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沈澈这几句话,倒是也明白一些经营店铺的门路,当下钟意也不客气,直接说:“我要至少三百两银子做本钱,也要两个精通厨艺的师傅,还要三到四个店小二。”
沈澈摊摊手:“我可没有。”
钟意气结:“没有你说什么!”
沈澈满意地笑笑,“三百两太多了,给你十两吧,是本公子一个月的俸银。”
钟意有点惊讶地看了看沈澈:“看你这纨绔子弟的样子,你还有差事在身哪?”
沈澈摇摇扇子,说道:“莫要小看本公子。”
静容立刻适时地递上话:“我家二爷可是锦云卫,官至小旗。”
锦云卫?钟意想了想,大概是跟锦衣卫差不多的职务吧?那不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儿?钟意又上下看看沈澈,嘴角抽了抽,看不出来,这人还有这能耐。
“东家是干什么的,我这做掌柜的也管不着,我自好好给你打理你的白鹤楼。”钟意把那个“你”字咬得很重,她到底是不甘心的。
沈澈笑笑,说道:“本公子虽没钱,别的手段却还有些。前日跟你闹上官府那妇人,似乎是把你当了生死的仇敌呢。”
说到马氏,钟意不以为然地说:“她也得到教训了,只要以后她不欺侮于我,我乐得跟她做个街坊邻居。”
沈澈摇着扇子笑道:“只怕人家不那么想呢,我看她对你那凉茶方子很感兴趣。”
钟意吃了一口雀舌茶,说道:“她也是做生意的,要跟我竞争,也是正理。”她顿了顿,微微笑起来,说道,“我也是防了一招的,公子不必挂怀。”
沈澈看钟意自信满满的样子,也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地吃茶。一会儿水晶小笼包上来了,他很贴心地要钟意尝尝,还叮嘱她不要被烫到。
两人正默不作声地吃小笼包喝茶,忽然听楼梯处传来一阵娇俏的声音:“二哥哥果然在这里!”
钟意转过头,看到一个十分美丽的年轻女孩儿,梳着灵蛇髻,穿着大红的衫裙,颈上戴着一个珠宝晶莹的璎珞项圈,肌肤如雪、明眸似星。
沈澈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在一瞬间就恢复了冷冷的笑容。那笑容是钟意最初见过他的样子,虽然是笑着,却让人感到冷到骨头里的冷意。
“大妹妹来到此处,可是有事?”
兴国公府的大姑娘沈柳翩翩地走进来,后边跟着几个丫头,忙着给自家姑娘收拾椅子,铺座垫,饶是如此,沈柳还像是觉得此处污秽不堪似的,不停用帕子捂着鼻子。
听沈澈问,沈柳笑道:“若不是找二哥哥有事,妹妹又怎么来这样的地方?”她嫌弃地瞥了一眼这间雅座,连钟意都瞥到了。在她眼里,这穿着布衣的女子,是连和她对话的资格都没有的。
“那大妹妹就快说吧,妹妹站久了,也是会弄脏的。”沈澈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说。
钟意憋着笑,忍住没出声。这沈澈说话真毒,他说会弄脏,听起来倒像是这位大妹妹弄脏摘星阁一样。
沈柳也听出了沈澈的言外之意,一张粉脸上生出几丝不忿,但想一想今日就是来看这个无所不能的二哥哥的笑话的,于是眼珠转了几转,脆生生又笑道:“前几天大哥哥要把对面那家元泰福买给妹妹做嫁妆,却不想让三妹妹也盯上了,最后我们姐妹谁也没得到,倒是让二哥哥占了便宜。”
沈柳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不说了,她在等着沈澈接话。不管沈澈说什么,她都可以借题发挥,说他欺负她和三妹妹是女子,做不了主,把一个嚣张跋扈的帽子扣他头上。
☆、026 不喜欢,不代表不会
沈澈是什么样的人,沈柳这点心思他会不知道?当下沈澈只是慢条斯理吃茶,看也不看坐在一边的沈柳。钟意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只管吃那确实不错的小笼包。
这小笼包虽然美味,却实在不适合女子吃。寻常女子吃,都是小口小口,还要用袖子遮住面容,钟意却不管那一套,怕流出汁液,她张大嘴一口一个,要是噎着了,就一气吃下一碗雀舌茶送一送。
她这吃包子的样子,别说静容和紫烟看得目瞪口呆,就连一向处乱不惊的沈澈,都有点吃惊,怕掩饰不住,连连吃茶。
两个人在桌上一个忙着吃包子,一个忙着看对方吃包子,把沈柳直接晾在一边了。
沈柳等了一会儿,粉脸上的恼意越来越明显,只得又张嘴说道:“妹妹我是争不过二哥哥的,好在老爷还算体恤妹妹,这不,把这地方赏给妹妹了,从今往后,这摘星阁就是妹妹的产业了呢。”
这却是沈澈不知道的。这两日因为钟意,他心情不错,因此就没有和国公府那些人周旋,没想到他稍稍放了放手,对方却趁机走了几步棋。
“恭喜大妹妹了。”沈澈不咸不淡地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冷冰冰的笑意,“才刚大妹妹还嫌这地方脏,这一下成了这里的东家,少不得要来几趟看顾下生意,倒是辛苦大妹妹了呢。”
这话说得也算老辣了。潜台词是你既然嫌弃这地方,还巴巴地要了过来,所以也不算什么了,有能耐干吗不要个你喜欢的地方呢?
沈柳的粉脸有了一点尴尬,她用帕子又抹抹鼻子,支撑着继续说道:“大妹妹也没别的本事,只想着今后好好打理这家茶楼,想着怎么把对面那家元泰福给挤兑黄了才是正理。听说那家元泰福已经元气大伤,连半坛子酒都卖不出去了呢。”
听到这里,钟意下意识看了沈柳一眼,正好对上了沈柳的视线。从刚刚开始,沈柳就对这个不声不响、在她面前大吃包子的女子心生不满了。这是谁家的姑娘,居然如此不顾淑女之态!
沈柳立刻对钟意说:“这是谁家姑娘?还是二哥哥新收的红绡楼小倌儿?我是兴国公府大姑娘,你看见我,不行礼就罢了,为何连句话也没有?”
立刻就有一个丫头走上前,朗声说:“看见国公府大姑娘,还不行礼跪拜?我们这等人家,也是你这种寒门小户的野丫头得罪的起的吗?”
