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一角碎银

第七章这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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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如今,王府之中,我们的人有多少了?”落痕公子赤裸着身休,躺在木桶中,闭着眼睛享受两位美婢的侍奉。

    闻言,那位青纱美婢笑道:“从管家、厨娘、再到护卫首领,都是我们的人了。”

    落痕公子点点头,嗯了一声,把目光放在了红纱美婢身上,不等他询问,红纱美婢便回道:“王府的隐卫、旗下的不在策的产业,也都被我们的人侵蚀了,只等公子登上王位,便可下令铲除异己,唯独......”

    红纱美婢说到这,却是停了下来。

    “说!”落痕公子冷冷的吐出一个字道。

    “红衣无能,直至今曰,还未曾查到丝毫有关渔、耕、僧、道四位中,任何一位的消息。“红纱美婢抖了一下,轻声的说道。

    “哼,渔樵耕读,僧道二侣。”

    落痕公子轻笑一声,食指敲打着浴桶边缘,似乎在思虑极为重要的事情。两个美婢一动不动,生怕打扰了主人的沉思。

    良久,落痕公子吐出一口气道:“渔樵耕读只余渔夫、更夫两人,这二人我已有了线索,倒是不用太在意,唯独这僧道二侣,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两位美婢对视一眼,不敢接话。

    落痕公子悠悠道:“渔、耕二人在王府外,不可能僧侣二人也在外面,去查查王府中,除我们的人之外的每一个人的底细。”

    落痕公子一下收紧了拳头,冷冷道:“记住,小心行事。”

    “遵命。”

    两位美婢恭声退下,房间里只留下落痕公子一个人,其独自躺在浴桶里,仰着头喟叹着气,“到底会是谁呢?”

    “到底会是谁呢?”

    这个问题,王小二也百思不得其解,他进入了王府,便如石沉大海,不要说浪花,就算是涟漪也没惊起。离那人说的时间只剩下三天,如果到时候,还没拿到解药,自己是不是就真的要死去。

    可是直到现在,他都一点头绪,对方究竟让他到王府来干什么呢?

    王小二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怒其不争的道:“叫你贪吃。”

    其实他也就抱怨一下,以对方的功夫,若是要给自己下毒,那无论如何,自己都会中招的。

    王小二脱掉衣服,露出瘦骨嶙峋的小身板,上面还有一些蚯蚓大小的伤疤,烫伤什么的也有好几处。王小二对这些伤疤浑然不在意,打了个哈欠,把折好的衣服放在床头。

    这是他唯一从母亲那里学来的一点好习惯,把脱掉的衣物折起来。

    王小二的手忽然停在空中,又慌忙落下,盖住那枕头前的信封。

    王小二警惕了看了看外面,没发现异样,才小心的拆开信封,神色不定的道:“第二封信?”

    “刚才似乎都没有的。”王小二虽然觉得很奇怪,喃喃自语,还是拆开信封,仔细的看了起来。

    油灯的灯光本就黯淡,王小二小心翼翼的躲着看信,那更是让人绝了偷窥的念头。不过他脸上的表情不停的变幻着,一会惊讶,一会不解,一会又释然,到最后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起来。

    让人很好奇,那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内容,让他脸上的表情走马观花一样的变着。

    噼啪!

    油灯爆起一点火星,落在王小二的手背上,他漠然的用手指按熄火苗,随即点燃了信封,不过那封信却被他死死的握在手里。

    燃烧的信封落在地上,跳跃的火苗照得得房间里一闪一闪的,这时才发现他住的这个小屋又矮又旧。

    除了在靠着柱子旁有一张简陋的床,便是一些扫把啊、木桶之类的杂物,上面都有一些灰尘了。王小二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能一个人住一间房子,这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

    王小二把信塞进嘴里,慢悠悠的嚼着,他目光散漫,从信封上移开,虽然住了两三天,这还是他第一次打量自己的小屋呢。

    看到小屋里的样子,王小二觉得有些亲切,记得乌水巷子里的小屋也是这样,又矮又旧,在屋顶的一角,那里因为常年没有人的踪迹,所以就有蜘蛛在上面结了网。

    很多时候,王小二睡不着的时候,他都会静静的看着那只蜘蛛待在网中央,在无边的黑暗与沉寂中,默然守候着猎物上门。

    “想不到这间小屋也有蜘蛛网,还都是在屋顶一角。”王小二悠悠道。

    他这样想着,一只蚊子果然上了当,一头子扎进了蛛网,忽然失去了踪迹......

    王小二回过神来,原来地上的信封已经燃烧殆尽,只有一缕青烟冒出,他使劲的咽了咽嘴里的东西,似乎被噎着了,其锤了锤詾口,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道:“这时间也太短了吧!”

    他说完,抬头望了一眼屋顶角落,似乎是想透过黑暗,看看那只跌落陷阱的蚊子命运,可这终究是徒劳。

    “桃花汛后,便是夏曰了吧!”

    看不到蚊子的命运,王小二无奈的躺下,其实他知道,那只蚊子死定了,只是还是想亲眼看看。

    王小二随手捏熄油灯,狭黑的屋子里响起他的声音,“怪不得,已经有蚊子了。”

    这一夜,猎物入网。

    这一夜,妇人来信:‘耕夫’一如往常,没有异动。

    这一夜,赵大宝来信:‘渔夫’发了横财,已经三天没有打渔。

    这一夜,青衣红衣跪服在地,仍不见僧侣二人。

    这一夜,神农瑾又去了小黑屋。

    这一夜,风钺策马奔行。

    这一夜,钝三刀一行人,已经在王爷行宫的城墙之下,安营扎寨,啃着干粮。

    这一夜,小河水已经上涨,汛期不远矣。

    古筝的琴弦声,在她指尖缓缓响起,无序且单调,毫无美感,甚至有些刺耳,大概,弹棉花不过如此吧。

    这弹奏之人的心情一定差极了,所以琴音才会如此,即使不会弹琴的人,也不会有这样杂乱的琴音。

    这时候,该有酒的,哪怕是自斟自饮,也是极好的。

    可惜,案桌上除了一架古琴,并没有酒壶,有的只是一只小小的玉瓶,外表温润光滑,一定是被人把玩了很久,很久。

    看其质地,通透温润,即使在黯淡的火光下,也烨烨生辉。

    这是一块宝玉。

    嗡!

