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宇、柳燕儿和陈然一行三人,为了陪着柳燕儿游玩,弃了水路,一路骑马而行。星痕剑依旧负于背上,湛卢赫然挂在腰间。
他深知自己定非打遍天下无敌手之人,只是为了以后没人去找孟珙大将军麻烦,才刻意把这麻烦背上身来。
如果仅仅是将剑送到皇帝老儿手中,王庭宇心知简单的多。执意要逃,恐怕天下也没几个人可以拦住自己。可现在是要江湖上人人明确知道剑将送给皇帝,而且还带着燕儿和陈然,绝非护送一把剑那么容易单纯了。
一路上一再告诫燕儿和陈然,遇到混战群殴,只需保护自己。更特别悄悄叮嘱陈然,有事发生时,完全只用照顾燕儿。
第四日黄昏,三人一路骑马缓行下终至武昌府。
寒冬的武昌府阴冷风寒,长江至此水道宽阔近百丈,因汉水注入,益显浩瀚。
巍峨蛇山之巅的黄鹤楼俯视着滚滚江水,让人油然想起李白的千古名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三人坐在江畔酒楼‘望江阁’雅座单间,望着长江自脚下滚滚东去,犹如虚凌江上,三人大生感触,更胜李白之叹。
盏茶时间,酒菜悉已上齐。一杯下去,柳燕儿俏脸绯红,更添娇艳。
王庭宇心里忽然泛起特异的感觉:自己为何只对这娇艳无双的女子只有亲人般的感情,而从来没有情人间的欲念?两人最亲密的动作亦止于拉手,相敬多于亲昵。这绝非正常的男女情爱情形。
柳燕儿成熟诱人的身体,娇俏可人的如花笑颜,竟只能带给他欣赏而不是情欲?
柳燕儿见王庭宇呆呆看着她,惊讶道:“大哥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王庭宇一惊,回复过来,却不知怎么回答:难道把这伤人颜面的想法告诉她?
正拟措辞间柳燕儿兴奋的压低嗓音道:“大哥定是发现了吊着我们的人吧?”
陈然亦接口低声道:“我发现了两批不同来路的人。从我们离开襄阳,便有两人始终远远吊在我们后方两里左右。刚才进入武昌城后,又增加了一批。现在两批人在酒楼里外都有安排。”
王庭宇笑道:“我们是奉朝廷最为倚重的大将军命令办事,任何人绝不敢大肆攻击我们,得给他们找个机会动手,也好看看这天下第二名剑的风采。”
看着柳燕儿兴奋的脸,含笑又道:“不如等会吃喝完毕,我们去逛逛黄鹤楼?”
柳燕儿大力点头,边加快手上进度,显然急不可耐。
又对陈然道:“小弟你就别去了,吃完后你去安排宿处,等我们回来就行了。”
陈然心知去了也是累赘,只得应承下来。
江边的夜风并不猛烈,却带着阴冷的湿润,割面如刃。冬天,总是充满了萧杀和死亡的气息。
两人带着目的慢慢沿着蛇山的石阶漫步,一路并无一个行人。
将行至顶,忽听一阵琴声传来,一男声作歌唱道: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
千古兴亡多少事,
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两人加快步伐,跨上最后几步石阶。见黄鹤楼前空阔空地,避雨雪小亭中挂一灯笼,一白衣女子引手抚琴,一青衫老人击节为歌,歌声苍凉豪迈,在铮铮琴声配合中益显壮怀激烈气概。琴声淙淙,若山涧流水,清清漫溢。老人见二人至近,直若未见,歌声再起:“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
天下英雄谁敌手?
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王庭宇轻轻捏了柳燕儿手一下,两人相视一笑,均心知有异。于此寒冬夜幕中奏琴高歌,定非寻常。
行至亭前,抱拳道:“先生雅奏,如清溪流泉,抚慰人心;歌声沧桑怀古,振聋发聩,志怀高远。生平仅见,由心感慕。在下王庭宇,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青衣人起身应道:“王大侠声名远播,如雷贯耳。小老儿文图南,不问世事久矣,只怕江湖中人都忘了这号人了。”
王庭宇心内一惊,传闻归隐二十余年的琴剑无双文图南,五十岁时从琴理中悟出剑道,横扫两湖黑道,无一败绩。后因被黑道人物报复,独生爱子被刺杀,心灰意冷下宣布退出江湖。从此隐居避世,江湖上再也没人见过。
心里亦是奇怪,这文图南声誉卓著,应不是夺剑之人呀?心中疑惑,半晌未及搭话。
文图南见王庭宇神色古怪,默不做声,笑道:“老夫并非来抢夺宝剑,只有些疑惑向王兄请教。”
王庭宇恭敬道:“前辈高人隐士,敬请垂询。”
文图南正容道:“今朝廷无能昏聩,赵昀实凭史弥远矫诏窃国。何能当得起湛卢圣君之谓?”
