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寂静的树林黑得深邃,似要将一切一口吞没。“咔擦!”树丫被折断的声音被远处的风捎来,这片黑暗的边缘,似有着白影晃动。“扑棱棱!”扇动翅膀的声音伴着树丫被折断的声音回荡,一只老雀睁开浑浊的眼睛,从树丫上惊飞而起。
“噗!”白影踉跄而至,几乎是跑一步吐一口血,将白色衣襟染得分外刺眼,然而,白袍又在瞬间恢复如新,似乎不想留下半点屈辱战败的痕迹。
老雀扑棱着翅膀从空中盘旋而下,谨慎地打量着扶着树喘着气吐着血的白袍人,忽然“呱呱”地叫了两声,其音凄然,入耳分外悲凉,它叫了两声,又再次慎重地打量了白袍人一眼,俯冲而下。
“滚开!你这只扁毛畜生!”白袍人声音中透着一股疲惫与低沉,他倏然抬起了右手食、中二指,指间有微弱的白光闪烁,迎向扑来的老雀。
“哇!”然而,俯冲的身影还未落下,白袍人就先撑不住了,开口再度喷出一口鲜血,眼睛黯淡无光,扶着树的左手也颓然地滑下半分。
俯冲而下的老雀见得机会,用力地振动双翅,更加卖力地向眼前的食物抓取,不过一息的疏忽,白袍人指间便又掉了一块肉,留下一个血窟窿,与他手上原有的细长伤痕相得益彰。
“咳!咳!”又咳出了两口暗红的血液,白袍人的神情更加萎顿,扶树的手再也支撑不住,直直滑下,整个人近乎软倒在地,溅起一地灰尘。眼里似有晶莹闪动,两行清泪顺着双颊滑落,拖出两道泾渭分明的泪痕。“就要死了吗?”白袍人眼里有着悲怆与不甘,“怎么行呢?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我还没找到……呃……梦里的……那双……”嘴角有血流下,封住了他的话语,他奋力地抬了抬右手,回应他的,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然后渐渐无知无觉,在梦里等着死亡。在他目力难及的指尖,有破败的灰黑色在逐渐蔓延,那是死亡。
似乎在这妖气缭绕的密林里,每一物都沾上了浓郁的血腥,烙印满弱肉强食的镣铐。
老雀又一次俯冲而下,来势更猛,但白袍人此时双眸早已闭紧,浑无知觉。
然而这一次,死亡并未如期来到。
命运便是这样,总喜欢在你绝望之时叩响你的门,在黑暗中给予你微薄的希望,然后在更大的黑暗终将那缕希望无情地击碎,让你绝望。而白袍人的命运,似乎此时也受到了它的“眷顾”。
霸道的力量从白袍人眉心冲出,铺天盖地,横扫一切,即使是天上的月轮,似乎也在此时懂得了畏惧,小心翼翼地缩在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乌云身后,不敢再倾下分毫清光。然而这股力量来势汹汹,去也匆匆,竟是瞬息收敛了猖狂的姿态,复又回到星宇眉心。
它的接班人却是来得极快,惊得冷月无声亦无光,刹那间,天地为之一暗。那股强横的力量扫视间,这片天地,变得更加寂静,这寂静,比之方才天地在霸道下被迫安静时的暗流涌动,却是多了几分令天地信仰与敬畏的意蕴。森林深处,炽盛的眸光射出,盯着这里猛看,最后无功而返。而那股令天地信仰与敬畏的气息,也随之散去。
一片白骨累累之地,白与黑的强烈对比,剥夺着眼球,令人望之魂迷。突然,黑色边缘震荡,虚空无声无息地破碎,碎裂的虚空后,诡异地飘来一句迷茫而残忍的话语:“这股气息,好……想吃掉。”
…………
苍茫的紫色大地上,一个巨大的空间之门静静地立在那里,门上,有苍老的花纹,有刀割斧砍的痕迹,诉说着过往;门的旁边,断壁残垣,隐约可见是个集市,但无论曾经有多繁华,现在都荒凉无比。
门内,是一个广阔的世界,那里,有并不毒辣的阳光,也有温柔可亲的月亮。仿若门外的一切灾祸动乱,都被这一门之隔,悉数挡下。
夕阳落山,散下片片余辉,皎洁的明月登上广阔的舞台,接替着它的任务,照耀世间。
在月光照耀的地方,有一间青色的茅草小屋,它的四周被清水环绕,水上有玲珑小巧的白玉桥,入夜时分,一只喜鹊扑腾着飞来,停在桥上,映着水整理妆容;一只小白兔从远处活蹦乱跳地跑来,倚在水边享受着满嘴清甜。此情此景此屋,颇有宁静安谧的气氛。
小屋内,一个青发飘逸的高大男子正在奋笔疾书,蓦然,他笔尖一顿,抬起头来,望着远方,黑色的双眸中,眸光似要割裂虚空,破碎千古,“南森林里,这股气息,是他!?”
