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老山狙击手

老山狙击手第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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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明天,他就要带着他们奔向远方,带着亲人的希望,带着亲人的期盼,奔向远方的战场

    也许大家应该在再次出征之前来一个合影留念。如果牺牲了,寄给家人,如果凯旋归来,则留给自己,为以后凭吊岁月的变迁做一个很好的读本。

    正想到这里,突然有人惊恐的啊一声大叫了起来,将众人都吓了一跳还睡着的人全都醒了。看去时只见是老兵王宗宝突然梦醒,一立身从上铺坐了起来,在那里呼呼喘气。大家面面相觑,正不知什么事,王宗宝喘息一阵,用手摸摸额头的汗,探出头来向下说道:“班长,各位,不如我们明天去找人合影,照张相”

    向前进听了这话,心里一惊,突然间也有点不祥之兆。他怔怔的看着王宗宝。只听王宗宝说:“我想要照张相,我要是牺牲了,留给你们做个纪念他妈的,我刚才做梦了,我在一个山谷里中弹了,还踩响了地雷。我从没做过这样不吉利的梦,真的邪门得很。”

    对铺的张力生也给他说得一呆,半响骂道:“他妈的,你吓唬谁你这兵是越当越回去了。”王宗宝摇摇头,似乎有点歉意的一个苦笑:“我不是迷信的人,但这次真的可能没那么幸运了。我老是觉得精神恍惚,有点神不守舍的,这就是不祥之兆。算了,我也知道你们担心我,不想我搞成这样。至于像,就不照了。”

    向前进对他说:“照吧,应该照一张。前次出征前,大家也都照了。这次也应该照一张。这次是我们班单独为战,意义重大,照一张,留作纪念。”

    大家很赞成,都说照。

    15.待命 3.

    过了一会,武安邦像是在自语着说:“我不知道这仗到底会打多久,也许像师长说的,要打他个十年八年的。我想没有人愿意过我们这种日子,这也只有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才能呆下来。等到我的服役期一到,我想我不会像王宗宝和张力生那样留下来的,除非部队像参战前那样有硬性规定。”

    熊国庆说:“说得对,我觉得王哥应该回去了。国家那么大,应该不少他这个兵,但是他家里老妈却少不了他这个儿子。说实话,我不怕牺牲,因为我还有个姐姐是大学生,我要是报销了,我姐姐不会丢下我老爸老妈不管的。黎国柱你看呢”

    他说的是王宗宝该不该留下来的问题。

    黎国柱看着熊国庆,这话正打在他心里头,他有点伤感地说:“你们不要再提这个话了好不好说点别的什么内容吧,这样说话是否有点过于沉重了。不如大家都来猜测一下,看看这仗到底要打多久自从7月中旬过后,老山上越南人死了三、四千,六个团丧失了作战力,这段时间好像相对沉寂下来了。但我们侦察兵的暗战,却将是无休止的。我有点遗憾换防早了,错过了那场大炮战了。听说当时真的打得很惨烈。”

    熊国庆说:“你说7.12吗训练时一个老乡告诉我,我们另一个老乡当时就在前线,那可是敌军大反扑,自四月底以来,打得应该是最惨烈的了。听说越南人集中了313师、316师等共六个团番号的部队,对一线进行全面反扑。我那在前线的老乡回来说,当时战备非常紧张,有三天时间军工只送弹药不送给养,没有水喝,有的兵们只能咬青草和钩树叶解渴。妈的,七月正是老山最热的季节啊,兵们在狭小的猫耳洞里汗水早就流光了,闷热潮湿,在洞里穿不住衣服,全是一丝不挂的,比起老子们那阵来,惨多了。听说当时敌人的重炮群很厉害,我们的更厉害。越南人从11日就开始打炮了,打得地皮震动,猫耳洞里的兵们就像是在坐船一般,颠来倒去的。听他说,有一个16岁的连部通讯员因为被炮袭震坏了心智,竟迎着炮火冲出了猫耳洞,立刻就被无数炮弹将他撕成了碎片, 后来趁着炮击间息,连里组织人下去找他的残骸,可连一小块布片也没找着。”

