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九界头一回在毫无阻碍的草原上奔行,一时间马蹄如飞,度比之往日还要快了几分,行不多时,前方已能望见一个人族的小村落,二人一马赶将过去,却见这村子里早已空无一人,人畜皆不知去向,死气沉沉的毫无半点儿声息。
不过此时花如雪也顾不上许多,就近寻了间宽敞些的大屋子,抱着禹云岚推门而入——所幸这里的原住民显然离开得不久,屋内一应物件都还算干净——她将禹云岚放在床上,随即素手一翻,掌心中已多了一枚古铜咒符——正是当初黑袍神尊在黑森林外的祭坛边托人转交给她的那一枚。
“殿下曾言,这咒符能助我完成心中所愿,即便在战局最艰难的时候,我亦不曾动用,却不知如今能否救他一命?”
她捏起法印,正要激活咒文,蓦地心中一动,转念道:“不对,禹云岚以龙变之身强行摄取聚魂珠,被亿万魂灵侵入神识,眼下处于身体最强盛,精神却最虚弱的紧要关头,正是用邪法夺舍入侵的最佳时机,他既是战神血脉的完美传人,便也是战神殿下夺舍转生的最佳躯壳,这枚咒符……”
想到这里,花如雪顿觉浑身凉,忙不迭又给那古铜咒符施加了三道封印,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揣进怀里,只是没了这个办法,眼下她纵是自然法术的大师级人物,却对精神和灵魂领域的创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禹云岚在昏迷中不住痛楚颤抖,一时间情难自禁,竟是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冰凉的泪珠划过脸颊,落在禹云岚额上溅碎,花如雪忽然心中一动,拿出自己那枚本命之种,想到,既已没法救他,能帮他分担一半也总是好的吧?
正要动手,却不料耳畔竟响起禹云岚虚弱的声音,“雪儿……你怎么哭了?”
“你,你醒了?”
花如雪愣了愣,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吃吃地道:“可是……怎么可能?”
她在妖界修行两百余年,纵不曾亲身经历过夺舍之苦,却也算得上见多识广,自是笃定根本没有凡人能够抵抗亿万魂灵对识海的入侵,那情状甚至即便是换作一般的妖王,稍不留神同样会在一瞬间被无尽亡灵淹没自我意识,变作一具空洞的躯壳——可她却不知道,风若海传给禹云岚的剑道,竟是有化神识为剑的能力,更不曾想到,那道化作天地圣光的悯生剑,还给予了亡灵们苦候千年的安宁与救赎。
禹云岚被她问得怔了怔,可哪怕是仅仅去回忆片刻之前的事情,对现在的他而言亦是种难言的负担,眼看着他似乎在用力回忆着什么,花如雪才醒悟到自己显然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忙改口道:“禹云岚,你,你真的没事了?”
“原本是没事,可一睁眼就见你落泪,心疼。”禹云岚神色极其萎顿,却还是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有气无力地叹道:“雪儿,我禹云岚此生能赚回你的一滴眼泪,也算是没有白来世间走上一遭了。”
“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陡然让她更加泪如雨下,可没等她想好该如何责备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子,他却蓦地手臂一软,再次沉沉睡去。
花如雪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平复下内心突如其来的哀恸,她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臂放回被子下,看着那张英俊而平静的脸,不由暗暗自嘲:花如雪啊花如雪,你修行了两百多年,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见识过多少英雄人物,如今,却当真对这个人族少年动了心?
残阳如血。
这一刻的星风村,远远没有禹云岚和花如雪栖身的小村那般安宁静谧,无数魔兵已攀着云梯跳上城墙,与六部战士们展开殊死搏杀!
战斗自昨夜开始,魔兵们不知疼痛,不知恐惧,不知疲倦,自然更不知怜悯,而渐显疲态的人族战士们则已经开始出现大面积的伤亡,可到了此刻,没有一人临阵退缩,谁都知道,在这群怪物面前根本没有半点儿退路,甚至,就连死亡都不是最后的终结。
在城市中心的传送广场上,燃烧着一个巨大的火堆,所有壮年男女都被动员起来,将前线战死的战士尸身搬运到这里焚毁,这些人大多是他们的兄弟、儿子或父亲,可他们却早已没有了一丝一毫悲伤和哭泣的时间,因为尸体一旦不能及时处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会又重新站起来,变成和魔兵一样冰冷而致命的敌人!
此时此刻,纵有死战之志,可是绝望,早已经盘踞在每个人的心里。
“死守城门!把这些怪物从城墙上赶下去!战士们!我们背后就是亲人和家园!没有退路可走!握紧武器!战斗!战斗!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人!”
即便在南弦驻地的战斗中已多处带伤,禹云笛修依然顽强地顶在战场的最前线,站在他的位置极目远眺,已经可以看见远方的地平线上影影绰绰出现了数万骑兵,以及旗帜上那一个大大的“烈”字。
那是十几年前曾经重伤过他的,草原雄鹰烈向鹰的部队,他们显然是接到了禹云家族的求援信,自鹰翔城赶来相助,可真正到了之后,整整一柱香的时间,他们却只是矗立在那里,既不上前助战,也不转身撤退。
即便与之死战多年,禹云笛修也从不怀疑,烈向鹰绝对是这草原上第一等的英雄人物,否则他亦不可能放下多年宿怨,率兵倾巢而出赶来救援,可面对十万魔兵这样前所未见的恐怖敌人,任谁都不会就那么不顾一切带着手下士兵上来送死。
说到底,两人都是一族之长,各自背负着数万族人的身家性命,越是这样危急的生死时刻,越是没有半分任性和犯错的余地,易地而处,如果率领援兵的禹云笛修,恐怕他亦不会贸然起冲锋,然后跟这座即将崩坏的城市一起被黑色的魔兵狂潮湮没殆尽。
“族长!烈向鹰那家伙怂了,咱不指望他了!”禹云笛修身旁的副官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叫道:“您还是赶紧另想办法吧!”
“他若真不愿出战,便不会带着数万人赶到这里!这该死的家伙,他既然要我给他一个冲锋的理由,我就给他!”
禹云笛修啐了一口,将副官扯至身前,吼道:“去!让第四兵团剩下的人集合,我要带他们杀出去!让烈家的人好好看看,咱们可不是干等他们来救的孬种!”
“都打到这个份上了,您怎么还能出去冒险!?”
副官还待争辩,可一看禹云笛修红的眼睛,便知此事再没半点商讨转寰的余地,只得咬紧牙关,飞快地跑下城墙去传令。
不多时,第四兵团还剩下的两千多人已在城门后集结完毕,禹云笛修提枪上马,正待下令,却见柳远浑身浴血飞马而来,拦道:“大哥!你带人守城,让我去接应烈向鹰!”
“笑话,城门一开,哪儿还能比哪儿安全?我若是回不来,星风村就都交给你了!”禹云笛修一把推开他,喝道:“准备迎战!开城门!”
此时城门本就已是摇摇欲坠,被开门的机索一带,竟是直接要翻倒下来,两名行军法师眼疾手快,登时就是两大火球砸过去,将城门往外一推,轰然将门外挤得水泄不通的百余名魔兵砸得稀烂!
自此,这决死一战,禹云家族就再也没有了城门的庇护。
“禹云铁骑!冲锋!”
禹云笛修一声怒吼,率领两千死士,悍然迎头扎进了魔兵的狂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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