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一百个同意,不过……我回去得问问犬子的意思。”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安建林陪着笑,看在安芮眼里,心里跟针扎一般疼。
若不是自己当初的任性,或许爸就不用在这边低声下气,都是一样的结局,为何自己不能让他们省点心?
安氏一家人走后,盛世老总才吩咐助理,“去告诉少爷,婚礼最晚下个月举行,别让他整日跟丢了魂儿似的。”接着又自顾自道,“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人,竟能把他伤到这步田地,真希望这安芮,能医好他的心病……”
*
过了这个几年来最乏味而又无聊的周末后,安芮似乎已经把自己的伤口掩饰得很好,至少人前她不会再眼睛失焦、目光呆滞,唯有那隐隐肿起的桃子眼,无声证明了她曾哭过而已。
仅仅是哭过而已,哭一场与哭几夜,都是此般后果,没什么区别。
是日,安芮照常去deluxe上班,这回她连墨镜都懒得戴,有好奇的人问了,她只说是养了多年的狗死了,伤心过度。
安芮从电梯里走出来,直奔自己的办公室,却好巧不巧的,被人截了去路。
易司城堵在她眼前,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安芮也不恼,眼皮都没稀罕抬一下,低低地哧笑出声,“易总,有事吩咐?”
“芮芮,这几天你去哪了?手机换了号码为什么不告诉我?芮芮,我……我做错什么了?”
男人近乎祈求的声音,在安芮耳里,只觉聒噪。
而若此时安芮抬起眼,便可觉欣慰,起码这男人为了她是受了点苦的。仅仅是几天的功夫,他的下巴上已泛起青青的胡渣,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干裂发白,往日那深邃却明亮的眼眸,此刻竟如被污水弄浊了一般,混沌而又晦暗,看不清焦点。
然而这些,安芮早已无心观赏,她此刻想的,只是尽快离这个男人远一些,否则眼泪再次掉下来,到时不知道要丢多大的人。
“易总,没什么别的事,我先去忙。”说着安芮就要绕过他进办公室。
手腕却被男人箍住,易司城使出的力道不大不小,正好能却了她的步子。
她的眉却紧紧皱起来,嘴里自然而然地“嘶”了一声,却依旧作势要挣开他的钳制。
易司城迅速捕捉到她眼底闪过的那丝痛,换了个位置握她的胳膊,“怎么了?”
安芮这才冷静下来,心底不由又笑了出来,他又要扮演温软贤德的好男人了?
如是想,安芮倒也不再挣脱,只静静地由着他捏着自己的手臂,面无表情。
易司城眸子紧了紧,下一秒,大手一次掀起她的西装袖子,右手臂上猩红的疤痕鲜活地呈在他眼前。
他的心,顿时绞在了一起,声音也跟着发抖,“芮芮,你这是怎么弄的?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看没看医生?”
悠然抬起头,看了看易司城惊慌失措而又痛苦万分的脸,安芮差点一个破功笑出声,只好勉强忍了下去。
轻巧躲开他的手,放下衣袖,安芮冷冷道,“易总,您当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弄的了,况且,您那晚跟我做/爱时,哪顾得上我的感受?我不过就是你花高价买来的小姐罢了,您不需要担心,这点小伤并不影响我做生意。”
她将易司城脸上的复杂表情一一溶解,渐次风化,随着记忆散了。
安芮顿了顿,觉得不过瘾,又伸出自己的左手食指到他面前,“哦对了,忘了告诉易总,我这里,也是因为您……少了一块肉……不过易总您当然不会在意了,对?”
说罢,安芮绕过易司城,擦着他的西装布料,怡然自得地进了办公室。
男人心跟着一下一下地抽紧,绝望的窒息带着莫名的疼痛呼啸而来,将他击得溃不成军。
易司城知道,她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他。她换了香水,换了发型,换了妆……换了心。
她为他受伤,他竟然不知道;她离开他,他更不知道原委。易司城,你究竟是怎样的混账,才会把她气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易司城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大男人,足足窝在家里哭了两个晚上。现在进去他的家,会发现一片狼藉,空酒瓶子倒了一地。他食不下咽,于是喝多了就吐,吐够了回来接着喝。
易国昌不知怎的得知了他这般狼狈,接连让管家来了两趟帮忙打理,却都被他醉醺醺地轰走。
提到易国昌,易司城心里又堵上几分,这老狐狸,薄情寡义倒罢,竟还想晚年留的个好名声。
假慈悲,当真的猫哭耗子。
当年抛弃他母亲的时候,怎么就不仁慈一点,念旧情一点?哪怕是装出来的重情重义,起码也能让他少些悲愤。
很多时候易司城都在惧怕着,他怕自己有一天到了非要谈婚论嫁不可的地步,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给她幸福。
毕竟自己身子里流着易国昌的血,基因这个伟大的东西,总是由不得他选。
他怕,如果有一天真的把安芮娶进了家门,他会不会像许诺她的那样,给她一生一世的完整的爱。
可是现在再想这些有什么用,人已经离他而去了,再想也只能徒增烦恼。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易司城也是够觉窝囊的,女朋友一声不吭地甩开他走了,连个理由都不给。前一秒两个人还你侬我侬的,下一秒就彻底形同陌路。
易司城想不通,安芮应该不是这么莽撞轻率的人,会不会,有哪个环节他疏漏了……
易司城回到办公室又开了一瓶酒,兑都不兑,直接对瓶吹。烈酒灌进胃,再灼再烈,都抵不过失去她的痛苦。
易司城很快就喝的醉醺醺,正当时,林浩风风火火闯进来,“老大,不好了。”
易司城眼都没抬,下巴磕在瓶口,嗫嚅道,“怎么了?”
“老大,听说安小姐……要接受家族联姻了。”
易司城的眸子依旧混沌,嗤笑出声,“关我什么事……”
“听说是盛世国际的二公子……上周末酒会上两家人刚商讨过此事……”
易司城抬了抬眸子,摇摇肿胀的头,“那你知道……盛世的二公子是谁么?”