“爸!”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他的身后,小屋一角的软榻上,一个清脆得胜过黄鹂啼啭的女音忽然响起,“说好了今天必须要把往日歉的报告补上,现在时间没多少了,你怎么又发呆了!”
“好,好!”男子闻言苦笑低头,迅捷地将一切抛之脑后,再度奋笔疾书。
…………
悠远的气息在森林里游荡,还是透着一股霸道,但却收敛了许多,狭小的空间在这股气息下微微震颤,月光歪歪斜斜地穿进黑色地域,照在两袭白袍之上,一袭不知死活地趴伏在地遮挡了月光的脚步,投下一片阴影;一袭悠然自得地悬于虚空,放纵了月光穿过,留得一片青光。
“一只小小的鸟雀,也配……”浮荡在半空中的白衣幽魂仰首望天,月光在他周身显得有些微的扭曲,令其面庞上的表情不甚清晰,更显深邃。他哂笑地看着那一轮月亮,继而目光又滑向遥远的北方,其中的冷漠,即使是黑暗也遮挡不住。他收回了瞭望的目光,低头,看着伏尸在一袭白袍身边的老雀。空气中的温度在此时似乎更低了,那是因为一股浓郁的名为“不屑”的情绪将它冷冻,忽然,他抬起了左手,食指间有微弱的光芒转瞬即逝,紧接着,是一声开膛破肚的脆响,老雀被血腥地四分五裂,留下一块孤零零的妖晶,记录着它曾经的辉煌。他看着墨绿色淡得几近白色的妖晶,空气中横亘的不屑的情绪变得更加浓郁,食指又一次点出,妖晶被分解成了无数细小的肉眼不可见的粉末,随着风的舞动扬起,接着又旋转着落下,融入了那不知死活的白袍人体内。
食指微微弹动,仿佛有看不见的线在牵引,白袍人趴伏着的身子转了过来,接着,又是一阵清风吹拂,吹去一切风尘尘仆仆,露出了那张英俊的脸庞——星宇。此时星宇的脸庞略显苍白,洁白的上牙紧紧地咬着下唇,即使有血流下也似毫不知情,血的颜色有些黑,还有极淡极淡的腥臭味,紧闭的眼角边,更有一丝苦痛的波纹缭绕。
“还有毒在身吗?”白衣幽魂的声音里有着讶异,也有失望,但更多是如释重负,还有一种难以觉察的复杂情愫。“看来,是我想多了。”他低头喃喃,脸上的表情谁也无法窥到,食指又一次弹动,一股浩远的气息降落在星宇身上,生死人肉白骨的力量立时充盈星宇周身,白袍下,那几近弥漫了整个身体的灰黑色快速退去,痊愈如初。即使在与黄金狮子王的交战中抽身而逃,可星宇仍是留下了一身的剧毒。“那头小狮子要不要先解决了呢?”治好星宇,白衣幽魂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只是下意识地喃喃,“没有想到那小家伙身上,竟还混合了这么多优良血脉呢!”但这显然不是他这种大人物考虑的问题,对于知道十六年前的那一棋局的人来说,这个天地间,能排得上号的问题,真的不多。
“嗯,呃,这,这是哪?”体内沉疴尽去,星宇身子不安分地扭动起来,嘴角飘出迷茫柔弱的话语,眼皮跳动,似是想要再度看看这个世间。
白衣幽魂一惊,快速回过神来,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嗖”一声消失在月光下。
…………
“呃,怎么消失了?别,别害怕呀!我一定会,很,很温柔地,嗤,吃了你。”白衣幽魂甫一消失,白骨累累之地的黑暗中心就传出一声迷茫,但却令人畏惧的话语。
…………
“消失了!?”男子不自觉地又停下了笔,神色紧张地望着南方,如临大敌。
“爸!你怎么又发呆了!”清脆的女音再度传来,发泄着不满。
“呃,写好了,写好了!”男子闻言,急忙将案上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的纸掀起,快速地吹干水墨,小心地递给了软榻上正在摆弄着一堆小玩意儿的青发女孩。
“爸,你写得越来越好了!”一如往常的赞叹,小女孩抬起了头,青色长发下绝美的容颜露出艳绝天下的笑靥,“咦?爸呢?”
一出小屋,男子的速度便是变得极快,堪称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赤霄,你立刻去南森林那里看看。”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他长舒了一口气,揉揉了脑袋,声音里有罕见的疲惫。
“是,大人。”果决的回答声里,带着兴奋与鄙夷。
…………
“刚才,我记得是被一只鸟偷袭了吧!”星宇抬起头来,疑惑地喃喃,“可现在,怎么又好……?”他忽然不说话了,月光下昏暗的林地里,隐约可见一条血线延伸,指向与他来时相反的方向。
“嗷!”就在这时,一声悠远的狼嚎传来,缭绕着焦虑、恐惧的气味传向远方,但无论携带了什么,落在星宇耳中,都是有气无力与熟悉地。
“难道是幽影救了我?”脑海里蓦地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却是再也遏制不住它的生长,星宇转身抬腿拖着初愈的身体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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