钟意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紫烟心领神会,立即递上帕子。钟意慢条斯理、能多优雅就有多优雅地擦擦嘴,又将那帕子递给紫烟,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端起雀舌茶吃了一口,这才说:“沈二公子,你请本姑娘吃茶,本姑娘心领,只是不知你有家事缠身呢。本姑娘这就告辞了,你答应我没有办的事儿,还请上点儿心罢。”
说完钟意就站起身,伸出手,紫烟扶住了,主仆两人径直越过那丫头,朝门口走去,经过沈柳时,钟意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这位兴国公府大姑娘,本姑娘乃白鹤楼首席掌柜,你看见我,不行礼就罢了,不也没有一句话吗?你我彼此彼此,就此告别,老死不相往来罢了。”
钟意这一套是跟各种古装宫斗电视剧学的,那款儿范儿都是学的正宫娘娘,再加上在现代时她就是高管,要做出高层领导的气场和气质来,那是太容易不过了——只是钟意为人洒脱爽朗,平时不喜欢端架子罢了。不喜欢不代表不会端。可喜的是紫烟那丫头也可圈可点,眼力劲十足,能帮她做足全套戏份。
钟意说完这番话,转身对沈澈略福了一福——大股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看也不看沈柳一眼,翩翩然就走了。
倒把那狐假虎威的丫头和沈柳惊得愣在原地,仔细品味这“白鹤楼首席掌柜”是什么来头。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女子可以任酒楼掌柜吗?首席又是什么意思?白鹤楼又是哪里?看那女子虽是一身布衣,吃相又极其不雅,没想到站起身,居然通身都是豪门贵女的气派!
而且她那二哥哥,一向冷人冷面,不好亲近的,居然还有要为那女子做的事儿?
沈柳愣了半天,意识到自己何必跟一个布衣女子一般见识,又连忙甩着帕子对沈澈说:“大妹妹今儿来就是告诉二哥哥这话,另外既然摘星阁是妹妹的了,以后还是烦请二哥哥去别处喝茶罢。”
她来这儿的主要目的,不就是给这个二哥添堵么,可别忘了大事。沈澈近日一直在摘星阁吃茶,听说极喜雀舌,若是不让他来,岂不是一桩快事!
沈柳正准备欣赏沈澈不甘愿的表情,却没料到沈澈也站起来,摇着扇子翩然地往外走,对沈柳说道:“大妹妹不说,哥哥也是要走的,这家摘星阁既成了大妹妹的,更是污浊不堪了,今后有事,去白鹤楼找我罢。就是你刚刚嘴里说的那家元泰福,如今已改了名字了。不过大妹妹小心,闺阁女子出多了门,是容易被人玷污清白的。”
话说完了,沈澈脚不沾地地就走了,把沈柳留在原地,一张粉脸由红转白,又从白转红,一口气要发作,立即就抓着刚刚那个丫头喝道:“还不给本姑娘起驾回府!再给本姑娘查查那女人是什么来头!还有,晚上你不准吃饭了!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一个布衣也能把你吓成那样!”
那丫头委屈无比,姑娘不是也被吓住了么,但她无法分辨,只得连声称是,伺候着沈柳回沈府了。
钟意走出去没多远,静容就追了上来,“钟姑娘留步!”
静容手里包着一包银子,递给了紫烟,“这是公子吩咐静容给姑娘的十两银子,已经是散的了,方便进货和采买。”
钟意这才想起来,被那个什么国公府大姑娘一闹,竟然忘了正事,倒是沈澈有心了。
紫烟就问静容:“那个姑娘是什么来头?静容小爷可知道?”
静容连连摆手,“叫我静容就是,说什么小爷呢?那姑娘是我们府里大姑娘,一向和我们二爷不和的。”他脸上出现一抹恼意,“今后怕是姑娘这白鹤楼,也要被那摘星阁挤兑了。”
☆、027 十天后
钟意笑了,午后的阳光打在她脸上,那笑容是明亮的,又有些夺目。站在街角的沈澈看到了,心里一时有点恍惚。
“那正好,我本来就想把这摘星阁收了,这下正好给你家公子出出气,也算是报答他助我白鹤楼的恩情。”
钟意的声音很大,沈澈也听到了。他眯着眼睛看着钟意离开,腰身盈盈不堪一握,脊背却挺得笔直。
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沈澈的心里欢快地,鲜活地游动着。是两尾鲤鱼,自从遇到钟意,沈澈的心里就出现了两尾锦鲤,一直在他的心湖活泼泼地游着。
阳光下,沈澈眯着眼睛,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手,等静容回来时,从牙缝里说出一句话:“静容,我们府里,最近是不是**静了?”
静容一笑,说道:“那边倒是折腾得欢,还给二爷安上什么打杀姬妾的谣言,至于咱们这边儿,都有点耐不住寂寞了呢!”
沈澈一握手心,脸上的笑容绽得灿烂,眼睛却漆黑漆黑的,没有一丝笑意:“作为白鹤楼的东家,是不是也该偶尔管管产业上的事儿呢?”
沈澈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静容乖巧地跟上去。
午后的阳光静静地打在摘星阁那宏伟的三层木楼上,长长的布帘随着微风轻轻地飘动,而在天边的最远处,一大片乌云已经涌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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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过去了。
这十天里,京城发生了不少事,都在坊间悄悄地流传。人们在酒楼茶馆聚会闲聊时,总能说起这些事情来,提到最多次数的,就是金狮子胡同里的兴国公府和十里花街上的白鹤楼。
兴国公府是开朝第一府,历经三朝屹立不倒,是开国以来仅存的大世家。老国公已去世,留下一位老封君。这老封君有二子一女,如今国公府正是长子袭职当家。而街头巷尾议论的,正是这长房的两位公子发生的事。
事情还要从前些天沈二公子打杀了一位姬妾的谣言说起,后来又有从京城第一青|楼红绡楼传出来的消息说,那姬妾并不是沈二公子的,而是沈大公子偷偷养的外室,原本是红绡楼当红的一名清倌小唱。那小倌儿住的院子被沈大奶奶找到了,沈大奶奶好雷霆手段,也不告诉沈大公子,当场就把那小倌儿打杀了,竟安到了无辜的沈二公子身上,只放出去是沈二公子的姬妾。沈二公子是京城出了名的放荡不羁、游手好闲,一时间,这谣言也风传了几百里去。
这些谣言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但是就在昨天,红绡楼的老|鸨找上国公府的门,证明那死了的姬妾是他们红绡楼的小倌,沈大公子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多日未去的外室出了事,不过沈大公子惧内,这事也不了了之。倒是听说沈老爷十分生气,责罚了沈大奶奶和沈大公子,若不是沈大姑娘求情,那沈大公子现在还和沈大奶奶一起在祠堂里跪着呢。
这件事是大家族的一件风|流韵事,普通人最爱在茶余饭后说起的,相当于现代的娱乐新闻。人们越是传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见过那沈大奶奶如何打杀红绡楼小倌、沈大姑娘如何向沈老爷求情似的,事情就越是绮丽无限、风月无边。
人们不在乎这些大家族到底谁是谁非,只要有丑闻,他们就愿意传播,并且不吝啬用自己的想象力将这件事描绘地更加香艳。
而另一件有关十里花街的白鹤楼,虽也是一传十、十传百,却是少有人夸大、的的确确的一桩事实。
那就是白鹤楼贩卖的四样点心,十天内成为京城闺秀贵妇之间聊的最多的茶点,人人都想尝尝这家白鹤楼的茶点,可这家酒楼偏偏每天只卖一百盒,分到单种,不过二十五盒。午时起售,卖完即止,任你有千金在手,也绝不多卖一盒。
世人都有好奇心,又喜欢得到稀罕物事,越是难得,越要得到以显示自己的特权品阶。吃到白鹤楼点心的就把那四样点心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没吃到的就抓心挠肝,怎样也要想办法让家丁仆从排队买回来。
区区十天,大街小巷、酒楼茶肆、亭台楼阁,只要是有女人凑在一起的地方,就少不了“白鹤楼的点心”这个话题。
这个话题,自然也传到了兴国公府两位千金小姐的耳朵里。
大姑娘沈柳正坐在房间里生闷气,一只帕子被自己扭得股糖一般不成模样,丫头递上茶,她也食之无味。
沈柳将茶盏搁在桌上,焦躁地站起身,问站立在一旁的丫头:“春纤儿,我问你,那白鹤楼的点心,到底是怎么传得轰动满京城的?”
