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谁先爱上谁?

谁先爱上谁?第5部分阅读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就再也藏不住。

    也因为这样,她错过了他那深深的凝视。

    第七章

    林熙然是单亲家庭,只有妈妈,听说父亲是过世了。

    他们家有四个孩子,四个都是男的,他排行第三。不过,四个兄弟的妈妈都不一样,他们的年龄甚至相近到以月分区分大小。他和小弟就只差五个月。

    那么,住在宜兰的妈妈是哪个儿子的生母呢

    答案是,不知道。

    据说,伯母把四个孩子统统视为己出,所以谁是她生谁是别人生,就不是那么需要明白的事情。而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不论是疼爱或者管教都非常公平,她把四个孩子都当成亲生,四个孩子亦不对此多加分别。

    他们家这种组成,是有点特别的,若是见过他其它兄弟,更会感觉他们大概是全世界最不相像的家人。容貌、个性、喜好,几乎没有半点相似。

    唯一有默契的,就是另外三个妈妈跑哪儿去的这种问题,不会有人特别想知道。他们懂事之后就是只有一个母亲,这就很够了。

    其实只要看看林熙然,就可以粗略了解他母亲教育他们的方式。

    简单来说,只要不偷抢拐骗,做坏事危害他人,那么,想干什么她都不会管;不过,自己选择就要自己负责,回家哭是没有用的。

    伯母是很厉害的。

    能够以这种思想教养出四个特别的孩子,很难不让徐又伶这样认为。她不会因为儿子带女孩子回家就拼命催婚,只会默默地观察,但就是这样才更可怕。

    她总是感觉自己完全被看穿。也因此,虽然伯母和善,为人极好,徐又伶就是无法在这位长辈面前放松。

    隔天上门作客,陪伯母吃了午餐,下午泡茶寒暄,她一直都处于小心翼翼的状态。直到坐上车准备回台北了,她才松了口气。

    整顿好心情,星期一,又是工作的开始。

    耗费整个早上,她总算审阅完桌面上的文件,眼睛干涩地往椅背靠,不意却睇见自己搁在柜子上的手提袋。

    “啊……”那里面是熙然要她带来的羊羹,她是试着想找机会拿给部属尝尝,可是一忙就忘了。没有放进冰箱,不晓得会不会坏

    才要起身,就有人叩门。

    “副……副理。”男部属神色慌张,欲言又止。

    “什么事”反正也快中午了,还是现在就拿给他们吃吧。她想。

    “副理……那个……”

    她瞧出不对劲了。“怎么了”

    男部属抹汗,硬着头皮胀红脸道:

    “……副理,那批有、有问题的原料,工厂加工使用,却把机器弄坏了,我们、我们同一规格货物的生产线都停摆了。”再这样下去,可能会造成其它货品延迟的窘况。

    她瞇眼,没有如部属所预料的大发脾气地指责,只是拿起旁边的手提袋丢给他:

    “帮我放到茶水间的冰箱。”

    “啥”部属变成阿呆。

    “快去啊”她催促,拿起电话拨着号码,正色道:“喂您好,我是唐氏科技的徐又伶,麻烦请找王先生……”

    每天放学,徐又伶都会特别留意校门。

    因为她期盼他又会突然出现。她曾经因此而对他发过脾气,但她现在却宁愿他站在那边给人观赏,也好过一声不响地自人间蒸发。

    然而,半年过去,她失望了。

    升上三年级后,她进入考前补习班,逼自己别去想,该把心思放在课业上,大学联考迫在眉梢,她没必要去惦挂一个不算有交情的同学。

    几乎是种泄忿,她把所有心力都灌注在读书上,成绩突飞猛进,但她却愈来愈觉得空虚。

    三、四月的时候,她的情绪极度不稳,家里没人敢惹她,就连调皮的弟弟都避她远之。他们说这是联考症候群,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为什么。

