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国,临海城.
临海城,川泽沃衍,因由海陆之饶,珍异所聚,自古便是商贾集散之地,又因近年少有兵祸,故人民均富庶安乐,一派盛世繁华气象.
临海城内,店铺林立,茶坊酒楼酒肆等百肆陈杂,高楼大宇奢华府邸更是鳞次栉比。街上行人擦肩而行,热闹非常。
“来看看咯,新鲜的大白菜,便宜卖了。”一个农妇在城脚下高声喝卖,她身旁两箩大白菜,新鲜菜叶青翠欲滴。
“客官都来坐坐了呦,今日我们菜馆新出炉几道好菜,来尝尝鲜咯。”一个店小二挥舞着手臂,招揽过路行人。
叫卖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临海。
城西有一高大府邸,门前种植一株高大槐树,阳光洒下,漏出斑驳剪影。厚重朱门上悬挂一块木匾,上书两个苍劲大字:江府。笔力雄浑,蛇行龙绕,颇有气吞山河之势,定是名家手笔。过路行人视线每及于此,均情不自禁的涌起一丝崇敬,正是当代大儒江策江致远之居所。
说起江策,城中百姓无不心生敬意,称一声:先生。他自幼聪慧机敏,遍读诗书,满腹经纶,少时周游天下,恰逢南楚遇大难,朝中无人能解,正是一片哀鸿之时,江策布衣上书,助南楚于危难之际,扶大厦于将倾。朝廷感其恩,欲予于高位,但江策不慕荣华,飘然而去。临海城主慕其名,屡执弟子之礼拜见,询以治国之策,受益良多。百姓间有所纠纷,或遇疑惑难题,也常问询于他,皆有所答。城主感其德,常赠以重礼,百姓也常携自己家畜青菜,欲报其恩,但均遭婉拒。德行如此,百姓无不称颂。
江府偏西的小书房里,一个少年正在诵读《诗经》,声音虽稍显稚嫩,却有一种独特的节奏韵律,听起来甚是悦耳怡心,如清风拂面,细雨湿衣。少年正是江策独子,江晨。
一首《汉广》完结,江晨闭目思索了一阵,复又张开,灵动眸子一转,轻声自语:“今日功课已毕,现在看些闲书,想必父亲也不会责骂,嘻。”语毕,熟练的在一旁高大书架上抽出一本泛黄的书籍,赫然是《山海经》。
这《山海经》乃是一代奇人徐霞客所著,记述了他周游四海时收集的神话传说,轶闻志怪,文笔生动,异趣盎然。江晨正是爱幻想的童真年纪,偶然翻阅此书,顿时被书中的神仙异兽所迷,茶饭不思。每有余暇,总是幻想自己如那大罗金仙腾云驾雾,焚山煮海,弹指妖魔鬼怪皆灰飞烟灭,好不畅快。
江策得知小儿沉迷于这怪力乱神之书,平日里总云淡风轻的性子却也大怒起来,或责骂训斥,或苦口劝诫,让江晨以学业为重,莫再胡思乱想。但是自太古就传承过来的孩童幻想天性,又岂是轻易可以压制。江晨表面唯唯诺诺,暗里却依然沉迷于他的奇思异想。
“想必父亲怎么也想不到,这书是娘亲私下里给我的吧。”想起娘亲那偷偷把书塞给他脸上如豆蔻少女作怪般的狡黠笑颜,江晨不禁莞尔。
“章莪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1,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
江晨仰起头,想象着毕方鸟的模样,只有一只脚,那怎么走路?一跳一跳?想及一直如鹤独脚的大鸟一跳一跳的滑稽画面,不由失声笑了出来。
忽然外面嘈杂起来,偶有惊叫声传来,江晨大奇,合起书放回书架,推门而出。
院子里,几个家丁侍女正对着远方指指点点,高声交谈着。
“神仙,真的是神仙啊……”
“以前爷爷跟我说神仙都住在天上,很少下凡的呢。”
“我娘亲说神仙最是慈悲,我爹爹染病卧床整年了,待我求神仙爷爷赐仙水治病……”
他们越说越是兴奋,手舞足蹈起来,更有甚者就这么跪下去,双手合十,口中囔囔自语。
江晨往天边望去,呼吸顿时一窒,瞬间又觉全身燥热,激动地不能自已,张口想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身体不自觉地轻微颤抖起来。
天边,两个人影静静地悬浮在苍蓝天穹上,隐隐有宝光闪烁,仙气萦绕。
“原来,世上真有仙人……”
江晨陡然想起《山海经》的一段话:仙者,大能之人。焚天煮海,裂地崩天,无所不能,长生不灭。
只觉一腔热血直冲上来,江晨拔腿向大门跑去。
“要是有幸被仙人看中收为弟子,修得大能长生,从此天上地上,我自逍遥,那是多么畅快的事啊。这里仙师难以注意,看他们方位应该在城外海上,我且去海边看看。”
“逆子,还不滚回来!”一声威严的呵斥传来,江晨顿觉有一盆冷水从头顶淋下,那满腔热血顿时消退不少,他顿住身形,回头看去,父亲江策正怒目圆睁,旁边母亲也眼带责备神色,一脸凝重。
平日里总是和颜悦色的父亲,少有如此愤怒之时,性子恬淡,无论什么事都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母亲,如今也是如此慎重,江晨只觉心里不安,仿佛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院子里的家丁侍女见东家来了,忙作鸟兽散,毕竟神仙之事也就是饭后谈资,哪有饭碗重要,顿时院子里就余下三个人。
“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应对诸事的?”
