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卧病在床的这一年里,基本都是靠他家人照顾着,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家人这么坚持着,在我看来,就是钱拱的。老爸每个月给二大爷家1500,每周带各种东西去、都是捡他们用得着又不舍得用的买,爱丽嫂子每次打针用的药不是老爸带过去就是给她钱让她买,就差给她劳务费了。想起和二大爷的对话就无奈。
“下个礼拜我把娘接走吧。”老爸蹲在锅屋前摘着豆角跟一旁晒太阳的二大爷说。
“接走干啥!不用嫩接!搁这就是咯。有宝林娘看咯她来。”
老爸一是不想老麻烦二大爷家照顾奶奶,二也有点担心二大娘照顾不周,毕竟她也70岁的人了。说了几回接走呢,说姊妹六个轮着来照顾。奶奶偶尔清醒时,老爸也会问她:“娘,跟我家走不?”奶奶还是很乐意的“家走?走!”、“我里衣裳给我包上。”
但不管怎样,二大爷家就是不让接走。一说接走就真恼,老爸老好人,哪敢惹哥哥生气。最后一次说接走奶奶的对话是听妈妈学给我的,老爸才不会告诉我这些。
“我还是接走娘吧。”
“不管!呆这住砸来。”
“马上农忙了,恁治不过来。”
“俺没多少地了,还有燕林、爱丽来”
“那也忙不过来,燕林也有地也,爱丽还得上班。”
“不让宝林娘下地。恁接走谁看!”
“新萍照顾,老幺也马上放假了,她能看她奶奶。”
“老幺开学咯哪!不管!”
“俺请保姆就是咯。”
“请保姆得花多少钱!”
“1000吧,请个小时工。”
“那哪够啊!城里都贵。”
“1500拘咯”
“赶明把这钱给宝林娘,让她看。”
其实听到前面几句,还真以为二大爷就是想照顾奶奶呢。
堂屋棺材和墙壁间缩着穿着素縞麻衣跪坐在草席上的二大爷,真不知是奶奶没了他更痛苦不堪,还是摇钱树没了更让他无所适从,就是看不起这些从老人身上赚钱的主。二大娘咧着嘴,露出两颗泛黄的大门牙,站在当院看着搭的棚子发愣。真不知是奶奶的离开让她心里空落落的,还是担心收不到我家东西了。
看着他俩我心里就堵得慌,还是长辈呢,哎。走到锅屋,坐在灶台旁的马扎上,身后还是一堆麦秆、劈材。冬天的时候,奶奶最喜欢坐在这里烧锅,一下一下按着奶奶特有的慢节奏拉着风向,看着火小一点了,就从身后挑几根小木棍,再用麦秆引下火,拿铁条挑一下位置。大锅做饭,香,却慢,农村也不兴买馒头、做米饭,就自己和面蒸馒头吃,偶尔换成花卷或者棒子面馒头,再炖个大锅菜,用时完全可以用时辰来计量了。奶奶也就这么呆几个小时,有时自言自语,小声地念叨着“尿壶的娘”、“何修里娘”,有时我在,她一会会问“老幺,嫩妈妈哪”一会问“老幺,嫩爸爸哪。”
奶奶原本不住在堂屋,堂屋是宝林哥和爱丽嫂子住的,二大爷大娘住在东屋,大红铁门口,有间小屋,正好放下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单人沙发,奶奶住了很多年。现在这间屋子,红褐色木门被人用铁条挂上了,门上有好几条缝,离地还参差不齐裂着约15公分的空,门旁的墙面,白色泛灰的墙皮早已脱落的不成样子。拿开铁条,在吱吱呀呀声中推开残破不堪的木门,透过光线能看到惊起的一片灰尘,屋里的格局一成不变,只是没了主人。我幻想着奶奶依旧惬意地摊在沙发上,好像伸手就可以握住奶奶那温暖有劲的手,而这惯有的踏实,现在却只有一手灰。柜子是古老而陈旧的样式,年龄应该比我大了,我尝尝往里面塞奶奶爱的吃头,会把包装都拆开,防止二大娘送人。现在看来,确实有些小人行径了,毕竟我们走后啥情况,不得而知。
屋外很闹腾,喇叭声,迎来送往的哭声,主事人帮忙的张罗声,让我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飘忽感。冷清的时候,只有奶奶、爸爸、二大爷、二大娘,那时孙子辈的逐渐有自己的生活,宝林哥带着爱丽嫂子、大帅、红丹去镇上住,桂林姐嫁到了市里,燕林姐忙着带俩孩子、种地,而这个时候,也是奶奶开始不知吃喝、一直尿床的时候。
妈妈给奶奶买了一年老人尿不湿,每次都是整麻袋送回老家,也多亏是特大号尿不湿,只有奶奶能用……
不想这些斤斤计较的事,晃晃脑袋朝门外走去,我想走到没人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出门看到姨姨、舅舅各带着他们的儿子们来了,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们,心底涌出了些许温暖。姨姨给我一只布袋子,告诉我里面有吃的,让我在没人的时候,给妈妈拿点。
姨姨和妈妈的关系非常好,用老爸的话说,只要全天下的姊妹都像她俩一样,社会就和谐多了。我没有老爸那么胸怀天下,只盼我这些姑姑大爷们能和睦相处。
大姑和二姑闹别扭我没有多少印象,十几岁初高中正是只关心自己成绩以及吃饱穿暖的时候,对家庭没有多少概念。后来才在长辈聊天中偶尔能听出她俩不对付,不知缘由的,听个一句两句,大姑埋怨奶奶不让她上学,二姑又是老爸打着也不愿再考一年的。
二大爷和大姑、二姑闹掰的时候我已经懂事了。虽然燕林姐从我小时候就夸我懂事,但我以为是她看我长大,所以看我哪哪都好。我的性子我也明白,全家包括姥姥那边,平辈里我仍最小,大家都惯着我,不和我一般见识,致使我的脾气就像炮仗,点火即着,一段捻的冷静时间,立马就炸。要是我认准的理,执拗到底。以至于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是二大爷他家人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