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青羽落剑歌长

壹 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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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ji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今夜是元宵,市肆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五彩的琉璃花灯皆高挂在卖架上,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烟火,鞭炮的声响不绝于耳。男女老少面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在烟火映照不到的夜空中,白sè的衣裳猎猎舞动。站在屋顶,男子手持银白长剑,神sè淡漠地注视着不远处沸腾的人们。仿佛站了很久,剑眉星目被夜空笼罩,浑然一体。

    突然锣鼓声起,响彻云霄。八个壮汉抬着一架巨大的黄金龙轿在人们不约而同让出的道路中行进,气势恢宏,铺张扬厉,甚是壮观。

    “娘,轿里坐的是谁啊?好大的排场……“垂髫少女垂髫少女拽着妇人的袖襟,问道。

    “嘘……“妇人连忙用食指抵住双唇,低声道:“小丫头,小声些,可别让人听见。轿里坐的人是朝廷里的摄政大臣,连皇上都要对他礼让三分呢……”

    孩童虽听不懂“摄政大臣”的意思,但一听是皇上都得礼让的人,也不禁似懂非懂地惊讶,露出崇敬的表情。

    镶嵌着七彩宝石的纯金龙矫的轿顶有一颗雕琢jing致的龙头,栩栩如生。如同古代神话里的神祗一般睥睨着脚下的平民。龙眼是两颗夺目的红宝石,在烟火下熠熠生辉。龙矫缓慢而沉稳的行进着,两旁的百姓都向轿子里的人跪地膜拜,齐声高呼着:

    “赤夜大人千岁千千岁!赤夜大人千岁千千岁!”

    黑暗中的白衣在空中漂浮,忽而一凛,长剑出鞘,一道寒芒在手中闪现。男子持剑迅速而轻捷地在屋檐上飞跃,竟无一丝声响。蓦地矫帘扬起,白影如闪电般擦过,随行的侍从尚未反应,只闻“咚咚”两声,似是有一物滚下轿子,乍一看竟是一颗头颅!众人惊叫,锣鼓声骤然停止。

    “有刺客!!!”龙矫前后的卫兵方才反应过来,将轿子紧密包围,众兵手持佩刀,紧惕地向周围逡巡。

    一听有刺客来犯,众人不禁惊叫,慌忙地抱头逃窜,场面顿时混乱一团,喜庆的佳节却变成了闹剧。

    “各位百姓不必惶恐!”忽然,一个成熟而富有磁xing的声音打破了喧哗,“本官无事。”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身着锦衣华服从龙矫里走出,紧围的卫兵立刻退让。男子拾起滚落在地上的木人头,望着两旁充满诧异和崇敬的黎明百姓的眼神,道:“区区一个刺客怎奈何得了本官?!”

    众人振奋,齐声高呼道:“赤夜大人千岁千千岁!”

    高高在上的摄政大臣睥睨着对自己顶礼膜拜的众百姓,扬起嘴角,却因脸sè异于常人的苍白而显得愈加诡异。眼角的余光瞥见正西方隐匿于黑暗之中的屋檐之上——一袭白衣在暗夜中翻飞,杀气毕现。

    锣鼓声再次响起,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出艳丽的sè彩,噼里啪啦的鞭炮和着男女老少喜悦的神情,仿佛永不休止地响着。游行的队伍驾着纯金龙矫行进,散发着华贵的光芒。

    空气中,一缕白sè的风掠过。

    京城中大街小巷店铺林立,灯火通明,昼夜不绝。此时已是午夜子时,市肆里依旧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商贩们走街串巷的叫卖,无不显示着这座都城的繁荣富饶。

    满香酒楼。

    珠翠盈头的中年妇女从账柜后轻佻走出,手中托着一坛酒,笑吟吟地走向那个白衣剑客的座位。

    “客官,这可是我这里最后一坛“玉醽醁”了,就等您买了这罐接着再摘桂花酿呢!您也知道这桂花待八月才结,酿一回可不容易呵,这价钱……呵……”酒楼的老板娘抓搓着丰腴的手,浓妆艳抹的面上堆满了笑容,眼神不停地在白衣剑客腰间的荷包上打转,似乎恨不得要灼出一个洞来。

