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了。
而几乎没有一点真正安静的空间,虫鸣声此起彼伏。就在附近不远的某个地方,还有食肉兽吼。但让人感觉到害怕的,却又是觉得丛林里真是太寂静了。
一行队伍出了一个山谷以后,很快停了下来。前面是一个丛林中比较大的坝子。坝子中有缓坡,缓坡上长满了草,灌木丛四处散落着。向前进躺着从缓坡上草尖看过去,发现坝子左前方有一个圆柱形山包,星月光下很模糊,其状如谷仓,顶部应较为平整。
有人学了一声猫头鹰的夜晚带着点凄凉的叫,很快那边也有了两声回应,跟隐伏看守直升机的人员取得了联系。
周围都已经搜查过了,应该没有越军反侦察的特工。但还是不能大意,现在连长带着一个班的人打迂回包抄,悄悄往到那边坝子的出口方向去警戒。其他人则继续往前过去,大家都很小心,一级临战状态戒备。
到了那个圆柱形山包下以后,大家开始登山。
风吹起来,从林中树枝摇曳,哗啦啦响。响动中,有了某种细微别样的声音,不过大家都没有注意,或者说听不到。
周围有一百多越南军在悄悄的向撤离点包围过来。这些人很小心,借着风吹草动和树绿色#小说&网到了这里,听到枪声赶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他有点担心了起来。
他前面的岭上伤兵现在蜷伏在一棵小树后面,抱着肚子呻吟。还有一个在他左前方一点距离,趴在一块岩石下,以之作掩护,一动也不敢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定要引诱他开火,暴露出自己位置。
“你能不能做点事情把你的头盔用枪挑起来。”向前进爬过去,隔着草丛,对那个趴着的不敢动的兵轻声说。
“不行,对方是狙击手,看得见我,我一动他就会开火。我才18岁,高中都还没毕业,我还不想死,别拿我做诱饵。”那个兵转回头很干脆,没有商量余地的说。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向前进说,“我只有用他们的狙击枪来干掉他,大家才能走。但我发现不到他,得要把他引出来。如果老呆在这里,敌人来包围,那就全军覆没了。你不想死吧”
“废话,我当然不想死。我要想死就不会趴在这里了。”
“嘿,等会敌人的搜索队来了你照样死,如果不把他消灭,早点脱身的话。快一点再拖下去就只怕真的来不及了。”
那个兵思考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于是侧着身子翻了过来,现在头枕靠着岩石,面向着向前进。
“那你是不是真的有把握刚才我才移动了那么一点,那家伙就往我这里打了好几枪,有一枪差点打到我的大腿,裤子都打通了。
“没问题。你现在翻了过身来,不也没事吗只要你不离开这块岩石,你就没事的。他一共打了多少枪”
“五枪了。你说的事我还是不敢做,我觉得太冒险了。”
“你说他打了五枪了,那么他最多还有五颗子弹。不用怕,他要能打到你,你早死了。再说,你想要耗到什么时候天亮了再回去吗天亮了你就更不能走了。你一直想这样耗下去”
“你错了,我巴不得上辈子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不晓得这里离国境线有多远应该不远了吧,今晚要能走过国境线就好了。他妈的深入敌后还真不是个事,我只想早点越过国境线,跨过去也许就没事了。嗯,把枪挑起来是吧,告诉你我也还真不是个怕死的人,就怕死的不值得,一个敌人没弄到手,本都不够。你的事,报纸上说的很厉害,老人家都赞扬你了。枪法怎么样你不会让我白死吧”