林浩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晚二公子没出席,不过……据说这婚事是板上钉钉了……老大,你快想想办法……”
易司城起身,眼里的混沌一扫而空,他迅速收起桌面上的几个空瓶子,悉数塞进林浩怀,“知道了,去忙。”
“老大……”林浩欲言又止,他跟了易司城多年,知道易总对安芮是来真格的,两个人不过是有了些误会而已,怎么就闹到这番不可收拾的地步?
几日来,易总酗酒成性,接着酒劲儿麻痹自己,他看的出来,安芮的离开给易总带来的,不仅仅是痛,还有绝望,深入泥潭般的绝望。
第三十夜,战
( )有的时候,安芮真心觉得自己一点也搞不懂男人,丁点都不懂。
先是被易司城的口是心非气到,现在又被陈迟这般死缠烂打恼到,果真是流年不利。
安芮从一圈花捧中走进办公室,着实无奈,只好抓起电话打给陈迟,“你再这样我就告诉保安限制你出入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心情却甚好,正色道,“真的是荷兰空运来的,不信你闻闻,还有天空的味道呢。”
安芮气结,却又不好隔着电话为了些花发怒,只好叫来助理,对着电话道,“把这些花都扔了,从今往后在我办公室不准见到花。”
陈迟不怒反笑,“安芮,别生气,你那些小助理给你打工也不容易,何必面目那么狰狞。”
安芮一句话也答不上来,生生噎在哪里。
陈迟接着笑,“对了,听说……你要结婚了,敢问……新郎哪位?”
安芮接连着几次的语塞,终于把自己逼到了情非得已的份上,她想,该和陈迟好好谈谈了。
坐进deluxe办公对面的咖啡厅,安芮毫不留情道,“陈迟,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下,我们早就分手了。”
“所以呢?”
“所以,以后对于我的事情,请你不要再过问。”
“那你为什么又突然要约我出来?”
“因为我觉得有必要跟你义正言辞一回,陈迟我告诉你,新郎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就快嫁人了,所以麻烦你以后把那些花送给别人,我这里,不是垃圾回收站。同时,也请你不要再来干扰我的生活。”
安芮气得小脸一鼓一鼓的,其实她不光是在生陈迟的气,更多的,是气自己的婚姻就这么儿戏了,她兜兜转转大半圈,结果还是和最开始的结局一样,成为家族企业的棋子和牺牲品。
也许在父辈眼里,真爱根本就一文不值。所谓的婚姻,不过是为了强强联合,互利共赢。
早知自己能有这番命运,她就不那么拼命地离家出逃了,若是先前就从了父母的意愿,乖乖答应了这联姻,自己还能赚得个乖巧懂事好女儿的美誉。
陈迟笑,搅着眼前咖啡,“做朋友也不成?安芮,何必把事做那么绝。难不成……你还对我有感觉?”
这一次,安芮没有那么快回话,只愣愣地喝了口咖啡,其实陈迟说的,也不无道理。
分开的两个人,若是做不成朋友,则只说明一点,那就是情尚在,但偏偏在她这里,根本是南辕北辙。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的真心,却知道,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陈迟这个人了,那又何必让他费心费神地鲜花攻势?
安芮不想被他抓住这个把柄,只好仰脸笑了笑,“陈迟,当初是你背叛我,我是因为恨你,所以才……”
“那你就是因爱生恨。”
安芮自知再跟他贫下去,吃亏的定是自己,遂步入正题。直了直身子,开口问道,“你……了不了解盛世国际?”
陈迟放下手中咖啡,换了个姿势,“你自己未婚夫的产业,问我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
安芮的确免不了一番惊讶与猜疑。他们的婚事是昨晚刚定下来的,盛世国际那边点了头,安氏自然也喜上眉梢,安芮却只觉得好笑,但任凭她怎么逼自己,都是扯不出一丝笑。
“呵,你问问业内哪个人不知道?但凡在商界混得有点来头的,都知道了这桩联姻,声势浩大呢。”
“那你知不知道……盛世的二公子……是谁?”
这回换陈迟彻底呆住了,他以为安芮在跟他开玩笑,直到安芮作势拎包走人,陈迟才拉了她坐下来,“得,就信你。不过……听说那二公子鲜有露面,为人极其低调。”
安芮顿住,“再低调不也是应了这门亲?这种为了家族利益而跟着不认识的人结婚的男人,根本算不上男人。”
*
这餐咖啡喝的安芮心里火气非但没消,反而更窜上几分。一想到自己这悲苦的命运,不免哀上心头,脸色也灰了几分。
两个人一前一后正欲走出咖啡厅,却被迎面而来的身影却住了脚步。
抬眸定睛,安芮心底骂了句冤家路窄,表面上却倒也自然,笑得恰到好处,“易总,陆秘书。”
陆希也是大方得体,说出来的话却让安芮恨不得咬碎牙,“听说安经理要结婚了?恭喜啊。”
安芮礼貌地点点头,“谢谢,到时候还要请易总和陆秘书赏个光。”
“没问题,我们……一定会出席的。不过……这一直不露庐山真面目的盛世二公子,难不成是陈总?”
安芮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陈迟,陈迟不置可否,倒是易司城,若有所思地看看陈迟,不苟言笑的他,竟眼角眉梢染上笑。
安芮本不想接了陆希的招,但易司城这一笑,倒是把她的那股脾气给笑了出来。她颇为自然地挽上陈迟的臂弯,嗔怪道,“迟,你看你,连易总和陆秘书都好意思瞒……”
说罢,安芮不忘偷瞄易司城一眼,却见他眉宇间笑意更深了一层,不免心里堵上几分。
陆希恍然,“呦,这么说,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恭喜安经理了。”
安芮扯着嘴角又笑了几下,欠了欠身,挽着陈迟走出去。
陆希见二人离去,随即换上酸溜溜的笑,对着易司城道,“司城,真没想到,这陈迟其貌不扬,竟会是盛世的二公子……这安芮,未免运气也太好了些……”
易司城心情大好,虽对陆希更厌恶几分,却也没有打断陆希的意思,陆希便更变本加厉起来。
他只当是有只鸭子在耳边聒噪,若不是她还有些用处,怕是从她冒安芮的名发送内部邮件那
一天起,便让她彻底滚蛋。
*
安芮扳着脊梁骨,挽着陈迟走出去很远,才松开手,同样松了松一直紧绷的神经。
新鲜空气重新注入肺里,安芮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这陆希,当真的不留情面。
陈迟见了方才那出好戏,自是没有不称好的道理,“不错啊安芮,越来越有城府了。”
“拜你所赐。”
“可是……你不打算给我点报酬什么的?我可是为你牺牲了色相……”
“滚。”
安芮把在陆希那受来的气悉数撒到陈迟身上,这男人倒也大度,似是知道了她心情不好,便由着她来,犹豫了许久,终是正色道,“安芮,若是心情不好,就跟我说说。”
安芮终于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陈迟,我再说最后一遍,我,跟你,不想有任何瓜葛。”
安芮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便旋身踢踏着小高跟,快步走。
却不料,陈迟一个侧身窜到她面前,堵住去路,“安芮,跟我结婚,就那么难?”
