路往前,时而转弯,时而有个拐,时而走进一旁的稻田,这是要去哪呢?我在心底偷偷的问自己。孙家陇中学走过了,孙家陇村走过了,第一次发现这条小溪竟来自这么远的地方,还要走向哪呢?再往前,就是我不知道的远方,是吗?父亲讷讷的说,走到小溪的源头,走到水库就好了。天色亮了,一切都很清晰。好了,到了。小心溪水。父亲边说边把麻鱼机背上背。这就是小溪的源头?我分明只看到了一处绿茵的斜坡,斜坡下有一个口,水从那里不急不缓的流出。小溪的源头到了,我的源头在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溪水里走着,肩上的竹篓在空中晃荡,清凉的溪水跳跃着,笑着,融入了我的小溪。

    早饭过后,堤岸上那几棵孤单的油桐早早醒了,精神着望着对门的房子。房门里走出一个少年,脸盆里装着几件换下来的脏衣服,小大人似的,正儿八经朝溪边走来。溪边一块突兀的石头,歪斜着躺在溪水里,少年把衣服浸湿,撒上洗衣粉,开始搓衣服,少年的样子很认真,只有小溪知道他不会洗衣服。很多事,光有认真是不够的,还要讲究方法。这是少年和小溪的秘密。很多年过去了,少年离开了家乡,很久很久,而,小溪,还静静地躺在那里。少年已经步入了中年,他还是不会洗衣服,小溪也不知道,这成了他的秘密。少年卷起裤管,双手抓起衣服在小溪里划,溪水哗哗的响,脏水在后面紧跟着,像谁的影子,然后消失。从溪水里捞起,少年用还稚嫩的手拧干衣服,笨拙的放入脸盆。回到岸上,朝阳柔和的光包围着他,抬头,这朝阳怎么这么像夕阳?溪水哗哗的流着,哗哗的流着,几时才能流入我的小溪?

    夜色渐起,看不见人的影子。静悄悄的,走向小溪,褪去衣服,溪水带着凉意,我期盼的。溪水很浅,浅到不能没及我的膝盖,毛巾沾着溪水往身上擦。要不是站在溪水里,真不敢相信是在溪里洗澡。父亲从来没有放心过,我必须在他的掌控下,他才能稍稍安心。越是想掌控的,反而越是想逃离,能逃多远就算多远。在某个放学的黄昏,三五成群走回家的路上有我,喜欢选择沿着溪边走回家,因为近还有溪水的陪伴。走过那几条蛇身般曲折的田间小道,就能看到小溪,听到溪水声,再往前,就是那座粗糙的水坝。还算平坦的水泥板连接着小溪的两岸,走在上面,有水上行走的幻觉,害怕,是刚开始才有的事,然后习惯,最后在上面和朋友同学嬉戏。左右两个出水口,因为坝的阻挡而强势,藻类把伸出的水泥地打扮的滑溜。躺在出水口,任溪水把自己冲刷。有时没有坐稳,加上水泥地的滑溜,人被冲出老远。或,跳入坝前的深水里,一起游泳,打水仗,多少快乐在这里找到,多少快乐只在这里找到,又有多少快乐在这里留下?那些快乐只属于那个时候,那个地方,一经离开,快乐不再。炊烟升起,擦干头发往家里赶,家就在离小溪不远的地方。在坝上,小溪和我的小溪合奏出了生命最欢的乐章,尔后,似乎流向不同的方向。

    夏日带给人炎热的同时,还可能会有缺水。稻苗正是生长当时的时候,抽穗前后关乎一年的收成,缺水了,田里裂开了缝,心急如焚,祈求祷告当然没用。溪边,抽水机的声音响起,此起彼伏,稻田里一派忙碌。人们的心稍稍放下。溪水,在缺水的时节本就少了很多,这家抽两个小时,那家抽三个小时,几天下来,有些地方干涸了,**着露出石头沙子,而这**,分明是小溪的笑颜。成片的稻田再次郁郁葱葱,再过几个月,金黄的稻谷就能运进家门。小溪,很想对你说,每年的丰收里,都有你的功劳。你没有理我的诉说,自顾自的流淌。溪水声在耳畔响起,梦里,再次回到了我的小溪。

    一转身,离开故乡已经十来年了,家乡的小溪和我的小溪流向了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雨水交织的帘子挡住了我的去路,坐在立交桥下,两条小溪再次交汇。原来,它们从未分离。

    二零一三年三月三十整理,于深圳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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