    这种情形直到七月,考试登场。

    她准备充分,直到第三天全部考完,她已经有把握自己能上第一志愿,跟国中的时候一样。的确啊,林熙然说的没错,高中很像国中。

    放榜那天,她没去看榜单。倒是妹妹很鸡婆地打电话回来说她果然上榜了。

    没什么太大喜悦的感觉,心里只是想着:就这样。

    结束了,她的人生可以开始走向另外一个规画阶段。

    晚上八点,家里没人,她盯着哭哭啼啼的连续剧,想起自己可能有好几年没这样看过电视了,她拿着遥控器东转西转,没有办法停留在某台超过五分钟。

    “真无聊……”关掉电视,她往后躺进沙发。

    她应该找个时间出去逛街,也很久没买衣服了……小时候看的那本漫画出到第几集了……

    什么事都可以做,但她却提不起兴趣。

    坐起身,她准备回房间就寝,或许大睡十几个钟头,明天起来就会比较能有联考完的兴奋感。

    铃电话声响起,她顺手接起。

    “喂请问找哪一位”

    “……请帮我找徐又伶。”

    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她脑筋尚未回想起来之前,胸口就已经很真诚地作出反应,随着话筒里的低柔嗓音震荡发热。

    “我就是。”她没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抖。

    “啊……班……又伶,我是林熙然,你……记得我吗”有些试探和犹豫地问道。

    “……当然记得”简直废话。

    他像是松了口气。

    “你现在有空吗”

    “咦”这么久不见,这个没有道理的开场白实在太糟糕。

    “我在你家楼下,你可不可以出来一下”

    “啊”她一愣,很快地冲到落地窗前,拉开蕾丝窗帘,但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巷口的电话亭。“好,我现在下去。”她没有思考,答应后马上挂掉电话,抓着钥匙就跑下楼。

    她气喘呼呼,在路灯下,看到了前方那个该死的家伙。

    他牵着他那辆阳春脚踏车,背着一个很大的登山背包,穿的像个行脚者,还是那样驼背。发现她的到来,他轻轻地朝她微笑着。

    “又伶。”他唤着。

    她的心口狠狠抽紧猛然间好想奔上前打他两拳,确认那不是幻影。这个想法让她再也无法压抑这几个月来的怨怒,全数爆开。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启嘴就没好口气,面对他,她总是失去思考和冷静。

    “我今天刚回台北……”

    “今天”明明应该三、四月就要回来的他到底是跑到哪里去

    “嗯。”他还是那样温柔地笑了笑,道:“……今天大学放榜,对不对”他有听到电台广播新闻。

    所以,一到台北,他甚至连家门都还没进,就来找她。

    她看着他,不明白他的问话有何意义。

    “你考上自己喜欢的学校了吗”

    “嗯。”她无意识地回答着。

    他笑开,表情像是自己考上那样愉悦。

    “恭喜你。”他知道她有多么认真求学。

    “你……”她领悟过来,“你是特地来……来恭喜我的”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行动怎么会如此单纯又直接

    “对。”他笑瞇了细细的眼眸,“除此之外……你是八月生的……”他找通讯簿的时候刚好看到的。

    她瞅着他放下背包,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盒子递给她。

    “虽然有点早,不过,生日快乐。”

    他的笑,在她眼前漾开,她呆愕地不知该有什么反应,只能傻傻地接过。拨开气泡纸,他送的礼物展现在她手中,是一个很有民族风味的陶制风铃。

    “这是在一个原住民手工艺品店里,人家教我做的。可能样子不是太好看……但是,声音很好听。”他脸有些红,轻声说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旅途中总是偶尔会想到她。