“不会,你不会死的。别废话了好不好你赶快把头盔取下来,放在刺刀上,然后慢慢的挑起伸出去。”向前进有点么耐烦了。
“好吧,死就死,有你在,我不怕了。有没有把握一枪干掉他等等,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认为我也很勇敢你是英雄,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向前进真是哭笑不得,这个兵很天真,也很坦诚。他说:“你当然不是个孬种,不然深入敌后这种事也轮不到你来。”那个兵说:“那倒是。我是河北人,你呢报纸上说了,但我没看过报纸,一直在忙着帮前线运送东西。你注意了,狙击手在前面那座山坡上的大蘑菇树上,刚才我看到那里有一点星火掉下来,可能是敌人在抽烟吧。好了,我弄好了,你准备好了没有我伸出去了。”
那个河北兵终于慢慢的把头盔伸了出去。
“不要太高,慢慢的,伸出去一点就可以了,然后停留几秒钟就缩回来。”向前进告诫他说。
“好听你的。我伸出去了,你注意看前面。”
当的一声,子弹打在头盔上,头盔偏了一偏,卸去了穿击浸彻力,子弹转射入岩石旁边的草丛里。
“他妈的”那个兵气喘着吁了口气,“怎么样,看到了没有”
“没看到,狙击枪没有焰火。但估计是从那里打来的,树枝叶动了一下。”
“能不能快一点解决他我觉得呆在这里真不是个事。”
“放心吧,我现在得重新找位置,这里视线角度不好。我还得再砍两根树枝来架枪,我左手不能动,只能用右手,没办法。”
“那要等多久”那个兵好像很无奈。
这时班长爬过来了:“架枪的事我来做支点。”就要在林子中半蹲起来,用砍刀去砍树枝。
那个兵还在那里抱着腹部蜷伏着一团,低声哼哼着痛苦流涕。敌人没有再开枪,是想以他做饵,引人去救,他好再射杀。向前进说:“等等,班长,你可以叫人来把那个伤兵救下去。到时候你的这个兵继续作掩护。”
“怎么个掩护法,可靠不”
向前进说:“可靠,没问题。是这样的”
“好不用叫人了,那我马上把他救下去。我现在退回去,到那边时我咳嗽为号。我一咳嗽你们这边就把头盔伸出去。”这个班长很快就退缩了回去,在那个伤员后边不远的地方做准备。
一声咳嗽,这里头盔再一次慢慢伸出去的时候,那个班长飞快地冲出到岭上去,在那边当的一声中,扛起伤兵就跑。
伤员顺利的救走了。向前进看不到这边情况,就问对面的河北兵:“怎么样伤员救走了没我过去一点,你等等。”他继续顺着这个山岭爬过去,隔着那个兵两三米远了:“好了,我这里看得很清楚了,人就在那里。我用匕首砍断两根枝丫来架枪。你想办法把他留住,再慢慢的试探他两次,不要等他开枪就缩回来。”
“你动作放块一点,还有等会你向准点打,全靠你了”
“我知道了,你开始啊,不然他溜了就不好了。”
“他妈的这是什么事啊,跟捉迷藏一样。真不象我想象中的那种打法。打仗么,因该是硝烟弥漫,火光冲天那种才对。”
“嘿嘿,兄弟,你错过了好戏。打仗还真就是那样的,惨烈”
“也许吧,我没你那么运气好,我们不是一线直接参战部队。我们配属给开那破玩意的人,多数时候在后方搞搞运输,这一次也算真的为国家做点事情了。想不到我居然还跟英雄在一起并肩作战,说出去谁相信呢”
这河北兵还真是能侃,躲在岩石后,有了英雄在,现在完全放心了,也很配合了。这样就好,向前进心里少了份担心焦虑。
不大一会,那个兵又引发了两枪。那家伙很有耐心,还真是跟他耗上了。很快向前进就又趴在地上,身子向下。用砍来的树枝交叉插入地下做的脚架将枪前端抬高了,现在虽然只有右手据枪,但并不影响瞄准,至于射击,那不是专用脚架,效果大打折扣是肯定的。
