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第十二章《独角戏》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贾春玲是哈尔滨女孩儿,中俄混血,父亲是早先赴苏联留学后回国的工程师,赫鲁晓夫上台之后中苏关系交恶而挨了批斗,挨斗之前是哈市一所全国知名的大学的教授,贾春玲的母亲是乌克兰人,也是她父亲在苏联留学时候的同学。中苏关系恶化之后,贾春玲的父亲就以审查为名被带走,之后音讯全无,母亲也被赶回了苏联。如今的亲人只剩下在哈市的姐姐和姐夫,由于姐夫的成分好,所以姐姐幸运地留在了姐夫工作的工厂里面,每天做的都是些打扫卫生、洗刷厕所的工作。偶尔,姐姐和姐夫会给她寄点东西和家里的消息。
贾春玲也是明安岭一带的下乡知青中出了名的大美女。皮肤白皙,身材高挑,鹅蛋脸,传统的中国美女的脸型,细长的脖子,一双大眼睛里瞳孔的颜色却时常黑中透蓝,一条长可及腰的大辫子总是扎在脑后,发梢些微泛黄。男知青们在一起讨论最多的除了毛主席语录之外就是贾春玲,而刘援朝则常常跟胡清泉提起贾春玲属于那种传统的契丹美女,尽管对于传统的契丹美女长的什么样子其实他心里也没有一丁点儿的概念。
胡清泉这时候的感觉既尴尬而又恐惧,自己光着屁股蹲在贾春玲视角的盲区里,不知道是该站起来过去还是继续这么蹲着观察情况,更难受的是肚子里此时却仿佛万马奔腾一样,可偏偏在这么个恐怖的气氛中*的括约肌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紧紧地并拢着。他也只好蹲在原地,一边仰着头、侧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正房门口的贾春玲,一边还要小心翼翼地憋着肚子里那喷薄欲出的存货。这个感觉让他在许多年后依然记忆犹深。
此时月辉撒在贾春玲的身上和脸上,仿佛撒在一尊刚刚抛光过的古希腊时候的美人儿雕像一般。只是这美人儿却穿着一身与“美”这个定义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草绿色的军装和一双黑色的半旧的老棉鞋头。从上次在明安山上短暂的独处之后,胡清泉一直奢望着能再有和贾春玲独处的机会,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机会的发生会是在这样的一个时间,这样的一个地点,这样的一个尴尬而又恐怖的气氛之中。
胡清泉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气氛愈显诡异而宁静,空气中能感觉的到的声音除了怀里小三针自动表的跳针声还有就是自己的心跳。气氛就如此尴尬了几分钟,贾春玲依然保持着同一个站姿,依然闭着眼睛,依然于口鼻之间看不到白色的呵气。可是忽然之间,胡清泉就见贾春玲张了张嘴,然而没有说话,却是先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唉——”的一声,让胡清泉听起来仿佛来自遥远而溟茫的前世一般,此时风似乎也为了要听到美人儿的这一声叹息而顷刻间止住了奔跑,茫茫的夜色里,徐徐的清辉下,这一声叹息直让人听得想要落下泪来。英雄气短,美人长叹,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让人觉得伤心的事情。
许多年后,每当胡清泉想起这一晚的遭遇,往往那些恐怖的片段都觉得不以为然了,可是贾春玲的一举一动,一颦一叹,一言一语,却都永远地烙在他的脑海和梦境里,成了他纠结一生而挥之不去的记忆。然而,人生却是充满了种种的后悔跟遗憾,我们后悔的是某个人还在身边的时候我们应该如何如何,可我们遗憾的却是我们永远再没有机会做我们自认为后悔的事了。如果当下的胡清泉知道几年之后去到明安寨里破四旧的时候贾春玲会莫名其妙的失踪,那他一定会把心里所有的话都说给她听,不让她也不让自己留下任何的后悔和遗憾。可是,我们每个人的人生和胡清泉都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充满了这样那样的后悔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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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子哥,我明天就到县上赶汽车回哈市了。我姐来信了,说我爸有消息了,是我爸一个留学时候的同学帮忙交代清楚了他在苏联留学时候入党的情况,审查先算告一段落,现在回到原来单位上班了。但是我姐信上也说现在城里过得反而不如乡下,供应还是挺紧张的。而且现在运动一波接着一波的,也不知道我家以后怎么样。我妈也还一直都没有消息。我走前想过来看看你,跟你打个招呼,我等过完年了再回来。对了,你要我帮你捎什么东西吗?我给带点哈尔滨红肠?怎么样?呵呵呵。”贾春玲一直闭着眼睛,说了一堆要跟胡清泉告别的话。月光下,胡清泉能隐约看到贾春玲的眼珠在不停地转,而脸上居然也能分辨出一种娇羞的颜态。
只是还没等胡清泉反应过来,只见贾春玲“咚”一声却向前双脚蹦了一小步,同时在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转身,落地之后就变成了背对正房的门口,面向着知青的小院。却是紧接着模仿胡清泉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自言自语地说道:“啊——,是玲子啊!