    不是别人,就是只想到她。

    或许该带个纪念品。他这样感觉,就算自己根本从来不懂得怎么开口送人礼。

    刚好她生日,当成生日礼物也可以。他真的只是很单纯地想着,然后行动。

    他微笑,她则怔怔然地抬首凝视着他,晕黄的路灯迷蒙他的轮廓,淡淡地洒落在他周遭。有某种东西,再难克制隐瞒,偷偷在她心底发酵。

    不停地酝酿牵丝,然后产生吸引。

    大学联考的放榜与结果,对她来说,比起她手中没有标价的风铃,似乎不再占有分量。

    “副理,维修人员已经到了”女职员匆忙报告。

    比个手势表示知道了,徐又伶继续和电话里的人进行沟通。

    “……对,对。不要紧,其实你们也算是受害者……好,请尽快将原料送过来……好,谢谢您。”

    断线后,她走出自己办公室,对着部属们道:

    “新的原料会在下午四点以前送达,如果在那之前机器仍未修复,我会联络工厂加开其它能用的生产线,有什么问题再告诉我。”

    指令下达,全部人就开始动作。

    该去工厂监督的已经出去,担心又有状况,用手机和公司保持联系,其它少数人则处理善后的相关事务,徐又伶则坐镇中心,负责协调指挥。

    计算机前放着没动过的便当,她接到部属打来的电话,说原料已经先到,便致电给之前商量过的二厂帮忙协助。

    她自己也亲自去工厂察看,二厂只有一条能用的生产线是空着,速度会比较慢,所幸六点的时候机器顺利修好,恢复生产,预计其余影响不大。

    回到公司,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所有人累摊在位子上。

    现在就只等工厂出货,检查品质然后呈交报告。

    “副理,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调到原料的”有人忍不住问,若不是这么快就有原料,就算机器修好了也无法做出东西。

    “原料是同一家原料商供给的。我曾经说过他们的原料有问题对不于是我带着检验结果向他们婉转询问,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他们底下员工侵吞公款搞的鬼,已经令他们声誉受损,老板控告不法员工并且开除,对我们感到很抱歉,所以答应重新运送一批新原料……”这样一来,公司和原料商的关系得以维持良好,相信之后合作也更会愉快。她天天加班,可不是只有躲在办公室里白赚薪水。

    她倚靠着门板,饮啜杯子里的香片,慢慢地续道:

    “我本来想要告诉你们了,谁晓得你们动作比我更快,竟然先斩后奏。”结果还把机器弄坏了。

    虽然是晚了一步,不过总算还是有得救。

    几个部属一阵面红耳赤,可真说不出话了。他们的确是想先做出货品给她难看,不料却反而制造出可能会被炒鱿鱼的事端。

    “对不起,副理。”垂头丧气。

    “算了。”反正暂时是没问题了。“下星期找个时间,去和厂商道歉吧。”她也会去的。

    “是……”惨淡无力。

    熙然以前曾经和她聊过,他母亲的教育就是,与其事后惩罚责怪,不如在跌倒过程中探讨缺失和得到,一味的怪罪并不能学习到什么。她觉得这种观念很有道理,潜移默化,把这项要点用在自己和弟妹身上。

    不论升上副理之前,或者现在对于部属,都是如此。

    他们处在同样的部门,当然也就是在同一条船上,会发生状况,她也有责任。

    能够知错很好,这表示以后不会再如此鲁莽,但是气氛怎么忽地沉重起来其实她并没有想要责骂他们的意思,不过说出来的话好象就是让他们误会了。

    闭了闭眼,她一向就是公事公办惯了,真不知该怎么改善。

    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她移动视线,望向自己办公室里,那串挂在窗边的手制陶风铃。

    “对了……”半晌,她走进茶水间,打开公用冰箱,拿出一个纸提袋。睇着抓头发又歪领带、表情如丧考妣的部属们,正经道:“谁要吃羊羹”

    嗯……希望她看来没有那么严肃。

    他们变成了朋友。

    不是好到如胶似漆的那种,是偶尔才会出去吃个饭、见个面的那种。

    人家都说大学生活多采多姿,可徐又伶并不会特别想制造什么风花雪月,只是希望自己能尽量过的充实。

    于是,在所及的能力以内,她调整自己的课表。林熙然哪天有空堂,她尽量也要有,林熙然哪天有八节课,她就填满自己的选修。

    然后,等着他打电话来邀她,有时候也会换成她主动。

    “我后天要去联谊。”