春纤儿低着头小心地说:“回姑娘,奴婢是听二房的管事娘子徐嫂子听的,她那天出去采买东西,在摘星阁附近听到的。说是现在京城里都以吃到白鹤楼的点心为一大乐事呢。”
沈柳一听“乐事”二字,柳眉倒竖,忽的把那茶盏哐啷摔在地上,春纤儿躲闪不及,茶盏的碎片割破了她的脚。她咬咬牙,不敢吱声,忙忙地蹲下去捡碎片。
沈柳摔完了茶盏心情还是不好,又骂道:“什么乐事!死蹄子就不会说点好听的让你家姑娘舒舒心!那白鹤楼不就是那天和沈澈坐在一起喝茶那个女人的酒楼?没想到一个布衣,下贱的人,居然有法子让宫里都对他们家的点心产生了兴趣!”
春纤儿直起身子,惊疑地问沈柳:“姑娘是听丽嫔娘娘说的?”
“可不是听姨母娘娘说的。”沈柳皱皱眉,“前两天我去摘星阁,掌柜也跟我说了白鹤楼的点心很火爆,本姑娘想,一个小小的酒楼搞的点心,又值得什么大惊小怪的!倒是他们几个月的利本姑娘都不满意,就那点子钱,够本姑娘干什么!没想到今儿个去宫里请安,姨母娘娘也问我那白鹤楼点心!”
春纤儿看沈柳皱着眉头生着气,只想立刻带着茶碗的碎片逃出这间屋子,可是她又不敢,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既是这样,那明天奴婢找小巧儿他们再去排队买就是了。”
沈柳恨恨地咬着牙,“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点心,居然敢这么大的架子,若是不好吃,本姑娘一定砸了他们家的招牌!”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把春纤儿打发出去了。这丫头老实又忠心,可惜就是太老实了,跟算盘子珠似的,自己竟然没长一点脑子。如果排队买不到,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吗?
要不是早上被老爷提点了几句,让她安分守己,不要整日往外跑,她今日就自己去白鹤楼一探究竟了。
☆、028 股东太不职业了
兴国公府大畅园内,枫爽斋。
三姑娘沈栀正坐在书桌前,一边看佛经,一边用朱笔批注,她的贴身大丫头咏歌正为她磨墨。沈澈进来时,主仆二人太过专心,谁也没有发现,倒是沈栀养的一只灰色狸猫,叫了一声,从趴着的花架子上跳下来,蹿了出去。
沈栀抬起头,看到沈澈,脸上绽出笑容,放下笔迎了上去,说道:“二哥哥来,也不说声,竟像做贼似的。”
沈澈笑着说:“我进来你们主仆都趴在桌上,像在数钱,我也不敢惊动。”
沈栀叹口气,说道:“我哪来的钱数啊,又不像大姐姐会哭会撒娇,到底要了个铺子去。”
沈澈走到桌前拿起沈栀的字看,赞道:“三妹妹的字越发好了。”又说道,“你想要铺子,不如我把白鹤楼给你?他们家现在可火的很呢。”
听到“白鹤楼”,沈栀眼前一亮,兴奋地问沈澈:“是这些天传得热闹的那家点心吗?我连着让小连儿排了三天队也没卖到,真是好大面子呢。”
沈澈笑笑,说道:“可不,连丽嫔娘娘都惦记上了。”
沈栀的笑容变淡了一点,有些死板地答应了一声,没有接着沈澈的话继续。
沈澈也知道沈栀为什么变得沉闷起来,就又说道:“你想吃白鹤楼的点心,那还不简单。”
“二哥哥有办法?”沈栀又兴奋起来。
沈澈亲昵地捏捏沈栀的小鼻子,说道:“你二哥哥可是白鹤楼的东家,你想吃,现在就带你去。”
“出门?”沈栀眼睛又亮了亮,却又暗下来,“早上老爷还说了大姐姐,让她安分些。”
“可并没说你不是?”沈澈笑着吩咐咏歌,“还不给你家姑娘梳洗下,换个简单轻便的装扮?”
