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匾上【正武门】四个金色大字,被夕阳反射得金碧辉煌
终于,马蹄停下,王傲薰的那把【威风】就挂在马的一侧。
江上寒一行人,终于到了〖嘉兴〗,来到【正武门】的大门对面。
不少好事的民众,也正围站在四周,窃窃私语。
门外,一些穿着服饰统一的人,正在处理善后,他们是【正宗】分宗(分部)的人,就开设在城外数十里地外。
为了便于管辖与维持地区的秩序,【正宗】的分宗满布于〖江南界〗诸多地方。
尸体被一具一具从堂内抬出来,一个来自【衙门】的长官带着几个官差,如同局外人般站在一旁,目睹着作业,【衙门】是朝廷御设的监督司。另一个背着长剑,是【正宗】分部带头人。他们站在一具躺在板车上的尸体旁边,谈论着什么,龙宴站在他们还不能发觉的距离,听着。他让江上寒和王傲薰留在原地,自己去查探情报。
地上的这具尸体,正是李鸣钟。王傲薰本来心里并还不是完全相信。
“不可一世的李鸣钟,绝对想不到他最后是这样死的。”带头人开口了。
“怎么说?老李?”长官问。
老李说道:“完全是惨不忍睹啊。这些尸体伤口差不多,某种大型武器所为。”老李一边还在翻看,一边脸上露出厌恶,继续说:“这些伤口烂得厉害,很深,并且口子开得完全也不规整。”
“这下城里可是群龙无首了。”
“啊,李王两家,在〖嘉兴〗对半而治的‘御城’,先是王西北死了,再来是李鸣钟,他们也没有正式接班人……”
“不过眼下的问题,是那个凶手。”老李环视着四周:“城里带家伙走动的人一向不少,这怎么找?”
长官冷淡地说:“找?有何可找的?扳得倒【正武门】的人,就算找到了,你还消受得了?”
“你说得轻巧,我可是要回去交代的。”老李说。
长官哼笑一声,指着被搬出来,搁在地上的那些尸体:“就那些,挑个三五十人,随便换身衣服,不就是凶手了?哦,或者六七十好了,这样更显得劳苦功高,指不定宗守大人还会嘉奖你一番。”
长官本来还愁眉不展,听到这番话,眼咕噜一转,咧嘴笑了起来。
……
龙宴默默地转身离开,转述了他收集的情报,当然并不包括长官那聪明的思维。
看着地上的尸体,江上寒对楚云端的好感,忽然下降不少,因为,他实在杀了不少人。
王傲薰却已迫不及待地发问了:“有人知道楚云端去了哪里吗?”
龙宴点点头:“【正武门】对面就是一个马行,那里的老板说,里面出来了一个少年,雇了一匹马,往〖上海〗方向去了。”
“他就是楚云端吗?”王傲薰问道。
“根据他的描述,那人背着一把见所未见的大剑,十有**都是了。”
“你们是不是也要去〖上海〗?”王傲薰道。
“没错。”龙宴道。
“那为什么我们还不快点出发?”王傲薰可以清楚感觉到,想要见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在那之前,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先回家一趟。”
“家?我哪里还有家?”
“你是王前辈的独女,难道就这样把放着不顾?”江上寒说话,虽然感觉不太中听,却一针见血。
王傲薰低垂着头,内心某个薄弱处,又被触及到了。
“师……师姐。”突然旁边,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王傲薰转头一看,就看到了小杨。
他是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年纪很轻,他看起来感觉有些无精打采,黑眼圈很深,似乎是很久没有睡觉了。他也是【豪天门】的弟子。
“小杨!你怎么在这里。”
“师姐,我……我对不起你。”说着已经跪了下去:“其实,师傅是被李鸣钟害死的!我偶然,偶然间知道这件事,却一直不敢说出来!”
“你先起来再说。”王傲薰对这个小师弟,倒是态度不错。
小杨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我当时贪生怕死,想着就算说出来,也没有能力为师傅报仇的!”
王傲薰眼神空空的:“这其实也不能怪你,如今的【豪天门】,像你这样的弟子已经不多了。”
小杨语气还是很激动:“幸好上苍有眼,让我遇上了楚大侠!”
“楚大侠”三个字一出,王傲薰感觉触电一般:“什么?!什么意思?”
“他的确是个当之无愧的大侠。”小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从悲痛,转成了尊敬:“昨天,我又一个人懦夫一样在酒馆喝着闷酒,苟且偷生。”他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一个人坐到了我对面,他问我怎么了,借着酒精,我竟然对这个陌生人说起了这个大秘密,当时其实我已经有些醉了,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他现在说起来,语气还是难掩激动。
“他听完我的话,突然站起身来,对我说他要先调查清楚,他告诉我,他是楚云端,然后就离开了。但当时我迷迷糊糊,根本不会相信,也毫不在意,以为他也和我一样,是个喝高了的醉汉。”世上恐怕已经很少有人没有听过楚云端的事迹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光是王傲薰,连江上寒和龙宴也听得出神。
对于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不平之事,一揽于身,果断却又不失理智与智慧。快意恩仇后,却又默然消失,俨然就是一副绝世大侠的做派!
小杨接着说:“今天到此看到这番情形,我才知道,那个人,果然就是楚大侠!”
王傲薰此时心里很复杂,这一切,本来是狂风暴雨般的悲剧,为什么这瞬间,心湖竟平静得泛起了温柔的涟漪。
“对了,师姐,你绝对想不到谁回来了!”小杨口中有些兴奋。
“谁?”
“大师兄!”