    快餐店里,她向对面的他说道,眼睛却直直盯着餐盘里的特价广告。

    他总算愿意从笔记本里抬起头来──他在准备他新打工的教材,小学生的家教──表情一贯温和。

    “联谊……那应该很有趣吧。”很平淡的感想。

    这么说他试过想到他们工专校风开放自由,他可能谊到不想再谊了吧

    “听说是什么大学的医学系吧。”她用吸管使劲地戳着杯子里的冰块。

    “嗯……”总感觉她好似在等他讲什么,林熙然只得说:“希望你……玩得愉快。”诚心又诚恳。

    她忍住想丢下吸管的冲动。幸好还能持平声响应:

    “谢谢你。”

    真令人生气

    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故意告诉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对他平静无波的态度恼怒,总之,她就是觉得──好生气

    本来她没兴趣,只是听班上同学在说而已,但现在她决定改变心意,参与联谊。

    两天后,她坐在装潢和气氛都极富感性的意大利餐厅里,享受着那些医学系有为青年连串的赞美,同时接收女同学们妒忌又无奈的眼神。

    她并非是想来抢锋头,只是想知道在西餐厅里吃罗曼蒂克的晚餐,和在快餐店里啃薯条有什么差别。

    大概就是男人会帮你拉椅子,而跟熙然一起则是要用背包占位置吧。

    结束时,其中外貌最体面的男人气势压倒众追求者,绅士地提议要送她回家。在场人士每个都看到他的邀请了,她想至少他不会笨到把自己载去山上杀人弃尸,于是没有拒绝。坐在高级bmw轿车的副驾驶座上,她暗暗比较和脚踏车哪里不一样。

    到家的时候,那男人下车替她服务,送到家门口,一把搂住她的腰。

    “干什么”她皱眉问,推出距离。

    这个男人身上的古龙水是什么灭蚊的牌子实在很呛鼻。她真想念熙然干干净净的味道。

    “只是想要求淑女一个吻别。”他压低声,自以为风流,弥漫煽情效果。

    不过秋天而已,这男人发什么春

    “凭什么”不过第一次见面罢了。

    “这是国际礼仪……”以为她在欲擒故纵,女人说“不”就代表“是”,攻陷这种高岭之花是他最擅长的。俯下脸,就要亲吻她。

    徐又伶一点也不客气地伸手堵住他的嘴,接着扭转他的手腕一压,趁他疼痛失力时侧脚将他整个人拐倒。

    社区妈妈教的防身术,真不错用。喘口气,她立直身拨弄头发,睇着坐在地上的错愕男人,道:

    “简单的柔道技巧,这是国际运动。”礼尚往来,不用客气。“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拿出钥匙开门,她不再理会他。

    “老姐,你真是有够酷”

    一进门,高三的弟弟就递给她面纸盒。

    “不要站在窗口偷看。”徐又伶瞪他一眼以示警告,抽出面纸擦掉那男人残留在她手心的口水。“我要洗澡……有人打电话找我吗”脱掉外套,她走进房间。

    “没有喔。”这次是高一的妹妹答道。

    有些失望。徐又伶拿好换洗衣物转进浴室,站在镜子前面,她看见自己的脸。

    这就是男人会喜欢的模样吗

    不是令人着迷到想亲吻吗那为什么独独对那个人不起作用还是说,她不是他会动心的那一型

    “朋友”……这两个字彷佛一条分隔线,那个人从未过界。从未。

    究竟是为什么啊……

    热水的薄雾袅袅,覆盖住梳妆镜,她有些发呆地在上面写着林熙然的名字,而后猛然清醒,发现到自己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面容酡红,赶紧抹掉镜面上的证据。