王庭宇亦正容回道:“国之易主,非晚辈所能稍改。晚辈念及的仅是天下苍生,更有孟珙将军嘱托。仅此而已,望前辈明察。”
文图南喟然叹道:“是是非非,原本难测。老夫若恃强迫你赞同,却是强人所难了。”
边说边走出小亭来,油然道:“老夫二十年前痴于琴道,从中悟得一剑。今日既与王兄剑道大家相见,还望不弃鄙陋,领教高明。”
王庭宇抱拳施礼道:“蒙前辈指教,幸何如之。前辈,请。”
白衣女子五指轻摸慢挑,空泛琴音骤起,似远似近,如铜钟古拙重音,又夹杂玉磐清越敲击,不可名状。
琴声中女子抬首以目致意文图南后,含眸注目王庭宇。
王庭宇脑中一震,只觉心扉深藏的那一扇密闭心门缓缓透出一袭光芒。那一双眸子宛如漆黑水银,顾盼间婉转流动,仿似多情善睐,又似拒人千里,欣赏幽怨之意在那一双黑眸中倾刻尽情释放,瞬息千变万幻。心脏顿时霍然加快,热血翻涌。
文图南拔剑出鞘,剑身纤长柔弱,光亮鉴人。剑音袅袅响起,余音萦绕中低声和唱道:“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剑光倏起,满庭剑光翩然飞舞簇拥而至,剑啸清音契合吟唱低回,又辅以古拙琴音背景,冷冬寒意尽去,满目春光乍现。
王庭宇心头茫然一片,不知不觉拔剑相迎。一剑在手,万念俱无。两人剑光一触,叮叮交击竟似击拍应和琴声。
耳中只听得文图南唱道:“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
王庭宇知道这是庄周梦蝶的故事:昔日庄周梦见自己变为蝴蝶,非常生动逼真的一只蝴蝶。感到多么愉快和惬意啊!却不知道自己原本是庄周。突然间醒过来,惊惶不定之间方知原来我是庄周。
文图南剑光一变,如攻似守,漫空剑影回复身周,如火树银花绽放。此消彼长之下,王庭宇剑势一长,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身形幻为疾电,四面八方攻去。
琴音随剑变亦变,亢音骤密,倏然拔高,节奏亦随剑击节拍愈来愈快。
只闻文图南嗓音亦变高亢,剑光又变。两人全力对攻,交击脆音不绝于耳,却全然不乱。
琴音紧随剑击节拍,拔至高无可高之处轻巧一个转折又再悠悠拔高,王庭宇恰于此时飞身跃起四丈,凌空飞扑。文图南卓然不动,挺剑全神以待。
“叮”两人剑尖毫厘不差对接,琴声如斯响应,似那“叮”声叫停琴音。王庭宇身形凌空,衣袂飘飞,状如蝴蝶倚枝而歇。
文图南清嗓唱到:“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不知是庄周梦中变成蝴蝶呢,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庄周呢?)歌声颤颤渐消之际,琴音堪堪接住,往下一滑,如珠落玉盘,清脆繁密中倏然划止,群响毕寂。
文图南轻推长剑,于王庭宇距丈相向而立。
哈哈长笑声中,文图南道:“与王小兄一战,文某即便此时便死,亦无悔矣。”
王庭宇恍似梦中,闻言方才醒来。回首望向柳燕儿,见她回来一个灿然笑容,方才放下心来。
王庭宇嘿然笑道:“晚辈未尝不是呢。”
文图南道:“小兄弟你还有同伴,就不耽搁你了。老夫虽然闭门谢客,却对小兄弟来说,随时无任欢迎。”给王庭宇又详细说了地址。
王庭宇亦道:“天色已晚,就不阻前辈休息了。晚辈稍有闲暇,定当登门聆教。”
言罢携柳燕儿洒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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