    武安邦说:“我也听说过这事,16岁啊,他妈的,这小子也许上毛都还没长出来,就那样人间蒸发了。算了,不打牌了,来说事。说起当天的炮,敌人他妈的可比老子们穷多了,炮打到晚上,好像没了。我们的可不闲着,十二点一过,船头炮阵地便对老山正面阵地前沿五百米地域内进行试探射击。好像是说一直打到凌晨三点,炮兵们越打越更来劲了,火箭炮、152加榴炮全发了言,连八里河东山上的几门团直直瞄火炮也“咣咣咣”咳嗽着,打起了急促射。其实,当时敌军已经隐蔽机动到了我军前沿,他们的潜伏部队最近的离我们只有五百多米,敌人在被我炮兵准确杀伤之后,居然没有暴露目标,我方第一群炮弹过来就把人家一个加强连的兵力盖住了,一个营长,三个连长当即毙命,可军心没乱,失去指挥的敌军潜伏如初,任凭我军的炮弹在附近甚至在身上爆炸。敌军士兵执行纪律已经到了令人膛目的程度,真有负伤后活活痛死而不发一声不动一下的我们出了一个潜伏英雄邱少云,他们的呢,光这一仗的就可多了。难怪当年美国人输给了他们到十二日早上五时,不得了啦,敌人开始全线进攻了。我军的所有前沿哨位都几乎在同一时间与敌接上了火,那满山坡全是敌人,一波一波跟潮涨一样往上冲。”

    田亮听得出神,见停了,问:“你见着了吗说得跟亲身经历过的一样。”

    武安邦说:“我没见着,我当时不是跟大家一起在训练中吗不过这种事也就你这种人不知道,大家都关心着的啊。”

    王宗宝说:“你们说的是松毛岭大血战不是知道吗,那里越军步兵核心是316师,316师那可是越军王牌军,中国军队的老对手了。79年曾经驰援高平,差一点儿包了许和尚的饺子。”

    田亮问:“许和尚是谁”

    大家都笑起来。

    王宗宝说:“我对越南人知道得可能比你们都多些,因为我哥哥死在了他们手里。说起316师,可厉害了,不过他们当时胃口太大,指挥官出昏招,在中国两大集团军中间逗留了太长时间,最后损失惨重,基本上丧失了作战力量了吧。这个问题很多人有不同看法,总之吃了我们的大亏是很肯定的了。松毛岭血战时已经不是那个指挥官了,师长已经换人了。第一个回合中国前沿阵地除了一个叫李海欣的代理排长坚守的高地外全部失守。近距离的步兵战术越军出色,我们也跟他们打了一个来月,见识到了,不得不佩服的。知道为什么吗”

    田亮问:“为什么”

    王宗宝说:“因为他们的中级指挥官都是越战或者柬战老兵,经验丰富,指挥灵活,我们则因为受到阵地点线的限制,在第一线上难以打出好的战术动作来。这些不都是我们在阵地坚守中遇到的”

    大家点头。王宗宝继续说:“越军很狡猾,信守集中优势兵力的原则,经常在一个阵地上形成以多打少的优势,所以我们吃亏了。给你们打个比方,松毛岭防线是在老山防线的中段门牙的位置,左边是八里河东山,就是左边的虎牙,右边是老山主峰,就是右边的虎牙,在左边虎牙和门牙之间,有一条流出的口水,就是从中国流到越南的盘龙河,那里河边有一条公路。盘龙河下游的水口村,是越军组织进攻的中心,盘龙河的支流清水河在前面横流,河北面的一片草地,就是越军秘密潜伏的阵地。越军的部署,是主力潜伏松毛岭前,采取不要火力准备,奇袭的打法,另以一部分兵力猛攻八里河东山。说白了,就是利用盘龙河的河谷往上摸,不去动右边的那颗虎牙老山主峰,而打掉中国军队阵地的门牙,如果能扩大战果就拿下左边的虎牙八里河东山。好在战前我军情报极为准确,炮兵对越军埋伏地域进行了地毯式的猛烈炮击,越军一线指挥官被打死,但是一声不出,以至于我军误以为自己判断错误,结果黎明时分敌军突然发动袭击,直扑守军阵地。刚才说到的李海欣坚守的高地叫142高地,是松毛岭一线警戒阵地中最高的阵地,它的侧后方就是松毛岭二线阵地的大门169高地,再后面,就是守军张团长的老窝核心阵地了。142高地在周围一线警戒阵地全失的情况下钉子一样挡住了越军的主力,使越军无法快速通过一线,奇袭中国军队的主阵地。越军拿不下李海欣高地,被迫把奇袭改为强攻,用猛烈的炮火攻击中国军队阵地,而后发动步兵攻击。当时中国炮兵有一个小时的弹药缺口,敌人增援上来,拿下了150高地,打开了二线缺口 。但他们犯晕了,不趁机深入到我们守军老窝主阵地,而是改为猛攻二线的169高地。后来他们冒着我军炮火,一直打到了守军团部的最近30米,也算厉害了。听说我们的坦克车也出动了,要不然还真不好说。7月13日下午,我们组织反攻,才恢复了好几个阵地。”