安芮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陈迟又重复一遍,“我是说,如果你跟我结婚,就不用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了。”
女人单手叉上腰,笑吟吟道,“陈总,我劝您还是先把vivi什么的哄好了,然后再出来泡前女友,ok?”
安芮说罢抬腿就走,再不走真的要被他纠缠着不放了,陈迟这回也的确没有追上来,他愣在原地,vivi?
她怎么知道vivi的……
陈迟悲愤地上了车,看来这误会,是越闹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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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安芮被父母叫去赴宴,秦雅欣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先回家把平日那干练又强势的职业装成淑女装。
安芮不用猜都知道,定是要与那盛世二公子、未来的老公见面。她不禁嗤笑,既然都是父母之命,这婚事又是完全的商业联姻,板上钉钉,又何必讨他喜欢?
难不成,那男人若是没相中自己,就可以矢口否了这门亲?
——那倒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安芮眼波轻转,计上心来,一个电话拨过去,“妈,你帮我侧面问一下,那盛世二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我也好……投其所好,您说是不是?”
安母一听,先是不可置信地愣了几下,随后被安芮几句胡掰给打消了疑虑,拍着胸脯告诉女儿,“包在妈身上了。”
安芮笑,“妈,还是您对我最好。”
其实安芮理解秦雅欣的苦心,联姻已是逼不得已,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寻的个好男人嫁了,地位、名望、权势……那些都抵不过一刻全心全意爱你的心。
若是安芮今晚能讨得女婿心欢,也算为将来的幸福铺了条好路。
*
安芮坐进发廊,跟理发师讲好自己的造型设想后,便拿起手机再次阅起母亲发来的短信。
上面只模糊地说,这盛世二公子,喜欢有自己性格的女人。
安芮暗自忖度,这么说来,这样的男人应该最讨厌矫揉造作又有公主病的女人,尤其是那种装嫩扮萝莉的伪处女。
安芮不禁笑出声来,抬眼之时,见造型师正对着安芮的一头秀发舍不得下手,便一挥手打趣道,“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弄,就买个洋娃娃回来,对了,发色要金黄,是金黄,金灿灿的那种黄,懂吗?”
……
折腾了几个小时,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完成了安芮的一身行头,她称之为必胜法宝。
安芮经常来这间发廊,里面的几个小伙子都认得安芮,见她今儿个这般作弄自己,终于忍不住问出来,“安大美女,你确定……要这样出门?”
安芮看看镜子里那个可以媲美洋娃娃的惊悚装扮,金黄卷发,粉红色洋装,裙子下摆夸张地撑出去方圆一米的距离。
安芮自信地笑,眼角眉梢都染进愉悦,“今晚化妆舞会,我扮芭比,像么?”
*
安芮走进酒店大堂,环顾一周,见服务生俱是一副惊愕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锦华厅,谢谢。”安芮娇媚的笑。
领班吞了口口水,“这位女士……您确定……”
“我确定,我是来吃饭的。”
安芮知道,此刻没有一个人不认为她是走错了地方,若说她是去上台表演或者参加舞会,倒还有几个人信。
安芮跟着服务生来到二包房,手覆在门把手上,安芮,你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今后是苦是幸,全看你的造化。
“啪嗒”一声,一室的暖意融融扑面而来。
安芮迈进去几步,笑意盈盈道,“各位抱歉,我来晚了。”
安建林方一瞧见安芮这一身行头,迅速拿来手边的酒猛灌一口,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自己这个女儿这么丢他人。
秦雅欣坐在一旁,桌下的手指尖瞬间冰凉发抖,她气,她恨,原来安芮白天那番解释,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她最终的目的,就是反其道行之,借此毁掉这门婚事。
安芮的目光一直落在父母身上,她不是不担心的。他们生他养他二十余载,一直把她当做大家闺秀来培养教育,没成想,在今天这么个关键的饭局上,如此出格。
她也不想。
可是她思来想去,终是觉得不甘。她知道,那个姓易的男人不一定爱她,可是她能确定的是,她的心,暂时还空不出来。
心脏的每一个缝隙里似乎都被那个叫易司城的男人填满了,纵然他伤害了她,可她就是没法忘掉他,没法去恨她。
她并不是想要把他等回来、寻回来、追回来,也许她要的,只是一段慢慢把心空出来的过程。也许这个过程不会太久,一个月、半年或者一年。抑或很久很久,直到岁月的尽头,直到心慢慢死去。
安芮抑制着眼尾模糊的水汽,扬起脸笑了笑,她想,就算这是她再任性最后一会,从此无憾。
方才还其乐融融的包房,此刻早已静谧一片,父母的羞愧,还有其余人等的惊愕,全部衬着着静到诡异的气氛。
安芮想,也许她这招算是奏效了,不然,怎么会让一个就快要过门的媳妇,这么傻站着?安芮,你离幸福不远了……
“安小姐,好久不见。”
——似是从天边飘来了一抹声音,瞬间将她彻底推入谷底,永不见天日。
安芮回过神来,寻着声源望过去,愣了一秒,便提着裙角扭头就跑。
一桌人这才想起来,这个穿着夸张公主裙的女人本该是今晚的主角,却生生让人家在那边冷场站了好久。
对面那个略施粉黛的妇人违心着怨念道,“瞧我这老眼昏花,竟没认出儿媳妇来……”
秦雅欣气红了脸,却也得应付着干笑道,“唉,这丫头被我们惯出毛病来了,也不看清楚场合……”
“这样的女人若是进了我们易家,还不得给盛世闹出更大的乐子?老易,你可要想清楚……”妇人转脸对身旁的男人递了递眼色,话中鄙夷,透彻露骨。
易国昌瞥了自家老婆一眼,叹口气道,“行了,先吃饭。”
*
易司城在梯间跑得轰轰响,终于赶在安芮跑出酒店大门前,把人给堵住了。
“芮芮,你听我解释。”
安芮满脸全是泪,一口小牙恨不得咬碎,便挣扎便骂道,“易司城,你放开我!”
