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这里做什麽?」
头戴米色毛线帽的白漓,向前方喊了声,便晃着身子丶加快了脚步。
踏着脚下约莫15公分长的杂草,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凹凸不平的土丘,垂降在帽缘两旁的毛球,随着身姿而摆荡。
「踏踏……」走在前头的黎炎昊,闻声,就停了下来。
身上的黑色大衣迎风摇曳,单手捧着花束的他,向着她伸出那厚实的大手,勾勒在唇边的笑容难得温暖,得以化开刺骨寒风,可他的眼神却总让人有种五味杂陈的感伤。
所谓的隔壁城镇,其实不过是十来分的路程,可怪就怪在,眼前这男人一下车,并不是向着人流众多的市集里去,反而越走越偏僻……
白漓仔细地环顾了四周一圈,但放眼望去全是一座又一座的老旧石碑,果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握上男人那厚实的大手,她拧眉问道:「这种地方能买到东烨琛的礼物?」便俯身拨下裤管上的鬼针草,调皮地往他昂贵的大衣扔去。
「别乱想。」轻轻弹去覆在围巾上的鬼针草,黎炎昊嘴角一勾丶一双深不见底的眸里更满是柔情,心里不禁有些佩服眼前人儿那丰富的想像力。
「喀喀……」
小镇的这座坟墓地,越朝里头走越是阴森,脚下的枯枝仿佛碎裂的人骨般,喀喀作响;拂面的冷风宛如死人的哀号般,飒飒而鸣,两旁的墓碑更满是叶片丶树枝,有得甚至变色丶破碎,就好似多年没被整理过一样荒芜。
黎炎昊带着她走到一座有些简陋的墓前,便放开了她的手,蹲下了身丶献上花束。
纵使他没说,白漓也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凝视着他那刀削般的侧脸,独望眼前那满是风霜的背影……
「这里头葬的是我母亲。」
过了许久,站起身的黎炎昊笑得苦涩,牵起她的手,说:「以前她老嚷着要我快些长大,说要看着我成家,然後在生个胖娃娃陪陪她……可,还没找到妳,她就先走了。」
刺骨的冷风抚过了他的,振起了他的大衣,却撼不动他的身心,更灭不了那隐隐划过眸中的一缕执念。
「是丶是吗……那丶那你不应该带我来。」白漓红着脸丶吞吐地反驳着。
现在的她,只要一对上那双桃花眼,就会这样尴尬不已,一颗心彷佛被当成皮球似地跳动着,怎麽也停不下来。
「小时候家里穷,想接份工读来分担家计,可母亲她总让我好好读书,即使自己时常两三点才能回到家,也为了要我将来成个有用的人,不肯让我帮忙……」
黎炎昊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拍了拍她的手,便勾着唇丶说起童年种种,道:「小学六年来我拿了百来张奖状,从大小考试,到美术丶书法丶体育丶数学等竞赛,我几乎没拿过第二,样样第一。对当时的我而言,那是我『唯二』的生存动力,也是为那养家而卖身的母亲……最好的报答。」
白漓听的认真,惆怅的嗓音令她不自觉地收紧了手,她从来未想过,这向来自信自负丶坐拥一番大业的男人,会在她面前阐述自己这般,难堪的过去。
「後来,母亲很快就病倒了……」
许是对身边人儿的无条件信任,黎炎昊顿了顿又继续接道:「看医生要钱丶药材也要一大笔钱,那年代,谁敢聘用一个不到11岁的孩子到家里工作?所以我只得硬着头皮,一家一家去敲门……
我至今仍然记得,那一天夜里,雨下得很大,家家户户早已将门紧闭,可我还是一家一家去敲门,当门开了,我就跪在地上不停向人磕头,求他们救救母亲!
好几次都被人打着赶出门,好几次都被人嘲讽着丶谩骂着,说自己是一个行乞的,可我不在乎!」
「别说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白漓彷佛能感受到男人那心底的苦与刻骨的痛,挽着他胳膊,她拧着眉头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很可笑吧?我把所有讨来的钱都拿来给母亲治病,可最後她还是死了,我用剩下的钱埋葬她之後,便独自了离开这地方,直到几年前才回来探望她,现在,我有了一番成就,可她却再也看不见了……」
黎炎昊一双眸里满是感伤,一口话中满是失望,他摇着头丶自嘲地说:「模范生又如何?一张奖状不如讨来的一顿饭,一丝荣耀不如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没有钱,比狗更加不如。」
白漓不舍,心头被揪着得又紧又疼,她忽地搂住男人的劲瘦的腰,并在他怀里蹭了又蹭,似乎想让对方心里能好受一些。
想转移话题的她,哽着声音问:「你父亲呢?」
好似这话题已触及了禁忌,黎炎昊抿这唇,久久都没开口说话。
一双结实的手臂,将怀里的她抱得很紧,一张被风吹得冰冷的俊脸,更不断往她颈子埋。
耳边传来许许呼吸声,她知道,身前这向来以狠辣闻名的男人,这颗心,如火般炙热。
他突然开口道:「我没有父亲,从懂事之後就没见他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