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乌篷子从狭窄的桥洞探出,上面身披蓑衣的斗笠男子雕塑一样的站在船头,雨水冲刷着他的蓑衣,滴落在船舱里。
船舱里面的积水已然没过了人的脚面,看样子这这小舟在雨里行驶了好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其快要沉了。
风钺脚步微动,小舟侧了个身子,向着岸边靠拢。
这低洼之地,渡口已经被河水淹没了,所以风钺随意的找了的个地方靠岸,他脚尖点在竹子编制的护栏上,借着这一点力,人已经落在了狭窄的过道上。
嗯,小河两岸还没被淹没,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
风钺顿了一下,手上突然发力,那渐渐沉入河中的小船整个的被他拽了出来,在空中翻滚着泄掉了船舱中的积水。
原来是一根麻绳绑在了小船的船头,其一端被风钺握着,风钺把小船斜着放进一个堆杂物的地方,便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开始向乌水巷子里走去。
他背影萧瑟,裤腿出隐隐有一摊血迹,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之前跟在他身后的王小二,也不见了踪影。
下雨天的贫民窟,像一处鬼蜮之地,死气沉沉的,接引人的‘信子’都不在草棚底下。没事可做的人,大概都在家里捂着被子睡觉吧,毕竟那样肚子饿得不是很快。
风钺微微抬头,斗笠的一角被房檐水打得噼啪响,他沉凝片刻,还是踏步向前。
因为人迹罕至又是绵雨连天的季节,这乌水巷子里的一条条狭窄的小巷中,无论是墙壁上还是脚下的土石小路,已经挂满了绿色的青苔,颇有曲径通幽处的意味。
风钺随手从墙壁上抠下一块青苔,在四通八达贫民窟前驻足了好一会,而后便选择了一个巷子,一头子扎了进去。残破的小房子配合这濛濛雨水,很快便淹没了他的身形。
这绵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一只老鼠从河水中游出,努力的爬上岸,躲在石头缝下警惕的观察着四周,见没有什么危险,便顺着墙根快速的溜走。
叮铃!
空寂巷子中忽然想起了一声铃响,老鼠被吓了一大跳,吱吱的叫了一声,跑的飞快,只在地上留下一串黑影,一闪没入了墙角的石缝中。
好一会儿,也不见半个人影,看着地上的黑线,不禁让人哑然失笑,原来那只老鼠自己不小心碰到了黑线,使得上面拴着的铜铃也跟着响了起来,并不是有外人来到此处。
咦?似乎有点奇怪,这种感觉来得很奇怪,到底是什么呢?可是细细想想,不过是一只老鼠过街罢了,这东西不是不都喜欢这么出没的吗?
这么想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而且就算再怎么奇怪,大小不过是一只老鼠罢了,它难道还能翻天不成。
“小姐,这两位前辈还挺有趣的,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一副小孩模样,两个人吵吵闹闹的,嘻嘻,他们两个不像是对头,反倒像是......”
神农瑾揉着太阝曰宍,躺在软塌上,没好气的问道:“像是什么?”
影子眼珠转了一下,俏皮的笑道:“像是情人。”
“你说什么呢,作死啊,要是他们俩听到你这话,你家小姐可不帮你。”
“嘻嘻,我就是说一下而已,而且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他们听不到的。”影子笑着,小声的道。
“情人?”
神农瑾神色里突然浮现出一丝难明之色,点着影子的脑门道:“你呀,脑袋里都是些什么龌龊东西,两个男人你也能看出......”
神农瑾说道这里,忽然停住了,眼睛定定的看着影子,神色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慌乱,问道:“你说他们两个像什么?”
“小姐,你怎么了?”
影子被神农瑾掐着肩膀,后者双眼无神,似乎着魔了一样,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询问过后,便是回道:“他们两个像情人啊!”
“情人?情人......”神农瑾似乎陷入了某种魔怔之中,嘴里无意识的念叨着这两个字。
影子看得着急不已,又不敢叫醒小姐,她这样子想事情的时候,最忌讳被人打扰了。
神农谨的迷茫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很快回过神来,看着影子道:“记住,从现在起,我们两个除了彼此还有风钺可以信任外,谁都不可信。”
“啊!”
影子很惊讶,不过还是点着头道:“小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神农谨起身,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道:“还不确定,不过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在心里。”
“哦。”
影子点了点头道:“小姐,你是说那两位前辈有问题?”
“但愿是我多虑了。”神农谨出声道。
两人正说着,整艘船似乎顿了一下,好像触礁一般,影子在一瞬间便出现在了门外,不及有人回报,她便发现,整艘船竟然开始了缓缓下沉。
“小姐,不好了,船似乎触礁了,要沉了。”影子大声道。
神农谨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着缓缓下沉的楼船,倒是没怎么惊慌,看了看船所处位置,在河面中央,低声道:“不是船触礁了,而是有人在船上做了手脚。”
“啊,小姐,你是说那个知府?”