咏歌是个胆子很大的丫头,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听说能出门,心早就痒痒起来,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多言,听沈澈这样说,立刻拉着沈栀就坐在妆台前。
沈栀没有扭捏,也趁势由着咏歌打扮,她在心里是很相信沈澈的,自娘亲去世后,她在这个世间相信的唯一的人就是沈澈了,沈澈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沈澈永远不会害她的。
“二哥哥,你近日总往外跑,园子里也不常来,是因为那白鹤楼吗?”沈栀问沈澈。
沈澈点点头,表情有点恍惚,说道:“一会儿带你去见个人,她呀,你可好好学学,你若是有人家半分手段,也不会总被那沈柳欺负。”
沈栀垂下眼睛,轻轻说:“大姐姐脾气冲一些,我做妹妹的,能忍就忍吧。她只要不找二哥哥的麻烦,妹妹这里,无所谓的。”
沈澈心里叹口气,也没说什么,就坐在书桌前等沈栀梳洗打扮。
咏歌手脚麻利,不到一炷香时间,就给沈栀换了个很简单的发型,也没做过多装饰,衣裙也是很简单的。这样子看沈栀,丝毫没有大家千金的贵气,倒是有点像小家碧玉,亭亭玉立的。
沈澈带着静容,沈栀带着咏歌,加上一些跟车的粗使奴仆和马车车夫,一行十几个人,颇有些声势地出府。
出了大门就有人跟上了,静容早早看见,报给沈澈,说是那人他认得,是那边常使唤的一个小厮,叫小巧儿。
沈澈嘴角露出微不可见的笑意,懒洋洋地说道:“让他跟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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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下午三四点钟光景,是一天中人最容易感到疲劳的一个阶段。如果是在现代,钟意会选择去健身,或者和老客户、关系很好的同事喝杯咖啡,谈谈心,放松一下自己,但她如今在古代,也没什么好的放松方式,就去后院调弄那块田。
本来钟意想种菜,但和紫烟逛了几次市集,又改变了主意,买了很多花,从花盆里移植出来种在地里。正是金秋时分,好些菊花舒展花瓣,开得灿烂,一时间有点“满院尽成黄金甲”的意思。
沈澈来的时候,钟意依旧在后院调理菊花,紫烟过来说沈公子来了,她也不擦手,也不摘种花的围裙,两手都是土,就迎了出来。
钟意却没料到沈澈身边还站着个人,是个非常清秀的年轻女孩儿,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虽然不想给沈澈面子,但是身边这女孩子的第一印象很好,于是钟意笑笑,对沈澈说:“东家少陪,容我清洗一下。”
沈澈会意,转头笑着对沈栀说:“我们这掌柜一向脾气大,今儿个如此知礼,想必是给了三妹妹面子。”
“我?”沈栀指了指自己,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她刚刚看到钟意神采飞扬的表情和风风火火的架势,也很是羡慕钟意的洒脱,有意结交,又怕她是一个深闺小姐,人家无意交往。听沈澈这样说,沈栀虽然有些羞涩,却也有几分兴奋。
钟意回后院收拾了一番又出来,沈澈和沈栀已经被紫烟迎到了二楼,静容和咏歌也跟了上去。最近白鹤楼挣到的利润都用来购置桌椅了,二楼已经收拾出一间包厢,是专门给沈澈这样的东家、大客户留着的,大堂也多了几张桌椅,沈澈带来的其他奴仆正好能坐下。
紫烟一人忙不过来,钟意又从厨房叫出她雇的伙计永成和永良,让他们帮着给大堂的下人们各上一碗蜂蜜凉茶,钟意给它起了一个很文艺的名字——清心茶。
借的是清心寺的光,好在古代没什么保护产权的意识,钟意偷偷地占了个小便宜。很多人都以为这茶跟清心寺有什么关系,买的时候还要拜一番佛。
钟意到了二楼,堆起笑脸对沈澈说:“东家三天两头的来查账,总是不放心小的会贪墨,可小的却一直兢兢业业,为酒楼鞠躬尽瘁呢。”
钟意虽然满脸是笑,一番话却说得十分不客气。她实在是不耐烦沈澈三天两头往白鹤楼跑,问他来干什么,永远都是查账。可账本又不好好看,只是坐着吃点心茶水,还自作主张把白鹤楼挣到的第一笔利润用到了二楼包厢的装修上,又给那包厢起了个怪名字“心音”。还是紫烟提醒,钟意才明白是自己的名字拆成的两个字。
于是沈澈就时不时来“心音”坐着喝茶吃点心,摇着扇子朝楼下看络绎不绝排队的人,还点名要钟意陪着端茶倒水。点心生意越来越好,钟意忙得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八个使,哪有那个心思陪这公子哥儿。偏偏人家是白鹤楼第一大股东,手里还有钟意的卖身契,钟意最多只能在口舌上占占上风,实质是讨不了一点便宜。
这是让人郁闷!
哪有这样的股东!真是太不职业了!
☆、029 陪本公子看花去
每次沈澈来,钟意都要逞一番口舌之快,这次就算是有沈栀在,她也没能忍得住她的快嘴。
沈澈却永远是不温不火、懒洋洋的样子,摇了摇折扇,笑眯眯地说道:“掌柜永远好口才,今天倒不是本公子来查查,是带三妹妹来尝尝你家点心。她是个实心眼子,居然叫人排了三天队。”
沈栀此时对钟意微微福了福,钟意也对沈栀行了一礼,两人起身后,钟意拉起了沈栀的手,热情地说:“姑娘实在太过老实,既是东家的妹妹,说一声就是,还排什么队呢?”
沈栀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嘴笑着说:“怕耽误掌柜生意。”
钟意也笑起来,拉着沈栀的手不肯放。她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女孩子了,看着实在是很本分、很纯良的一个人呀。“姑娘说得太客气了,你想吃白鹤楼的点心,我荣幸之至,紫烟,快给这姑娘一样来一盒!”
紫烟去拿点心时,钟意和沈栀已经互相告知了名字,两个人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沈澈倒是看得挺高兴。
不一会儿功夫,紫烟就提上来四盒点心,呈到桌前。
沈栀先看那盒子就很别致。纸盒是淡金色的,中间有一只白色的仙鹤,振翅欲飞,虽是写意风格,却寥寥几笔,极有神韵。旁边有“白鹤楼”三个红色的古体字,竖着排开,布局非常和谐。
钟意亲自揭开纸盒,对沈栀说:“姑娘尝尝,因是我们自己做的点心,姑娘多提提意见,以后也方便我们改进一二呢。”
沈栀说:“掌柜客气了,白鹤楼的点心如此受欢迎,想必是极好吃的,姑娘哪里能提意见呢?”
钟意将四样点心一一端出来,“随便说说,不一定要说味道的。”
沈栀逐个看向四样点心,感觉是平时从未见过的,光是样子就让她食指大动了。
第一样叫琥珀酥,是一种甜饼,和桃酥有点像,却比桃酥有更好的口感,虽然叫“酥”,却并不酥脆,反而有些软。沈栀一吃下去就赞不绝口,若不是记着自己是大家的小姐,真是恨不得直着脖子就吞下一整个。
第二样叫雪风糕,是一种很软的面糕,竟是沈栀从未吃过,闻所未闻的奇物,总觉得入口即化,说不出的爽意。
第三种叫玲珑饼,也是从未见过和吃过的东西,小如指状,一口一个,即使是沈栀这种大家小姐都可以随意吃。
第四种叫软玉糕,和那雪风糕有点相同,却又不同,比那雪风糕多了一些嚼劲。
吃着这四种点心,沈栀终于明白为什么白鹤楼的点心如此有名,她是一个国公府的小姐,有什么吃不到?却就是吃不到这四种点心,就是贵为丽嫔娘娘,怕是在宫里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沈栀毕竟是大家闺秀,虽然四样点心是平生未见之稀物,沈栀却并没有贪吃,一样吃了一块,就不再吃,只端起清心茶吃起来。那凉茶,沈栀在钟意没到二楼之前就尝过了,自然也是感到很惊艳的。
“掌柜真是奇人,不知这四样点心和这种茶,是怎样做出来的?”沈栀放下茶盏,笑着问,神色非常温柔。
钟意也大喇喇地笑了笑,直接就说:“姑娘没打理过酒楼,不知道个中诀窍,这怎样做三个字,却是不能轻易问别人的,这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别说你,就是东家,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样做的呢!”
