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正视
冲突,被罚,对抗,宣判,他担忧焦躁心疼无奈,怕她害怕怕她难过
却原来一切都在她的掌握,原来一切都是他庸人自扰。
郡王的手猛地攥紧,重重的砸在桌上。
黄内侍正说到“受了这么大罪,让顾娘回家先缓一缓,再接进宫来,真是可喜可贺万事如意了”却听咚的一声,吓得他差点咬掉舌头,怔怔看着郡王站起身来,大步摔帘进内室去了。
这这他的马屁又拍马蹄上了
“爷爷”门外有小太监探头,冲他挤眉弄眼,“晚膳都好了,什么时候传进来”
“传什么传”黄内侍瞪眼低声喝道,“给我滚滚滚”
小太监被骂的灰头土脸缩回头。
室内恢复安静,黄内侍看了眼殿下的卧室,这一次他可知道不能再跟去,呆呆的站在原地思付到底哪里说的不对了,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只得叹口气。
“这少年的情怀啊,就是不好懂啊风一阵雨一阵晴一阵”他摇着头自言自语,晃着拂尘向外在一旁站好静待吩咐,说完了又笑了笑,望着窗外秋夜星空,“可是真好”
终于到了倒数一二三的时候了为什么我有些想哭其实结尾大家心里都已经明白了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而止
朱家倒台带起一阵喧嚣,喧嚣渐渐沉寂的时候,大周的踏入又一个冬季。
伴着北方的寒风席卷了江南诸地,气温骤降,人们都换上冬衣,几天之后,第一场冬雪袭来,满城尽素。
顾家的书房里,几盆炭火静静燃烧,让屋里一片暖意,雪花扑扑打在窗棂上,让安静的书房里增添了几分生机。
脚步声在外响起,有人推门进来,门外的雪争先恐后的随风涌进来,瞬间化成水汽。
“哥哥,东西都收拾好了”顾十八娘轻轻抖着斗篷上的雪花,一面看向顾海笑道,“要是日程定了,就去定车马”
顾海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妹妹笑了笑,说了声好。
顾海的案清了,依旧官复原职,朝廷体恤他牢狱之灾,准他休沐过了年,但顾海记挂利州诸事,所以准备即可启程。
“这一次,我们一家可以在一起过年了”顾十八娘笑道,带着满眼的期盼,年的意义对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来说都很重要,但对于他们一家来说却更重要。
一年,代表着生,代表着生的可贵。
顾海没有说话,略沉默一刻,有些迟疑的开口道“十八娘,你真的不打算”
按理说顾十八娘进宫的资格在她被刑部带走那一刻就没有了,但现在情况却是礼部不但并没有明确送来取消资格自此后自行婚嫁的明诏,反而送来入宫的通知。
当然,顾十八娘已经通过顾海上书以自惭形秽叩请收回成名了,只不过,迟迟没有答复。
顾十八娘笑了,点点头,她的视线转向门外,风卷着雪片胡乱纷飞。
“哦对了哥哥,我是来和你说一声,我出趟门”她转移话题说道。
“去哪里这大雪天的”顾海皱眉。
“去给灵元告个别”顾十八娘道,笑了笑。
朱家的事结束了,虽然灵元依旧是贼匪身份,但总算没人再盯着这个了,所以顾十八娘在城外寻个地方,给他建了个衣冠冢。
衣冠冢立在西湖附近,是一片墓地集的地方,顾十八娘觉得灵元孤零零的活了一遭,不愿他死了还冷冷清清。
雪不急不缓的下,让这本来有些阴森的地方,反而变得银装素裹,增添了几分冷艳。
拒绝侍女跟随,顾十八娘让她留在车边,自己举着伞提着篮走到灵元的墓前。
墓碑上没有姓氏,只有简单的灵元二字,也没有立碑人,看上去格外的凄凉。
顾十八娘慢慢的蹲下来,将伞放到一边,用手扒开积雪,扫出一块空地,慢慢的将篮里的祭品摆好。
“来,咱们喝一杯”她斟了两杯酒,口自言自语,“说起来,咱们还从来没一起喝过酒”
说着自己先一饮而尽,然后将另一杯洒在墓前,接着又斟了一杯。
“我不能多喝,我的身体不好”她笑了笑,看着墓碑,似乎灵元对面而坐,“我喝了你反而不高兴吧你替我喝”
她说着话,将两杯酒都慢慢的倒在地上,然后看着融雪一片的地面愣神。
雪不断的落下,很快将她披满一身,一旁的侍女虽然心急,但却不敢过来。
顾十八娘再次看着墓碑,有眼泪慢慢的滑下来,“为什么不能活着就有重来的机会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的活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最后泣不成声,她也不再说话,而是从衣襟里掏出两根红绳,一个上面系着一块翠玉,另一个则是木雕的小佛。
