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安置着暖炉,将着秋日的室内熏的暖意浓浓。
顾十八娘额头上渗出密密的细汗,脑里飞快的闪动各种心思,却迟迟不见郡王问话。
“想好说什么了没”似乎过了很久,才听前方郡王淡淡道。
他的意思自然是说想好了这一次怎么全身而退了没顾十八娘扶在膝头的手微微的僵了僵,才要张口说话。
“拿水来。”郡王又道,一面撑起身坐。
顾十八娘一怔后才忙应声是,小心的从暖炉上拿下铜壶,先拿水温了温茶杯,再斟上水,双手捧着低头走到床边,跪下。
郡王靠在软枕上,略等一刻,才接过,他的手微微的颤抖,有水滴洒落在锦被上。
顾十八娘看着那水滴,只觉得心惊肉跳。
“不能找太医看吗”她忍不住抬起头问。
既然病了,太医院**天下顶尖大夫,便是为他这等皇室贵族所用,怎么会病成这样而躲起来不让人知
“不是不能。”郡王浅浅喝了口水,缓缓道,“而是看过。”
太医都看不好
“是什么病”顾十八娘问道。
郡王将茶杯递过来,她伸手接过。
“无病。”郡王看着她,清清冷冷的答道。
至毒无形,至病无恙。
由刘公身之毒以及自己亲身体验,顾十八娘非常明白这一点,她的脸色不由难看起来,太医院都看不好的病。
“我这病要说起来,倒是因先天不足而起,身一直好好将养,倒也无碍,只是前些年因意外。”郡王从她身上移开视线,靠在软枕上,意外二字划过嘴边,带着森森的寒意,“引发旧疾,遍寻名医,尽尝良药。”
“结果如何”顾十八娘跪直身再一次追问道。
郡王看着她一笑,“结果,就是我一日比一日嗜睡,直到睡过去再也不醒来。”
他在笑,顾十八娘却觉得一阵寒意。
“不过,既然我已经走到这一步,决不能就此放手,就是死也要死在”他看过来,目光如电,“所以,你明白”
对于皇室来说,绝不会选一个体有疾的人来做皇,所以,一旦消息透露出去,那么下个月被册封为皇的人便绝对不会是他。
所以已经走到这一步的郡王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所以任何一个威胁到这个秘密的人都将消失。
所以这是必须的选择无可避免结果。
顾十八娘看着他,神色平静。
“我不能死。”她忽的说道。
郡王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也不能死。”顾十八娘迎上他的视线,定定说道。
“还是因为你哥哥之类的缘由”郡王忽的笑了笑,“顾湘,我想你是明白的,我们的命,都是在自己手里,与他人无关。”
他这句话让顾十八娘心里微微的吃惊,有什么念头需要再分析,但现在却顾不上了。
“所以我要为我自己争一争,郡王你为什么就这么放弃”她说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郡王笑问道。
顾十八娘咬着下唇没有说话,没有办法。太医们早早就诊不出病,如今却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寻大夫治病只有等死
“那皇之位难道比命还重要”她忍不住问道。
“你说呢”郡王反问道。
“我觉得命重要,没有了命,一切都没有意义。”顾十八娘抬头看着他道。
“那你在大药会上投药入那人锅,又有什么意义”郡王看着她淡淡笑道。
“我”顾十八娘有些结舌。
“命是很重要,但人活一世,并不是为了活而活。”郡王头微仰靠后,似是有些疲倦了,合上眼,“烟花要的便是那一瞬间的绚烂,你能说它没有意义”
这也是一个及其倔强,及其自负而生的人,这是一个就算死也要绚烂的人,他绝不会放弃拼力得到的地位,然后以萧萧落寞之态苟且而生。
或者说,他所走的路也是注定只能向前不能退后的,一旦退后,便会被人瞬时踩灭,休想有半点休养生息以图来日的机会。
顾十八娘的眼泪慢慢的掉下来。
“可是为什么非要我们去死”她喃喃说道,“天近寒冬,万物肃杀,躲得过一时,躲不过这一世虫命躲不过,躲不过。”
她的脸色惨白,却似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你去吧。”郡王淡淡说道,闭着眼从枕下拿出一物,“拿去给杨大人。”
顾十八娘木木接过,不去看也没有再说话,起身向外而去。
看着她失魂落魄而出,内侍吓了一跳,只当郡王有什么不测忙冲进去看。
“睡了。”他很快转回来,说不上是松口气还是提口气,神色想哭又想笑的说道。
年男人这才松口气,又叹口气,看向顾十八娘,冷哼一声。
自从打过一次交道,他下意识的不把这姑娘当小姑娘看待,想必她也明白自己这一次必死无疑了。
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闭的的最紧的。