男人力气大,这回更是不容她再跑,便更使了几分力,“你听我解释完,我才放。”
安芮闻言,停下挣扎,抬起眼盯着他的眸子看了看,边掉眼泪边冷语道,“好啊,有屁快放。”
易司城捏上安芮手臂往里走,安芮另一手拽着身下的夸张下摆,踉跄几步,终是趔趔趄趄地随他走到大堂拐角处。
易司城身子靠近几分,低眉急语,“芮芮,两年前和你在澳洲相识之后,我便喜欢上你,那时候你说你要回国,我就一直在找你,终于寻到你的消息后,我便想娶你,便撮合了盛世与安氏的这桩联姻。没想到两年后,你就出现在了我的公司里……芮芮,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安芮依旧不为所动,理了理裙摆上的繁复褶皱,抬眉,“你说完了?”
“芮芮,我知道这么早就跟你提结婚的事,太强人所难,可是……我是真的想给你一个承诺。”
承诺?
安芮心里苦笑道,易司城,你该承诺的恐怕是陆希,不是我。她才是你需要好好哄的女人,我安芮?高攀不起你。
见安芮依旧不语,男人脸色更急上几分,“芮芮,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说,我一定改……”
安芮抬腕看了看表,之后终于肯正视他,言语里不带情绪,“易司城,我配不上你,就这么简单。别费力了,我不可能嫁给你。”
说罢,安芮掉头就走。
她终是输给了他。
她承认,刚刚第一眼见到他时,心里竟是莫名的激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竟盖过了阴霾般久久散不去的怨念与悲愤。
可她毕竟不是青涩懵懂的小姑娘了,她记得这个男人给她带来的伤和痛,那种剥皮蚀骨的残忍与绝情。
她不恨他,却再也不敢去原谅他。
如果他是她此生的劫,那么她在劫难逃。可是她不愿再委屈自己、作践自己了,她已经爱得身心俱疲,更被他伤的鲜血淋漓,可她终究还是放不下他。
这般纠缠与磨难,莫非就是她的命数、她的灾难?
她不要,却寻不得出路;她不舍,却找不到苟延残喘的借口。
或爱或恨,都因他而起。这个叫易司城的男人,不仅夺走她的初夜,夺走她最后一丝爱的力气,更霸道地抢走她心房的最后一缝罅隙,逼她在他的漩涡里,沦陷,沉迷,不能自已。
他根本就不是她的救赎。
他是她的撒旦,爱上了他,她便在痛苦里贪恋着一丝和着血的甘甜,却依旧甘之如饴。
安芮,你如何能解脱?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解脱?
第三十一夜,释
( )安芮拖着笨重而夸张的礼服跑出酒店,找到自己的车,就要坐进去,却被生生拉回来。身子贴在冰冷的车门,安芮皱眉,脾气不加掩饰地全部撒出来,“干什么你!”
男人的脸映在安芮眼里,俊颜上俱是生冷气息,泛在他周身的低气压将安芮惊了一惊,眼睛遂暗暗地别像其他地方,不敢再去硬碰硬。
他的鼻息,喷火一样打在她的额前,安芮身子软了几分,却依旧不言不语。
“芮芮,你闹我可以,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你就这样不吭不响地逃走,是什么意思!”
男人最后几个字竟带出几分怒意,安芮听了,惊讶之余,竟有片刻怔忪。
这是他第一次冲她发火,虽然他看似冰冷乖戾,却从来都对她百依百顺,偶尔的声色俱厉,也是被她逼到了气头上。
今天这般,确是少见。
易司城见安芮似是听了进去,便更欺上几分,“芮芮,我易司城自认为对得起你……自从两年前你离开后,我就一直苦苦寻你、等你……”
易司城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安芮一把推开。她似是使劲了全身的力,终于把罩在自己上方的那片诡异气息给推走了。
推得一干二净,丝缕不留。
易司城怔在原地,他不相信,这个女人究竟是对他有多大的怨恨,才会让他这般难以招架。
安芮这几天一直都是想笑却笑不出来,这下倒好,终于被易司城那句“自认为对得起你”给戳中了笑点。
这个男人一同戳中的,还有她的泪点。
两样一同袭来,一发不可收拾。
安芮叉着腰笑,笑到眼泪都快决堤,“易司城……你……你刚刚说什么?你自认为对得起我是不是?对,你是对得起我,你对得起我就是跟别的女人睡!你对得起我就是睡完了别的女人又跟我在这邀功领赏,对不对!”
憋了几天的情绪,终是在这一刻爆发。安芮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她不是都已经心如死灰了么,哪里还有呼天抢地的本事?
女人气得脸通红,一双泪眼恨不得变成利剑刺死对面的男人,却又于心不忍。安芮着实是又爱又恨,爱不够,恨不起。
她只能接着夜晚黑漆漆凉飕飕的风,肆意任性着自己的情绪。再不发泄出来,她恐怕会忧愁致死、抑郁而亡。
爱,竟是这般伤筋动骨么?
易司城揪着心看着安芮的出离愤怒,他知道,此刻的他不能再说什么,至少她肯跟他吵,就还是有希望的。
只不过……是什么让她误会他……和别的女人睡了?
