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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红毛赖歹来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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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清泉也来不及多想，站起身来顺着来时的山坡路就追了下去。不一会儿就跟着贾春玲又回到大北梁上的岔路口。黑暗里就见贾春玲蹦到岔路口，往右一拐，又蹦蹦跳跳地下了大北梁，往王进财家住的小营子跑了回去。饶是胡清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在后面追，可还是追不上，而贾春玲的背影却似乎越追越远。又追了一段时间，两人一前一后就又跑回到了胡清泉和刘援朝他们一帮男知青住的西沟的小三家营子。胡清泉在后头远远看着贾春玲又在知青小院的院门口前停了下来，似乎往里面张望了两下，却未做过多的停留，又一转身，向着南边一路跳去。看方向是要回她们几个女知青住的营子齐家沟了。
胡清泉这功夫紧赶慢赶终于是赶到了知青小院的破门前，实在累的不行，就扶着墙头连肺儿带喘的歇了一会儿，无意中一抬头看见自己和刘援朝住的西屋里头小窗台上却还亮着灯。从怀来掏出自己的小三针自动表，一看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又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贾春玲，就一塌身子一迈腿又朝齐家沟方向追了过去。
齐家沟是明安岭下面人口多的几个大营子之一。一大片聚居在一起庄稼户有三四十家，就在王进财住的小三家营子往南再走个六七里地就到了。和小三家还有附近另外几个小营子一并归幸福公社大队管理。
胡清泉再往前追了一会儿就快到了齐家沟，月色里头隐隐约约就能看到前面的贾春玲明显放慢了速度，也不再是一蹦一跳的样子而是和平时走路一般无二。此时胡清泉也放缓了脚步继续尾随。不大会儿功夫，两人一前一后就进了齐家沟营子，等到胡清泉眼见着贾春玲一片腿就翻墙进了她们女知青的院子里，心里这才如同放下了一块石头。看了看表，马上就是凌晨三点一刻。猛吸了几口清冷干冽的空气，又紧了紧腰带，转身就往回走去。
往回走的一路上胡清泉脑子里面如同高速旋转着的搅拌机却搅拌的是一团浆糊。冯晓娟跟他说过贾春玲梦游的事情，他开始还不以为意，以为是太想家了的缘故。可是今晚的事情发生过之后，他才真正意识的贾春玲梦游的毛病有多严重。他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梦游中的贾春玲是怎么蹦地那么高又那么快？夜色里闭着眼睛是怎么能绕开山路上那些坑坑洼洼？想起来比小费亲眼看到的老邱瞎子，胡清泉觉得贾春玲貌似更胜一筹。如果贾春玲跑到小三家营子是为了看自己，那她为什么又大半夜的跑到明安寨里去唱歌？还有，那明安寨里头老女人的哭声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后来听上去又有吵闹声？好像还有人说俄语？上次在吴神医家看到那盆焦臭的墨水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动之后胡清泉就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现在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了。“难道真是我的问题？我听错了？”胡清泉一路走来一边胡思乱想。
此刻的他与其是怀疑自己的耳朵，更多却是怀疑自己的世界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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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王进财家门口的时候，胡清泉看了看表，已经快要凌晨四点了。折腾了这一晚上，实在是觉得人困马乏了，他连打了几个呵欠，就朝知青的小院儿溜达着走回去。又往前走了几分钟，可是就在快到院门口的时候，胡清泉却机灵灵地打了冷战，等到竖起来耳朵再仔细一听，就听见一阵又轻又细的呜咽声从知青的小院子里头传了出来。
“呜——”
“呜——”
“呜——”
胡清泉“腾”一下子浑身又是一阵鸡皮疙瘩！霎那间睡意全无！他睁大了眼睛，高抬脚，轻落步，就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那扇破旧的院门外面。可是转念又觉得院门破败不堪，于是又沿着院墙挪了几步，找到了一处墙豁子，蹲了下来，把头从墙豁子探出去，循着那呜咽声目光就在院子里头扫视了一遍。只是这一看却吓得胡清泉差点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月光照着小院儿，胡清泉就看见一头遍体红毛的大号狼犬样的东西，人立着就站在正屋的房门口，背对着胡清泉趴着的墙豁子，一条红色的大粗尾巴拖拉在地上纹丝不动，两只前爪轻轻地扶着房门，两只后爪则像人一样站立，只是不时地踮几下，脑袋微微的斜着，似乎正用眼睛透过门缝往屋里瞧看。