    说起松毛领大血战,虽然谁也没有经历过,但光听王宗宝等几个人说起来,就已经知道那可是叫人喘不上气来的战斗了。确实,没什么词语能形容那种激烈与残酷,除了他们这群从硝烟中走出来的历经过死亡战阵的士兵,谁也无法体验到当时一线士兵们面对三四千敌人的疯狂进攻的那种决死前的绝望、极端的神经的兴奋与紧张。当时敌军攻上来,1:7的力量悬殊,我们的守军拼死抵抗,枪声连成了一片,敌我双方子弹跟下雨似的从各种枪口里泼洒出来,枪林弹雨,密布了整个战场 。几乎每一颗子弹都能在某个不幸的躯体上找到归宿,射进人的躯体里,将人瞬间带进入地狱。当士兵们在如潮的攻势中作决死的吼叫、在一息尚存中作最后的反击、在铁血交织中暂且躲避求生、在血腥肉搏中厮杀屠戮时,场面已经是一片混乱不堪了。任何高明的指挥都失去了作用,在这场混战残杀中,兵们只是凭借着本能,注重并只做了两件事:求生与屠杀。

    可以这样说,从松毛岭幸存下来的人都不愿过多的说什么,因为太惨烈了。

    黎国柱说:“算了,也别说这个了,太残酷了。大家身为军人,又没经历过,错过了是遗憾不说,却都活得挺全乎的,对不起那些死者,还有那些连尸骨都未能找到的人。再说了,人家尸骨未寒,却被我们拿来当故事,也太对牺牲者不敬了。”

    他说的不是有道理,而是很有道理。大家都沉默了。

    “还是来打牌吧这也是我从来都不爱打听这些的原因。其实我觉得当兵的不要知道得太多,求生与屠杀就好了。”田亮说。

    有道理。大家都赞同他的这句话。于是又接着打牌。

    “班长,也许明天的任务会取消吧”过了一阵,马小宝边打牌边问。

    “这个事情,他也说不准。不知道前面去的人会不会有成功,如果他们不成功,那我们就要出发,这是肯定的了。”武安邦说。

    向前进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别的话,他的17岁的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了一种不该是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深沉,他的心绪不宁,相当低沉。他看到此时王宗宝在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他很想跟他说点什么。可是一时之间,他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总是不大善于在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进行淋漓尽致的表达,这应该是他的一个相当大的缺点。可能是天生的一种情感表达上的胆怯害怕,养成了这种临到需要时却不能按照自己心里想法行事的无奈。入伍前,还在学校时,他心仪同桌,暗恋了两年,却硬是表达不出来,他最能体会诗经中的关雎句子中表现的辗转反侧的无眠痛苦了。那一次从战地医院出来,临别场面也很令他感动,想要说点什么,喉咙间却堵堵的,也没有能按自己的意愿行事。有时候他也对自己喜欢将心里想法隐藏起来的做法很不满意,总想一有话就对人说出来,锻炼一下自己的口头语言能力,但这不是战前的集训,可以将天赋与有的才干激发出来。不过,除了天赋与他的体能、军事上的潜质,他还有一种天赋与有的亲和力,走到哪里都让人喜欢并信任。想起当初作有人支持他这个新兵当班长,并不是因为他特别的优秀,而是他硬是没能说出足够的理由推脱掉吧。在这个班里的十二人当中,每一个人都是不错的,各有千秋,可以这样说,所有人的单兵素质都是一流的,合在一起,则又是一个整体,力量巨大。老兵当中,像张力生、王宗宝等,生性淡泊,对于当个班长根本没兴趣。其他的人则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有的爱好自由,有的怕麻烦总要有个人带头,向前进是初生牛犊,还真不客气,于是让当后也就当了。可能大家需要的只是一个有亲和力的人,做精神上的凝聚向心,没有他,战斗力同样的不会减弱。