安芮被庞大的洋装勒得本来胸口就憋闷,这么一闹,更是呼吸不畅,小脸又红又涨,喘息如刚刚跑过八百米。
易司城静静地等她数落完,上前轻轻搂住她,“乖,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安芮贴在男人怀里,他的气息让她贪恋,逼她沉迷。
三秒过后,安芮及时推开他的怀,不满道,“别碰我。”却心想,差点就又中了他的圈套。
男人低笑,“好好好,我不碰你。可你总该告诉我,我犯了什么罪,非得给我判死刑?”
“你胡说八道什么!”安芮蓦地抬眼,一剪眸子方才还哭得梨花带雨,这下却染上厉色,“呸掉!”
男人心里偷笑,面上却极其乖顺地“呸”了三声,接着又小心翼翼道,“这回可以说了?”
安芮想了想,既然都要从此再无瓜葛了,也不妨把事情都一次性说清楚,省得他再狡辩,便掏出手机,翻出那条彩信,举到易司城眼前,“易司城,你自己好好看看,看清楚,这就是你所谓的‘对得起我’。”
易司城夺过手机,眉头皱紧,眸子瞬间凛了下来。
他把时间地点仔仔细细看了个清楚,半晌,掏出手机,“林浩,有个号码帮我查一下,要快。”接着他念出那串陌生号码。
安芮一直在冷眼旁观,直到易司城把手机送还给她,才悠然开口,“装的倒挺像。”
“芮芮,你不相信我?”
安芮别过头,不屑与他虚情假意,淡淡道,“我劝你,要查就查利索点,顺便跟你家老爷子解释清楚,不是安氏一再毁约,而是他儿子沾花惹草,撵走了就快到手的儿媳妇而已。”
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对了易总,到时候,您还得考虑一下……您那些得意爱将……是不是该换换了?”
安芮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易司城面前也有牙尖嘴利的一刻。从来都是她被他噎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现在风水轮流转,她安芮占尽了理,终于可以逞威风。
这理,却占的血泪交加。
安芮坐进车里,片刻不停地开远。
她知道,她宁愿自己没理搅三分,宁愿自己在他面前哑口无言,也不愿意像方才那样,冷颜看着他的手足无措,寒着心瞧着他黯然的神色。
他和她,究竟是怎么走到的这一步,她不懂。
*
盛世和安氏的这场婚礼,倒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毕竟最后两家都没拍板说吹了,这也不是什么小事,媒体早就大肆宣传,再传出去根本没谈拢,岂不要驳两家人面子,今后在商界,都不好发展。
之后的几天,安芮除了在总经理例会上能见到易司城外,也只是偶尔在电梯间遇上,点头示意,心照不宣,之后分道扬镳,两不干涉。
陈迟也消停了一阵子,安芮的办公室再没寻见花的痕迹,安芮正暗自舒口气,却被助理告知,偶然在下垃圾堆里发现上等郁金香。
安芮在办公室里踱了会儿,然后直奔总裁室。
见只有陆希一个人在易司城的办公室,安芮也不客气,“易总,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接着眼风扫过陆希,只轻蔑地瞄一眼,不做过多停留。
易司城大手一挥,“lucy,你先去忙。”
陆希退出去的时候路过安芮身边,她步子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朝安芮瞥了一眼。安芮不接招,径直走上前,“易总,我希望你给个解释。”
易司城笑,“我也正想找你,跟你把一切解释清楚。”
安芮嗤笑,两手撑上办公桌,身子朝易司城覆了覆,“正好,您先解释清楚,凭什么扔掉我男朋友送我的花?”
安芮的眸子里不带温度,语气也似乎被灌上了冰,她抻着小脸,一派誓与易司城势不两立的架势,兴师问罪起来。
易司城眯了眯眼,唇角扬起笑,刚欲开口,又被安芮止住,“等等,易司城,你休想再跟我装无辜、装不知情。”
听闻安芮此言,易司城竟更舒坦地靠近椅背,两手一摊,但笑不语。
安芮被他这番不解释的行径弄懵了头,愣愣地站直身子,“你……承认了?你承认了哈。”
男人看着她那副怒火无从发泄的别扭表情,心里更笑上几分,转了转椅子,“我这是帮你扫清屁股后面的糊涂账。”
安芮别过头,声色稍缓,“你这叫掩耳盗铃。”
“可毕竟让你眼不见为净了,不是吗?”
安芮自知理论不过他,便不做声,暗自琢磨着怎么找个借口原路返回,却被易司城扯住了魂魄。
“安经理,有些事,我想应该和你说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事,你只管听,只管看,想要发表感想,可以下班以后单独找我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安芮虽嘴硬,耳根却软,既然他有事要跟她说,不妨耐着性子好好听。
易司城按下内线,“进来。”
接着男人又舒适地坐回去,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并示意安芮一同观赏。
半晌,身后飘来熟悉的香,安芮警觉地回头,但见陆希不声不响地走进来,眉眼间依旧是骄傲的神气。
安芮愣,易司城叫陆希进来……跟她解释?难道说,这个男人替她打压了情敌,踹走了小三?