    剑客神情淡漠,从荷包里掏出一锭白镪,递给老板娘,她便乐得开了花似的接过钱,反复掂量着银锭的重量,喜不自胜。

    “钱可够?”剑客斜乜了一眼,淡淡问道。

    “够啦够啦!客官真是阔气,不愧是习武之人!那妾身就先下去啦!您慢慢享用!”说罢,老板娘便急忙拿着银锭回了后堂。

    白衣剑客冷哼一声,将酒灌进喉咙,唇齿间弥漫着醉人的木樨花香,麻痹了白衣剑客愤懑和怨恨的心。

    已经第五次了,从出师下山后便一直寻找机会刺杀,可明明已经使出致命的剑法却也无济于事。那个人如同永生不灭的鬼魅,无法受到任何伤害。难道,真的就这么放弃了么?可于之前未报的仇恨,实在是不甘心!

    苏白向桌子狠狠地捶击,发泄的内心的不快。却引来旁人诧异的目光。他却也毫不在意,抓起坛口便携剑而去。

    …………

    “苏白,要沉得住气。一心决定要去做的事定当不可放弃!若半途而废,那便不再是为师的弟子!”

    那个坚毅而不可违抗的声音在脑中回荡,素白的衣袂在二月的风中翻飞。习武堂外那一株垂柳,枝干苍老却经雨雪风霜,如同遒劲的墨体。怒猊抉石,无丝毫拖泥带水、优柔寡断,刚硬地就像腰间的银白长剑,削铁如泥,形如闪电。

    然而,年少时那样记忆深刻的形貌如今也只是脑海中漂浮的憧憧人影罢了。只有那素白的衣袖,乌黑如墨玉的鬓发,和苍劲古老的二月垂柳,是记忆中对师傅的唯一印象。

    有多久没有归山了?五年?七年?

    师傅的教诲,是一生最受用的东西。

    苏白抱着酒坛在街道上踉跄而行,腰间的佩剑随着主人的步伐啷当作响。蓦地,似是瞥见了什么东西,烂醉如泥的剑客猛然一停,转头望向那枚被一堆廉价首饰掩埋的光点——一株百合花头饰。

    剑客来到这堆摊货面前,翻开那些掩住光点的杂物,拾起了那枚百合花饰,凝望出神。

    “喂,你买不买啊?”声音从前方传来,布衣小贩坐在墙角,粗糙污黑的手捂住嘴仰天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望着眼前这位醉醺醺的白衣人。

    估计也是风月场里的人物吧,看起来样貌风流蕴藉,一身装束也像是富商巨贾家里才能享有的。偏偏看上了女人的玩意,哼……喝得这般烂醉,定是要拿去买好青楼姑娘的心吧……衣冠禽兽。只可惜我胡老六今生没福气,只得靠卖一些小杂小货勉强度ri,年近四十连个媳妇也没有,人的命啊……上天真他妈不公!

    正这样想着,胡老六不禁满腔愤懑,随意碎了一口,不料却喷向了那个端详着饰物出神的买客。虽然瞧不起这样的富家公子,但钱还是要赚的呀,这要踢了我的摊可咋办!

    一念之间,胡老六刚要脱口惊呼,然而电光石火间,白衣男子却以极快的速度闪过,只是身形略微右偏,便躲过了那口唾沫。

    “……”小贩瞠目结舌,痴呆的望着眼前的买主,发不出一言。

    “老板,这个我买了,多少钱?“白衣剑客却若无其事地问道,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啊?哦,三、三文。”小贩结巴道。

    “给你。”白衣剑客从荷包里掏出五个铜钱,递给小贩。“看你也不容易,多送你两文。”男子微笑,恍然间神采焕发,已然不是方才那副委顿迍邅的落魄摸样。

    “好人呐……”胡老六方才反应过来,然而白衣男子的身影已不在视线内,只有彻夜的喧嚣和如蚁的人流。

    重重宫门内,奢行着糜烂华贵的气息。笛声悠扬婉转,宛如百灵吟唱,又仿佛清泉细流,沉醉人心,不得自拔。金sè的轻纱帷帘后,六名舞姬轻盈翩跹,丝带飘飘,衣裙旋舞,满身的璎珞随着舞姬姿态的变换而碰撞,和着玉笛百转,发出叮咚的脆响。金灿灿的地上铺满了牡丹花瓣,随着舞姬的脚步而扬起,弥散出雍容华贵的迷香。

