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无悲录

第两百零二章 苦酒满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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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有一个平和的声音自远处飘来:“你动剑也没关系,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看到来人一身玄青色道服,古拙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冰寒戟已躬身行礼道:“拜见掌门真人!”

    许多年不见,赵太极双鬓之发一斑白了许多,即便头上玉簪处所绾之发,也有不少苍白的痕迹,恍若冰霜在他头上染过,留下了岁月的苍老。

    风无悲立即拿出了绝剑,身旁黑气飘动,浑厚的杀气好似实质一般在天际铺展来开。

    冰寒戟脸色微变,身影立动,护在了赵太极身前,冷眉闪动,萧萧寒气驱散恍若实质一般涌来的杀气。

    赵太极却伸手拍拍冰寒戟肩头,道:“无妨!”

    冰寒戟看了风无悲一眼,终于还是退过一旁。

    赵太极看向风无悲,道:“听说,这些年你杀了很多人!”

    风无悲冷冷道:“我杀得还未够。”

    赵太极叹了一声:“这都是我雨剑阁的错,是我们一手造的这孽,我该向你道歉。“

    “你死了,我也未必会原谅你!”风无悲的声音更冷。

    赵太极道:“以你的实力,早可以来复仇了,但你并未来。”

    风无悲道:“我会去的,账迟早都是要算清楚的。”

    赵太极叹了一声,道:“风无悲,事情真地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吗?”

    风无悲冷道:“你这是在劝我吗?”

    “我是在劝你,希望你以苍生为念,阻止一场人世间的浩劫,拯救天下生灵!”

    赵太极向着风无悲拜了下来。

    一派掌教至尊,竟然能舍弃架子向一个少年行礼,这说出去,当真无人敢信。

    风无悲嘴角却泛起冷笑:“拯救苍生?说得好,说得真好!”

    赵太极叹道:“我也知这样的请求太过分······但正义绝不能败!”

    风无悲冷笑道:“想不到堂堂的雨剑阁掌门,说话也如此冠冕堂皇。正义,什么是正义?你雨剑阁,四大门派便是正义吗?你们,就代表了正义吗?”

    赵太极道:“雨剑阁为正道第一大门派,不是自己封的。这是天下公认的。”

    “天下公认?你所说的天下,不过是四大门派吧,不过是雨剑阁!”风无悲冷嘲,道:“既然你自认已能承担起天下正义的名头,那就去杀了幽涅,就去灭了南疆群妖,如何还来来找我,真是可笑!”

    赵太极道:“我来找你,是为了劝你回归正道,是不想月星辰师叔的弟子深陷魔道最终身败名裂地惨死!”

    风无悲脸色一寒,道:“守卫雨剑阁,便是正道,便是维护正义,我在南疆杀人,便是邪魔歪道,便是十恶不赦,这一点我早已清楚。”

    “你太偏激了!少年人总是如此,我不怪你!”赵太极叹道。

    “是啊,少年人!”风无悲又讽刺道,“因为你足够老,所以什么话都是你说了算,甚至是非黑白,也都由你雨剑阁做主。这道理,我也早就懂了!”

    赵太极脸色又滞,叹道:“当初却是我雨剑阁对不起你,但我知你入魔未深,风无悲,你何必如此堕落下去?”

    “堕落?”风无悲冷笑,“即便这是堕落,我也不愿与你这般的虚伪同流!”

    “所以,我便堕落了,又如何?”

    风无悲霍然转身,这些话,他已听得想要作呕,他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

    但他转过身来,但神情骤然呆愣了下来。

    他面前,盈盈地立着两个女子,一个是水冰清,一个是金小溪。

    两女眼露哀色地看着他,心中悲痛不已。

    “二哥!”金小溪唤了一声。

    风无悲心头一震,手骤然紧握起来。

    两女飘至他面前,水冰清眼眸之中泪垂欲泫,幽幽问道:“你真的不愿回来么?”

    “二哥,你回来吧!我们都希望你能回来啊!”金小溪也哀声劝道。

    风无悲痛苦地闭上了眼,回去?回雨剑阁?这条路早已被封死了,杀孽已经铸成,无论他到哪里,这仇恨总会如影随形地跟来,他又如何能回去,将这仇恨带给她们?