透过狙击镜,看到了,那家伙还在那里,站在一枝丫上,后背靠着树干,据着枪向着这边移动瞄准。戴着顶草帽,人应该不很高大。向前进将枪从他的头顶上扫瞄下来,只是向着他的两臂以下胸口部位瞄准着。这家伙侧着身,半个身子给前面一棵直立没有多少枝丫叶子的树干给挡住了。这样一枪打过去,把握不大。向前进想等到他扫瞄回过来身子,弹着点面大一些时才开枪。
月亮高挂在天空,少有云彩。这是个很不错的夜晚,战地这一刻宁静无声,风也停歇了。瞄镜里那家伙的手臂在缓缓的移动着,由侧面扫瞄过正面来了。
“很好慢慢的转过来吧。”他屏住了呼吸,等待着。
那家伙扫描过来后,就那样停住了。这是个抢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不定下一秒钟这家伙就又缓缓转动起身子来。他食指弯曲,加紧了力度,正要开枪。
“怎么样,找到了那家伙没有”班长突然摸了过来,问。
向前进正在聚精会神瞄准,处在开枪准备中,被吓了一跳,手一动,前面的树枝做的枪脚架交叉承接处受力不住,往下移动了一点,忽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完了”那个兵叹了口气。
向前进这一刻真恨不能将那个班长臭骂一顿。
他赶紧移动身子,将就现在的交叉脚架,等他重新找到那个位置时,敌人已经不在了。
“赶快走,往北边去”
向前进收起来枪,那个河北兵急忙扯了把草塞进头盔,戴上了,提着枪,猫着腰,盘过了岭去,继续往前探路。
等到众人上了这个山岭,向前进被一个兵扶起来,大家拉开距离,在月夜下急忙向着北边方向赶。
他们不知道,此时离着国界线只有五米了,前面就有了一座界碑。但大家没有发现这座界碑,越过了后,绕过了一座小山坡,又急着下山去,进了一座山沟。大家只当是还在敌后,心情紧张不已。
一队人马小心翼翼走在山谷里,那个继续打头阵的先锋,河北籍贯的前哨人员刚转个弯,迎面碰上了一个人,正由一个三米多高的土坎下爬上来。
山沟里阴暗着,没有受到月光的正面照射。遭遇的是一队渗透的越军特工,现在只有这个前哨爬了上来,人还没有站稳,双方突然遭遇,都是二话没说,同时开了枪。战斗立即在沟里猛干了起来。
原来在刚才飞机失事的地方,离着边防线并不远,只有三百米不到距离。有一队越军特工,赶到失事点后,没发现一个人,于是沿着北边一直追了过去,从一个山丫口越过了国界线,悄悄渗透追赶到了我们后方去了。我们的一个边防班则发现飞机失事,停在那里不肯走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突入接应,两边都没发现人,也没遭遇。
那两个班的越军特工搜了一阵,没有发现,返回去时候,在边界线上突发奇想,也转而赶往老山方向来了。他们由东向西行,不敢一直沿着国界骑线岭走,而是从我方一侧的常走路线往上行,借着长草树木的掩护,胆大着呢。打头的两个越军刚从低处爬上一个坎,这条路他们走的熟了,绝没想到突然会出现有解放军在上面,一时紧张,这个家伙喊出了越南话。那个河北兵配备的是56冲改良空用型,毫不含糊,将那个最先爬上来的敌军打下去了后,赶到土坎边,起手往下就是一阵猛射。
近距离遭遇战就那样打了起来。
后边的这个班的人战斗人员听到枪声,放下伤员,全奔了过来,居高临下,一时间弹雨乱飞,双方在狭窄的谷地里打得相当猛烈。越军被压制在了下面五十米距离,但这个班的人在上方,手榴弹不断伺候下去,火光闪亮中,惨叫声连连响起来。
沟谷里太狭窄,荆棘丛生,越军们没发迅速分往两边抢占制高点位置,况且这个班的人比他们先占地利,你上我也上,无论怎么样,越军始终处在下方,被压着打。