钟意说完就看看沈澈,沈澈斜靠在椅子上,正拈了一块软玉糕吃——他个人很喜欢这样点心——摇摇头,说道:“想必掌柜宁肯告诉三妹妹,也不会告诉本公子吧?”
“东家真是太有自知之明了。”钟意立刻说道。
沈澈笑了笑,摇着扇子扇了扇,也不生气。反正钟意除了拿话损兑他,也没什么好招,而他想治钟意,却有的是时间和精力。
沈栀有点尴尬,拿起茶盏又吃了一口茶,接着说:“倒是我唐突了,还望掌柜不要在意。”
没等钟意说什么,沈澈就说:“你不是有意问的就没事,若是有意的……”沈澈用扇子指了指对面,说道,“这白鹤楼的掌柜可轻易得罪不得。街对面原来有个王记茶叶铺,前两天说是有了那清心茶的方子,和白鹤楼打起擂台来。可是他们拿到的方子是假的,所以清心茶根本就没法喝。那家茶叶铺一心要在这桩生意上见出个分明,几乎投进去所有身家,所以也赔了个底掉,茶叶铺都兑出去了,一家人倾家荡产,只好回乡下种地。”
沈澈虽然是跟沈栀说这些话的,眼睛却一直有意无意地瞥向钟意。钟意看到了,也装没看到,只是自己喝茶——她喝的倒是本地的毛峰。现代社会喝太多蜂蜜绿茶了,她真心没觉得自己做的“清心茶”有多好喝。所谓物以稀为贵吧,因为少,就是不好喝,估计也没人会说出来吧。
沈澈说的那事钟意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不是那马氏不死心,当时在官府上以为钱袋上沾了糖,就认为白鹤楼的清心茶里有糖。回自己铺子就要如法炮制,也不管比例,也不管浓度,就随便往里加。要知道越是粗糙的茶叶,越容易泛苦,就算是蜂蜜,也要有个比例在里边,何况是蔗糖呢?所以马氏做出来的清心茶可想而知,根本是开始吃会甜,但是越吃越苦,和清心茶开始吃有些微苦,却越吃越甜的口感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茶怎么能卖出去呢?
但只是卖卖茶水,就赔了个底掉,逼得马氏一家回乡下,这种话骗骗沈栀这种大家小姐还行,骗钟意可就不够看了。一定是沈澈在里边做了什么,之前他也试探过她,现在她明白他是想为她出头,只是她当时没有开口,而到了现在,她更是问也不想问。
她欠他的还不够多吗?再加上这件事,沈澈还不是要把她吃得死死的?
人家要当雷锋做好事,那就当去,别想让她说一个谢字,又不是她求他的。
再说那马氏也够可怜,就算是往凉茶里加了糖,也不至于铺子倒闭啊。还有上一次她被官老爷罚了掌嘴二十,也是因为沈澈的一个眼神。
马氏以为是她钟意干的,其实她哪有那么狠心呢。
这次沈澈又提这事,钟意的反应依旧是装死。
沈栀不明就里,还在夸钟意精明,沈澈却轻飘飘地说:“掌柜,明天陪本公子去南城看花去。”
“不去。我还要卖点心呢。”钟意干脆拒绝,谁有空陪你个纨绔子弟出去瞎混!
“哦。”沈澈毫不为意,继续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用不用告诉三妹妹,东家其实还是本公子的——”
“去!”钟意气得涨红了脸。
☆、030 点心的秘密
这个沈澈太可恨了。
钟意愤愤地想:总拿她还是他的专属品、极有可能被他带回府做通房丫头这件事刺激她。
前些天她不肯告诉他点心是怎么做的,他就要挟过一次,她抵死不从,他又问她是怎样做到让白鹤楼的点心十天之内红遍京城的,她也不肯说,于是他就拿出她的卖身契,拍在桌前。
“掌柜什么都不肯说,那晚上回府给我暖床吧。”
这鸟人居然随身携带她的身契,是要随时准备着威胁她吗?
钟意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只好把除了点心配方之外的所有事都说了。
其实点心的配方也很简单,但要是跟沈澈说明白就很难了。因为沈澈是个古人,而点心的配方,却是钟意借鉴了很多西方的蛋糕、饼干做法,又参考了这个时代的点心,而改良的一种方子。
比如琥珀酥,就是核桃果仁甜饼,是家庭烘焙中最简单的一种饼干;雪风糕就是戚风蛋糕,中国的古代人一直没有研究出打发鸡蛋的秘密,所以做不出这种流传于西方宫廷的糕点;第三种是拇指饼干,第四种是海绵蛋糕,都是在现代时钟意玩烘焙时入门级别的甜点。
唯一的难处是如何找到替代的材料,比如做饼干要用到的低筋面粉。
十天前,钟意拿到沈澈给的银子后,干的第一件事是遍访京城所有的面粉坊。找了三天,终于让她在城郊的一个小作坊里找到了能做出低筋面粉的人。
是个十*岁的小伙子,人长得高高瘦瘦的,不爱说话,叫永成。
永成那时还是小作坊里的学徒,掌柜只管饭,不给工钱。钟意把永成拉到旁边一说,永成立刻就答应了,只是发愁自己的学徒文契还在那掌柜手里。钟意也没跟掌柜多说话,一两银子就把永成的文契买了回来。
掌柜并不知道永成的这手绝活能做什么,又看钟意大手笔,也乐得做个好人,于是永成很容易就跟着钟意回到了白鹤楼。
另一个叫永良的,原本是京西一个糕点铺里不得志的大伙计。挖他钟意费了点工夫,永良本身是想走的,毕竟钟意提出的工钱很不错,但掌柜就不大乐意了——永良是他最有用的劳力,他这一走,他糕点铺里一半糕点就没人做了。
于是钟意就叫永良科学怠工,意思是也出工,但是不出力气。掌柜问,就说要走。
其实不管古代还是现代,若是伙计想走,那肯定是钱不到位,或者人委屈了,而永良明显是前者。掌柜想留住永良,只需要提工钱就行,可那掌柜偏偏不愿意多出那几分银子。
耗了两天,永良好话说尽,又跟东家提了,这才出了门。为这一个人,钟意又多搭二两银子——不仅把永良的学徒文契买了回来,还又多给掌柜一两银子,作为永良损失的工费。
光是挖人,就用到了三成本钱,第二天沈澈来时一听说什么都没干,只是找了两个伙计就花了这些钱,摇着扇子也不说话。
钟意十分看不惯沈澈的样子,不由得脱口而出道:“赔了我也不用再在白鹤楼待,直接去你府上给你当丫头,满意了吧?”