    高榻上的人一身龙袍,高冠束发,面对着眼前令多少人垂涎的事却一脸正经,仿佛只是在朝堂上听政。旋舞的美姬心里胆颤。

    “够了!都给朕下去!跳的都是些什么,快滚!”终于,高榻上的人怒斥,摔碎了手里盛着琼浆玉液的翡翠琉璃杯。

    笛声骤然停止,六名舞姬花容失sè地退下。一时间,金碧辉煌的殿堂中竟安静得如同死寂。

    “陛下。”声音从旁传来,成熟而富有磁xing,却是一位中年男子锦衣华服地出现,苍白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如同鬼魅。

    身着黄金龙袍的皇帝在见到此人后立即大喜,却不再是方才那副冷淡模样。“赤夜!赤夜!”皇帝兴奋地大叫着,抓着男子的衣袖,竟像个孩童见了糖果般。

    “陛下。”男子再次重复称呼了一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赤夜,我要听!我要听你吹芦笙,你吹给我听好不好!”皇帝年近古稀,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粉灰的舌头伸出口外,涎着唾液,活脱脱就是一条癞皮狗!

    “陛下,若您想听并非不可,只是您要怎么做呢?”男子狭长的眼眸如同一潭深渊,漆黑地看不到底。

    “我知道,我知道!”鬓发花白的皇帝松开拽着男子衣袖的手,支持着老迈的身体匍匐在他脚前,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对着眼前锦衣华服的男子毕恭毕敬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幕低垂,漆黑的天空上有疏星闪烁。一座府邸伶俜地伫立在京城一隅。门上高悬的匾额刻着“苏宅”二字,但因为岁月的流逝已然模糊不清。

    可能是季节寒冷的缘故,府里萧条而寂静。冷风卷起院落里枯黄的树叶,混着沙土形成小小的漩涡,转瞬即逝。整座府邸修建讲究,十分宽阔。可知府邸的主人家财万贯,却又不失文雅,显然是富商巨贾。然而院落里积薪的灰尘却使人有一种蹉跎岁月的沧桑感。内院的一间闺阁中,有淡淡的烛光摇曳,隐隐闻到轻轻的啜泣声。

    “吱呀”一声,府邸的大门被推开,一袭白衣进入,却是那剑客苏白。听到内院微微的抽搭声,苏白眼神复杂,握紧手中的百合花头饰。

    男子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闺阁,仿佛不愿惊动什么似的。看见家里唯一的仆人用衣袖掩着脸,身体颤抖着,见他进来,行礼道:“少爷。”

    苏白走近红木软榻,撩起白纱帡幪,坐在床沿,轻声唤道:“青妍。”

    听见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榻上的人吃力地转过身子,却是一个少女模样,眉目清秀,与苏白有几分相像。仿佛是被病魔折磨了许多年,她的脸sè苍白清癯。在看清来人后,苦涩地笑了笑,两行清泪顺势而下。

    少女嘴唇翕动,发出低哑的声音:“哥哥。”

    苏白抓起胞妹的手,将百合花头饰放入少女手心,轻声道:“送给你的。”

    少女缓缓抬起手,看见手中冰凉洁白的百合花,露出淡淡的笑容:“百合花啊……青妍最喜欢的花。”少女又将头饰递给苏白,气若游丝:“哥哥,帮我带上,好吗?”

    苏白颔首,小心翼翼地将头饰插入少女干枯的秀发,苏青

    妍憔悴地笑了笑,此时的她竟有一种凄美之感。“青妍漂亮吗?”

    “嗯……很漂亮。”

    “那哥哥一定要记住青妍现在的样子啊……”

    “好……”

    苏青妍用削瘦的手抚摸着胞兄的脸颊,眼里满含不舍,却极力克制住全身蝼蚁啃食般的痛苦,缓缓合上双眼:“那么,哥哥,青妍,就先睡了……”

    苏白惶恐地抬起头:“别!”