    把自己埋进浴缸满满的热水里,她趴在冰凉的磁砖边缘轻轻哼着国中校歌。

    “……过几天是星期六……”没什么课……

    还是找熙然去吃特价的汉堡吧。

    最近,有一个学长追她追得很勤。

    那个学长课业优秀,体育万能,身高一百八,一表人才,在学校是学生会干部,还颇出风头。

    同学说,不论从哪方面来看,他们都非常匹配。

    徐又伶觉得有点好笑。她对他没有感觉,一点点都没有。

    就算众人把他们塑造成才子佳人,然后没事拿来起哄说嘴,她还是对他没有感觉。她并不会因为有某个男人配得上她,就去和对方交往。

    老是被同学们配对,这实在是件很没有营养的事。大学生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她懒得解释,不愿理会。

    没想到保持低调却被当成一种默认,人人都把他们看成公开的情侣,就连那个学长自己也开始以护花使者自居。

    “又伶,你要去哪儿”学长在教室外等她下课,看她走了出来,跟在旁边问道。

    这已经是他这星期来第六次在她的教室门口拦人。徐又伶尊重这位学长,但实在不喜欢他这样,她不明白自己是做了什么才让学长有误会

    “我跟人有约。”简单地表示。

    “是吗”他马上又问:“男的”他之前收到消息,说有人看到她单独跟一个男生在校门口会面。

    她觉得自己无必要回答。保持沉默,没有放慢脚步。

    看她不说话,学长心里在意,却又想表现潇洒。

    “又伶,你是要和他去哪里”

    “还没决定。”麦当劳或德州炸鸡……啊,她忘记带折价券了。

    听她说的这么笼统,学长不禁拉住她:“又伶,我不是想管你,只是……我实在担心你的交友状况。”

    她瞪大眼睛。

    什么时候,轮得到他管她了连她的父母都不曾干涉过她选择朋友

    情况演变得太离谱,她决定好好地摊开来说。

    “学长,什么朋友该不该交,是我自己的自由。”没人能够置喙。

    “可是……”学长认真地瞅着她,“有很多人看中你的外貌想跟你认识,这实在很危险。”哪天被骗了该怎么办

    她差点“哈”地一声笑出来。

    “我想我那个朋友……是我认识的人里最不在乎我长什么样的。”她甚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记清楚她的长相过。

    “怎么可能”学长失声,死不相信。她在入学时曾经造成轰动,男人有多爱美女,男人自己最是知晓。“你把他的学校或资料告诉我,我帮你探听”他人际关系网广阔,自告奋勇。

    她本是不想理他,突然转念一想,才慢慢道:

    “我的朋友不是大学生,是五专生,跟我同年,不过现在在念专三,去年曾经休学过。”

    “什么”学长震惊非常,紧张道:“又伶,像这样考不上高中念职专校的学生程度都很低落,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这种人这种人是哪种人徐又伶沉下脸。

    “他们都很没水准的,又爱玩又不念书,教养不好,一定只是想把你,然后对同学炫耀,他还休过学你……”

    她伸出食指对着他,拇指微弯,像是扣扳机似地:

    “啊。”发出个状声词,打断那些令她耳朵生疼又火大的贬低话语。再让他说下去,她不保证自己会当场做出什么。“学长,请你不要再污辱自己。”这番话唯一表达出来的,就是他用鼻孔看人的狭隘歧视。

    “……啥”完全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学长,我以前年轻不懂事时也曾经这样认为,而我现在则非常厌恶从前的自己。”她放下手,冷道:“如果你读了那么多书,却只是学到瞧不起或者不尊重他人,那么,我不晓得你在书里究竟学到什么”转过身移步。

    他一呆。“又伶──”

    “对了,”她回过头,“学长,你我都知道我们根本没有在交往,我已经觉得很累了,如果你不想最后变得太难看,请停止那种似是而非的误导行为。”她不希望再看到他无时无刻跟着她,或者跟同学聊她有多么“冷漠中带有婉约”。

    那虚拟的幻想根本不是她,很无聊。

    这件事可以结束了。礼貌性地点头后,她走向学校大门口。

    有个人,在那边等着。

    她小跑前进,站定在他身边,很习惯地先拉下他的耳机,唤道:

    “熙然。”她没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么灿烂。

    她……在他面前展现的表情,似乎愈来愈开朗,愈来愈独有。林熙然垂首,先是轻轻一怔,而后眼神渐柔,慢慢地微笑。

    “……可以走了吗”

    “嗯。”她坐上脚踏车后座,本来只有铁杆,为了方便载她,他还另外加装垫子。眼睛转了圈,她指着前方一个颇为显眼的气质美丽女孩:“熙然,你觉得那个女生长得怎么样”

    “咦……”他顺着她的手势看去,想在人群中找到她指的焦点,却因为要控制车头而无法一心二用,他为难道:“你说哪一个我的视力不太好……”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她最近总忽然问他这些问题。

    她睇着他努力找寻目标的模样,忍不住昂首一笑,道:

    “熙然,我觉得联谊不好玩,跟陌生人吃饭很奇怪,以后我不去了。”她不想参加来电50.

    林熙然虽疑惑她为何转移话题,但总算可以专心骑车。他把视线放回前方道路,面带微笑:

    “……好。”他从不制止,也不发表太多意见。

    马路上,车辆的废气难闻,但她却觉得自己更讨厌昂贵轿车里的芳香剂和冷气怪味,或许,根本是那男人掺杂在空气里的古龙水让她反感。

    望着他的背,像弯曲的竹竿。淡淡的香皂味从他衣服上传来,清新舒爽。

    她还是比较喜欢……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办公室的气氛转变了。

    只有一点点,但是徐又伶感受到了。

    她想,可能是由于部属之前做错事,所以才对她比较礼貌。

    但好象又不只是这样。

    “副理……中午了,你不休息一下吃饭”一个女职员怯生生地站在徐又伶桌前,头垂到胸前,好似在跟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交谈。

    “……我是要休息了。”她奇怪地看着她。

    “啊”年轻的女职员忽然抬起脸,又慌张不好意思地道:“那你……那你……那你可不可以……和我们一起吃饭”最后一句根本是用喊出来的。

    怎么……很像日剧里面的青涩女学生在对心上人告白

    “好。”无所谓。收拾好东西就要站起身。

    “呀”女职员开心地惊呼,然后跑到外面报告好消息。

    徐又伶愣了下,手中还拿着活页夹,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让她值得这么惊讶的事情。

    带着疑惑走出办公室,就先被两个女职员拉去楼下的员工餐厅。

    “这里这里”已经占好位置的其它职员朝着她们挥手。

    徐又伶坐定后一瞧,除了他们品保部外,还有几个行政和总务的小姐。嗯……本来以为是吃个午餐,怎么现在看起来像是聚餐活动

    “哇近看更漂亮”皮肤好好喔。

    “对吧我说我们副理超美的啦。”可以当明星。

    “副理,你是怎么保养的”保养品什么牌子

    “副理,你想吃什么”水果或沙拉

    徐又伶看着她们,半晌讲不出话。

    “你们……呃,我想吃排骨饭。”在几双眼睛火热的注视下,她有些不自在。

    “咦──”发出不可思议之声,“副理,你喜欢吃炸的啊”可是肤质看起来很好说。

    “满喜欢的。”正确来说,她喜欢吃口味重的食物。

    “那副理,你平常有擦什么保养品吗”好想知道。

    “乳液。”还有化妆水。

    “耶──原来副理是天生丽质。”她们本来还想向副理讨教成为大美女的方法呢。

    “你们……找我来吃饭只是想知道这种事”她平常很少跟员工亲近。

    “对啊副理,我们以前……嗯,都觉得你好象很凶啊,是以前啦,以前”再三保证。“不过,上次我们不是出状况吗……你没有发脾气,还为了我们扛起责任,向长官求情道歉,我们才知道,原来,你人很好呢。”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幸好有副理力保他们,结果所有相关人员只连坐被扣了三千元的薪水,没丢饭碗,或者酿成什么大祸。当然啦副理是秉持同甘共苦的,所以他们等于是害副理也受处罚了。