沈澈还是不说话,眯着眼睛,摇着扇子就走了,钟意在他身后,看他玉树临风的英姿,恨得咬牙切齿。
紫烟算钟意的心腹,所以她加入时,钟意也没说什么,何况人也不多,可永成和永良来了,这就是一个团队的雏形了,有些规矩,是有必要说一下的。
首先明确分工。
钟意是总经理兼财务,就是掌柜兼账房;紫烟是总经理助理兼私人秘书,就是贴身丫头,帮她打点日常生活,现在人手不足,她和钟意都兼职跑堂;永成和永良在厨房,一个负责加工低筋面粉,一个负责做点心。
而最核心的打发鸡蛋,钟意要亲力而为。
不是她不相信人,而是作为创业团队,最核心的业务永远都要握在老板手里,这远比培养一个人要效率。
紫烟手巧,负责后期的捏糕点、切糕点。
然后是薪酬制度。
钟意对紫烟三人说有工钱还有休息日时,三个人又惊又喜,差点要跪下磕头,把钟意倒吓了一大跳。她还没说八小时工作制呢,毕竟是创业期间,只能保证一周休息一天,再说福利待遇要一点点涨起来才好,一下子涨到头,就不容易被珍惜了。
但是紫烟包括永成永良在内,都是苦出身,不管是做丫头,还是做学徒,都是没有人身自由,唯主人使唤的,钟意把他们当员工看待,他们哪里适应。
但是这一点钟意却很坚持,还把很多条条框框写在了纸上。不过紫烟他们都不识字,钟意也没给他们看——估计看也看不懂,用的是简体字呀!
按照现在白鹤楼的经营程度,钟意一个月的工钱是一两,紫烟五百个铜钱,永成和永良分别是三百钱。
钟意说少是少了点,但是酒楼的效益好了,大家伙自然是会加工钱的,然后她把身契都还给了本人。
“你们若是对这里不满想走,随时跟我提,只是要提前一个月,让我好找人接手。”
听了钟意这话,永成和永良倒没什么,紫烟先跪下磕起头来,一叠声说着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之类的话,把钟意搞得哭笑不得。
永成和永良对视一眼,感到这姑娘掌柜实在不一般。永成在面粉坊时根本没工钱,永良在糕点铺时不过一个月一百钱,还是老板娘收着,一年给一次,像钟意这样一个月一支,每隔七天就休一天的老板,永成和永良嘴上没说,心里都想着能跟多久是多久。
再说老板还有一手绝活始终没有教给他们,那点心为什么那么好吃,永成也永良也想学会。
再就是平时的起居生活,钟意也安排得很详细。
钟意和紫烟住一个房间,永成和永良就住在厨房后边的一个小厢房里。钟意特意带着紫烟收拾得干干净净,紫烟心细,还给永成和永良一人做了一条蓝色平纹的床单。永成和永良对自己居住的“职工宿舍”满意极了。
辰时起床,值日生打扫大堂,一起吃早饭,然后开始做点心,做凉茶;午时开业,未时收摊,酉时下班,四个人凑在一起聊聊天,钟意会关在房间里看看书,算算账,亥时睡觉,钟意率领的小团队,每天都按照这个时间作息,非常规律。
按照现代化管理思维运行的四人小团队,运行两天就非常默契了。
☆、031 饥饿营销
这时代已经有了烤炉,相当于大型烤箱,做起点心来倒是很方便,加上永成和永良确实是省心的,没白花钟意的银子。
糕点刚做出来时并不完美,四个人磨合了三天时间,第四天才做出钟意认为可以卖出去的点心,这时银子已经花得只剩下二两。
这些钱钟意全用在了产品包装上。
经过她的观察,这个时代的商人的包装意识很差,就算是很有名的糕点铺,都是用纸包点心的,有些小铺子甚至用草纸包,包装也很难看。针对这一点,钟意找到纸铺,找人做出了一些纸盒,纸盒上也有白鹤楼的篆体字和白鹤的图案,在钟意的想法里,这就是白鹤楼最早的品牌logo了。
她的这种做法令紫烟他们啧啧称奇,但很快就看到了好处。那就是有些人扔掉了白鹤楼的包装,被别的人捡去,看到独特的字样和图案,都记住了白鹤楼这家酒楼,这一来二去的,京城人都知道白鹤楼点心了。
钟意还找裁缝铺做了一百条手帕,上面也绣着白鹤楼的logo,如果四样点心一样一盒,就送一条白鹤楼的手帕,除了有促销的概念,也有宣传品牌的策略在里边。
钟意在白鹤楼大门边开了一扇窗户,当做窗口,每天午时正式开始卖,一开始卖不完,钟意绝对不拖到未时,卖不完也收摊,然后和紫烟、永成永良都去各大茶楼酒馆大堂坐着闲谈,就说白鹤楼的点心太难买。
又是一个一来二去,引得满京城的人都去白鹤楼看看点心有多难买,去了就知道,确实很难买。越是难买,就越是想买,何况买到的人确实感到好吃,再去到处传,以表示自己何等神通,能买到这样难买又好吃的点心。
饥饿营销。
在现代已经做得有些疲软的营销策略,放到古代,简直是大杀器一般的存在。
短短十天之内,白鹤楼的点心就传遍了京城,尤其是十里花街,人人皆知有一家酒楼卖点心,好吃难得。虽然点心的价格是花街上很贵的,但是贵也要买,有钱人还差钱吗?
到沈澈用威胁钟意给他暖床、要她说出做到这一切的手段时,钟意早已挣回成本,又多挣了不少银两。钟意没有留在手里,马上投出去扩建大堂。
“再等十天,这‘饥饿卖法’就不管用了,总端架子也会引起人们反感,还是要走下神坛,接接地气的。”钟意对沈澈说,“到时候就打开大门,迎接客人们来吃茶,除了清心茶,掌柜我还有很多种类的茶要卖呢。”
钟意是越讲越兴奋,也忘记了沈澈给她受的气了。不管在哪里,工作上取得的成就,总是能让钟意感到高兴的。
倒是沈澈,本来是懒洋洋的神情,听到最后,眼睛虽然还是眯着的,却也隐约有了些不一样的内容。
他小看她了。
这丫头,并不是没心没肺,她有着她的精明,尤其在经商一道,使出的手腕连沈澈都感到心惊——这些手段,可是他从未想到过的,钟意不过一个女子,哪里来的这些头脑?