大家不敢久作停留,怕仍在敌区,还担心着呢。那个班长也够猛的,见敌人久战不退,大吼着:“他妈的,同志们冲下去”提起枪,第一个跳下土坎,弯着腰,边往前冲边开枪。
向前进已经跟那个手臂受伤的伤员互相搀扶着赶来了。只见一个解放军在阴暗的沟谷里吼叫着带头冲下去,后面紧跟着七八个,纷纷跳下土坎。3300
沟谷里太狭窄,后面的人不敢开枪。突然之间最前面那人倒下去了,立即有两个并排着开着火,继续大声吼着冲下去。向前进看得热血沸腾,可是自己参不了战。
正在此时,前面山谷里又有人冲上来了。有人大喊着:“解放军是哪边的啊”他这样喊上面的人根本就听不到。但还没落下话音,越军的子弹已经回答他了。于是外面的人分明了敌我,猛攻上来。
越军本来还很顽强,但前后受敌,被上下夹攻,很快损伤大半,剩下的人拼命往两边荆棘里钻,顾头不顾腚,成了活靶子。
战斗结束了,两方会师,这个班的人才晓得这已经是在自己的国土上了。早知如此,班长就不会心急如焚,冒险冲下去牺牲了。他们心情有点凄凉,高声咒骂着,抬着自己的班长和三个伤员,随着赶来参战的边防军出山谷而去。
“国境线”向前进想着,“多少人为了它而牺牲了。”
10.人民内部矛盾1
大约是早上九点多钟,天气晴朗,后方临时战地医院里,这一刻异常宁静。血腥味和浓药味已经散去了,向前进从窗户里看出去,天空湛蓝,云在天上,南风吹拂,心情格外的好。
这个隔离房的几个伤兵都出去晒太阳了。向前进昨天晚上未能睡好,对面铺位一个被地雷炸断了腿的兵一直厌恶而可怜巴巴的唠叨着,说他女朋友听说他腿断了,刚跟他分手,他不大想得通。直到后半夜才迷糊着睡过去,紧接着又传来枪战声音,是越军特工渗透来搞偷袭,闹了很久,睡眠就耽搁了,起来得迟了些。
呆在这里有两天了。昨天就接到电话,说今天将有营里的一个副指导员来问话,他在一小时前又接到通知,要他做好准备。
来到这里后,营里别一连和本连的轻伤战友已经来看望了他不知道多少人次了。都是从前线回来的,捡回来的性命,大家同生共死,并肩作战,在后方战地医院相见,真是恍如隔世。那一份浓浓的战友之情,天地可鉴。
在这里他没见到他班里的兵,排里倒是有两个。其中一个肚子中了两弹,打出后背去了,抢运不及,延误了治疗,内里已经化脓,可能有生命危险,要转院。
他的伤基本上没什么大碍,但要完全能够愈合行走,手臂运用自如,可能还要二十天左右。他算计着重返战场的日子,这样呆着在这里不是一个士兵应该做的。他用一条腿站在窗户边,拄着拐杖,看着窗外边的蓝天白云。这实在是一个很美好的世界,云在山上来来去去,远远望去,就像山坡上的羊群。云块间露出碧蓝的天幕,生命留着在了,还可以看到更多的这种美好的蓝天白云。
活着,没少胳膊没少腿,还真他妈的就是好,未来有大把的好日子可以过
现在他在等待着上级首长下来问话。今天天气不错,心情也好,对于一个好不容易活下来了的士兵,上级首长也应该可以给他带来好心情才是。
给他一句祝福,给他一句鼓励什么的,战士们要求的并不多,就这些
对于营里的首长们,向前进并不是很熟悉,平日因为连队驻地离着营部远,首长们除了营长和指导员以外,不经常下来。故而对于营部来的其他首长,向前进不会认识。
正在他望着窗外看天上飘浮的云的时候,营里三连的一个手臂受伤的战士,飞快的冲进来了:“向班长,他妈的报告给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刚才打听到了,营部来的是那个五步蛇,小心你被他整死。”
向前进听了淡淡一笑,不以为然:“怎么会呢他是上级首长,为什么会整我我又没干坏事。”