    然而少女落下的手还是将面上一丝一缕的温度带走。苏青妍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一种满足的,幸福的笑容,烙印在他的心里。泪水不可遏止的从眼眶里涌出,苏白捻住被角,轻轻往上拉,盖住了少女的面容。

    “放心,哥哥定会为你报仇。”

    女仆悲伤地喃喃:“小姐……小姐走了……”

    幽暗如夤夜的地牢,仿佛有谁感知到亲人的逝去,发出不绝如缕的叹息。在光无法触及到的地方,滴水的沙漏散发出银河般的亮光,滴答滴答的响着。

    “时间不多了啊……”那个声音微微道。

    翌夜。

    一袭白衣颓废地靠在灵柩旁,身边是空空如也的酒坛,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而他的手中却依旧握着一壶酒,两颊呈现出被酒jing麻痹后的绯红。

    灵柩放置在灵堂的正中位置,那是一口由红木制成的棺材,与那个逝去的少女生前所寝的软榻是同一材质。灵柩旁散落着团簇的百合花,在寒冷的冬夜中弥漫着清新淡雅的馥郁芳香。

    百合……百合……

    多么清纯的花儿啊……

    苏白的目光幽静而深远,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松开了握着酒壶的手,将脸深埋入掌心。

    十一年前的暴风雪夜,北风凛冽地吹过,屋外的白雪如碎琼乱玉般急旋,在寒风的席卷下形成一个个漩涡,迟迟不能落地。腊月的风夹着雪拂面吹来,令人有一种沦肌浃髓般刺骨的寒冷。

    九岁的孩童裹着厚厚的棉袄在院落里搓着冻红的手,双脚深深陷入雪层里,口中冒出的缕缕寒气瞬间便消失在急骤的风雪中。雪片吹进双眼,使孩童无法睁开,只得用僵红的手揉着眼睛,竟显得有些狼狈。然而,背后便是点着明亮火烛的内屋,孩童却毅然在屋外吹着冷风,哆哆嗦嗦地做着奇怪的动作。

    “吱呀”一声,里屋的门被轻轻开启,露出一双灵动清澈的双眼,女孩咯咯地笑着,宛如银铃。

    “哥哥,你在做什么?”女孩向门外尚自发斗的兄长问道,眼里藏不住揶揄的笑意。

    突然听见有声音传来,苏白咳嗽两声,扎起马步,双手握拳,两臂笔直地伸在胸前,“没看到么?我在习武。”

    “咯咯咯……”女孩又笑了起来,引来了兄长羞恼的目光,“哥哥……我、我看你不是在习武……哈哈哈……而是在……是在吹冷风……哈哈……”

    “苏、青、妍!”苏白大怒,叫出妹妹的名字。

    “嘿嘿……”女孩眼里闪过狡黠的光,轻声道:“有娘在,看你能把我怎样。呵呵呵……”笑到最后,看到兄长正像一只作势yu扑的狻猊狠狠地向自己扑来,苏青妍连忙跑向屋内的少妇,躲在她背后,有恃无恐地望着气冲冲的兄长。

    少妇微笑着兀自缝着手中的棉鞋,没有管两个嬉戏的孩童。

    “来抓我吧!来抓我呀!公老虎!”苏青妍做着各式鬼脸,试图激起兄长的怒意,然而却始终躲在少妇背后,不敢踏出分毫,生怕一离开娘亲的庇护,就会遭到兄长的欺负。

    “好了好了。妍儿,别再欺负你哥哥了。”少妇无奈地笑了笑,招呼女孩到面前来。

    唉?我欺负哥哥?