    她眨眼,眼前尽是她们带点腼腆的笑。

    “副理……你以前不常笑,感觉很难接近。不过最近有比较好了喔。”虽然笑容还是很少很少,但是,至少不会成天板着个脸孔。

    “是吗……”她总是会想到熙然的提醒,所以不知不觉地就注意了吧。

    “是啊”一致点头,“副理,你能力强,人长得又美,其实我们很崇拜你唷”之前是很害怕啦。

    她愣了下,随即很淡地扬起嘴角:“谢谢称赞。”

    哇……副理有自信不扭捏,真的好棒喔

    少了隔阂,她们在餐间叽叽喳喳地和徐又伶聊着,多半她听,她们讲,但是气氛依旧颇为愉悦。

    这让她想起就读女中的时候,也会有很多学妹把学姐当成偶像看待,不过那时候,她成天忙着念书,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愿意和人接触,她也不在乎学妹们是否失望难过,只想着自己。可能也因此,错失了更多有趣的回忆。

    和熙然愈接近,她的某些想法就愈能宽广。

    他是个益友,学历虽然比她低,但她却从他那边得到更多重要的东西。

    午餐在很新鲜的体验中度过,回到办公室,几个以前看她不顺眼的部属也会主动和她打招呼,一切,似乎上了轨道。

    这是她接下副理位置半年来,首次感到自己存在于一个团队。以往,总是格格不入的。

    只要对别人微笑,人家也会对你笑的。熙然这样说过。

    所以他总是对她那样轻轻地笑,让她对他改观,让她陷入无法自拔的迷恋。

    抽屉里有东西“哔”了一声,她才想起自己忘记把手机带在身上,未接电话有提醒装置,刚刚大概是有人打来了。

    拿出来看,果然有一通信箱留言。是熙然。

    什么事找她呢

    按下语音信箱,她看向电子时钟,还有十分钟结束午休。

    带着愉快的心情专注听着。

    可当简短留言播放完毕的时候,她却瞪视着墙壁某点,紧紧握着掌中手机。

    笑容消失,表情僵硬。

    第八章

    大学,愈高年级,课就愈少。

    林熙然的专校似乎也是如此,四年级的他,一星期放三天假,这学期只需要修二十一个学分。

    于是,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

    很多时候,他们会在咖啡店或者图书馆泡大半天,有时念念书,他听着自己的随身听,她写着某科报告,只是做着自己的事,甚至没有交谈,但感觉就是那么好。

    她觉得他很像浴缸里面的温水。

    暖暖的,柔柔的,泡在里面很舒服。

    “又伶,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一月的某天,他忽然这么讲,她刚好要出门买课用书,于是约在火车站见面。他们很少约在人多的地方,约在火车站更是破天荒头一遭。

    到了地点,看见他,正想举手打招呼,却先发现他身旁放了个塞得满满的大背包。她曾经看过的那个。

    登山用的黑色大背包,她曾经在两年多前,在自己家楼下的电话亭看他背过。有种很讨厌的预感,让她不自觉皱起眉头。

    “熙然。”出声叫唤。

    望见是她,他温温地露出笑。

    “……你带那么多东西要干嘛”先把疑问弄清楚。

    “啊……我要去新竹一趟。”

    “今天”

    “是啊。”

    也太突然了吧“你去新竹做什么”

    “是想去跟朋友学一些东西。”他顿了顿,“我要在那边待到寒假结束。”差不多一个多月。

    “……咦”这表示,他们在开学前无法见面。

    “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声。”除了家人以外,她是自己唯一想亲自告知的人。他微笑,抬头看着车站外面的大电子钟,“火车快来了,我要走了。再见。”瘦长的双臂轻而易举地拿起大背包,缓步离开。