那人是个老兵,苦笑了一下:“你不晓得人心险恶,世上的事,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被越军抬着走的事,小心他拿来做文章,但愿你吉星高照,没事就好。我们也不希望你出事这个五步蛇,别的本事没有,整人可是专家。你跟他还好好的说话,他一转身离去,五步之内就逮着你的小辫子,为人阴险着呢。多少战士被他穿小鞋,连营里团里其他首长听说也没少被他搞黑材料,完全还是以前文功武斗那一套。听说他是文革时靠整人起家的可厉害了。总之我觉得你就要不走运了,自己小心,看着办吧。”
向前进说:“是不是真的我看没那么严重吧”
那个老兵说:“你是新兵,不知道,我们这个营,本来是不错的,官兵关系很好,紧紧抱作一团。哪晓得后来来了这个坏种,搞得不像是那么回事了。你不晓得那个五步蛇是有点来头的,上面有人,团长政委都拿他没法子。哎呀我不说了,静坐当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走了。”
这个兵正要走,突然门外又来了很多这个营的战友,都听说是五步蛇又要来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怕向前进吃亏,一起赶来,挤了一屋子,大家开始来商量对策。
“干脆在这里想办法把那个只会整自己人的狗熊暴打一顿。”一个右手被炸断了的兵说,“日他娘的,他来做战情统计的时候,硬说老子这手会不会是自己拉手榴弹看见敌人害怕了不敢扔自己炸的,气得老子吐血。当时只可惜老子这手不在了,要是还在,非一拳头打得他晕头转向不可。”
大家呵呵笑起来。
笑完了,二连的一个战士说:“就是。还有我们连那个马平,死的算惨了吧,明明他干掉了五个敌人,大家都看到了,他硬说不算,说我们是想往死人脸上贴金,好让家属多拿点抚恤金,这是个人话吗你们猜他这么说为什么因为马平曾经跟他黑过脸,他现在逮到机会了,还不公报私仇营里摊上这号人,老子们这兵岂不是白当了晦气”
一个老班长说:“这算好的了,兄弟。79年的时候在越南,他指挥失当,一个营打敌人一个连还不到点,小小的山头,硬是死伤了两百人都没拿下来。”
好几个老兵都说:“是听说有这事日他妈的孬种我们营长当时还是个连长,带一百多号人,打穿插,所向无敌归国来时,只挂了十多个。关心手下的兵,更像关心他爹那样,那才叫人佩服”
大家又都呵呵笑起来。
“可惜后来来了这个丧门星,把上下级关系搞僵了,大家对营长也不太拥戴了。我想,只要营长把这个丧门星踢走,大家还是一样的像以前那样拥戴他。”
“不是那么容易的,莫说营长踢不动他,团长政委也没法。他们也经常被他搞黑材料往上送。”
“他妈的,他来了,我们打他一黑砖头”
大家又呵呵笑起来,不置可否。
“怎么样打不打”
“我说算了吧,别老想着打他了,人家毕竟也是上级首长,我们总得要尊敬他。再说了,打首长那是犯纪律的。”一个兵说。
闻言大家都沉默起来,不说话了。
这些个兵走了后,向前进心里开始觉得有点不愉快了。也许他们说的是真的,老兵们说起五步蛇,那个反感,真恨不能生吞活剥。据说在79越北的时候,他指挥一个营,被敌人两个排迟滞在山脚,硬是攻不上去,他懵了,听不进手下人建议,瞎乱指挥,让两百多人死亡。后来归国,却将责任全推给一个牺牲了的连长,死无对证,保住了官职。兵们恨他只有整人的本领,忿怒了都要杀他,他呆不下去了,被降职处分,调离正营职,来到他们这个营作了个副指导员。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整人的恶习始终没有去掉。兵们吃了亏,只能自己憋着。人家始终是上级首长,能奈其何搞得营长跟其他几个营指的人也不被下面拥戴了,官兵关系很僵。其人又还紧紧盯着营团里其他首长们一举一动,小报告雪片似的往上飞到旅、师部,军区这个营上下都很反感他,团里也都想把他踢走,但人家上头有人,也是不能奈其何。向前进是新兵,当时临战集训时间紧迫,累得不行,少有人闲话这些,对于这个人他只是略有耳闻,未能亲领受教。