在胡清泉的印象里，狼都是在小时候的寓言或者童话故事的坏蛋，上学了之后在课本里学到的动物知识也只有“狼是一种极其狡猾的动物”的印象，再有就是跟着爸爸妈妈去动物园里看到铁笼子里头关着的狼了。只是那头狼每天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地围着铁笼子转圈，天热的时候下到中间的水池洗澡，天冷的时候躲在自己的狼舍里面不出来，每次胡清泉去看它那狼舍的周围都是一股子又骚又臭的味道。这头狼偶尔打打哈欠，却从不叫唤。于是在胡清泉眼里，与其说那是一只狼，还不如军分区里养的狗。
等到了明安岭下乡之后，从王进财和丁阎王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真正的野生的狼的故事之后，他似乎才开始改变自己对狼的印象。在他们的口中的赖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尤其是解放前都是明安岭下农户们的噩梦。比如王进财就告诫过他们几个知青，如果在黑天的时候走在山路上，或者是深山老林里面，要是忽然觉得有人不打招呼就搭在了你的肩膀上，那时候你一定不要回头。要是一回头，就只会看见赖歹的一张血盆大口，就在你一害怕一愣神的瞬间，这畜生一口就会咬住了你的脖子，不管你怎么挣扎这畜生都会咬得死死的不松口，直到把你的喉咙管都咬断，人也气绝了不再蹬嗒腿儿了为止。
这只咬死你的赖歹要先吃掉你内脏的大部分直到它吃饱了为止，后面如果还跟着好几只的话，这时候才会一拥而上，争抢着吃掉你剩下的内脏、躯干和四肢上的肉，一个一百多斤的大活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只剩下满地凌乱的沾着血和泥的骨头，还有被赖歹啃的面目不清的脑袋，洋洋洒洒地满山满谷都是。若是只碰到一只独行的赖歹，等咬死你了之后，它会慢慢地用爪子从*的地方开始抓，抓开来一个口子，再把嘴探进去一口咬住你的肠子，一边咬、一边吃、一边拽，就见肠子连着胃和其他器官就一个一个地都进了这畜生的肚子，吃完了之后这畜生也不会着急离开，若是到了冬天又是在深山老林，这畜生会守着你的尸体直到把你啃得一干二净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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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清泉想着王进财和丁阎王的话，再放眼往院中望去，不由得双腿一阵发软。这功夫，只见趴在前门上的那只红毛赖歹又开始低低地哭了起来。“呜——”“呜——”“呜——”“呜——”的声音乍听起来却像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听得胡清泉的汗毛根儿都发炸！这时候他猛地想起来了。“哎呀！刘援朝那小王八蛋还在屋里呢？咋办？咋办？咋办？。”他又伸出手来把别在后腰上的斧子轻轻地拽了出来，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没法冲出去。且不说自己折腾了一晚上没睡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不说，就是现在冲了出去，要不是这畜生的对手，自己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屋里的刘援朝听到外头的动静，按照他的性格，估计是不敢开门迎战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他妈的今天晚上什么倒霉的事儿都来了呢？”。胡清泉又蹲下又起身仔细看了一眼，心说话：“我*！他妈的这只赖歹怎么看着比动物园那只大这么多呢？”胡清泉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
“谁——谁谁谁，谁呀？谁在在在外外外外头呢？这黑灯瞎瞎瞎火的？玲子姐？是是是不是？”这时候屋里头的刘援朝估计是被哭声叫醒，也或者半睡没睡地在等着胡清泉回来，猛地听到外头有女人的哭声，一时间吓的手足无措，连说话都磕磕巴巴的。胡清泉隐约听到屋里的刘援朝被吓得结结巴巴地朝门外喊话。心里想：“刘援朝你个兔崽子，你他妈的可千万别开门！开门就是死！”。又暗暗做好了盘算，要是刘援朝真开了门，就一口气冲进去照着那赖歹身上一阵乱砍。