    “咦”这……这未免太快了

    为什么他老是这样

    徐又伶呆立在原地,很想把他叫住,却又不知该用什么理由开口。

    他想去哪儿都不关她的事,他已经很慷慨地尽到朋友的告知义务,至少不会让她辛苦找不到人,这就可以了啊

    但是、但是──

    目送着他的背影,她始终没有允许自己唤住他的脚步。

    他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我要去南投。”

    暑假刚开始,林熙然这么说,然后去了两个半月。

    接着,他升上五年级,她升上大三。周末假日,他要打工赚旅费;学期结束,他就往中南部跑,一待就是整个寒假或暑假。

    “路上小心。”

    她的台词永远只有这么一句。徐又伶找不到自己有任何立场或资格干涉他,所以只能看着他来来去去。

    这种旁观者的身分,还有莫名的无力和焦虑,让她倍觉寂寞。

    而他回来的时候,总不会忘记她的礼物。

    有时候是陶杯,有时候是油纸糊的伞,都是他亲手做的。她收在自己房里,东西增加,空间变窄,但愈看却愈是寥落冷清。

    她根本没必要对他这么挂心,也不应该浪费想念在他身上。因为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了不起只是认识的比较久而已。

    然后他顺利毕业,在金门当兵。

    他数馒头,她数日子,她的心情意外地平静。或许是因为知晓他至少会停留在那个地方,不再能说走就走。

    有假的时候,她会坐火车去看他。

    “你的头发……”

    她指着他帽缘底下的脸,有些好奇。听朋友讲,当兵总是会被先笑发型,她并不觉得理平头有什么好笑,只是她从来就没有机会仔细看过他剪去刘海的模样。

    “又伶……”他似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努力压低深绿色的帽子。

    这种害羞的模样让她更想一探究竟。

    “不准你躲。”在树荫下,探手摘掉他的帽子,没有什么惊为天人的美貌在眼前展现,只是理平头的清爽,把他整个五官轮廓都清楚描绘出来。

    他是外双的双眼皮,不过眼睛却不大,眼角还有点下垂,这让他看来有点懒懒的;鼻子没有很挺,但也不会塌的像莲雾,嘴唇和下巴她倒是都很熟悉了。

    “熙然……你的皮肤真好。”她瞇起眼,实在不敢相信一个二十岁的男人脸上没有半颗青春痘,且居然连毛孔都看不见。

    “很奇怪”他略红着颊问。入伍以后,她已经不是第一个这样讲的人。

    “……有一点。”如果她自己肤触很糟,大概会觉得羡慕吧。“要不要喝饮料”她拿着顺便买来的果汁。

    “谢谢。”他接过道。

    他们聊了一阵子,大多是讲当兵生活在干什么等等,但因为两个人向来都缺乏聊天的细胞,通常她问他答,用的词汇简短又稀少,旁人经过可能会不小心以为他们在对质对证。

    “林熙然”几个同袍走过来,眼睛却往徐又伶身上猛转。“女朋友啊介绍一下嘛”他们已经观察很久了,大美人耶。

    “不是,是朋友。”他微笑,老实回答,听起来却让人很有想象空间。

    徐又伶则有种不太痛快的感觉。

    “哦是朋友吗这位水姑娘小姐──”既然名花无主,那么就不用客气。当兵的时候总是特别思念养眼的美女。

    几个意图明显的阿兵哥不请自坐,开始风趣地说唱逗笑,反而变成他们两人不再多说话。

    徐又伶其实是觉得不耐的,但当她看见林熙然始终保持淡淡的笑容倾听时,她忽然想要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而有那种表情于是她静下来听着,发现根本没有感兴趣的话题,甚至更多是男孩子们才懂的笑话。

    不过她却察觉,本来目标摆在她这边的那些阿兵哥,因为林熙然和善的聆听,而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这就是他的魅力。她醒悟过来。

    那样柔和的气质,在他国中以后更升华成一种轻易使人舒服的特性。这大概是他虽总处于静态的一方,却仍可以结交到许多好友的缘br /&gt;</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