    不错,在班中,他不过个是带头人,带头人而已,发发号令,上传下达,并不需要特别的能耐,所以做班长,他也就顺利的当下来了,直到现在,并没有什么人反对他过。像这样,老兵当中,实在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这个班的班长的,就算是新兵当中的其他三人,每一个人也都可以。所有人的作战素质都那么高,没有必要在关键时刻得班长才能形成战力。

    而当了头以后,他才明白这是个责任压在身上,每一个人的生死存亡都牵绊在心,让他得不到轻松了。或许他过于看重班里人的生死了,他觉得生太过于重要,还没有明白真正的战争是要承受失去战友兄弟的痛苦的。

    现在,他得要学会逐渐去适应接受亲如兄弟的人的死亡,说得好听一点是为了家国而牺牲。

    牺牲,是对付出了生命的人的现状看法的有情,实则是现实的无情,本质上是一样的。可无论牺牲谁,在他的心里都将是一种永恒的无法弥补的痛。他想起重返前线后到排长那里去报到时的情形,想起排长的像是要哭了的表情和对他的要把全班人都安全带回去的叮嘱。

    直到现在,在返回了后方的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排长脸上为何会有那样的一种表情和对他叮嘱的深意,才渐渐明白了排长当时的心中的痛。当跟着你的人,一群20岁左右而已的年轻人,在你的带领指挥下瞬间或渐渐的死去,留给你的是只是鲜血淋漓、白骨森森、不再跳动的心脏、冰凉萎缩的尸体那脑海中无法抹去的印记,像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黑洞,将吞噬人一生,令你无法挣扎逃脱。

    他又在心里默默地叨念着所有人的名字来:葛啸鸣、武安邦、熊国庆、黎国柱、黎国石、马小宝、田亮、王宗宝、张力生、王家卫、左建军每一个人,都是他最好的战友,有如亲兄弟般的感情。他仔细的将所有人在心中都回顾了一遍,像是要牢牢记住每一个人的一切。也许明天,他就再也记不住所有人的样貌了。他得要趁着现在,赶快将所有人的样子都深深的印记在脑海中。

    首先是葛啸鸣这个人,他不在的时候,是他带着大家在第一线浴血奋战,坚守了一个月。他想起他的看起来有点另类可笑的样貌,虽然还没有到尖嘴猴腮的地步,但瘦脸无肉,却是很明显的。他的一双小眼睛时常盯着你可看,眨巴着。他数钱时特别谨慎,看起来还真像是个吝啬贪婪的守财奴。但这个人绝不是那种让人讨厌的守财奴,你把什么东西给到了他的手里,他绝不会独吞,他会一个一个的平均主义分发,让大家都沾上好处,且绝不会让任何人吃亏。但在战场上,获取弹药时,你可别想着要跟他分享,除非你动作比他快,抢得比他多。这个人个性尖锐,天性乐观。钱财上事情,决不含糊,说话时老是那句口头禅:“发财了”不管别人怎么看。