神农谨摇摇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发布命令,让其他人先逃离此船。”
一只烟花升上天空,神农谨和影子两人,从船两侧解下一只小舟,努力的向河岸边划去。
在二人身后,那艘三层楼高的楼船,因为船底漏水,斜斜的沉入了水中,其上面的船锚,被人扔到了河中,怪不得先前楼船会顿了一下。
“小姐,你说是那两人做的吗?”
神农瑾站在船头,看着宽阔的江面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我猜一定是那两人,你看从事发到现在,那两人都丝毫不减踪影,这船之所以会沉,可能就是那个渔夫沉入水里的时候干的。”影子忿忿道。
“是啊,这河面就这么大,他们会跑到哪里去呢?”
神农瑾扫了一眼河面,见都是自己的手下,叹道:“影子,凿穿这种楼船船底,可不是武功高一点就能办到的,而且他时间也不够。”
“可是......”影子还要再说什么,却又忍住了,低着头努力的划着小船。
神农瑾看着脚下激流的河水,小舟想要划到岸边,很是困难,她喃喃自语道:“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想要阻止我去追萧不夜?这艘船是他们先前设计好的,府尊中了两人的计策,还是说府尊也参与到了其中?”
影子划着小船,看着沉凝不语的小姐,脸上满是自责之色,她一向是负责甄别工作的,想不到王府中的渔夫、耕夫二人竟然是奸细,这让她难过,涩声道:“小姐,影子无用,反而让奸细进门,坏了小姐的大事,实在该死!”
神农瑾笑道:“你做的很好了,只是对手太狡诈,我也不是中计了吗?”
“不是这样的,是我没把好关,让那两个奸细混了进来,并且在关键时刻捅了我们一刀。”
影子带着哭腔道:“要是因此没能追上萧不夜,那说不定那些人就会开始相互征伐,说不定又要死好多好多的人。呜呜,小姐,影子对不起你。”
神农瑾伸手摸了摸影子的脑袋,笑道:“天下哪会那么容易大乱,不太平倒是时有发生,而且,这次还要多亏了你,才让那两个家伙现出了原形。”
见影子一脸不解的看着自己,神农瑾道:“一开始,我们接到渔夫和耕夫的情报,都是真的,我们也因此获得了一定的成功。可是在最后的城门前的大战时,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萧不夜就逃脱了。
“按理说我们对他的行踪、监视,都了如指掌,他凭什么能在最后时刻逃脱,还安排了一出好戏,用我们的力量,消除王府里不安全的隐患?”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那两个奸细给了我们假情报吗?”影子抹了把眼泪道,她只是个少女,却要承受天下大乱的责任,一时间心里崩溃是必然。
神农瑾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先前给我情报的渔夫、耕夫,都是真心想要除去萧不夜的,不过我想,后来他们行迹暴露,被王府察觉,所以死了。”
“而后王府利用这一点,让人继续给我传递情报,再让两个从未与我们谋面的渔夫、耕夫出现,因为之前情报的关系,我们很轻易的接受了他们,反而是中了对方的计策,被他们轻易的在我们身边安揷了两颗钉子。”
“啊!”
影子惊讶道:“那两个人是冒充的?”
神农瑾点点头道:“这还得多亏你揭穿了他们。
“我?”影子不明所以。
“嗯!”
神农瑾点点头道:“我想,那两人就是僧道二侣吧!”
“他们为了演得碧真,说笑斗嘴,想不到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被你看出两人就像情人一样,这恐怕就是他们动手的原因吧!”
“啊,我就随便说说的。”
影子把小船停在岸边,抓着一缕柳枝飞上岸,检查了一下,才让神农瑾也上来,不解的道:“即使是这样,他们也不必暴露自己啊。啊,我知道了,小姐,你在之前在船舱里说的怀疑的话,是不是故意让他们听到的,这个就叫打草惊蛇吧?”
“死丫头,还不算笨嘛!”
神农瑾笑道:“之前我只是想要试他们一下,想不到这两人果然就慌了,只是他们让楼船沉没,似乎是早有预谋的事。”
“为什么要让船沉没呢?如果只是阻止我去追萧不夜的话,在我们换到小船上时,就该向我们动手的,他们却什么都没做。”
“我如果不怀疑他们的话,这二人应该还会和我在一起,然后把船沉的事情嫁祸给府尊,这算是挑拨离间吗?”
疑惑一个接着一个,神农瑾发现,自己也从布网的蜘蛛,变成了落入网中的猎物,眼前的迷雾,有种混沌未分之感。
神农瑾看着所有人都上了岸,见并没有人员伤亡,愈发的疑惑了,随意的挥了挥手,待那些人退下,她才靠着柳树,有些疲惫的道:“他们之间,必然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