    “娘,你怎么能这样,你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像要把我吃掉一样……”苏青妍忸怩着颠倒黑白,不料母亲却这般维护者兄长。

    “好了!小丫头片子,你方才对铮儿说了什么我都听见了,一个小丫头撒谎也不害臊。”少妇训斥着女孩,面上却从始至终带着微笑,宛若白玉的光华,温文尔雅。

    少妇手中握着一只棉鞋,一针一线却有如龙飞凤舞之势,让人不禁叫绝。“咔嚓“一声,线头剪断,一只鞋崭新的被妇人捧在手心,”铮儿,过来。“妇人对苏白招手,亲和地微笑。虽为人母,但少妇却美丽地如同一朵莲花,洁白而又温柔,掩盖不住曩ri的美貌。

    苏白应声走去,少妇拿起雕花檀木桌上的另一只棉鞋,道:“今ri是你生辰,娘特地为你做了一双棉鞋,快穿穿看,合不合脚。你如今长大了,娘也不好再像以前小时候那样比划你的脚,只希望不要小了才好。合适吗?”

    少妇说话时,苏白已穿上了棉鞋,感到棉花温暖的材质裹住了双脚,一股暖流传遍全身,使屋外的寒气瞬间散去。

    十二月初九,他的生辰。

    生在这个寒冬腊月的时期本是一种不幸,而却让他拥有这样一位慈爱的母亲,从他有记忆开始,每逢他的生辰,娘亲便会做一件保暖的衣物赠予自己。四岁时是虎头帽,五岁时是棉夹袄,六岁时是棉抄手……今年他已是九岁,娘亲赠他的是棉鞋。皆是御寒保暖之物,使他不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是多么幸运啊。

    “谢谢娘。”苏白回应道,被母亲拥抱着,淡淡的香气充满了鼻腔。

    “看,娘也给我做了双棉鞋,上面还绣着百合,可比哥哥的好看得多!”苏青妍蹦蹦跳跳地走到苏白面前,从裙裾下伸出玲珑小脚,向兄长炫耀着自己的棉鞋,蜜桃般粉嫩的脸上得意洋洋。

    少妇不禁掩口笑道:“痴丫头,哥哥是男孩子,如何绣花花草草的?真是顽劣成xing了……”

    女孩儿吐了吐舌头,继续欣赏着自己的鞋。

    母子欢笑间,只闻见屋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三人的谈话。

    “阿璧,去看看是不是老爷回来了。”少妇对着身旁的女婢道,面上露出期待又喜悦的神情。

    “是,夫人。”女婢退出门外。

    “啊,是爹爹,爹爹会不会给妍儿带什么好玩的回来?”苏青妍猜想着,笑容染上了嘴角。

    “是啊,爹这次外出已经将近半个月了,也该回来了吧。”

    须臾,还不见阿璧回来,苏白按捺不住,起身出门:“我去看看。”

    少妇叮嘱:“小心些,外面冷。”

    然而当他刚刚跨出门,只闻一声尖叫,便看见女婢泪眼婆娑的飞奔过来,却因为跑得太快而被长裙绊住,扑倒在雪地上。苏白正yu扶起她,便看见迎面而来的一群劲装大汉,在暴风雪中健步如飞。苏白赶紧扶起女婢,正待询问那些人,却不料房门已被推开,劲装大喊排闼而入,神情凶狠如饿狼,来势汹汹。

    “你们是谁?来干……”一语未毕,苏白已被领首的人一脚踢开。

    只见那群人共有十一个,皆是一身黑衣,右胸前上的一抹猩红格外刺目——曼珠沙华。

    那群人中的毒枭手里提着一只布袋,里面往外渗着血,苏青妍不禁惊叫,觳觫着躲进少妇怀中,面sè苍白。“娘……血,有血……”苏青妍紧抓着少妇的衣袖,感到孩子正在战栗,她蹙眉望着那群人。

    “哈哈!苏夫人,孩子竟已长到这么大了?别说,跟她爹还真像……”鬼足笑得狰狞,粗粝的脸上灰sè眼眸透着凌厉的杀气。

    “你们是谁,怎能私闯民宅!快出去!”少妇的声音陡然严肃,不再是片刻前的温柔慈爱。

    “出去?”鬼足冷笑,将布袋扔在地上,踢了一脚,“先看看这是什么吧!”