“原来是个外厉内荏的我说呢,这天下哪有人不怕死的,瞧吓得的这样。”他带着嘲讽说道。
想到这次带顾十八娘来完全是个荒唐无用之举,不由恼恨之极,又恨自己也恨顾十八娘。
一定是这个妖女口吐咒言才有今日之灾
“跟我走,老夫送你一程,也算你生之有幸。”年男人冷声说道。
“顾娘,咱家郡王对你”内侍则在一旁轻轻抹眼泪,细声说道,“为郡王尽忠,是咱们做奴才的荣幸”
顾十八娘对他们的话不闻不问,她只觉得深深的疲倦袭来,既然如此,也罢,至少,她不会再以弃妇那个耻辱之身而死去,至少哥哥和娘因疠疫也算是死得坦坦荡荡。
这一点命运也是无奈吧他们一家终是没有再去跳命定的坑,这场赌局本就不公平,那么他们输得还不是太惨
顾十八娘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笑意,这才察觉手里还有一物,便将其一抛。
“你主给你的。”她说道,言语里带着几分不屑,“祝你们生死相随来世重聚。”
不管这些人有多么的不得已,作为无辜,她没任何理由对他们感恩戴德。
“死到临头还嘴硬”年男人竖眉喝道,一面接过。
这是一个明黄锦袋,他一愣,倒出一块方正金牌,上面篆书硕大一个字。
赦。
“这这”年男人惊讶失声,怎么会是赦罪免死牌难道郡王是要放着姑娘而去
“什么”顾十八娘被他的惊讶失态吸引来视线,不解的问道。
“你这是不是你偷的”年男人咬牙问道。
“我偷”顾十八娘好气又好笑。
内侍这是也凑过来看,“呀,是赦罪免死牌”
他脸上也是一派惊讶,但旋即便抹着泪软软说道,“我就知道我们郡王是个多情的”
他走过来几步,看着顾十八娘郑重道,“好姑娘,郡王如此待你,你将来更不能负了他的情义,将来万一那时,你你可要老奴会安排好你的身后事。”
毕竟郡王还建在,那殉葬什么的不吉利的话他是说不出口,只能点到为止。
他唠唠叨叨说的什么顾十八娘皱眉,看向握着那块牌脸色铁青人发僵的年男人。
“是说我不用死了”她试探问道。
年男人面皮发僵,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从牙缝里吐出一个是字。
得到确认,顾十八娘的视线不由看向那层层书架后,心绪复杂难言。
他竟然要放自己走
他竟然相信自己会保密
脑海里不由闪过种种,最后定格的却是仙人县学堂内,那个缓步而来的清隽学。
惊然发现,不管是自己也好还是哥哥也好,与这位郡王见过寥寥数次,却都是恰逢危急时刻,不管是起于各种不得已不明说的利益干系,他终是伸手相助,将他们从命运的转折点拉回来。
顾十八娘的眼泪再一次泉涌而出,她跪下来重重叩头。
马车停在顾家巷口。
“你最好把嘴闭紧点,否则你们全家”年男人低声冷冷说道。
“蠢货”顾十八娘挑眉看了他一眼,冷冷扔出两个字。
自从出了娘胎,年男人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自己是蠢货,还是个豆蔻年纪的女,他顿时脸色铁青,”好大胆”
“别喊了,让人发现了,那可不怪我。”顾十八娘淡淡扫了他一眼,起身下车。
马车晃了晃几下,传出一声闷响,很快走开了。
顾家家门紧闭,顾十八娘站在门外吐了口气,那一晚事发匆匆,灵宝肯定吓坏了。
见到她回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有一家大人用药用的急,所以手段非常了些。”顾十八娘简单的对围着自己的下人们解释自己的行踪。
回来之前,鲁莽挟持自己的那个蠢货已经让人给她梳洗打扮过,再加上天已冷,穿的衣领高,脖里的伤被遮住了。
除了面色略微憔悴,还真看不出异样。
“哪有这样请人的,简直是绑架。”
“那有什么办法,那些贵人们,行事本就嚣张。”
“可不是,我听说那个有名的老大夫,还被人裹在被里抬走了去诊病呢”
下人们松了口气,做个匠人再有钱地位低是无可改变的事实。纷纷议论着退下了。
“灵宝呢”顾十八娘一直未看到灵宝,以为她吓病倒在床,忙问道。
“灵宝姑娘和彭大夫出去找姑娘了。”下人们答道。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一阵喧哗。
“是灵宝回来了吧”顾十八娘笑道。
“小姐,小姐”两个家院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来了,”夫人和少爷回来了。”
什么顾十八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178章不惧
“十八娘。”
“妹妹。”
伴着两声熟悉的称呼,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