    况且,他已选择了复仇这条路,那他注定了就是与雨剑阁为敌,与正道四派为敌!

    流云在他身边缠绕数圈,他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冷道:“回去?回哪里去?我为什么要回去?”

    他十岁遭逢大变,至今已有七年,但这七年,他却恍若似别人度过了七辈子一般漫长,又谁又知道他所受的苦,又有谁来体谅一下他,又有谁知道,他说这些话语里面说蕴含的心酸与痛楚?

    当初他们将他当成傻瓜一样耍,最后还要处死他,现在他变强了,有利用价值了,赵太极又用这些女子的情意来打动他,要他回去继续被他利用,这算盘,当真打得如意!

    但谁又想过,他心头的恨,他心头的怒,他心头那抹不去的伤?

    一句回来吧,却消不去他的痛楚,浇不灭他的仇恨!

    自月星辰死去,这恨便已种下,自风不羁离世,这伤便已生根!

    金小溪颤声道:“二哥,你真的不肯回来么?”

    风无悲闭上了眼,默不作答。

    水冰清看到他这般样子,痛苦地朝金小溪点点头。

    金小溪恨恨地咬咬牙,似早有准备地拿出一壶酒,两个杯子,倒上了酒。

    “既然这样,二哥,当初我们结拜兄妹,你教我修道,这已是莫大的缘分,今日妹妹与二哥作别,这杯酒···这杯酒······!”金小溪只觉得喉咙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风无悲的目光落在那杯酒上,忽而心头一痛,只觉有千般虫子在撕咬着他的心肺腑脏,他浑身发冷,身子压抑不住地颤抖起来,耳际恍若有无数厉鬼在呼号,声音嘶哑地狂叫。

    这些恶魔,嘲笑他的傻,他的痴,恍若无数最恶毒的诅咒,将他的心不断冰冷···冰冷······

    只因为,这杯酒,是一杯毒酒!

    他的结义妹妹,竟然要他喝毒酒?

    风无悲啊风无悲,前辈子你一定遭了惨绝人寰的罪孽,所以今世尽数报在了你的身上。即便连结义的妹妹,也如此待你,如此之人,不如死了算了!

    他的心很沉很沉,灵魂仿佛都冻结起来,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看着那杯酒,艰难地开口道:“你要我喝它?”

    金小溪的泪又悄然滑落,滴落在手背上,她哽咽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风无悲浑身僵硬,寒冷瞬间将他的心都冻结起来,让他窒息,让他感到恍若整个世界都扭曲了,变形了,一切,都不真实。

    他艰难地扭头,看向水冰清道:“你······也要我喝它?”

    水冰清握着拳头,指甲已深深地陷入了肉中,一滴滴血自她指缝中滑落,她也在尽最大的力气坚持着。

    水冰清点了点头,霍然将头扭过一边,不敢再看。

    冰寒戟赵太极紧张地看着,不由自主地也紧握着拳头。

    “好!”风无悲一喝,鲜血染红了他的牙,嘴角已露了血迹。

    他脸色苍白得可怕,咬咬牙,颤抖地伸出手来。每一分抬手,仿若都如此沉重,沉重得似乎要耗尽他的力气,他才能勉强将手抬上一分。

    他接过了酒杯,决然一饮而尽。

    他饮下这杯,也就相当于断情断义,从此恩段情绝!

    眼泪,已模糊了他的视线,悲伤,早已浸透了他的灵魂。

    撕心裂肺的痛感在胸口纠缠不休,风无悲闭上了眼,他已愿死去,因为人生太沉重,太累人,死是一种懦夫的行为,他知道,但死,可以解脱。

    一杯毒酒,就如此简单!

    眼前的景象在逐渐远去,两个女子的身影也模糊了起来。

    风无悲感觉自己在逐渐飘远,下落,轻轻地没有一丝着力感。

    他以为人死的时候,会想很多事情,起码会将遗憾跟开心的事情都想一遍,但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死是如此地简单,如此快乐,他都忍不住要笑起来了。

    他果真笑了,笑得无忧无虑,天真无邪。

    恍若,他身边又有亲人、朋友······

    恍若,他又回到了清风寨,他又是那个无忧无虑肆意张狂的少寨主······

    这所有的一切,原来是梦!

    现在,他才算是在现实之中。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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