    只见一颗头颅从布袋里滚出,双目已被剖出,漆黑的眼眶空洞而诡异,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少妇。

    “啊!鬼啊!”女孩恐惧地尖叫,搂紧了娘亲的脖子。

    “相公!”然而,少妇却捧起了头颅,对着女儿喃喃:“妍儿,你不认得了么?他是你爹啊……”她抚摸着丈夫的眉眼,泪眼汍澜。“爹?怎么会!”苏白怔忪,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颗血流满面的头。

    “一定是你们!你们杀了我爹!”九岁的男童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杀父仇人就是眼前这些黑衣的大汉,也不管势单力薄,稚嫩的拳头砸在毒枭坚实的胸膛上。

    足冷哂,轻易地提起男童,“小屁孩!逞什么英雄!”随即将他摔在了地上。

    “你们这群畜生!连孩子也欺负!”少妇的声音陡然尖利,与此同时,三道寒芒激shè而出,直刺鬼怨心口!

    然而他反应敏捷,侧身手指一并,便将寒芒收入指中——三根冰蓝sè的针!毒枭手指稍加用力,针应声而断。“‘刺寒’呐……”黑衣首领冷笑,“苏夫人果然不是普通人。可惜,做了九年的良妻,早已生疏。就连‘刺寒’的三成功力都没有达到,想必都没有用过多少功夫吧?更何况,毒都没有来得及涂,这分明,就是在垂死挣扎!”猩红的曼珠沙华栩栩如生,凄冽而诡异,仿佛几缕血丝,飘渺在他的右胸前。

    苏青妍在胞兄怀里歔欷,泣不成声。六岁的她褦襶无邪,完全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麻木地啜泣着。“哥哥,我害怕……”女童攥紧了苏白的衣袖,轻声道。

    “哈?我还忘了她。”鬼足将目光转向苏青妍,邪笑着,走向抱在一起的兄妹。

    “不要!不要伤害他们!”妇人扯住他的衣角,跪在地上,胸口因悲痛而剧烈的起伏,美艳的脸上泪痕交错。“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们……求你……”

    鬼怨扶起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嘴角勾起冷酷的弯度。

    少妇神情复杂,眉头深锁,思索片刻,最终悲怆的点头:

    “好……我回去。”

    男子满意地笑了笑,做出邀请的手势:“那么,就请夫人适时启程吧?”

    少妇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两个孩子,目光最后落在女婢的身上:“阿璧,拜托你了……”

    “夫人,你要去哪里!?”女婢惊诧道。

    少妇转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随着十名劲装大汉而去。

    “啊!”然而,还未走出院门,身后却传来女儿剧痛的叫声。

    “妍儿!”少妇不顾阻拦,迅速飞奔回去。只见黑衣男子提起女童的衣领,往脖颈处放了一物,女童立即晕厥过去。

    “你对她做了什么!”少妇惊惧地怒问道。

    “夫人又何必明知故问,我师承大人,学到的只有一样……不过,我延长了她的死期,没有杀了她,已算仁义了。”鬼怨冷冷地勾起嘴角,灰sè的眼眸中带着邪魔的气息。

    “卑鄙!”少妇怒骂,随即又准备从袖里发出三针,然而摸索须臾,却霎时白了脸,愤恨地瞪着他,束手无策。

    “没有针了啊……那就方便多了,”黑衣男子得意地勾起嘴角,对下属厉喝:“带走她!”

    “是!”其中两名劲装大汉大步上前抑住了少妇挥舞挣扎的手臂,将少妇强行压出了屋外,动作雷厉风行,迅如闪电。

    “铮儿!”屋外传来少妇嘶喊的声音,“照顾好妹妹!”声音到最后已然消失在急骤的风雪中,寒风凛冽,吹进了内屋,冷冻了男童的心。

    苏白呆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如散架的木偶一般委顿。直到女婢颤抖着声音爬了过来,抱起昏厥的苏青妍:“少爷……小姐,小姐身上……”

    那是一团拇指大小的黑气,在女童洁白的脖颈上蔓延、扩散。仿佛是砭骨的疼痛,竟使她不停地痉挛般地抽搐,脸sè苍白如纸,没有丝毫生气。

    “妹妹……妹妹……快醒醒,青妍……“苏白隐忍着眼眶里打转的酸楚的泪水,突然仰天悲痛的哭喊:”醒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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