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心看着那半片雪兔，只觉心头窒息，风无悲一日未食，这是他晚上唯一的食物，在这般寒冷的冬夜，他自己还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但却还肯将食物分给自己一半，若他真是十恶不赦，为何会如此？
使心这才觉得世界似乎颠倒了起来，他所认知的，所坚持的，都是错的，仅仅因为这半片雪兔。
只因为他道行全失，竟还愿意将半片肉分给自己？
“你一定以为我在强迫你是不是？你一定以为你要是不给我肉，我一定会杀了你是不是？”使心喝问。
风无悲淡淡扫了他一眼，道：“要是那样，我宁愿将这片肉拿去喂狗！”
“不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给我，我不是你的敌人吗？这不是你仅剩的食物吗？”使心怔怔问道，他已相信了冰寒戟所说的话，因为就是冰寒戟，要他来证实风无悲是好是坏的。
风无悲见他不接，只将插着雪兔的烤棍插进他身边的地面上，淡淡道：“肚子饿的人，都有资格吃到东西。”
使心道：“可是我要杀你······！”
风无悲头也不抬，道：“那也是吃饱之后的事情了。”
使心跳起来怒问道：“那我现在就要杀了你呢？”
风无悲咬着兔肉，道：“那这就是我最后一顿晚餐了，你何妨吃饱了再杀，又何妨让我做个饱死鬼？”
使心感觉自己面对风无悲勇气，正在不断地流失，他呆呆地看在那片烤得并不好的兔肉，心中早已若江河翻腾。
他真是坏人吗？他真是十恶不赦吗？他说的，难道就不是真的吗？使心不断地问自己，他觉得心乱如麻，觉得世界在崩溃。
“况且，”风无悲忽而道，“你并不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
风无悲的话，恍若带有一种平和人心的魔力，使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了下来，为什么拿起了那片兔肉。他本不应接受一个敌人的食物，更不应与敌人伴坐的。
使心呆了半晌，眼睛发愣地看着火光，喃喃问道：“那你呢······？”
“什么？”
使心回过头来，问道：“你是不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
风无悲默默看着摇曳的火光，道：“杀人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还杀？”使心忍不住问道。
乌黑的眸子里面，火在狂舞，但风无悲的眼神，却是平静与淡淡的哀伤蔓延。
“因为我不想死，我也不想有人为我死！”
反抗而杀人，与主动去杀人害人，是完全不同的理由。
使心道：“但那些人，都死了，是吗？”
风无悲道：“我的剑下，能活下来的很少。”
使心心头一震，有些觉得心里面不是滋味，又问道：“你后悔吗？”
风无悲抬眼看过来，淡淡道：“不后悔。”
使心脸色泛起一阵苍白，但他旋即调整过来，叹道：“你很坦白！”
这起码说明他不似那些伪君子，表面满口仁义，背后却做出畜生不如的事情来，使心松了一口气，但他旋即却问自己，我为什么要为他找优点，难道我是想说服我自己吗？
风无悲却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火光。
使心忽而笑了，但笑容却苦涩得很，他说道：“可儿她···很喜欢你！”
风无悲淡淡道：“我知道。”
“那你···？”
“我不喜欢她！”
使心的脸色又一阵发白，但下一刻却涌起一阵潮红，道：“为什么？”
风无悲扫了他一眼，道：“我不用向你解释。”
使心一愣，但心中却已被欣喜所占据，他嘴角忍不住地卷起一丝笑意，因为现在他还有机会，有机会获得莲可儿的心。
“风无悲，你总是喜欢说这些寒人心的话么？”黑夜之中，一身银饰的少女自旁边树林幽幽地飘了过来。
使心一下子跳了起来，这头戴银冠，脖有银饰，连裸露的纤腰下的腰带，都挂着银件的少女如此美丽，如此娇小可爱，红唇明眸，白嫩肌肤，但使心却认出了她，她是南疆圣巫教的教主之女——百灵。
使心看看风无悲，又看看百灵，忍不住戒备起来。
百灵却混若没看见使心，只是柔柔地看着风无悲，道：“对明月晴儿这样，你还不够，你还要这般对待可儿吗？”
风无悲的手一阵颤抖，身体也忍不住哆嗦起来，他闭上了眼，侧过头去。
百灵走过来，喝道：“你要将亲近你的人全部都赶走了，你才罢休吗？风无悲啊风无悲，你知不知道这样对她们的伤害有多深，有多重？”
飘在树林旁看着这边火光的水冰清顿时心头一震，心酸地想道，难道他对我们说的那番话，也是为了赶走我们，不跟我们牵扯上关系吗？
一时间，水冰清竟生出一股冲动来，她想冲过去，抱住他，伏在他怀里面狠狠地恸哭一场，但她却死死地忍住了，因为她看到了那双黑眸里面的哀伤，看到了那双眼睛里面的痛苦，她知道，现在若是她跑过去，他也会冰冷地拒绝自己，但他的痛苦，会百倍千倍地增加···她怎么忍心！
金小溪忽而伸过手来，紧紧地握住了水冰清的手，金小溪道：“二哥他······？”
水冰清看到她的眼眸里面，闪动着泪珠，心中一痛，朝她点了点头。
百灵道，“明月晴儿对你那么好，你要生生地将她气跑，现在可儿呢，可儿对你不离不弃，你也要这样对她吗？”
风无悲闭目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啊！”百灵声音已带哭泣。
风无悲忽而回头，双目骤然张开，他刚欲说话，但刚张嘴，胸膛便涌出了热血来，从他的口中流了下来。
风无悲咬咬牙，捂着胸口道：“你要我说什么，你要我说什么······？”
百灵惊叫，忙过来扶着他。
“这痴情盅······？”
风无悲又吐出了血来，鲜血染红了衣襟，他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他的脸都有些扭曲起来。
他眼神有些呆滞，声音有些嘶嚎般地吼道：“你要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我能说什么······？”
百灵忙掏出几颗药丸，让他吃下去，泪水忍不住地落了下来。这是痴情盅发作的现象，自己刚才一定是激起了他的情念，要不然不会发作得如此厉害。
“你···你别说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
风无悲大口喘着气，想要将这剧痛镇压下去，但这痴情盅似乎越来越痛，他已捂胸倒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使心在一旁看着，惊愣得说不出话来。
百灵忙抱起他来道：“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去······！”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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