猜了个**不离十,安芮略带欣赏地瞥了易司城一眼,更想瞧瞧,这易司城打算怎么胳膊肘朝外拐,惩治自己那个努力爬床的爱将。
陆希慢慢走到安芮身边,询问性地朝易司城看了一眼,见在他那依旧没有回旋的余地,便眉眼低下几分,对安芮讷讷道,
“安经理,对不起……那张床照,是我发的……
可是,那跟易总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晚我酒驾超速被拎进了局子,只好找易总来领人,之后我心情不好缠着易总去酒……
后来,我偷偷在易总的酒里下了**药……
我把他带到宾馆,拍了假床照给你……
可易总对此毫不知情。
安经理,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你们之间不要因为我的关系……而闹僵……”
陆希说的声泪俱下,方才还娇媚万分的脸此刻早已皱成了包子。
安芮不是恶毒的狠女人,平日受不起别人哭,虽然自己也不是什么眼泪绝缘体,但只要见了他人因为自己而哭的凄凄惨惨,便觉是自己犯了弥天大罪一般。
安芮扭头看了易司城一眼,这男人倒是不为所动,依旧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盯着陆希,安芮心里更不忍起来,看样子,这陆希说的倒像是真的,可是……
安芮抽起几张面巾纸递给陆希,柔着声音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希盈着泪眼望着安芮,
“安经理……其实我一直偷偷喜欢着易总……
可是从两年前起,易总就对女人彻底断了心思……
他说,他在等一个女孩……他们在澳洲相识……
那个女孩把人生最美的东西献给了他……
安经理……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觊觎易总……
可是我……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辞职,从此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陆希的一番话,似是戳到了安芮的痛处,同为女人,她知道不被爱却要隐忍着偷爱的凄惨与煎熬。
如今真相已白,纵然陆希她再怎么不入流,也不至于仅为此番冲动之举而丢了饭碗。说到底,她不过也是为爱牺牲的人罢了,和她安芮并无异样,只不过,她更会讨易司城的喜欢。
也许是当初陈迟的劈腿帮了她,让她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对男人死了心,于是乎初夜什么的,她也无暇顾及,这反倒给易司城留下了个终生抹不去的好印象。
可他易司城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安芮,会和所有的女人异一样,对爱斤斤计较,喜欢争风吃醋。
如今陆希这般,安芮倒也同情和理解几分。
她帮陆希擦了几把眼泪,柔声软语道,“陆秘书,我知道了。”说着瞄了易司城一眼,回过头接着道,“你先去忙。”
陆希边抹泪边出了办公室,电梯门合上那一瞬,终于卸下担子,嘴角扬起微妙的弧度,“安芮,跟我斗?你还太嫩……这一回,你在劫难逃。”
铮亮的电梯门上,陆希那双盈满泪的眼里,自责与歉疚依稀可见,她的笑,却早已冷到彻骨。
究竟这是一次结束,还是一个新的开始?
安芮,同你的这场游戏,我陆希奉陪到底。
第三十二夜,变
( )这边厢,安芮待陆希走后,犹豫片刻,终是对易司城开了口,“易总,苦肉计?”
思度半晌,易司城倏地从椅子里站起来,信步到落地窗前,抿了口杯中酒,“随便你怎么想。 笔下文学”
安芮冷笑一声,“易总,您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信了您?”
男人盯着窗外,湛蓝的天,云很淡,几间摩天大鳞次栉比。易司城回过身来,举起酒杯冲着安芮敬了敬,款款笑道,“我知道,你会信的。”
他那般自信,似乎安芮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已把她的全部窥探了个遍。更何况是她的那点小心思,他皆了然于胸。
安芮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即使是易司城,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她也会觉得难堪。
安芮,纵然你再爱他,也该为自己腾出一些空间,留点后路。
是谁说的,感情的裂痕,虽不像瓷器般会留下怖人的伤痕,那道痕却会深刻地划在心里。
——越撕越裂,越裂越疼,直到昏厥。
*
整个下午,安芮都完全游离于工作状态之外,脑海不停闪现的,竟全是陆希那梨花带雨的脸。她的字字句句,都似钉锤一般,叮叮咣咣凿进了她的心。
她说,一切都是她的错……
也就是说,易司城毫不知情……
再换句话说,她安芮,误会了易司城……
无奈叹气,安芮,到底该怎么办?
再次相信他?
——安芮,不要否认,你还爱他。知道所谓“真相”的那一刻,你敢说你的心底没有隐隐的兴奋与雀跃?
还好,那个男人没有背叛你。
还好,你还有纵容自己任性的借口。
可是……安芮转念想,她真的就敢?
对于易司城,她了解得还太少。他就像远在天边的神,虽让她痴迷,却遥不可及。
他是不是还有很多她不曾知晓的过去,而他也没有向她倾心吐胆的念头。
婚姻,毕竟不是儿戏。
思来想去,电脑里的每个文件都快被她翻遍,头都要想破,也没想出自己该做什么决定。
安芮的这个一烦心就翻电脑文件的毛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也许是离开deluxe那回,她被梁天和易司城耍得团团转,第二天为了投deluxe的标,当晚紧张焦虑得一夜没睡。
那个时候的她,虽觉得无力招架,但还是残喘着一丝锐气,面对易司城,也不会太过花容失色。
可事情是从何时起了变化?
她依稀记得在法国的时候,自己虽被梁天和易司城的勾当气得紧,甚至一声不吭就要离开他,可闹归闹,她知道,那只不过是易司城被她逼到了墙角,情急之下跳了墙而已。
那段时间,她的确拥有过最甜蜜的日子。
她记得他拉着她的手,漫步在巴黎每一条浪漫的街道,他们的手,牵得好紧。
她记得他背着她,一路飞驰,只为在零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在巴黎圣母院前同她一起分享,暮鼓晨钟,天荒地老。
她记得,美好的巴黎,载满了美好的回忆,载满了她对这段感情的笃定向往。
可为何从巴黎回来后,一切都像偏离了轨道,一点一点,向着她厌恶的方向加速前进?当真杀得她的措手不及。
先是看到陆希从他家出来,再紧接着她收到陆希传来的假床照,再后来,她看到陆希故意放在皮包里的他的领带……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让她知道了一点——陆希在跟她抢男人而已。
曾有那么一刻,她想把陆希纳入情敌的行列中,命令自己时刻提防着她,甚至在易司城面前旁敲侧击几句。
可她所想好的计划,又再一次被陆希打乱。
她的抽泣,她的歉疚,她的落魄,都让安芮觉得无所适从。
如果陆希这般声泪俱下只是为了让安芮相信,这所有的误会都与易司城无关的话,她陆希又是得到了怎样的承诺与馈赠?
精明如陆希,她断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手。
同为女人,安芮最清楚不过,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便会倾尽所有,不遗余力。
且不说陆希今天这番究竟是真是假,但至少有一点安芮是深信不疑——陆希爱易司城的心,不比她差多少,她们两个不过是手段迥异罢了。
——一个激流勇进,一个欲擒故纵。
安芮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套牢易司城的心,也许就是算准了,易司城这种年轻有为而又霸气外露的男人,最喜欢的女人,不过是可以和他一较高下的对手罢了。
安芮先前的冷漠与无视,倒真是戳中了易司城的要害。
可安芮再算也算不过,她爱上的男人,岂会如此简单?
