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月，月正高悬。
孟常坐在天下楼的屋檐上，酒是好酒，陈年竹叶青。
他已经喝了三壶，每喝完一壶就将壶丢到大街上，哐当一声。孟常喜欢这个声音，一个人的时候，连酒瓶落地的声音都显得非常悦耳。
一个人影翩然而至，落在孟常的身边，一阵沁人的香气扑入孟常的鼻子里，混着酒香，使劲的往他的心里钻去。
“你来了。”孟常没有回头也知道来的人是谁。她的香味，她的步伐，她的倩影，就像月亮上的桂枝，从他见到的第一次起，就印在了他的心里。
“我来了。”放佛一阵淡淡的哀愁，夹杂在微风里，从远方吹了过来。
“喝酒？”孟常将一壶未开封的竹叶青举到她的面前。他没有看她，低着头，像一个害羞的小孩。
“酒喝下去，就会见到阳光了吗？”她接过他递来的酒，拍开泥封，喝了一大口，清冽的酒像泪珠，散落在四处。
“会不会见到阳光我不知道，但是今晚的月亮是肯定见不到了。”孟常也不甘落后。在喝酒这件事情上，他向来是敢为人先的。
“见不到也好，能少见一次总还是好的。”她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喝的太急，酒性也烈，她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我终于知道牛饮这个词一点都不夸张了，只是没想到是一个女孩子教给我的。”孟常笑了起来，像天边的月亮，皎洁明亮。
“你请我喝酒，我教会你一个词，咱们就扯平了。”嫣然淡淡一笑，擦去嘴角的酒，望着月亮出神。
“我们之间，要分的这么清楚吗？”孟常一怔，幽幽的说道。
“若是以前，别说是一壶酒，就是一百壶，我也不会眨一下眼。”嫣然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让人看不到她的内心。
“不管如何，你还有我，还有杨牧，你并非一无所有。”孟常看着嫣然，看着这个淡薄的身子，忍不住的一阵爱怜泛上心头。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凄然的一笑，在多年之后，还时时的在孟常的梦里出现。
“这个我不知道，既然老天让你活着，那必然是有他的安排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坚持活下去，努力的让它精彩。我倒是时常在想另外一个问题。”孟常说的很严肃，在活着这件事上，他一直很严肃。
“什么事？”嫣然的兴趣被调了起来。
“我在想，几十年之后，当我们都老了，一起坐在夕阳下，再回想我们曾走过的路，是否有过后悔，若是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我会如何选择接下来的路。”孟常把玩着手中的酒壶，说到最后，眼神不禁迷离起来，仿佛去到了未来。
“真好，你能想到几十年后的自己。”嫣然有些羡慕，在自己还在为刚刚逝去的时间哀叹的时候，他却在思索着未来。或者可以说，他思索的不是未来，而是如何过好现在。这不禁让嫣然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还是那个遇事懒的想，只知道喝酒的孟常吗。
“你也可以，我们可以一起想我们的未来。”孟常目光灼灼的看着嫣然，他的目光坚定，没有躲闪。
嫣然低了头，也学着孟常把玩起手中的酒壶。
天边的月亮放佛黯淡了几分，孟常转过身去，“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曾经我以为，我会在九鼎宫生活一辈子。”然而，一场变故来的如此突然。
“我想，我会离开公主城，去外面到处看看。”孟常猛灌了自己一口酒，咬牙说道。
“你要走？”嫣然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刚刚有些习惯的生活，又要打破，又得去重新适应另外一种生活么。
“去外面走走也好，公主城虽大，但和外面比起来，终归是个小地方。”不过，你又有什么权利不让生活改变呢，在九鼎宫里自己的一个眉头，一句撒娇或许管用，不过那个美丽的地方已经被鲜血冲塌了，只能作为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的随时会被吓醒的噩梦。
“你知道，一个地方呆久了总是会觉得腻的，不过我在想，也许出去不到几天，我就会开始想念这里的，哈哈。。。”孟常哈哈大笑起来。
嫣然被这突然的笑声吓了一跳，手中一哆嗦，差点将酒壶摔破，“也许，我也该像你一样，也去外面走走。”她没有说最后一句话：虽然这里有我所有的梦想，不过它们却随着那一刀，永远的破碎了。
有月，月正高悬。
有月亮的晚上，本不适合夜行衣去活动。月黑风高的晚上才是他们的最爱。