她伸手解下那块翠玉,用手慢慢的在坟墓上挖了一个坑,埋了进去。
“这是我送你的,还没来得及给你”她喃喃说道,看着雪花一片一片很快将翻动过的新土盖上。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墓碑。
“我走了”她伸手抚了抚碑面,站起身来,因为蹲坐时间太久,身形不由一晃。
侍女吓得忙几步跑过来相扶。
“没事,走吧。”顾十八娘示意自己没事,和侍女一起收拾了,举步返回马车。
马车缓缓而行,车内顾海早叫人备了炭炉,手炉等等保暖,很快就缓和过来,侍女拿着干手巾细细的帮她擦拭头上身上的雪花。
本来速度就不快的马车忽的停了。
“小姐”车外的护院在窗边低声唤道,“有人来”
有人来顾十八娘眉头一皱,掀开车帘,但见前方一条欣长的人影就站立在道路央,他披着紫色大氅,负手而立,微仰着头,默默地等待着。
顾十八娘一惊,忙要下车叩拜,一旁早有侍卫举手示意,阻止了她的动作。
“看过西湖十景吗”郡王待她走近,开口就问道。
顾十八娘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郡王就笑了笑,“看来我们真是一般的人,好的美的都没见过”
“殿下金躯”顾十八娘垂头说道。
“走。”郡王不待她说完,转身先行。
顾十八娘没有再说话,举步跟上。
这里临近白堤,向东去便隐隐看到断桥,到了这里,便见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郡王赞叹道,“果然不凡”
侍卫们散开,不经意的将他们周围隔断一个空间。
“是”顾十八娘低声应道,目光扫过这让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上,“真好看”
郡王没有再说话,二人一前一后漫步踏雪而行,苏白长堤如玉,两边湖水如镜,近处有游船点缀,远处雪天山色空蒙。
“以后就没有机会这样赏如此美景了么”不知道走了多久,郡王忽的含笑叹道。
“殿下福寿无疆,江山无限”顾十八娘垂目低声道,“这样的话休要说”
“我又福寿无疆了”郡王一笑,侧头看她。
顾十八娘身形一顿,要矮身下跪。
“我们好好说话”郡王伸手拦住她。
他的手扶住顾十八娘的手腕,留恋一刻,慢慢收回。
“为什么不愿意”他淡淡问道。
“顾湘,今生能如此,全赖师傅刘公所赐”顾十八娘低声缓缓说道,将怎么与刘公相识,怎么拜师种种讲来。
“顾湘前世已误,今生偿恩”她抬起头,第一次没有回避郡王的眼,“只能来世还情”
“许你制药,许你收徒”郡王看着她,缓缓说道。
顾十八娘身形微震。
“顾湘,我只是想,有个人陪在身边,就跟当初病相伴一般”郡王轻叹一声说道,“为什么险境可以,此时却不可以”
顾十八娘看着他,咬了咬嘴唇,终于是慢慢的垂下头。
“殿下顾湘不配”她涩声说道,“顾湘只愿陪着殿下的,永远是那个顾湘”
那个顾湘,柔顺,善良,忠义
那个顾湘,在那时卸下所有伪装,所有防备
而此时的顾湘,心是千疮百孔,层层防备,事事算计,她停不下脚,由不得己,收不起一身戾气
“顾湘”他看着她,似是叹了口气,又似笑了笑,“你不信我”
不信我能给你不需算计不需防备的日。
“不敢”顾十八娘垂头说道。
“顾湘,你想想,曾经种种事,你虽不信我,我可有让你失望”郡王淡淡说道。
你说顾海生,则我生,我信你
你说能救我,我信你
顾十八娘的眼泪滴下,当初的她走投无路,只得拼命撞过去,原本毫无生还之望,他却抬手一放。
“我知道”她低声答道,所以知恩,所以才舍弃不闻不问冷眼旁观,也要去纵身涉险炮制龙虎汤。
“顾湘”郡王的声音落下来,将手慢慢伸到她面前。
“顾湘不能不忠不义不孝”顾十八娘垂头矮身,声音已是哽咽,“顾湘不愿在殿下面前神惭形秽”
雪徐徐落下,纷纷洒洒,在郡王的手掌很快铺上一层絮白。
她低着头,并没有看到郡王面上似了然又似自嘲又几分怜惜的神情。
郡王慢慢笑了笑,抖落手的雪。
“好,你说怎么好就怎么好”他含笑说道,“你去吧”
顾十八娘泪如雨下,“谢殿下”
眼前的人却并没有走。
“你先走吧”郡王的声音从头顶轻轻飘落,“孤难得闲情逸致一次,好好赏赏风景”
顾十八娘咬唇哽咽,再一次矮身深深施礼,久久才起,转过身疾步而去。
“殿下”黄内侍从一旁走过来,举着伞,哽咽道。
郡王从茫茫雪景上收回视线,看到他肿着眼,涕泪四流的样,扑哧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