    武安邦四方脸,浓眉大眼,标准的军人形象,看上去很有性格,可是心思却很细,可不像是那种大大咧咧的粗人。 他这个人的心思细腻到有时候像个女人,有点爱打探别人的隐私。或者这不应该叫细腻,想到这个人,向前进觉得他似乎有点婆婆妈妈,他还觉得这武安邦似乎患了相思女友症了,对于异性的事,特别来兴趣。有一次训练间隙,这武安邦非得要他给介绍一个医院的漂亮护士给他,这很让他为难。其实对于医院的那些护士,他真正了解的并不多,叫得上名字的也没有几个。想到这里,向前进自笑了一下。

    熊国庆,四川人,比他略高一点,特别能吃苦耐劳,人很朴实,对于吃饭这回事很紧张,很在意。如果战后给这个人个粮食局的负责人或者主管农业的职务,那老百姓有福了。他喜欢在战地间隙里摆弄食品罐头,总是很小心的计算手里的食物能吃多久。这个人作战观念特别强,那里有困难就冲到哪里,不用你请求。对于战情研判很有眼光,晓得什么时候该出手,最适合机动作战。他自己跟黎国柱选择在火控组,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黎国柱呢,则是打起仗来特别忘我、无畏,属于不要命的那种人。他崇尚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这跟他弟弟黎国石截然不同,有时候你不会相信他们是亲兄弟。二人的相貌也各异,黎国柱跟武安邦是同一种体型的人,浓眉大眼,身形高壮,但性格跟武安邦又有很大的不同。这个人是个英雄主义者,有英雄的豪情壮志在胸中,不像武安邦那样有时婆婆妈妈的;他弟弟黎国石从体型上看,则是跟向前进同属于那种典型的南方人的秀气型的。圆脸,带着点孩子气,跟向前进的面部的轮廓分明、白皙俊朗相比则又不同。黎国石心思细致缜密,为人没什么心机,遇事通常较为冷静。向前进之所以选他作自己的副手,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

    马小宝在班中是最矮的,应该只在1.68米,人很聪明,在紧张关键的时刻,脑子特别转得快,临机应变的因应之策无需训练,天生很好。很可能就是云南人的原因,音乐节奏感很强,会弹吉它,会跳各种民族舞蹈,大家的迪士科也是他教会的。十二人中,战地越语他说得最好,几乎可以跟越南人长时间交流而不会露出破绽。

    老兵王宗宝呢,此人似乎有点多愁善感,但毋庸置疑是个孝子,最担心的就是他老妈妈。他被忠孝难两全这个事情所累,搞得痛苦不堪,有时变得很无助。虽是老兵,却很可怜。这个人平日不喜欢多说话,但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内心的独白。很可能他是到了心里苦不堪言的时候,才会把自己的抑郁抖出来,寻求一下解脱而已。他是那种很值得交心、信赖的大哥型人物,思想成熟,说的都是经过思考的,没有什么废话。在所有的老兵当中,他跟张力生感情最深。

    田亮、王家卫、左建军三人性格都比较活跃,尤其是体能都很好。这三人拳脚功夫很扎实,在班里是最好的。所以三人自主结合,是捕俘组的成员

    差不多两个小时,向前进都在床上发呆,想着自己班里的兵员,想着刚才他们说起的有关于7.12的松毛岭大血战。

    窗外的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停歇了,他侧耳倾听着外面的丛林声音。营地里静得出奇,有一种很远的鸟叫声传入了他的耳朵。现在他们已经是侦查兵了,像7.12那样惨烈的攻防战应该跟他们无缘了。他实在不知道作为军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幸运遗憾还是什么都不是

    突然外面响起来尖利的哨声,有情况大家纷纷惊跳起,抄起武器,争抢着奔跑出去。整栋楼房里的人都出来了,楼下一个文职干事手里拿着哨子,呆呆的看着大家,有点不知所措。原来是有电话找向前进,他懒得上楼叫人,想吹一声口哨,等上面探出个头来,他好叫人。没想到呼啦一下整栋楼房里的人全都出来了,前前后后有差不多一个连的人呢,他晓得事情搞大了。

    “他妈的,没情况吹什么口哨”

    有兵怒骂。

    “就是,又不是紧急集合,真他妈的发神经,欠揍了”