一伙夜行衣在公主城里疾驰着，现在是午夜，劳累了一天的人都进入了梦乡，虽有冷月在天，不过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忙活了一天的王老汉也心满意足的躺在了他那张硬邦邦的床上，抱着那个臭气熏天的枕头甜甜的进入了梦乡。
一连几天的好生意，让他那颗早就干枯的内心，像是受到了春天雨露的浇灌，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按照现在这个速度，不出半月，去娶个媳妇应该不成问题。
夜行衣在王老汉的牛肉面馆前站定，吹着冷风，静静的等待着最后的指令。
“拆了他，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人。我已经包好了场子，做完后会有大姑娘来伺候你们的。”听这声音，居然是仵作。
夜行衣没有欢呼，现在还不是欢呼的时候，人的力气毕竟有限，拆房需要力气，那个等待的姑娘更需要他们的力气，不过从他们眼睛里流露出的光彩可以想见，他们是以一种非常愉悦的心态冲进王老汉的屋子的。
王老汉只觉得屋子震了一下，想睁开眼看的时候，突然一股香味扑鼻而来。难道，我遇到了传说中的狐仙？这是王老头在晕之前脑海里唯一想的问题。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不过晨雾就像男人的**，每天定时的到来。
早起的小贩觉得有些不对，但至于究竟不对在哪儿却说不上来。等的走近了王老汉的面馆，他们才知道自己的感觉果然没有错。
每天走过这条路的时候，远远的就会看到一盏昏黄的灯在晨雾里摇晃，那是一个孤独的老人在为了生活苦苦的支撑着，还有那诱人的牛肉香味，虽然没有吃上一口，但也过了一把瘾。
就像一个男人看到一个自己玩不起的漂亮女人的时候，远远的看着，在脑海里想象着大战三百回合，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不过今天却有些反常，不仅没有看到那盏孤零零的灯，连一直飘荡在街边的牛肉香味也不见了。虽然心里惊疑，想过去一探究竟，不过他们还是压住了这种荒唐的想法，拐进了另一条路。
穷苦人家，可以有力气，但是却绝对不能有麻烦。
日上三竿的时候，王老汉终于悠悠的醒了过来。这一觉是他这辈子睡的最踏实安稳的了，甚至在梦里，他还和那位美丽的狐仙，互相深入交流了一番，将一个男人最宝贵的东西留给了她。
看到晒在身上的太阳，王老汉吓了一跳，心里咒骂着自己该死，怎么可以睡到这么晚，不过等他看清楚周边的情况后，像一个木头一样的呆立着动弹不了了。
大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流淌，王老汉又揉了揉眼睛，使劲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终于发现自己已经醒来的时候，又一屁股坐到了那张硬木床上，溅起的灰尘在阳光下跳跃。
王老汉怎么也不敢相信，只是睡了一觉，怎么自己的铺子就从眼皮底下消失了，除了自己睡的这张床，以及床底下的那双急需清洗的鞋，一切都不见了。
只是和你睡了一觉，况且你也是愿意的，为何要带走我所有的东西呢。王老汉在心里咒骂着这个薄情的狐仙。
晨雾已经散去，如山的人群给了大伙看热闹的资本，他们围在王老汉的周围，看着这位昨天还笑的合不拢嘴老人，颓然的坐在自己的破床上，耸拉着自己的脑袋，一种愉悦感突然就像火山，毫无征兆的在心里喷发起来。
长期处于贫困边缘的人，早就对贫困麻木了，但若是见到比自己还要惨的，心里就会油然而生一种优越幸福感。
不知，这是他们的悲哀，还是这个社会的悲哀。
“这是干嘛呢，都围在路边，想造反吗。”一个尖利的声音打破了人群的私语，却是一个人带着官兵走了过来。
虽然忙活到三点，最后还在牡丹那里折腾了很久，但现在的仵作依然觉得自己精神饱满，就是再给自己两个牡丹，也可以让她们跪地求饶。不过显然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都散了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仵作挥着手，不耐烦的说道。
人群显然不想离开，刚才的私语还没有结束，相互之间也还没有更深入的交流，难得有这么一次集体狂欢的机会，这么离开未免有些可惜。
仵作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猛然见到人群并没有离开的迹象，认为自己莫大的权威受到了威胁，对着身后的官兵吼道：“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不愿走的，通通带走。”
像是在鱼群里丢了一个炸弹，他们纷纷作鸟兽散，只留下了一地的瓜皮。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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