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顾十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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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沉的脚步声伴着一点星火亮起来,似乎从地下冒出一般的狱吏恭敬的站在那点星火前。

    “大人。”他低声躬身问好。

    这点点星火在幽暗闪烁,起不到丝毫照亮的作用,反而更添几分诡异。

    “他怎么样”星火上方传来一个声音,低沉,因为刻意的压低听起来有些模糊。

    “大人放心,虽然尚不能起身,但已无大碍。”狱吏带着几分小心答道。

    天牢里又陷入一片死静,接着几不可闻的脚步向一个牢房走去,他走的很轻,似乎是怕惊醒里面的人。

    眼睛适应了这里的黑暗,模模糊糊可以看到脏脏窄小的牢房里,趴着一个人形,似乎睡了抑或者如同其他牢房里的人一般半死不活。

    那人久久的矗立在牢前。

    “不可再对他用刑。”过了很久他轻声说道,停顿一刻似乎顾忌什么又接着道“尚书大人那里,我会去说”

    “大人放心,小的们记下了。”狱吏如同温顺的小羊乖巧的答道。

    他们说话声音很小,似乎是怕惊醒内里躺着的人,但还是惊醒了。

    悉悉索索的稻草响,牢里的人有些吃力的转过头来。

    “谁”干涩沙哑的声音低低的传来,“谁在那里”

    当他转过头来时,那方才亮着的一点星火瞬间被黑暗吞没,而说话的人也消失了。

    “老实点老实点,吵什么吵”狱吏唰的点亮火把,用腰刀敲着牢柱凶神恶煞的道。骤然亮起的火光让内里的人一瞬间失明,他不由将头埋在稻草里,好一会儿才适应这光线,再一次转过头来,火光里映照出一张须发凌乱,污迹横布的脸,依稀能看出面容几分清秀。

    “谁在说话”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问道。

    火光照耀下,牢房里只有一个面色狰狞身材魁梧的狱吏。

    “说什么话”狱吏抖着陆一脸横肉,狠狠的敲打着牢柱,“顾海,你有什么话还是赶快说的好免得多受些罪”

    “我要说的都已经说了。”顾海将头再一次转向里面,似乎陷入沉睡。

    狱吏哼一声,看了眼顾海,嘀咕道“放着好好的大好前程不要,非要做这等愚蠢的事,读书人,真是奇怪”

    其实对于狱吏来说,随着他们的顶头上司朱大人,的堂哥这些年权势如日天,奇怪的现象是,牢里送来的这些慷慨赴死的士大夫也是越来越多,就如同割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

    这些手无缚鸡之力官士,难道真的不怕死

    明知道必死无疑,而且会累及亲族,却依然以卵击石飞蛾扑火,对于狱吏来说,这简直是难以理解的愚蠢行为,这种行为还有一种说法,叫什么以天下道义为己任,这是隔壁牢房那个已经被定了死刑的大学士说的。

    狱吏摇摇头,举着火仇转身走开了,走了几步又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一动不动的顾海,不过这小倒是好运气,竟会被那人相护,狱吏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带着一丝疑惑,这真是奇怪,那个人明明是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实在是很难理清,或许是上边人有什么安排也说不不定期,他晃晃头不去想其的道理,转身走开了,牢房里瞬时又被黑暗吞没。

    而刑部牢房大门外,夜色也越发浓染起来,不远处一个茶汤店挂着的气死灯给夜色里添了一抹亮色。

    经营茶汤店的一对老夫妻,刑部大牢虽然是个阴森可怕的地方,但生意倒也不错,忙碌一天的夫妻两此时才得以清闲一刻。

    “老头”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对老伴努努嘴,往门外大树下使了个眼色。

    大树下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暗夜里瑟瑟发抖,看不清是男是女。

    “还没走”佝偻的老头颤巍巍的走过来,顺着老伴的视线往外看,摇摇头叹口气。“都这么多天了,不管刮风还是下雪,一步都没走开”老婆婆也叹气说道。

    可怜啊,夫妻俩同时叹口气道,不管这刑部大牢里关的都是多么可恶的人,他们的家属都是可怜人。

    “姑娘,进来坐坐,喝口茶暖暖身吧”老婆婆看不下去了,走出去,柔声招呼道。

    那人影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憔悴的脸,正是灵宝。

    “多谢婆婆,不用”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赢弱的声音,扶着树干要站起来,才起身却身形一晃,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这样的场景老夫妻俩见多了,也没有慌张,而叹口气,颤巍巍的一个捧着热茶一个拄着拐杖走过去。“怎么样”老婆婆问道。

    老头从灵宝脉博上收回手,点点头,“没事,熬的。”

    “也不知道里面关了她什么人,家又在哪里,这深更半夜的”老婆婆叹气道,一面矮下身,要将手里的茶喂给她吃。

    就在此时身旁一阵风卷过,站过来一个人。

    老两口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这深更半夜又是在这离阎王殿最近的刑部大牢外,换做谁也要被吓个半死。

    “她”声音低低的传来,“没事吧”