    所有人明白虚惊一场过后,大骂着那个干事,回楼上去了。

    向前进接了电话,回到宿舍。大家都等着,看着他,显然是要他主动交待点什么。向前进看着大家,不知道大家何以是这种表情,这样看着他。

    “你们”他有点木然。

    大家不说话,依旧看着他,等他交待。见他还是装傻,黎国柱大拇指和小指翘起,其余三指弯曲,伸到耳边去。

    向前进终于明白过来了。

    然而老山上没有爱情,老山上有的只是坟墓老山既是士兵生命的归宿,也是士兵爱情的坟墓。可能大家都有点过于敏感了,才这样看着他。 向前进想跟大家解释男女关系在爱情之外还有另一种圣洁的东西叫做友谊,当然他明白这时候跟大家这样解释是不会有人相信的,纯属白费口舌。想了想,向前进只得说道:“又是我婆娘。”

    16.牛刀小试 1.

    天已经亮了,有了模模糊糊的晨曦之光。

    整整一晚,都没有动静。看来情报有假,或者是特工们选择不走这条路了。但没有接到撤走的命令,大家都静静的趴着,一动不动,继续等待。

    树林里蚊虫、蚂蟥什么的都有,好在不是那种很闷热的夜晚,大家又从头到脚都喷了蚊虫水,这方面的苦头倒没受什么。可就是冷,大家趴在湿地上,浑身没一处是干的,禁不住一阵一阵的发抖。

    他们要等的人是一队渗入特工,人数不详,这里的炮兵们抱怨说,他们这几天一直都没有睡过好觉,特工们常常来偷袭,扔来手榴弹,用刀抹哨兵脖子,或者悄无声息地在附近埋雷。

    总之一句话,这些特工够让人讨厌的了,炮兵们恨得咬牙切齿。

    从79年开始,我们的侦察兵渗透到越南去的,大都只是给炮兵找目标,定参数,而很少进行像越南特工的暗杀、破坏等。可能是一直都乏有相应的对等报复,越南特工渗透进来的破坏屠戮已经越演越烈了,屡屡得手,搞得前线兵们以讹传讹,将特工的能耐吹得神乎其技,几至于到了谈特色变的程度。各炮兵阵地一到夜间就形成军事封锁,站哨的兵们都是打开保险到连发状态,子弹上膛,手指扣在枪机上,一有风吹草动就一阵狂射。只要枪声一响,阵地上所有的兵们都会起来打枪,警告敌人,他们已经被发现了,请赶快撤走。这样的状态,已经是自乱阵脚了,或可以称之为惊弓之鸟。

    这个群的好几个连队都深受其害,晚上睡不好,白天超负荷,人都苦累得脱了形。自昨天晚上来了队侦察兵后,平安了一夜,大家很感激。可能敌特工们已经嗅到有专门对手了,开溜了,到别的地方寻其他部队的软柿子捏去了。

    但向前进相信敌人还没有撤走,还在附近。这是个重炮群,由于炮兵们很机警,他们其实一点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在破坏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的情况下,相信他们还没有走,一定还在某个地方潜伏着。

    情报说,这队特工渗透进来很久了,行踪不定,作恶多端,现在是该让他们结束一切的时候了。因为他们盯上我们的这个重炮群,是我前线一个对敌打击很大的炮群,这些人一直在那附近逗留,超出了三天,可以说行踪已经暴露了,将会有进一步的大动作。

    向前进的任务就是要带领自己的侦察兵小分队尽一切可能的办法来搞死他们。

    这个任务是昨天下午临时接到的,当他接完电话回到宿舍不久,那个吹哨子的文职干事怕被其他人打,学乖了,乃是亲自跑上来传令,要大家下去集合,去战训室,说师里参谋部来人了,有任务要下达。