正在心里七上八下,吉凶未卜,忽然外面院子里嘎一声,进来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停下了,从里面走下来几个人。向前进头在窗户边,看到了这几个人,两个警卫兵挎着56冲,跟司机站在了院子里晒太阳,另外几个人挎着公事包,在为首的一个带领下,大步流星走了过来,进了旁边的临时医院的指挥部里面。
不大一会儿,院长跟一个卫生员来叫他过去:“你们营里首长带人来问你话了,叫你过去。”向前进只得扶着墙,一步一步挨着走。还没出门,一个四方脸,颧骨突出,宽额无肉的严肃的中年人带头走了进来。
向前进赶忙喊:“首长好”
中年人鼻孔里好像哼了一下,挥了挥手,叫向前进退回去。向前进只得又退回到自己床沿上来,站着。
“问你话,你必须老师回答。如果有假,查出来,严惩不贷”
“是,首长。”
为首的这个中年人说起话来语声带颤,时不时身上就打一下哆嗦,好像紧张兮兮的样子。这人在文革中一定是个专门算计人的干将,向前进想起老兵告诫的,虽无根据,心里已经晓得这就是传说中的五步蛇了。
“姓名”
“向前进”。
“民族”
“汉族。”
“出生年月”
“”
“籍贯”
“”
“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营里的副指导员,我负责战情统计,我们对你参战杀敌的事表示怀疑。说第一天上战场的时候,当时是不是贪生怕死,躲在后面当逃兵了是不是后来战斗结束了才摸到阵地上去的”
“我,当时有点怕,后来就不怕了,杀敌了。”向前进被这气势搞得有点紧张了。
“你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说说要实事求是,绝不能掺假”
“是,首长”
“等等,那么顺溜,念评书啊一看就知道是假的,预先想好了来谎报说是不是这样”
“不是的,我说的全是事实。”
“事实你一个十七岁的新兵,独自一个人,别说胆量不够,杀了那么多敌人,怎么一点伤都没负这可能吗还有,你不经我们核实同意就给记者乱吹一通,现在倒好,我们一点信息都没有,倒是出了个英雄。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过错未经上级首长同意,接受记者采访,谎报军功,国家要抓你去坐牢”那个首长厉声喝道。
向前进吓得脸上惨白,这可比学校挨老师批评要严厉多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我我”着。
“我,我,我什么承认说谎了是不是”
向前进赶忙着双手乱摇:“没有没有,我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态度不老实看我怎么治你”副指导员似乎不耐烦了,突然高声尖叫似的咒骂着,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屋子里空气霎那间凝固了,都紧张起来。院长赶紧说:“我还有伤病员要去处理,我先出去了。”那个卫生员也赶紧跟着走了。副指导员叫一个随来的干事把门关上,在屋子里的狭小空间来回疾走,转动着身子,像是小跑着。这人神神经径 ,简直不可理喻,那种革命斗争的紧张和兴奋,完全洋溢在他身上和憋得铁青的脸上。
