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大悲城,比之在献花日更加繁荣与欢乐。
从早上开始,便有僧侣陆续下山来,在沿着清扫街道,清理积雪。
居民们也来帮忙,加入这为迎接佛骨舍利的准备之中。街道、房屋上的雪花被清理干净,穿着洁白僧衣的僧侣们,便在城中的干道上,铺上蒲团,颂经千遍之后,行九丈,又复坐下,诵经千遍,再行九丈,如此直到无量山顶。这诵经之礼,意欲引渡亡魂、往死者前往极乐,而这九丈之隔,意喻凡俗与极乐四世界之间的距离,但善者一步登上,恶者却要受尽苦楚,方能踏上极乐世界。
在诵经完毕之后,无量山便开始接引民众上山,上山的规矩众多,除了要极虔诚地三拜九叩之外,事前还需斋戒七日,提前三日开始,便要日日淋浴更衣,保持洁整。
在舍利回归之日,还需整日不食,只以清水做辅。
上山的道路极长,寻常人要从山脚登上大悲寺,也要日余时日,若是要三跪九叩,也需近两日的时间,所以不少虔诚的信众,在佛骨回归之前,便开始登山,以求第一个登山山巅,在舍利回过之时首先被佛光赐福,一生好运平安,死后灵魂安息,登向极乐之境。
这阵阵低沉、缓急一至、起伏相似、韵味悠长的颂经声中,躲在客栈里面的莲可儿已抱起了膝,躲在房间中的一角簌簌发抖。
在大悲寺和尚们在清扫过的街道诵经开始,她便感到了无形的压力,那诵佛之音恍若有着震荡与威慑之力,让莲可儿感到一阵阵的恐惧,灵魂都觉得空白起来。
风无悲身上云气环绕,丝毫不受影响地看着楼下僧队向着山海寺缓慢移动。
许多人也带山佛珠,虔诚地双手合十,如僧侣们一般颂起真经,伴在僧侣队伍旁边一齐向无量山上移去。
在这般的环境之中,修炼南疆巫术的厉羽湖也感到甚是不适,浑身焦躁不安,那些颂经之音,一阵阵地回荡在耳际,几乎要将脑袋炸开方才罢休。
只是过了一阵,他的气血也涌动起来,脸上现出一阵又一阵的潮红。
大悲寺在对抗南疆邪教上甚为出众,其缘故便在于此。
只因光正浩大的佛力,对偏属暗阴性质的煞气巫力魔力极为有效,而经过这些修炼大悲千叶谍的僧侣口诵,这种镇魔之力更是倍增,也难怪厉羽湖与莲可儿抵挡不住。
寒云轻轻弥散,将整间屋子都笼罩起来,这才将那无所不在的颂念之音驱散。
莲可儿脸色终于微好转了一点,厉羽湖也松了一口气。
龙逸在昨日便告别离开了他们的队伍,不知所踪。
但即便傻子也能知道,他是去准备抢夺舍利子去了。
各大门派的使者,想必都已到达大悲寺上,准备着参加这千年才来一次的巨大圣典。无量山上那荡边天际的巨大钟声,又响了一声。
哄,这巨大的钟声,能震荡人的心魂。若是信佛虔诚者,会感到着钟声荡过自己的身躯,然后身体更增力量,精神大振。
但莲可儿厉羽湖俱是脸色煞白,急忙定神下来修炼。
风无悲一直静立,看着那队浩大的僧侣长队从早上阳光升起之时,到此刻太阳正中的时间里面慢慢移动。
太阳悬挂高空,淡淡的阳光明亮却不温暖,这寒冷的冬季,普通人的手跟脸都冻得通红,有些小孩已簌簌发抖哇哇大哭起来,但却被城中连成一片的颂经声盖过。
这连在一起的颂经之声缓缓拔高,恍若有一千,一万个人在开口,在高吟,嗡嗡作响,便如刚才那浩大的钟声一般。
天地间,仿若只有这高呼之音,也只有这虔诚之音。
街道上的僧侣们,身上忽而放出晶亮的光芒来,这光芒淡淡,但如此多人连在一起,这光芒却好似星空的银河大海的蛟龙一般显眼,由山脚,一路通向拢入云雾的无量山上。