    于是大家匆匆出发了,每人带着饭盒,边走边吃。没有任何受训结束仪式,他们就那样离开了营地,甚至连作纪念的合影都没有。这就是战时与平时的不同。

    大家都把这一仗当作作训完毕的实战检验,很重视,很谨慎,很小心。如果完成的不好,则表示受训不及格,那将在师首长心目中大打折扣,以后的任务,很可能没有份了。

    军人以能征惯战为第一荣誉。

    有荣誉感的军人则以能领受艰巨任务为骄傲

    所以这第一仗必须要打好,最好是歼灭战,将那些人一个不留的全都消灭,杀一杀他们的威风,消除前线兵们对敌特工不可战胜的恐惧心理。

    因为白天已到,大家的警惕性略为放松了些。按照经验,特工们都是白天潜伏,晚上活动。向前进挪动了一下身子,他的握着79式狙击枪的手背已经变得一片乌青,由于一个夜晚有一半时间都盯着夜视仪,瞄得眼睛发胀,头脑昏晕。好在还有个副手,两人轮换休息,不然的话,一个人长时间这样透过瞄镜紧紧地盯着狙杀点是不行的。

    身上太冷了,老山地区气温的昼夜变化太大,尤其是山上。看这个样子,气温的回升恐怕无望。趁着雾还没有起来,向前进暗暗运了一会气,将周身肌肉绷紧,放松,再绷紧,再放松,如是进行了好几次。

    现在他感觉好多了,身上似乎有了一点热量。这个方法是那个潜伏训练教官告给他们的,人在长时间的 潜伏期间,很容易疲乏,这样子的肌肉运动很有必要。他回头看身边的黎国石,他也在憋气,脸上肌肉绷得乌青中发白,而后周身放松长呼。这确实是个很有效的肌肉运动,增加热量,能达到很好的御寒效果和醒神。

    潜伏等待,需要的是耐心。所有人在经过了一晚的苦熬后,并没有不耐烦。这不算什么,他们最长的潜伏训练是趴在地上一周,而且环境要比现在恶劣得多。

    这是一次实战检验,今后的越境任务能不能到手,就看这一举。此举后如果作为侦查兵而不能接受到点艰巨任务,对于像他们这样的一队兵,那是一种耻辱。每个人都明白师首长们的期望,这将是一次真正的受训结业考核,这一次拿不到全优,所有的战绩、苦累都是白费。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战。

    向前进重新将目光投向山下的那片狭窄的山间通行地,那是往到这边阵地的唯一没有布雷的区域,直线距离两百米左右。昨晚来时,他已经听三连的人介绍了,因为要常常转移阵地,所以留出来一条道。如果敌人的特工要在满是雷区的地方通行无阻,必定会观测发现到我们人常走的路线。凭着直觉,他相信敌人就在附近,而且一定会再一次现形。昨天晚上没有闹事,不过是虚虚实实,让人放松警惕。很可能这些家伙会改为在大白天行动,一举端掉一个炮连后就跑。那么现在就应该是时候了,浓雾起来了。

    三连的阵地在后方不到五十米。

    山间的雾缥缈游离,散去又起,树枝叶在风里轻轻抖动,落下大颗大颗的雨滴。那不是树叶上承接的露水珠子,那是真正的天上落下的雨。雨下得大而急,树林中的阔叶乔木,放肆的发出啪啪啪的雨打叶片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心里诅咒着这该死的坏天气。

    来了正当所有人在心里暗骂的时候,影影绰绰中,人影儿出现了。在雾气散去的一瞬间,向前进跟黎国石都看到一个解放军,从下面走了过来。这人很可能山腰、山下和那条通道旁边的山上埋伏打近战歼灭的人也看到了。只见这名解放军猫着腰,紧张地端着枪,环顾着四周,走的很小心。他太谨慎了,很可能是怕有越南潜伏着的特工。

    黎国石扭头看了向前进一眼,他带着怀疑的眼光。向前进也拿不准,这是个自己人呢,还是越南人。不过按照计划,现在还不是开枪的时候。大家都需要进一步的等待,看跟着来的动静。很快游离的雾气中又出现了一个人影,仍然是个解放军。

    昨天这个炮群已经下达了军事封锁令,通俗点讲就是军事戒严,这两天所有人不得擅自通行在各阵地之间的无雷区,除非有特别命令。所谓特别命令,即是会通知到侦察兵小分队时间、地点、人数等。所有获得通行权的人亦将会在上衣里插入树枝叶做通行证记号,白天是左上衣,晚上是右上衣。

