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晚上还是不乏凉意,想到自己的辛苦所得的积蓄就要被抢夺一空,左书桐的心里也跟着凉了起来。往常,在外担惊受怕之后,他总觉得回家的路是那么的遥远,但今天,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家门口那排熟悉的路灯。走在昏黄的路灯之下,不知为何,左书桐的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这并不是为了即将失去的东西,前面说过,他是一个有多少花多少的人,几乎没有什么积蓄。他只是悲伤于自己的遭遇,这一年多的生活就像做梦一样,他本是一位“天之骄子”,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现如今,竟沦落到如此地步,估计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
随着点灯的亮起,左书桐带着“刀疤脸”他们来到了自己的领地,马上,他就尝到了引狼入室的滋味,“刀疤脸”领着手下一通乱翻,小床底下,柜子上面,甚至连他装满子孙的垃圾桶也不放过。
终于,一个谄媚的声音喊道:“老大,找到了!”
左书桐比他们所有人都激动,他很好奇他们到底在找什么东西,他抢上前一看,紧张瞬间淹没了恐惧,他吼道:“不要动它,还给我!”
但他立即就被两个大汉牢牢的抓住了,还被顺手在肚子上揍了几拳。
“刀疤脸”也走过来看了一眼,果然是一封信,他接到手中垫量了一下,分量不轻,想必装的是那一万块钱,信封上也没有字,和郝局长描述的一样。
“刀疤脸”笑了,说道:“兄弟,咱们都是苦人,其他东西我们都不动,但是这个得拿走,弟兄们,撤了!”
左书桐怒吼道:“你们又是那个富二代派来的对不对?连小欣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儿记忆都要夺取去!”
“刀疤脸”已经被喜悦淹没,并不生气,说道:“你说啥?我听不懂,雇主说了,这个东西,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就连俺们也不能打开看,当然不能给你留下了,哥几个,撤了。”
他们走了之后,左书桐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仿佛比以前还要整洁一些,他独自坐在地上发愣,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我当然不会让任何人看,但他当然不想让我再看他女朋友的照片,难道,难道是小欣让他这么做的?难道她这么绝情?”
正在他伤心欲绝之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左书桐一下子精神了不少,电话是他在大学里的“好基友”打来的,他接起电话,笑骂道:“喂,志峰,我还以为你小子死了呢!多长时间没跟哥联系了!”
电话中响起了一个兴奋又虚弱的声音:“书桐,还真让你说着了,差点儿就见了阎王爷,我现在在华西医院,你过来一趟吧。”
左书桐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变成了咒语。好友之间无需多言,他匆匆挂了电话,从废墟之中翻出他所有的现金,冲下楼去,打车赶往华西医院。
虽然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左书桐还是被志峰的样子吓了一跳,像是明知道自己看的是鬼片,但当鬼蹦出来的时候还是会毛骨悚然一样。
志峰的左臂和右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被大大小小的胶布糊住了一大半儿,要不是他的那双倔强的眼睛还露在外面,左书桐肯定认不出来他。他露在外面的一点儿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的惨白,他这形象让左书桐想起了梵高的一张自画像,这个病房里住满了病人,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一个比一个惨,不知道的还以为走进了战地医院。
左书桐和他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转身出去,先把欠的医药费缴了。
回来以后,他还没有开口,志峰先不客气的开口了:“兄弟,还得借给我一千块钱。”
左书桐并不问他做什么用,点了一千五百块钱放到了志峰的书包里,说:“多出来的应急,讲讲吧,怎么弄的。”
志峰却突然笑了一下,牵扯到脸上的肌肉,疼得直吸凉气,但他越笑越凶,凉气就越吸越猛,病友们都以为他在哭,凡是露着眼睛的都纷纷向他投来同情又鄙视的目光。
左书桐看他弄成这样还这么满足的笑,就明白了一大半儿,问道:“怎么?买自行车了?”
志峰终于止住了笑容,眼神里透出一丝悲哀:“没有,借的,要是我自己的,摔死也值了。”
接着,又补充道:“狗日的车子没闸,要是我的车子,老子宁愿委屈了自己,也不能亏待了它。”
“撞哪儿了?”
“汽车。”
“**,放走了?”
“我在机动车道上逆行的,幸亏反应快,只挂了一下,那司机犯二,不知道找我要修车钱,哈哈哈,嘶嘶嘶,哈嘶哈嘶哈嘶。”
这个志峰,今年在四川大学上大三,大一的时候与左书桐关系最好,后来有了“**丝”这个词,他们自封“**丝二人组”。两人各有一个理想,左书桐一心要找一个漂亮的女朋友,而志峰则痴迷于变速山地车,虽然两者都是用来骑的,但显然,左书桐更喜欢室内坐骑,志峰则希望能在大街上骑。
当时他们还在江安校区,每次走在那条四百一十八米,一眼望不到头的长桥上的时候,志峰都会给左书桐说:“等我攒钱买一辆车子,你坐到横梁上,咱们一块儿骑。”
左书桐每次都感动的回道:“好兄弟,等我攒钱找一个女朋友,咱们……”想想不妥,就不往下说了。
后来,志峰真的有了一辆车子,充了五十元话费送的,左书桐看见他骑在车子上就像大马骑着猴似的,说什么也不肯再给猴子增加负担。志峰给爱猴配了一把五十块钱的高级u型锁,欣喜若狂的骑了一个星期,车子每天都不遗余力的拆掉自己的一个零件,从第一天的铃铛到第七天的车把,终于把自己变成了一堆废铁,志峰流着眼泪把它的尸体换了二十块钱,对着车锁发誓:大学四年,一定要攒钱买一辆一千零八十块钱的捷安特,像他在家里的那辆一样。
左书桐家庭条件很不好,他和志峰经常在外面做一些兼职挣取自己的生活费,但他见过志峰的妈妈来学校看他,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她还经常给志峰寄来一些衣物,但他从来都没见志峰穿用过那些东西。他也曾问过志峰,但他只是回答:“我不想用他们的钱。”,左书桐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但他不知道到底复杂到了什么地方。
今天,志峰总算攒够了一千零八十块钱,他打算周末的时候就去捷安特专卖店看看,但往往好事多磨,命运总是喜欢将人们即将达到的目标推得更远,就像教小孩儿走路的家长,鼓励孩子走向他们,他们却不断的往后退。正如孩子们是这样学会的走路,人们也是那样学会的坚强。
志峰大三的时候搬到了华西校区,今晚要去望江校区交一门选修课的作业,两个校区相隔不远,步行只需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但对于骑了十几年自行车的他来讲,没有了车子的扶持,再短的距离都如同长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