而后他的两眼生发出一种令人骇惧的光,盯着向前进说:“你不老实,我写份材料,国家就会抓你去坐牢,你坐定了会判你无期你知不知道”
向前进吓坏了。
过了一阵,这副指导员像是平静了下来,又吩咐道:“把你后来的事情再交代一下,为什么深入敌后的其他人都经过血战杀回来了,唯独你却留在了那里,是不是又贪生怕死,躲在后面了”
向前进说:“我当时脖子上受伤了,跑在后面,跟他们失散了。我后来在一个岭上干掉了两个越军的狙击手,在那里压制住了一个排,帮助战友们撤离了。”
“哼”一个做记录的干事冷笑了一声,“你一个人压制住一个排怎么压制你压制给我们看看就知道吹牛,没一句实话难怪副指导员看穿你,要来调查你。你这个事情可严重了,弄不好,会判你无期。”
副指导员说:“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先听他说下去,你们只管做好记录,我们再慢慢的拿回去研究,找到破绽,就把他送进监狱关他一辈子”
向前进突然暴怒了起来,一下子变得什么都不顾了,高声吼叫道:“你们他妈的只知道在后面瞎嚷嚷,也不知道前线敌人是谁干掉的。怎么着坐牢我就怕了老子这条命是从前线捡回来的,有种你们也到前线去走一圈,看看你的命能不能捡得回来我操你妈的,不是些个东西,有能耐上前线去啊留着点精神杀几个鬼子我们看看一群孬种,给老子滚滚出去想要调查我,先干掉几个越南鬼子再来,否则你们都不配还有你,还副指导员呢,我操你妈的你是个什么东西孬种得手下的兵都要干掉你你原来营长不是干得好好儿的,怎么干不下去了你跑来我们营干什么你他妈的,你在79年的时候,打死了几个越南人啊手下两百多人都给你这个孬种弄死了,你还那么威风凛凛,我呸”他指着那个副指导员的鼻子,有根无据,只管破口大骂。
那个副指导员气得双脚跳了起来:“反了反了,目无上级你这个兵,完全没有教养礼貌我要关你的禁闭把他抓起来”他歇斯底里的喉叫道。
几个人正要动手。突然哐的一声,门被踢破了。冲进来十多个这个营里的伤兵,原来全都在外面等着的呢,此时大声吼道:“你们敢老子们都是从前线下来的,要拼命吗叫你们全躺在这里,一个都出不去妈的,坐牢坐牢,就知道拿坐牢来吓唬人,当年坐牢的人应该是你老子们在前线打仗,枪林弹雨都不怕,坐牢先打了你再说同志们,打他”
一个双手健全的伤病员一跳一跳的冲过去,挥起一拳,打在那个副指导员的下巴上,哐的一声,副指导员舌头尖被自己咬着了。那几个文职干事吓傻了,被人一涌过去,按住了一顿猛拳。
外面循声而来看热闹的其他部队的伤兵们问明情况,也发怒了,吼叫着,挤进去,狭小的屋子里水泄不通。人挤人,伤碰伤,喊叫声不绝于耳。
战地医院里吵翻开了天。
等院长和保卫人员赶来时,只听见里面惨叫声杀猪似的响起来,好不容易分开众人挤进去时,刚才那三个完好无损进去的人全都仰翻在地上了,眼如熊猫,脸上比刚才胖了五六倍,嘴唇拱起,完全三副猪头模样。
兵们的伤十有重又裂开口子,现在退出去在外面呻吟叫唤。院子里那两个警卫人员和司机不知溜到了哪里去躲藏去了,吉普车翻了个身,倒在那里。
院长摇头:“什么人不好招惹去惹这些兵伤兵们过来排队,重新检查。”
好几个兵说:“他妈的,打得五步蛇好惨,今天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痛快”
这次事情闹大了,向前进吓得六神无主。
老兵们说:“怕什么打架而已。大家从前线回来,手脚生疏了,切磋一下。还好,手艺还在,重新上战场没问题。”
人民内部矛盾 2.