她到底是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沈澈对钟意,越来越感兴趣了。
所以他才会又带着沈栀来这里,一方面是给三妹妹尝尝她想吃的点心,另一方面……
他瞥了瞥楼下,果然看到出府时,那个跟在后边,鬼鬼祟祟的身影。
沈澈的脸上显出微不可见的笑意。
沈府大姑娘自诩冰雪聪明、蕙质兰心,如果跟钟意对上,又会有几分赢面呢?
“昨天听说掌柜还要卖茶。”沈澈低头吃了一口清心茶,慢慢说,“这下可是跟摘星阁硬碰硬了。”
钟意不在乎地接口:“眼瞅秋风一天比一天凉,谁还喝凉茶呀,自然是要卖些热茶的。”
“敢问掌柜,这次是要卖些什么茶呢?”沈澈眯着眼睛问。
“安身立命之本啊,说不得,说不得。”钟意照例摇摇脑袋,语气不甚友好,她却对沈栀歪歪头,亲热地说,“到时候还请沈姑娘赏脸,来我们酒楼坐坐。”
沈栀看了一眼沈澈,轻声说:“若是能出门……”
沈澈笑着说:“本朝民风开朗,又蒙圣君庇佑,女子多有飒爽风气,三妹妹不必拘泥大家之体。”
沈栀也不是十分矫情扭捏之人,当下就从容自若地对钟意施了一礼,说道:“日后沈栀可能会常来劳烦钟掌柜,还望钟掌柜不要嫌沈栀聒噪打扰,这里沈栀祝钟掌柜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真是太客气了!”钟意连忙也对着沈栀行礼,又把她扶起来,顺便瞥了沈澈一眼,故意说:“生意兴隆也不是我挣钱,东家,年底可要分我个大红包,我也不要别的,就把我在意的物事还我就好。”
钟意说的当然是卖身契了,放在沈澈那里,实在是个定时炸弹,尤其是刚刚,他还威胁自己明天要跟他去城南看花。
当她是什么啊,随叫随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沈澈却摇着扇子,就当没听懂,懒洋洋说道:“掌柜不肯说那秘方,那本公子也不强求,只是摘星阁如今可是沈府大姑娘名下家业……”
“哼。”钟意也不替沈澈隐瞒,立刻说,“白鹤楼和摘星阁作对,那不是正合你意?你家静容可跟我说过,那大姑娘与你不合呢!”说到正经事,钟意总是忘了说尊称,你啊我啊的用得挺溜。
沈澈也不在意,只是用扇子指指楼下,“我倒没什么,只是担心掌柜你如何应对呢,楼下似乎已经来了个探子了。”
沈澈话音刚落,二楼吃茶的一个下人就上来了,跟静容说了些什么。静容又到沈澈边上,看了看钟意和沈栀,知道这话没什么好瞒的,也没伏在沈澈耳边,直接就说道:“沈府大姑娘说看二爷和三姑娘都在,想托你们为她带一盒点心。”
☆、032 要上门来
“嘿嘿。”
“呵。”
“哈……”
钟意、沈澈与沈栀同时笑了。
钟意的“嘿嘿”,笑的是这大姑娘还真是要强,如果她是大姑娘,知道白鹤楼是钟意家的,那就宁肯不吃这点心,也不碰那钉子,毕竟她们前些天刚刚交锋过,彼此还带点仇呢。
刚刚居高临下地嫌弃人了,又巴巴地跑来买人家的点心,这也太没节操了一些。
可这大姑娘明显不是钟意想的那样,她早早就找了小巧儿排队买点心。那小巧儿自然不是什么老实货,平时仗着大姑娘的名字,也是威风惯了的,买不到点心就沿街叫骂白鹤楼。
只是他骂白鹤楼实在是没道理,京城多少富贵人家都排队买,就算是国公府又有什么,没见城南靖安郡王府也照样老实排了一天队才买到,越是富贵人家越是不能出刁奴恶仆坏主人家名声,可惜沈家贵为百年世家,却出了这样一个不识时务的奴才。
所以也没等钟意出手,自然有人教训了小巧儿。小巧儿气不忿又没办法,老实排了三天队,次次都是排到他前边几个人就卖光,气得他以为钟意是有意针对他。
其实钟意还真没有,她犯不上再得罪沈柳一次,可卖光了就是卖光了,第二天才能再做,她也没办法。再说谁叫小巧儿不早一点,有很多人为了买到点心,可是不到午时就挤在白鹤楼的窗口前了。
这两天小巧儿没来排队,钟意以为沈大姑娘放弃了,还有点不敢相信。这姑娘看上去可不是能轻易认怂的主儿,只怕是在家里想什么怪招吧,结果果然是要走沈澈这条线了。
这样正大光明地求上门,就算是沈澈,也不好说一声“就不给你捎”吧。沈澈是白鹤楼的东家,他要白鹤楼做一盒点心给他,白鹤楼上上下下哪个敢不从呢?