此刻的安芮,就像掉进了一个漩涡里,看不清方向,更无力握住赖以生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混沌间,她不断地问自己,安芮,敢吗?
这婚,敢结吗?
未来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无休无止的虚与委蛇,这一赌,赌注便是一生。
*
安芮在办公桌前干坐着,手指点着鼠标,眼睛却一份文件都没看进去。直到助理提醒她该去开会,她才慌忙起身,掩饰掉眼里的呆滞与迷茫。
坐进会议室,安芮轻微环顾一周,埋下头。
如今在公司里,她已再次跻身话题女王之首,几个月前跟老总传绯闻,后跳槽到设计界亲贵任高职,再回deluxe任劳任怨,现在又传出跟盛世二公子结婚的消息。
——拜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所赐,安芮即安氏千金的消息,一夜间便在deluxe传的满天飞。
然而与以往绯闻不同的是,安芮这一次,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人们不再窃窃私语她的攀权附势,而是暗自唏嘘,安氏千金的气度不凡,才华横溢。职场战势,似是一夜间扭转了乾坤。
就连易司城宣布最新人事调整的时候,各部门经理也俱是一派欣羡而又祝福的神色——安芮的三级跳,完成的出色异常。
安芮接了amanda的班,成为新一任设计总监,人事任免是董事会研究决定的,安芮却并不否认易司城在这当中的重要作用。
完成这场华丽的跳跃,安芮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这意味着,安芮的到来,直接影响了amanda的生存,终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amanda被她挤出了战局。
而这更意味着,以后的安芮,在公司里会有更多的机会与易司城接触,总监级例会,几乎天天有。
然而此刻,安芮却始终在忖度着另一件事,那就是该如何跟amanda解释这一切。
当初她刚来deluxe没几天,被公司的流言蜚语逼得走投无路、恨不得辞职之时,是amanda的一席话将她劝了回来。
那时候安芮虽怕她,也偷偷嫉妒她可以穿得起自己早就看中的valentino最新款,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惜才重贤的好上司。
可她怎么想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生生逼走amanda。
安芮面对着周围投来的钦佩目光,心底那丝歉疚与无奈,无所遁形。
*
想了很久,安芮终是把amanda请了出来,两个人坐在下咖啡馆,相视一笑。
amanda先开了口,“anrry,最近可好?”
安芮呷了口咖啡,匆忙掩饰掉眼里闪过的歉疚,笑道,“还好。amanda姐,对不起……”
闻言,amanda先是愣了愣,接着恍然,“傻丫头,你不会是认为,我是因为你才……”
“不是吗?”
amanda拍了拍她的手背,轻笑,“果真还是个傻丫头,难道易总没跟你说,我现在已经是金寰的副总了?”
安芮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amanda递出新印好的名片,安芮才想起连声恭喜。
金寰与deluxe同属置地业巨头,两家公司虽未有过合作,彼此大名却早已如雷贯耳。amanda此次升迁,足可谓华丽至极。
amanda看了看安芮,搅着眼前咖啡,正了正神色,
“anrry,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
凡在职场,都要为自己想条后路。
况且,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也许这些你并不屑,可是……随着职位的升高,总有一些人,会盯着你不放。”
安芮点点头,笑,“高处不胜寒。”
amanda赞许地看着她的眼,“anrry,你这般聪明,应该知道我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记着,害人之心……不可有。”
安芮清楚,amanda想告诉她的,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她又怎会不清楚,看似平静和睦的办公室里,存在着怎样的激流暗涌。
光是陆希一个人,就足以把她搅得神魂不宁。
可让安芮百思不得其解的是,amanda向来不参与这些人事争斗,为何离职之时,要提点她这些?
难道说,陆希与她之间的纠葛,明眼人早已知晓,却都不点破?
思及此,安芮竟兀自笑了起来,她倒也想看看,这场与权力无关、与职位无关、只与男人有关的争斗,结局如何。
*
之后的几天,安芮除了在总监级例会上能够见到易司城之外,其余时间,俱是鲜有往来。
以安芮对易司城仅有的几次印象看,只觉他脸色暗了不少,往日的神气依旧,却似夹杂进些许疲惫与……
力不从心。
安芮猜不出原因,也断然不会开口询问,只是远远扫过一眼,然后形同陌路。
缠绕了安芮几日不得解决的问题,也似乎已经过了浪头,渐渐平静下来,结婚与否,似乎主动权已经不在她这边。
不是没有耳闻的,盛世近日突然扭转风向开始投资娱乐产业,与安氏的家居产业相去甚远,不得不让安芮相信所谓的传闻——
联姻半途夭折。
安芮猜想,定是自己那晚给易老留下了过为深刻的印象,否则,恐怕近期就该磋商婚礼细节了。
连婚纱照都没拍,这月底的婚礼,似是真的要无声消失了。
易司城也没再来求过她半回,倒是她主动往总裁室跑过一次,却只是为了让他考虑不要辞掉陆希的事。
安芮清楚,自己的话虽在易司城心里能有些许分量,可若这男人真的爱她,便无济于事。
陆希终是被易司城炒了鱿鱼,没想到amanda费心提醒她小心应对的人,这么快就失去了与自己斗争的资格。
如今在deluxe,安芮可以说也是一把手,设计类业务均要过她手,其余项目也要配合跟进,突然加大的工作强度,也让安芮无暇顾及其他。
只是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安芮会忖度一番,原来不只她一个人知道婚姻岂能儿戏的道理,易家似乎也颇为看重儿媳的人选。
就算是场与金钱和利益有关的商业联姻,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一个痴心妄想的傻女人。
安芮嗤笑,自己那晚,虽说不上失算,却的确失态。易家能有此般顾虑和犹豫,也是理所当然。
这天,安芮照常加班,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加得猛,直到快临近午夜,她才从电脑前抬起头,阖眼,抻抻酸痛的胳膊。
自从她升为设计总监,便觉得自己的休息时间被缩水了将近两倍,一周加了四次班不说,仅有的几天正常下班,回了家还是被公司叫回去,处理紧急事务。
安芮收拾好东西,苦笑几下,这就是要回报必须付出,资本家给你升职加薪,当然是为了更加残忍地剥削你、压榨你。
电梯“叮”的一声响,安芮见其依旧上行,正狐疑着这么晚了会是哪个高层陪她一起加班,却在电梯门开的那一刻,手脚不自然起来。
易司城见等电梯的人是安芮,也愣了一愣,下一秒,迅速按了关门键。
电梯缓慢合上,安芮闻着自轿厢传来的酒味,心头一紧,右手趁着仅剩的一点空隙挡进去,电梯门又倏地打开。
安芮窜进去,忍着胳膊传来的痛,一言不发。
以安芮对易司城的了解,以及几日来对他的观察,安芮猜,这男人定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而且棘手且纠结。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如此冷漠无情,甚至大半夜的靠酒精麻痹自己。
她认识的易司城,从来都运筹帷幄之中,鲜有近日的失魂落魄。
安芮心里苦笑一声,难道,真的有其他女人,抢了她安芮的位置,提前住进了他的心里?