    这个人裹在大大的黑斗篷里,从头到脚都包了起来,这等夜色里看起来,格外渗人。

    “没,没没事。”老头哆嗦着说着。

    这该不会是勾魂的阴差大人吧。

    眼前的人沉默一刻,转身走开了,与夜色融为一体。

    “把她送去东城楼外楼”风飘来这句话,以及一锭雪白的银落在脚下。

    老两口互相看了眼,同时揉了揉眼,直到看到脚下的银真实的存在,才相信刚才出现的不是幻觉。灵宝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身被软软的温暖的被包裹着,床头有一双温暖的眼睛望着自己,虽然这双眼看起来有些吓人。“小姐”灵宝瞬时痛哭出声,她的嗓火辣辣的疼,发不出半点声音,挣扎着要起来。

    “别动,别动。”顾十八娘伸手按住她,抚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我来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少爷少爷”灵宝依旧泪如雨下。

    自从少爷被抓入狱,两上小厮跑回家报信,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便日日守在刑部大牢前,只求能探望少爷一面,当然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她守在大牢门前,各种可怕的消息便无时无刻不传入耳内,刑部的刑讯逼供手段是她闻所未闻想都不可想到的,光听听就吓得她差点死过去,要真亲身尝一遍

    少爷那样一个弱书生,可怎么受得了,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连个亲人面见不到,连句话也留不下,这让小姐和夫人可怎么活。

    那些日灵宝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得日日守在大牢门外,似乎这样就能分担少爷的苦楚。

    “没事,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顾十八娘带着软软的笑说道,接过彭一针递来的药,“来,灵宝吃药,吃完了安心睡一觉,醒了,一切都好了。”

    看着小姐沉稳的面容,这么多日来神经一直紧绷的灵宝终于放松下来,有小姐在,少爷这次一定没事,她在顾十八娘的搀扶下,一口一口的吃完了药,果真沉沉的睡去了。

    直到她陷入沉睡,顾十八娘的眼泪才扑扑的掉下来,彭一针在后也跟着叹气,满面感慨。

    “好孩,好孩啊。”他喃喃说道。

    掩上门,看着神情憔悴的顾十八娘,彭一针忍不住再一次劝她休息一下。

    “十八娘,你这样下去,身会受不了的。”他焦虑的说道。

    顾十八娘摇摇头,忽的问道,“是谁把灵宝送来的”

    彭一针一愣,暗夜蒙蒙的里被店伙计叫起来,吓得他以为出了什么事,腿肚只转筋。

    “是一个老丈。”他想了想说道。“那老者怎么知道咱们来了住在这里,咱们昨日才到,灵宝自己也不知道。”顾十八娘看着他问道。

    这的确有问题,彭一针也皱起眉。

    “那老丈是说自己是在刑部大牢门口开茶汤铺的,我去问问他,看谁在背后盯着咱们”他压低声音说道。

    “如果真有人盯着咱们,他不想露面的话,咱们是打听不出来什么。”顾十八娘摇摇头说道,既然这个人把灵宝送过来,显然并无恶意,起码无随意伤人之意,目前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怎么见到郡王。

    正当顾十八娘愁眉深锁时,店伙计拿着一张贴蹬蹬的跑过来,对于这位将客栈天字号房无期限的包下去的金主,伙计恨不得当神仙祖宗对待,就差一日三上香。

    “顾娘,顾娘,您的帖。”小伙计点头哈腰的将帖递上来。顾十八娘神游天外,彭一针伸手接过。“是药行会的。”他眉开眼笑的说道。

    趁着灵宝被送来,顾十八娘终于清醒一刻的时候,他已经将药行会赠送住处的事说了,一面请示顾十八娘的意见。

    顾十八娘这才抬头看了眼自己所住的地方,点了点头道“搬走就不用了,你提前把帐结了就是,这样也不算拂了他们的好意。”

    不管怎么说,她日后必定是要在药行界混的,这世道各行各界都有规矩关系,哪怕你是再有名的药师,也脱离不开,只要是人,就逃不开人情世故。听说是他们来了,顾十八娘沉吟一刻说了声请。简单洗漱一下,顾十八娘来到这层包间的独有会客厅,见到屋里坐着八个老年男人,穿着打扮并无什么特别之处,面色和蔼,低头交谈什么,当她的视线扫过去,落到最后一位男时,不由愣了下。

    “顾娘。”王一章站起来含笑说道。

    看着眼前这个老者,顾十八娘心里颇有点五味杂陈,但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察觉顾十八娘的疏离,王一章颇有些感慨,不由想起当初与这小娘相交时,她虽然谨慎客气,但眼底却是难掩那一丝感激,当时他还有些不解,后来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知遇之恩,那是对慧眼识宝伯乐君的温情,也正是因为这份初相识的温情,这小娘才在虽然有秘籍在手,但师徒之份未明,前路未知的状况下为他们特制了紫金丹,她那是冒险,为了他们保和堂而冒险。险果然出现了,而且是他们保和堂一手造成的,想到如今大有生的势头,那一切本来是该属于他们保和堂的。王一章幽幽叹了口气,时也命也,要不是自己家那几个年轻人不够沉稳,受了别人的蛊惑,事情也不会到了这个地步。

    但他能怪谁,商场之上,本就尔虞我诈敌友不分,输赢各自认命吧,不过胜者可以败,败者也可以卷土重来。

    他转过头,看顾十八娘已经与在座诸位互相见礼,大家纷纷表达对其兄事迹的担忧以及钦佩。

    “咱们身贱地微,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顾娘解解后顾之忧”

    不管他们出自何种目的,这时候的问候,对顾十八娘来说都极为可贵,她真诚的表达了感谢。“顾娘放心,顾公在牢里尚且无碍。”会长姓齐,是个十多岁的老人,忽的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