    眼下出现的人都没有任何通行证,但很难说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也许是其他部队的人呢误伤了可不好。要紧的是,如果是敌人,有多少一定要等他们完全出现了后才能下手。通道上前前后后一共出现的人有七个,从第三个人开始,后面出现的人时间间隔和速度要比前面的快了许多。

    雨点小了。气温奇低。

    向前进轻轻呼了口气,他慢慢转身向着炮兵阵地。雾气中他看到站着的哨兵显然是在东张西望,向前进于是轻轻拉动了绳子。那个哨兵赶紧卧倒在地上,在编织袋堆积的工事里看不到人影了。可能这家伙觉得射击不利,又赶紧半蹲起来。

    看到炮兵阵地的哨兵已经通过特别联络方式警惕起来,他放了心,换用了冲锋枪在手。

    他们潜伏着的这个小土坡四面都埋了雷,敌人想要上来可不容易,弄不好踩上地雷,暴露了行踪,只会死路一条。如果是自己人,在炮兵阵地眼前是不会窜上山来的。前线到处都是雷,这不奇怪,尤其一线炮兵,防步兵雷布得很多。眼下出现的七个人分不清是敌是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已经在小土坡下,在黎明的晨雾中向着炮兵阵地接近了。

    炮兵阵地前面是一片茂密的草地,要藏个人很容易。不过从向前进这里看下去,却什么都藏不住。草地是个斜坡,坡度倒不是很大。

    天越来越亮,雾却好像越来越浓了,能见度极其差劲。

    不过雨点小了,地上越加湿漉漉,冰凉一片。趴着在地上,热传递走了人身上的差不多所有的热量,冷的滋味,让人很不好受。但此时此刻,已经不是能感觉到这些并加以抱怨的了。

    哨兵已经悄无声息知会了所有阵地上的兵,那些兵们全都悄悄做好了作战准备。七个向着炮阵地接近的人则借着浓雾掩护已经到达了炮兵阵地的前沿三十米,眼下正在通过斜坡,往上摸去。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阵地前腾起来一阵烟雾,黑色的硝烟在白雾中颜色很显眼。紧跟着惨叫声音响起来,有人踩中了地雷。

    哨兵又在瞬间起爆了两颗定向雷,钢钉像是一阵雨,有人咳嗽,有人闷哼

    此时浓雾中炮兵们手中的冲锋枪狂射起来,对着阵地前沿的草丛,子弹真的像是下雨一般。只是在一瞬间,密集的枪声大盛,在阵地上响起来,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敌人偷袭不成,人手瞬间减员,强攻不下,想要火力掩护撤退了。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乘着大雾被风吹动的一霎那,向前进手中的冲锋枪赶紧打出了二十多发子弹,将敌人压制在那里,使其不敢乱动。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至少有一名敌军被他扫射下去的弹雨打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这些偷袭的特工趴在地上不敢乱动的好几个人都被炮兵们的弹雨射中,伤亡都有,余下的两三人不顾危险,赶紧往回爬,分向两边射击,试图火力掩护自己脱离险境。

    因为雾极大,风过去了,这一刻根本就看不到什么,向前进于是停止了射击。他知道下面埋伏着的王宗宝跟张力生两人视线应该比他在上面好,有他们在那里,他不用担心。

    他想敌人绝对不仅是七个人,后面一定还有接应的。情报里说是十多个,那么至少应该还有三个在后面接应的。

    正想着回身看看后面的情况,身后传来了狙击步枪射击发出的特有声音,不用回头,他知道是黎国石在开火了。

    他赶紧转身爬过去,子弹打上岭来,打得树枝叶哗哗作响,后面的敌人反击枪声也很激烈。但很快,几秒钟而已,敌人k清脆连发的扫射声音前后都听不到了。

    狂泻一阵过后,炮兵阵地上的兵们手中枪声也停了。

    战斗前后持续的时间没有超过三分钟。

    由于对敌人的偷袭路径进行了严密布控,这一仗赢得异乎寻常的容易。除了狙击步枪开火发出响声,小分队开火的枪都是微声冲锋枪,控制</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