所以钟意“嘿嘿”这两声,是“果然想出怪招”的意思。
沈澈的笑声就大有深意了。说起来,这些天他并没有动大姑娘,虽然他认为整个国公府上上下下,除了三妹妹,是都可以当做仇敌看待的。可是这几年,尤其是沈澈成为锦云卫的小旗、又秘密给皇上做了几件事、有了自己的圈子和人脉之后,沈澈反而不想动府里那帮人了。
出了国公府才知道,天下真大,而以前的他,再怎样老于谋算,只围着一个宅院,到底有点小家子气。
没想到他不动了,那边倒是听说他做的几件事,害怕起来,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可做得又实在难看。
之前那打杀姬妾的谣言,被他轻轻松松就转了局,沈大奶奶在祠堂跪了两天才出来,到今天都在房间里休养,隔三差五就找个太医来把脉,管她是真的气着了还是惺惺作态,反正是暂时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至于沈澈的庶出兄长,沈府大公子沈沐,那倒是个老实人,就算不老实,也是被夫人和沈大奶奶拘束死了的,自己没有半点主意。
其实沈澈也有点同情沈沐,但凡是个男人,落到如此境地,每日也只好眠花宿柳,出入风月之地了,总好过喝成个烂泥酒鬼。
他打压了沈大奶奶,是敲山震虎之意,想让沈府长房媳妇、他的嫡母、沈老爷的填房王夫人老实一些。这个王夫人这些年就想着把他这个长房嫡子赶出沈府,其实这女人也算有手段,差一点点就让她成功了。
可沈澈命大,到底在王夫人眼皮子底下活了下来,等他长大了,就由不得她了。毕竟她虽然是沈老爷的夫人,就算有个在宫里做丽嫔的亲姐姐,却只是个填房,还只生了沈柳一个姑娘,并没生儿子。她的算盘打得倒是精,把主意放在了庶长子沈沐身上,也合了沈沐的正妻、沈大奶奶吴氏的意。
那吴氏的娘家原本是开油店的,因赶上好机会,赚了几笔银子,给儿子捐了个七品小官。那小官正好给沈老爷做了一点子事,就仗着这层关系,把自己家的姑娘说给了沈老爷的庶长子。
沈老爷本来嫌吴氏出身低,但是听闻吴家姑娘掌事理财很有一套,吴家赚的几笔银子都是她为父亲出的主意,又看吴氏落落大方,毫无小门小户的扭捏作态,于是就做主,让沈沐将其迎进了门。
沈老爷眼光不错,吴氏进了沈府的门,帮着王夫人管理庶务,果然是把好手,但她还一门心思想把沈沐扶上嫡子之位,将来掌管整个沈府,她好做个沈家主母。所以沈澈这个嫡子,成了沈大奶奶的眼中钉。
因有共同的敌人,沈大奶奶与王夫人这对婆媳关系倒挺好,再加上王夫人唯一的亲生女儿沈柳,沈府的这三个女人,是沈澈一好,就浑身不舒服的一路货色。
所以沈澈治了沈大奶奶一次,打压了王夫人,本以为沈柳会消停些,没想到她不仅没有安分守己,反而派人直接找上沈澈,要托他带点心了。
就仿佛沈柳直直地对着沈澈问他:“二哥哥,大妹妹我一定要厚着脸皮借你人情,你看着办吧。”
沈澈的这声“呵”,就是因为这些背后的错综复杂背景而笑,那意思也是在说:我沈澈是容易被逼住的人吗?
沈栀的笑,倒是比较简单,那是一声苦笑。大姐姐向来说一不二,任性惯了的,放眼整个京城,还没有她想要,却弄不到的东西。人家是沈府的嫡女,和她这个只是寄养在国公府的义女不能比。
静容多伶俐的人,看两位主子和白鹤楼掌柜反应不一,立刻说道:“小的先去楼下陪那小巧儿吃几碗茶吧。”
静容是想给沈澈一点思考的时间,沈澈却摇摇扇子,漫不经心地说:“就说我们也没吃到点心,让他明儿一早来排队好了。”
钟意却立即反驳:“都要上门来了,不给倒显得东家小气,算我们白鹤楼为沈大姑娘开个后门,就送她一样一盒吧。怎么说也是对面摘星阁的东家,这点面子是要给的。”
沈栀抬眼看看钟意,脸上露出笑容。她一向不赞成二哥哥与大姐姐为敌。二哥哥的敌人太多了,犯不着再加上大姐姐一个。
因为大姐姐沈柳,其实没什么脑子,只有一股子刁蛮之气罢了。
沈栀低头吃了口茶,趁势给了咏歌一个眼风,在那个角度,沈澈都没看到她的眼神。
咏歌却看到了,也说道:“恕奴婢多嘴,奴婢也觉得给大姑娘几盒是正理,我们姑娘在这儿呢。”
☆、033 美如春风,远不及你
沈澈心里叹口气,为沈栀的软弱感到担心。他这三妹妹玲珑剔透、知书达理,诗画也是双绝,若不是因为父母双亡,被沈老爷认作义女,寄养在国公府,哪会已到及笄之年,还待字闺中?也是国公府如今是王夫人和沈大奶奶当家,对沈栀自然理也不理。沈澈几次要沈栀强硬一些,就算是和沈柳硬碰硬,有他沈澈在,也不会让沈栀委屈半分。
可沈栀总是一笑置之,涉及到沈澈,比如那次要白鹤楼,沈栀会拿出所有精力与计谋与沈柳斗。但论及到自己,那沈栀就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沈栀越是这样,沈柳越是欺负到了沈栀头上。
无奈沈澈是男儿,又常常在沈府外,实在照顾不到沈栀。好在沈栀的贴身大丫鬟咏歌却是个泼辣户,和沈柳争过几次,挨了板子也不后悔,一心要为自家姑娘争脸,让沈澈另眼相看几分。
想到沈栀,沈澈摇了扇子不说话,钟意会意,就吩咐紫烟去拿四盒点心加一条手帕下去给那小巧儿。
静容将点心拿给楼下的粗使下人,又由他带给了小巧儿。小巧儿欣喜交加,心里拜了沈柳的贴身大丫头春纤儿一百次。幸亏春纤儿告诉他好生看着沈府出门的车,说不定是二爷和三姑娘要去白鹤楼。跟着过去,提这两人,掌柜一定会给他点心,连钱都不要的。
小巧儿拎着食盒,揣着怀里的四两银子,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容。这买点心的钱,看来是要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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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和沈澈又略坐了坐,沈栀担心出来太久被老爷和夫人责骂,就早早回去了。临走时钟意又送了她四盒点心,让她好吃再来。
沈栀笑着说:“姐姐家的点心实在好吃,只是妹妹怕吃多了成个胖子,衣裙都穿不下了。”
钟意笑道:“妹妹身子如此单薄,再吃多少也不怕发福起来呢!”
沈澈看着钟意,说道:“有三妹妹的,却怎么没有本公子的?”
钟意没好气地说:“你见天来,茶和点心不知吃了多少,也不给钱,吃就吃了,还想兜着走?没门。”
沈澈笑笑,也不生气,又说道:“掌柜的虽然没有日进斗金,但这几日,银子怕是也水样的往那匣子里流吧?还要惦记东家这点子钱?”
钟意指一指大堂里的桌椅,说道:“全投进去了。东家若是有意,再给我个五百两本钱,到重阳节就可以正式作为酒楼开张了,总卖点心,不是长久之道。”
沈澈和上次钟意要钱一样,照例摇摇头,说道:“我没有。”
钟意再一次气结,“堂堂沈府二公子,这点钱都没有?”
沈栀却说道:“姐姐,二哥哥确实没有钱,现在他有了差事,我们兄妹日子才好过起来,以前都是二哥哥想法子一点一点攒来钱的。”
钟意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沈澈一眼,看来这个华服翩翩的贵公子,在豪族大宅中的生活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静容上前说道:“掌柜的若是还需要本钱,我们二爷做小旗的俸银下个月一到账,小的就给您送来。”
“不用不用。”钟意连忙摆摆手,“我这里还好,账上……账上还有银两。”
钟意本想说账上有二百两银子,都是她这几日靠卖点心?</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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