铛,又一声巨大的钟响,但这一声,却更加响亮,更加悠长,悠长地往天上荡去,震动天上的云雾,卷动出一道道波纹澜阔,好似莲花忽而在天空绽放一般,神异非凡。
而伴着这浩大的莲台出现的,是淡淡的金光,染在莲瓣边上,恍若镶上一道金边。天空上的云不断幻动,现出一个个巨佛坐禅的模样,而环绕的云相中间,那金光莲台缓缓下降,随后整个天地间涌起浩荡的颂念之音,整个大悲城,以及无量山,都被这低沉、语速缓缓的颂吟声所占据。
这恍若便是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这浩荡的景象,圣洁而神奇,大悲城的无数居民,以及无量山上的白衣群僧,俱都虔诚地跪了下来,五肢匍匐,口中低颂心中最能表达此刻激动与敬仰。
云构莲台缓缓地与周围云层分开,向无量山上落下去,这云是如此地大,几乎比两座无量山还要雄伟,而这云是如此地低,仅仅是落了一阵,便已触及无量山的山尖。
然后金光自莲台中心骤然荡开。
这金光顷刻如艳阳一般释放光芒,落地无影,整个无量山巅上一点璀璨亮芒,当真便如神迹,威严与宏大共生。
虔诚跪拜下来的人群,全都感到了温暖与力量,这光明恍若能穿透人心,勾动起心底最深处的纯洁与善良,面对如此神迹,人们只有虔诚,只有善良,再升不起一丝异念。
但却浩荡的金光之中,却是存在着不少异类。
那金光释放的刹那,莲可儿惨叫一声,慌忙躲进了风无悲的身后,而厉羽湖脸色煞白依旧硬挺,一口鲜血忍不住就喷了出来。
风无悲身上寒云更浓,黑气环绕,而这黑气与那金芒相抵,似能吞噬掉这浩荡的光芒一般。
风无悲依旧挺立如初,乌黑的眸子带着冰寒仰视天际。
随后,他骤然唤出了漆黑的绝剑,抽着长剑便向天际的那点稳停莲台的金芒挥了十八剑。
这十八剑挥完,风无悲脸上一阵苍色,随后他忙挟起莲可儿厉羽湖一跃而起,朝着大悲城外冲去。
他身后,十八道剑痕带着闪动的浩大紫雷,汇聚成束,宽达十丈的紫雷闪掠天际,好似雷龙一般悍然冲向天际的莲台。
正在匍匐的人们,哪里会注意到这一场景。无量山上的僧众们也在闭目颂念,围在七层浮屠周围虔诚地念经,那无尽的金芒如阳光办洒落,无所不在,无所不透,即便高墙,即便人身,也不能让它斜出一点影来。
它如此明亮,恍若自心间发出,又直接回到心间,而心与心之间,便有了一道道桥梁,俱通向那光明的出处。
只是,现在,却有一道黑暗袭来。
这黑暗,带着阴邪的煞气,带着不屈的凶戾,狠狠地朝这金芒冲来。
势无回头,勇而坚定。
那金芒也似发觉了这一道叛逆的黑暗,这一道敢于挑战天的黑暗,如此猖狂,如此桀骜。
金芒陡然大振,似发现了入侵者一般愤怒起来,向着这一道轰然而来的紫雷照过来,期欲挡住这狂龙一般的紫雷。
蕴带黑气的紫雷恍若能撕裂天际,势不可挡,快捷无比。
它撕开了金光,在天际上残留下一道灰痕,随后继续前奔。金芒似被触怒了一般,如此邪恶的存在,居然敢向它发出不敬的挑衅,实在不可原谅。无数金光汇集过来,与紫雷相碰在一起。
紫雷终于削弱了些许,但势头依旧猛烈。金芒更怒,顷刻又震出无限的亮芒,定要将这邪恶的力量消灭方才甘心一般。
地面上的人们感受到越来越盛的光芒,以为自己的虔诚得到了回应,所以更加虔诚地颂念起来。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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