    她拂了一把琴弦,任其余音绕梁,伸出素手,取回那只小小玉瓶,用一方兰花丝巾包裹着,郑重的放进香囊中。

    她动作轻柔而坚定,似乎是思量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她拉上香囊红绳的那一刻,就像是在掩埋一段旧时光。

    那时光,刻画了一段青春的年华。

    “来人。”她红唇微动,如是道。

    一道人影应声而出,一半的身子藏着影子里,她收起香囊,不动声色的吩咐道:“一切按照计划执行。”

    “是,小姐。”

    她疲惫的挥了挥手,那人退下,她慢慢的伏在案桌上,侧着脸,如画的眼眸就那样目不转睛看着琴弦,恍惚间,似有马蹄声骤起。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这是对于人类的命运来说。

    现在,我们不妨把目光放低,其实我们的目光本来就低,一生所为,不过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酱醋茶。

    当然,你我温饱之余,会着眼于爱情之类的东西,或许这样说是不对的,该是爱情之类的东西,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闯入你的心扉,而那一瞬间的某个人,定然在刹那,便照亮了你的人生夜。

    很少,很少的人,会拥有那一盏灯。

    这并不能阻止人飞蛾扑火的去扑向那盏灯,即使你我一开始就知道是徒劳,谁不想放肆一回呢?

    马蹄声骤近,她闷哼一声,从回忆里逃出来,于是马蹄声骤歇,只有连绵的细雨,仍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沙沙,沙沙沙......

    春蚕吐丝,不对,有杀气,于是灯火闪了一下。

    她轻笑一声,道:“夜雨如丝不知客,琴弦轻摇客不知。”

    风钺推门而入,顺着青石板,直直的走到院子中央,听到了声音,他微微抬头,应该是在看高台上的那个女子。

    其实她知道,对方走路一直都微微低着头,这样可以最大化的捕捉到身边环境的变化,以便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而当他站定之后,便会微微抬头,也是因为此原因,毕竟行走之时与站立之时,出手发力是不同的。

    所以他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她有些失落。

    “信送到了?”她问。

    风钺缓缓的点了点头。

    高台上灯火通明,他站定的地方,在一片阝月影之下,或许他是故意站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

    “中途没出什么意外吧?”她伸手想去拿香囊,手指触到了红线,却又停了下来。

    风钺不明所以,对方的今天的问话,似乎有些拖沓了。不过,他还是给出了相应的回答,摇了摇头。

    “这样啊!”

    她似乎在沉思,手指在香囊上轻轻的抚摸着,这个香囊应该有些年头了,白色的丝线微微发黄,红色的袋绳也不是那么鲜艳。不过香囊保护得很好,除了看起来不新之外,没有丝毫的损伤。

    高台相隔,她的眼神似乎在落在了外面的亭台楼阁上,颇有兴致的打量起外面的景色,甚至看得津津有味。

    细雨下的风钺则是一如往常,一动不动,他似乎很容易变成雕塑,如没有必要,他是不会有丝毫多余的动作的。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说话。

    嗯......应该是一人就那么僵持着,看着院外的景色不说话。

    烛火静静的燃烧着,她的影子印在柱子上,风钺已经习惯,对方长时间的考虑某件事情时的沉默无语,或者说他本就不在意自己是在等命令还是睡觉之类的。

    对他来说,他自己是否存在这种问题都不是他会考虑的,自然,站着或者睡着,又有何区别。

    “呀,你还没走啊!”良久,她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却是又凝固了。

    风钺跨出院门......

    “我不是祈求者。”

    她垂下眼帘,身后一道人影走了过来,恭声道:“小姐,一切已经准备完毕。”

    “知道了。”她淡淡道。

    那道人影一愣,随即释然,跪在其身后,默不作声起来。

    “影子,你跟着我多久了?”她开口问道,话语里待着丝怅然。

    “七年九个月零三天。”

    她吐了一口气,幽幽道:“这么久了啊!”

    那影子应该是个女孩,年岁不大,约莫十六七岁左右。

    闻言,女子嗯了一声。

    她收回目光,看着案桌上的古筝道:“影子,这件事了,我要去泛舟去了,你......不必跟着我了?”

    “小姐,我做错了什么吗?”影子大急,委屈的声音响起。

    “没有。”

    她摇摇头,解释道:“你该有你自己的自由的。”

    “不,小姐,影子是小姐的影子,自然是小姐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影子不会离开的。”

    她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第一次发现,那个有着婴儿肥的小女孩,如今已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时光在悄无声息中,已是过去了这么多年。

    神农瑾伸手抚了抚少女的脸庞,她笑道:“傻姑娘,你还没尝到自由的滋味,还不知道那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影子摇摇头道:“小姐,影子跟着你,就觉得是最美好的事情。”

    她被影子孩子气的话逗乐了,道:“随你吧,不过你得一个人去生活一年,即使要跟着我,也不能做‘影子’一样的跟着我。”

    “小姐,你说的话好绕哦!”

    “那是你笨。”

    “嘻嘻,影子喜欢做笨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