胡清泉刚想到这，一出让他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恐怖场景发生了。就见那只红毛的大赖歹用爪子尖轻轻地点着门竟然发出了“哒”“哒”“哒”的叩门声，一边嘴里的声音竟然变了，听起来仿佛倒像是在说人话。连着说了三遍，“呜——我——”，“呜——我——”，“呜——我——”，接着胡清泉竟然好像又听出是“呜——”“呜——”“魁——”“刊——”“刊——”“文——”听上去真像极了一个有点大舌头的女孩儿一边哭一边说着：“快——”“开——”“开——”“门——”。胡清泉此时的世界观已然彻底被颠覆，一时间恐怖的感觉从脚掌心一路上窜到脑瓜门儿，又从脑瓜门往下直奔心脏而去，好一阵子吓得自己连心跳都感觉不到了。手里的小斧子“啪嗒”一下子居然撒手落在了地上。
这当儿口，胡清泉就听正房里面的刘援朝被吓的“噢儿——————”一嗓子！听上去仿佛都已不是人声儿了！“妈呀——妈呀——鬼啊！！鬼啊！！红毛赖歹！！红毛赖歹！！”紧接着就是“叮叮咣咣”“噼里啪啦”翻箱倒柜一阵大乱的声音。还没等胡清泉反应过来，就听屋里“嘡！”“嘡！”“嘡！” “嘡！” “嘡！” “嘡！”一阵爆裂的堂锣声响，就像要被屋里的刘援朝敲破了一般，这一阵堂锣声又急、又猛、又大、又响，整个小三家营子虽然没有几户，可是这声音都实实在在地传到了每一家。胡清泉脑子一闪，恍然大悟：“明安县文工团的堂锣，国庆节的时候几个知青要彩排三句半，借过来用的，一直都忘了还回去！刘援朝你个小王八羔子！真他妈有办法！”
待到锣声稍歇，“汪！”“汪！”“汪！”先传来一阵狗吠，胡清泉听着声音知道这是进财叔家的狗。紧跟着，其他几户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屋里的刘援朝似乎也听到了狗叫声，于是更是加紧卖力的敲起锣来。一时间狗吠声和堂锣声响彻了整个小三家营子，声音之大，能传出几里地去。胡清泉此时再看那只红毛赖歹似乎也被这锣声震住了，呆立在门前一会，然后仿佛恼羞成怒的样子，使劲地挠了挠门，门却在里边被刘援朝顶死了，丝毫未动。跟着不得不塌下来身子，从门下面的缝扒望，却能看到刘援朝的脚，爪子都探不进去。这时候刘援朝正紧张地在屋里用后背使劲地顶着门，右手锣锤左手锣，没命地在敲。
不大一会功夫，胡清泉就听见王进财的声音还有另外几家男人的声音，喳喳呼呼地从营子里一路奔过来。再看门口的红毛赖歹显然也听到了人声，仿佛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夹起来红色的大尾巴，却回头望向了胡清泉藏身的墙豁子，正好与胡清泉四目相对。冲着胡清泉一呲牙，却露出来一张诡异而恐怖的笑脸。这一下真吓坏了胡清泉，他只觉得两眼发花，双脚发软，勉强扶着墙豁子，一下子就瘫倒了。等到王进财等人的声音近了，那红毛赖歹一转身奔着后院跑去，三窜两窜越过墙头就奔向了明安岭，消失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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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进财几个人发现胡清泉的时候，就见他靠在一个墙豁子旁边，跟个傻子一般，如痴如呆！王进财使劲晃了好几下才缓过神来。待到几个人进了院子叫开了刘援朝的门之后，一开门，刘援朝见到了王进财和胡清泉，“噗通”一声就栽倒在地上，等王进财扶起来，就见刘援朝鼻涕一把泪一把，连哭带喊地说道：“王叔啊——王叔啊——啊————清泉——清泉——，你们咋才来呀！呜——啊——呜——啊——吓，吓，吓死了我啦。哼——哼——我听外头有人敲门，我就长了个心眼，哼——哼——，我没开门。哼——哼——哼——等我掌上灯，到了外屋。哼——哼——，我顺着屋门下面的缝看，哼——啊——哼——啊，那他妈哪是人啊！那他妈是两条狗的腿啊！！！要不是毛主席给咱的堂锣！我就见不着你们了呀——啊——啊——”说完又是一阵干嚎，嚎着嚎着一下子就晕倒在王进财的怀里。
几个人又七手八脚把刘援朝抬到了炕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揉心口，忙活了一阵子，刘援朝悠悠地醒了过来，喘了两口气，又猛地起身把着炕沿儿，一口就把昨天晚上在王进财家吃的东西倾箱倒筪地吐了一地。
王进财看了看地上一片狼藉，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唉，可惜了。”
胡清泉和刘援朝这时一起疑惑地望向王进财。
只见王进财接着道：“可惜你老婶子揍的酸菜和疙瘩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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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清泉这时候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坐在炕上倚着墙，觉得屁股眼儿痒痒，忽然间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觉得万分尴尬。原来，从昨天晚上跟着贾春玲一路夜奔出去，自己一直都没来得及擦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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