【豪天门】的大门,还是没有变,沧桑中带着肃穆。
八个明亮的灯笼,随着微风摇曳。
开门之后,灯火更亮了。
王傲薰已经忘了有多久,【豪天门】的夜晚,总是晦暗一片。
而现在,从院子到内堂,再到各个屋室,都挂满了最上乘的灯笼,让这里的夜,与白昼无异。
院子里,齐刷刷得跪着一群人,他们中有些人遍体鳞伤,有些干脆从手到脚被绑了起来。他们都面向着大堂里的一口棺材。
最前面的,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可是眼角和脸部的某些地方,出现了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岁月痕迹,一身着装也布满风尘。
他的目光如炬,盯着关门,眼中不知是泪光,还是灯光的闪烁。在他旁边,插着一杆偌大的长柄铲子,铲头宽大,一如鬼面。
见此,王傲薰大步走到那人的面前,说:“事到如今,还回来干嘛?”
那人抬起头,有些呆滞地看着她:“师妹,别来无恙。”
“你觉得发生了这些,我会无恙!?”王傲薰很激动。
“我想应该不会。”
王傲薰忽然一声冷哼,拔出了身后的【威风】:“宋山朋!我倒要见识一下,这几年的出走,让你究竟变得有多厉害了!”
灯火打在,宋山朋有些落寞的脸上:“你这是何苦呢?”
“何苦?当年一声不响就逃走的人,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其实那年,宋山朋并不是一声不响就走了,他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张字条,说是想去周游武林,修行。
这一去,就是两个年头。
宋山朋从小就在【豪天门】,是颗天赋极高,被寄予厚望的种子。
开花结果,也并没有让人失望,年纪方才十字出头,据说就已经攻破常人所不能征服的【穴道】,【神】刚猛劲道,在〖嘉兴〗全城里,独拔头筹,一枝独秀。
他年轻、聪明、武学精湛,他深受掌门的偏爱,掌门女儿的爱慕,而掌门又是个独女。
这个掌门接班人,迟早就是他。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得理所当然。
可,有一天,这个少年,突然就离开了这里。
虽然“男儿志在四方”,他的确从没有离开过江南一带,但是他的行为,还是让人觉得唐突,也很费解。
有些东西,只有自己知道。
放着即来的权力,喜爱的少女不管,他就这样,走了。
龙宴想起来了,他听过“宋山朋”这一号人物。此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他们言语间,大概听出点端倪。
江上寒也是。
宋山朋站起来:“师妹,你累了,回房去睡吧。我来对这些不忠不义不孝子弟,清理门户。”目光落在那些被绑在地上,从头到尾一声不敢吭的人。
这些人的一条条劣迹,都是小杨告诉他的。
“你凭什么?那你自己呢?”王傲薰瞪着他。
龙宴已经走上前去,企图化解这个气氛,他先对宋山朋行了一个抱拳礼:“我是【天下太平镇】的龙宴,宋少侠你好。”
“你是……!”宋山朋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如此有名的人物,回礼:“【七宗最】的【暴食】!久仰你的名讳了。”
“我本来是奉【天下太平镇】总事之名,特地前来拜访王前辈的,却没想到,发生这种事,还请节哀。”
“节哀?他会感到悲哀?”王傲薰冷笑。
宋山朋并没有回应她的话,看着在一旁有些木讷的江上寒:“这位朋友是?”
“我叫江上寒,也是【天下太平镇】的人。”
“幸会,我是【豪天门】的宋山朋。”
“谁准你说是了?!”王傲薰还是怒火中烧。
龙宴解围:“王姑娘,差不多时间该休息了,明日你不是想前往〖上海〗?现在宋兄在此主持大局,你也刚好可以抽身了。”
“你要去〖上海〗?”宋山朋问她。
“没错,我要去找他,不管花多少时间,我都要找到他”
“你是说那个楚云端?”
“找到了他,我就以身相许。”她强调着后半部分。
宋山朋已经转过身:“那个时候,别忘了带他来见见我,他是我们的恩人。”
“我是我,你是你,不要用‘我们’二字。”说完,王傲薰拧着那把大斧头,朝她闺房的方向走去。
“让两位见笑了。”宋山朋笑得有些无奈。
“宋兄,可否借一步说话?”龙宴却突然说。
江上寒并不了解龙宴的用意,只是也跟着他们到了院落一个僻静出。
“本派总事与贵派王掌门关系匪浅,所以,这件事,我必须要插一下手。”
“龙兄有什么疑虑,不妨直说。”
“你离开了多久?”
“两年零三个月。”
“那么这一次,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突然回来,不会太巧了吗?”龙宴眼神凌厉起来。
“家师身体一向强壮健康,在我游历之时,从没有听过他卧病的消息,根本也不会这样去想,也就是在几日前,我回到嘉兴附近,才听闻这件事。”宋山朋说:“所以我才回来看看,没想到,家师已经过世。”
“可是,你好像并不太难过。”江上寒冷不防一句。
“江兄,你并不是我,所以也不会知道我的感受。”宋山朋的神情中,似乎有些深意。“很多东西,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的。”
他接着说:“我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回来以后,就已经是这番光景了。龙兄,我说的,你相信吗?”
“失礼了,宋兄,我保持怀疑,除非你能告诉我,你离开的原因?”龙宴说。
“原因?不是所有事都有原因的。”宋山朋脸上的尘埃与纹路,在烛火下,更加醒目。
龙宴仔细看着他的脸,才终于又露出他那种阳光的笑容:“我同意。”
有时候,不解释,才是最好的解释。
“那么老江,我们还是不要再打扰宋兄了。”龙宴说。
“我带两位去厢房。”宋山朋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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