回眸看了易司城一眼,安芮勾了勾唇角,一切的一切,是如何演变到今天的地步的?她安芮,真的是与真爱无缘么?
易司城的眼里,混沌,却仍透着一份清明。
安芮想,她最先爱上的,应该就是这双眼,勾魂慑骨,这一勾,就勾走了她的所有。
几日来的莫名憋闷袭上心头,加上对陆希的种种猜测与些微同情,安芮朝男人挪了挪步子,抬眼看着那张夜里常常出现的脸,
“司城,你还好吗?”
第三十三夜,震
她的声音响在静谧的电梯里,半丝关切,半丝暧昧。易司城却不动声色,懒懒地依靠着轿壁,暖黄光线投下来,在他身上留下的剪影,柔和异常。
安芮咬了咬下唇,犹豫了几下,再次开口,“司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知道,他近几日必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却又隐隐地猜着,十之**跟自己有关。
若真是这样,她根本没有那个狠心丢下他不管不顾,特别是在这个时候,看到醉后微醺的他。他若痛苦,她则更要疼上几分。
电梯一直稳稳地停在最高层,门开了又合,从此便静止在那个层,轿厢里的两个人,跟着这安静的夜一起沉默。
良久,安芮被这种欲说还休的气氛弄晕了头,现在是什么状况?自己巴巴地求他搭理自己一回?
安芮本就被这几天隐匿起来的联姻动态烦的心智俱疲,加上今天又再次破了自己的加班记录,烦闷便夹带着焦躁一股脑袭过来。
考虑再三,安茹决定,就让他一个人这么憋下去,她还有光明大道要走,或许,她安芮也已经不再是他心里的那个她,那个唯一可以帮他分担忧愁的人。
再或许,说不准易老爷子已经给易司城寻好了某个大财团的千金,正声势浩大地筹备着另一场婚礼。
也许她要比安芮姿色上等几分,性子也优上几成,嘴巴更甜,家业更大。
酸劲儿就这么伺机窜上来,安芮苦笑一声,转了身按下开门键,负气地刚踏出电梯门一步,便被“咣当”一声闷响惊回了神智。
疼痛好不容易消退几分,回神之时安芮才恍悟,自己的身子早已被易司城牢牢地贴在轿厢壁上。手臂被他箍的紧紧,方才本就被铁门格了一下,这回安芮终是没忍住,堪堪皱起眉。
喷着酒香的热气,一点一点覆过来,直到那冰凉的唇吻上自己眉心,安芮才惊觉,这个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眼眸抬了抬,安芮扯了扯唇角,“司城,我……担心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话甫一出口,女人便在心里打了个寒战,安芮,你到底是真的担心他,还是……更加担心那份在你眼里不值一提的联姻?
你不是最痛恨这种为了利益而牺牲爱情的行径么?可为何如今,你要如此心心念念?
难道,你真的愿意嫁给他?敢于嫁给他?
易司城的醉眸渐次变得猩红,他盯着眼前的人,良久,才字斟句酌般缓缓开口,“芮芮,你到底爱不爱我?”
“……你醉了……”
“我问你,爱,不,爱,我……”
“司城……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安芮的眼里写尽委屈,她突然莫名其妙的想哭。
这条路她走得太曲折,太艰辛,可她都一路披荆斩棘抗争了下来。然而最让人痛心疾首的,莫过于就在快要到达终点的那一刻,有些微迟疑。
也许只是一点点的怔忪与怀疑,便可以让她前功尽弃。
这个男人,到底该不该去托付终身?
恍惚间,安芮再次听到自上方传来的厉声责问,那抹声色里,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暴怒与绝望,“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爱,不……”
“爱……我爱……司城,我爱你……”安芮及时堵住他的唇,她不忍看到他因她的迟疑和犹豫而抓肝挠心。
她不忍,纵然他曾伤害她,或者说,他正在伤害她,她都不愿意看着他有丁点的伤痛。
只因她爱他,太爱他。
两个人的吻,来得太迟,却因此变得更凶猛。
安芮被他压在冰冷的壁面,身子却一波一波涌上热潮。
易司城的唇带着脾气,将安芮的小嘴堵得严严实实。温润的舌此刻却如似染上了戾气,将他嘴里残存的那点酒香悉数递进她的嘴,在女人那方温软里,攻城略地。
安芮的味蕾上沾满的,俱是他的味道。
苦涩,却又透着甜蜜。
似是久别的恋人,他们一刻不停地索取着彼此嘴里的汁液,贪婪地吮进对方的每一寸空气,直至窒息。
男人的力道一次又一次加大,他略带剥茧的手从下摆探进去,肆意地在她的身上游走。
内衣早已被易司城推高,她的两只高耸被他无情而又残忍地挤压着,揉虐着,不带一丝一毫的疼惜。
安芮隐忍着,却终是在他指尖用力夹起那颗粉嫩再弹开之时,不可抑制地呻/吟出声。他,总会让她的情感无所遁形,哪怕是羞辱般的疼痛,都狠狠地不肯放过。
迷离的暖黄色直直地打在易司城的身上,情/欲逼人。
他的粗重的呼吸,她</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