副教导员和那两个文职干事挨了这个悍勇营的伤兵们一阵暴打后,伤得实在不轻,现在在隔离房里打吊针。尤其副教导员,被打成了肥猪头,脸部肿亮,看上去像个蛮有福气的人了。他晓得自己恶了上级其他人,营里、团里告不响,于是从战地医院里一个电话就直接挂到了师部。
躺在床上打吊针的时候,他想:“等着吧,全要叫你们好看不在这里看到你们的好看我还真就呆在这里不肯走了不出一个钟头,只要师部一声令下,你们全都会给抓起来关禁闭”
现在师部的几个首人没什么事,有三十分钟的休闲,就利用起来开会研究这个事情。
一个干事作了简要汇报以后就出去了。
有那么两三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
政委在抽烟,参谋长在研究沙盘。后勤和装备的头头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没有办法,总要有个人开口,打开场面。师长是全师主官,只得首先打个呵呵,苦笑着道:“说几句吧,不要不当回事。既然报上来了,就研究一下,看看该怎么处理。下面的团营们要不要挨个治军无方的处分听说那个副教导员被打得挺惨的。眼不能看,嘴不能说,手不能写。接电话的一个副参谋听到呜哇呜哇的的含混声音,还以为是什么新的密码,还想怎么前线黑话换得那么快呢却原来是他舌头被人打,自己咬了。我就晓得他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今天果然就应验了。还是发回他们团里去自己处理喂喂,大家说几句啊,独角戏不好唱,你们敲敲边鼓、打个和声总行吧”
没有人理他,这算个屁事政委仍然在抽烟,参谋长仍然在看沙盘,负责后勤和装备的头头则在哈欠一声后,已处于闭目养神状态中了。
冷场了。
半响,政委将烟抽完了,烟屁股杵熄灭在烟灰缸里,慢条斯理的说:“那,我说两句吧。我是政委,谈点个人看法。政治思想工作是要抓的,而且我一直都在努力的抓,没有松懈过。全师历年征战,从79年打到现在,政治上是完全可靠的,兵们都不是孬种,个顶个的好汉,让人敬佩啊尤其那个团和那个营,我们的一线主打部队,硬是让老子们放心得下的带兵的主官,全都是79年打大仗过来的,真可谓猛将雄兵。我认为报告上来的事,不过是老兵们打架而已,这个事情在部队很常见的嘛兵要架都不能打,战斗力从哪里来虽然打的是上级,但是我们这个部队的传统是发生了这种事,都应该是挨打的上级自己负责。一般情况下兵们是不会乱出手的,除非这个上级实在是不像话。我们大家都是一级级的从下面升起来的,有没有被自己的兵群力殴打过没有吧,兵们看见了,尊敬都还来不及。这个副教导员没事干就三天两头送材料上来,说这个那个的坏处,好像当初我们提升这些人都像是瞎了眼,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好像真不是个干正事的人,专一琢磨着使人的坏处。官兵们出生入死,在前线浴血奋战,很不容易了。那么好的兵给他,居然带不好,还给暴打一顿,是不是他自己的问题参谋长你呢怎么看”
参谋长终于从沙盘上抬起头来,笑了笑:“我一直有一只耳朵在听,你们说几句就行了吧。要我说呢我们的兵,实在是很不错的么,一个个受了伤,被送下火线来的,还有作战力。他妈的,要是那些牺牲了的兵也还能爬起来打架那就好了。”
“是啊”师长感慨了一声,“从79年到现在,牺牲了那么多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走了又来了前仆后继啊”声音有些哽咽了。
政委慌忙着说道:“莫提动感情的事,几个大男人,莫非还要搞得热泪盈眶怎的来来来,抽烟,抽烟,我请客”
听到有人说请客抽烟,搞后勤和装备的头头就醒来了,睁开了眼睛,眨了眨。
小会议室里很快烟雾腾腾,看不清人。大家都觉得这个事情有点棘手。
师长说:“眼目下这个事情还真不好办,他的上头有人,我们不帮他解决好,他一定会再往上告上去。虽然没什么大不了,但让上头知道,若是严查下来,兵们恐怕要吃亏”
政委说:“当初上头要调动他来我们这里,征询大家意见,我是坚决反对的。你们答应了接收,现在倒好,明摆着拨弄过来了一粒老鼠屎。这叫什么搬石头砸自己脚。”
参谋长说:“呵呵,你莫提这个事情了,大家后悔死了。但当初有什么办法他的关系打通到了我们老首长那里去了,我跟师长都是跟着他,让他老人家带出来的,他老人家一句话,说要给我们个能打的人,怎</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