这咋这时候才来呀?快上屋!快上屋!上屋坐坐呗!明天啥时候的车?我送你到县上去,咱俩人边走边唠,有三个小时就能到。县里那汽车有时候不等人啊,咱们得早点起身。嗐——,你还带啥东西呀?哈市红肠我吃过,好吃着呢!你啥也不用带!啥也不用带!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听着了吗?”声音模仿地简直是惟妙惟肖,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起来简直如同从胡清泉嘴里说出来的一般无二,胡清泉这时还是蹲着不敢挪动分毫,只是一张大嘴这时候却被惊地张得更大了。
“咚”一声贾春玲又跳回了原来的位置,依旧紧闭着眼睛,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声音,悠悠地说道“唉——,泉子哥,你这个傻瓜啊。那天在山上的时候,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跟着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算了,算了,我们两家现在都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将来在哪里啊?前几天那个姓冯的又来找我,说能办什么回城的手续,还动手动脚的,哼——,我才不相信,我真的很讨厌他,虽然我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但是我从来不讨厌工人和农民,我讨厌的是那些手里打的是工人和农民的招牌,心里却想要对别人为所欲为的人。他们才是反动派,你说是吧?”夜色里贾春玲调皮地扬起了脸,望着前方,虽然是一片虚无,可仿佛是自己的喜欢的人就站在眼前,在这么一个黑且又暗的世代,静静地聆听着自己的委屈、无奈、和抱怨。
胡清泉此时闭上了嘴,舌头在嘴里咋吧来又咋吧去,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子,想着自己的境遇,心里感觉万般的不是滋味,不由得低下了头,一时间竟也忘了要拉屎的事情。他自己心里也是喜欢极了贾春玲,只是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不得不*着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分析局势和思考问题都如同久经世故的老油条一般。他所能做的只有把这份感情深深地埋在心里,如果这一辈子还有翻身和返城的机会,他想他会在那个时候向贾春玲吐露自己的心声。然而在当下,他所能尽自己所能而做到的只有把贾春玲当妹妹一般对待,和所有其他的知青一样一视同仁,而且有些时候自己还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是不是哪天就会被人检举或者揭发,他厌恶这样的生活,简单又乏味,也厌恶这样的人际关系,冷漠且虚伪。
他甚至曾经动过轻生的念头,因为他不知道他所等待的希望什么时候能够到来,也不知道这样的等待还需要等待的多久,就在前几天,他跟刘援朝两个人每天围坐在炕上,一日三餐吃的都是棒子面粥,外头又天寒地冻整天里无所事事的样子让他觉得就如同两个流浪汉坐在黄昏小路旁的枯树之下,满心期待地等着戈多的到来。直到他们生命的尽头,他们依旧在等,黄昏依旧,枯树依旧,而戈多也是依旧,没有到来。想到这里,胡清泉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
就在这时候,正房的外屋里面刘援朝低低地喊了一声:“谁?是谁?清泉?是你吗?”
。就这一下却把贾春玲惊地又原地跳了起来,只是依旧闭着眼睛,急急地说道:“泉子哥,那个姓冯的来了,他不愿意看见我和你们在一起,我得走了。再见啊,我过完年再回来。”说完,猛地一蹦一转身,接着三蹦两蹦地就蹦到一处墙豁子处,再一使劲顺着墙豁子就蹦出了院子,却是一拧身,往北奔着大北梁的方向就蹦蹦跳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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