江晨思索片刻答道:“悴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不可听见。
“那你看下你现在什么样子。”江策哼了一声,也不管江晨,凝神望着天边那两个人影,眉关紧锁,不知在思索什么。
江晨正欲分辩,看到父亲神色,住了口,低头诺诺的走到父亲身后站定,不敢言语。忽觉有人抚头,抬头一看,母亲温柔地看着他微微摇头,爱怜的微笑如一拂清风,把他心里一丝的不安委屈瞬间吹的烟消云散。
城外,浩淼碧波之上百丈,两个人影相对无言,静静地漂浮在如洗苍穹之中。
王昌盯着对面的老者,眼神闪烁不定。
那老者真的很老了,如树皮般褶皱的脸上,双眼仿佛无力睁开的半闭半合着,隐隐可见一双混浊的眼珠。须发全白,随风飘动,颇有得道高人气派。
王昌感觉不到老者的深浅,眼前这行将就木的老人,仿佛一阵风都可以吹倒。他心神一紧,眼睛不由一缩,这老者实力深不可测。
王昌不是这偌大南楚的修士,甚至不在这片大陆上修行,他是东海惊蛟岛的一名护法。他这次来大陆乃是因为一种异物——万年黑莲。他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获得一张残图,上面记述着这一株绝世宝物的地点,赫然是南楚万里洞庭湖中一个极其隐秘的洞府,显然是先辈种植,偶然被人发现,却因为有毒兽守护,难以采拮,退而图之以待日后。
万年黑莲乃是度厄丹的三味主药之一,而度厄丹,正是有增大成就元神几率的一种逆天丹药,虽然增加的几率寥寥无几,却也能让无数修士大打出手,性命相争。修道乃逆天行事,无数修士,大多陨落于绵绵无尽的修行岁月,能有幸结丹者甚少,更别论成就元神大道,而只有破丹化神,才能无视岁月流逝,万古长存。故任何有助于成就元神的事物,都被无数修者趋之若鹜。王昌如今已是金丹后期,摸到了龙虎边缘,但是对成就元神还是揣揣无丝毫信心,如此天赐机缘,哪能不大喜过望,他不动声色的利用一切可用势力,历经千辛万苦,硬是把图凑齐,然后孤身一人潜入南楚洞庭,在那废弃洞府苦斗巨兽黑水玄蛇,差点丧命蛇腹,最后凭借着师门宝物才勉强采得此物,强压心中惊喜,遁离大陆,没想到在这海边突然杀出一个垂垂老者拦住去路。
“这老头来意不明,但应该不知道我身怀巨宝,可能是看出我不是南楚修士,来顺些便宜的吧,此人深藏不漏,实力怕是比我高上几筹,罢了罢了,我就勉强吞了这口气,随便予于宝物打发了他。带我成就元神再灭杀他,以报今日之仇。”王昌暗忖着,压下心里的强烈愤慨,脸上开始堆砌起笑容。
“不知前辈阻我去路有何差遣?”王昌拱拱手,姿态摆得甚低,谦恭的笑着问道。
老者一言不发,那半搭的眼皮睁开少许,混浊的眼珠望着王昌,又仿佛透过王昌,投向那无尽的碧波苍穹,眼神萧索,苍凉。
天地一片沉寂,唯有凛冽寒风拂过衣角的猎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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