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的身体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但你的灵魂可是很成熟睿智的!
钟意在心里不停否定自己,又教训了一番自己,这才抬眼看向沈澈。
而沈澈也觉得自己刚刚那句话说得实在是太造次了。也调整了一番心态,正好这时紫烟推门进来,给钟意端了一些小菜白粥。
紫烟来得真是太好了,沈澈第一次因为对紫烟的适时出现,而忍不住打量了这丫鬟两眼。
端庄大方,心思缜密。钟意这丫头,居然能有这样一个忠仆。运气真不错,把这丫鬟也接到府里,继续侍奉她好了。
“东家?”
沈澈正出神,听到钟意叫他,连忙问道:“掌柜何事?”
紫烟一看这两人彬彬有礼的样子,撑不住“噗嗤”一笑。
钟意和沈澈同时看向她。
紫烟连忙摆摆手,随便拿话搪塞了过去,她怎么敢说“公子和姑娘这相敬如宾的样子,太像刚成婚的小夫妻了”。
这话说出去是大不敬,再说自家姑娘出身低,这沈二公子能娶她做一房妾,也算不小的福缘了。
钟意不再理会紫烟,又对沈澈说道:“东家,皇帝陛下赐我那御书,也是东家的助力吗?”
沈澈点点头,“我早就对皇上提过了。”
钟意这才了然,为什么皇上只吃了一块玲珑饼,却给琥珀酥提了词。
“这样一来,白鹤楼半年之内就能进身京城大酒楼一列,就是称霸京城也不是泛泛之谈。东家可相信我?”钟意睁着晶晶亮的眸子,脸泛红晕,诚心实意地看着沈澈。
沈澈笑道:“我自是知道你的能耐的。当日不是你说能让它日进斗金,我也不会为你赎出白鹤楼。”
“那这样,东家就别让我去国公府了吧。我留在白鹤楼,给东家挣出个大金山来,岂不是更好?”
钟意继续闪着汪汪的清水大眼,做出可怜相,眼巴巴地看着沈澈。
卖萌!
看你怎么还忍心把我弄回国公府里!
加油啊钟意!你轻易不卖萌的,本尊模样也不错,今天为了进宫,还被紫烟好好拾掇了一番,虽然经过一番折腾后妆有点花,但应该也有一种不一般的我见犹怜吧!
加油啊,卖萌!
我卖!
“不行。”
沈澈两个字就粉碎了钟意的计划。
“啊,你这人还讲不讲理了,我在白鹤楼好好地做着掌柜,你凭什么就要把我弄到国公府啊!”钟意费老大劲卖的萌没有奏效,就有点气急败坏了,“就算是你有我那个卖身契,就算是你是白鹤楼东家,我要是死活不乐意,你不也得考虑一下当事人的心理吗?就算是皇宫,要打杀个宫女之前,还给安个罪名呢!”
“闭嘴!”
沈澈腾地从圆凳上站了起来,满面怒容。
钟意呆住了。记忆里,这还是沈狐狸第一次朝她大声说话呢,以前他再怎么欺负她,那说话的口气却是云淡风轻的。
紫烟见状,连忙退到房门边走了出去。
“你进了一趟宫就被害成这样,我怎么忍心再把你留在外头!”沈澈又高声说了一句,也转身向外走,留给钟意一句话。
“以母亲的名字起誓,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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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正式开张
这、这是什么剧情?
钟意忽然觉得脑子不够转了。
沈狐狸刚刚说什么来着?
不会再让她受苦?
的确是他把她卷入了大宅斗争的阴谋中,可她并没有怪过他,也并不想因为这个原因,就跟他去府里。
来到这个时代之后,钟意几次面临失控的状况,到了今天,已经不再那么强迫症,一定要“rol”,一切尽在掌握中了。她已经开始试着让自己顺其自然,随遇而安。
可再怎样,她都有她的追求和愿望。她想在白鹤楼里好好做生意,不想去国公府。她在前一天曾经错误地认为皇宫安全,最大的危机是进府。
可在皇宫她差点送了命,脱险之后,她又开始寻思自己面临的下一个危机。
本想凭借卖萌打动沈澈的心,可沈澈却生起气来,还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走掉了。
意思是无论如何,她都摆脱不了离开白鹤楼、去国公府的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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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里,因沈老爷隔日要奉皇上之命,去江南协理审办一桩案子,这一去就是十几日,所以这一日晚上,老太太做主,举行了一场家宴。
沈老爷请老太太做了主位,自己坐在她右手第一位,依次排下去,是长房儿媳王夫人、二房的二老爷、夫人。然后是他们的子女媳妇:长房庶长子沈沐、沐大奶奶吴氏、长房二子沈澈、二房独女沈梅,长房义女沈栀。
国公府极少举行这样的家宴,因老太太偏心。长房和二房的关系也并不好,所以宴席上,众人吃得沉闷,并无一人欢笑。
这样的场合,本是吴氏大展身手的机会,但她听闻即使搬出丽嫔,也没得去便宜。反而被白鹤楼得到一幅无比珍贵的御书,王夫人极少生气的人。今天也在卧房里,狠狠地责罚了一个犯了一点错的丫头。
吴氏担心自己的命运,环视在座的所有人,想着还能靠谁借一借力。把沈澈扳倒,因此心思并不在调节家宴氛围上。
沈老爷习以为常,自从林素筠去世后,他对这个国公府,就充满了厌倦。家里整日都是些蝇营狗苟,他要管,又碍于士大夫的面子,觉得不该自己插手,他不管。就闹得不像样。正好有个机会可以被派出去,索性散散心好了。
兴致最高的是老太太,席间和大儿子沈复说几句话。又和小儿子沈夋问几件事,看两个儿子均恭恭敬敬的,就很高兴。
又看到沈澈一言不发,只是喝酒,就说道:“澈儿自有了公差之后,酒量也见长了。”
沈澈放下酒杯。对老太太笑道:“孙儿左不过是家宴时喝几盅,平时不碰的。”
老太太说道:“酒这东西。少喝为妙。”又对沈澈旁边的沈梅说道,“二丫头这一向一直病着,我瞧着今儿个神色倒是不错。”
沈梅站起身说道:“谢老太太惦念,梅儿很好。”
然后老太太就不再关注孙子辈了,沈沐和沈栀,她就好像没有看到。
王夫人看老太太问起了孙子辈,就适时说道:“可怜柳儿还在家庙,这天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凉,山上的日子,哪是她能过的……”
老太太还没说话,就听到沈复重重地放下筷子,说了一句:“她做出那样的事,还指望着在家里和和美美地守着围炉吃茶喝酒吗?”
王夫人听了立刻面露忧伤,眼眶也蓄满了泪水,拿出一条帕子忍不住擦了擦,哽咽道:“老爷,柳儿再怎样不是,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呀。”
沈复“哼”了一声,显然是还没有消气。
王夫人看沈复这样,又转向老太太说道:”母亲,柳儿是您的孙女儿,您就忍心看她在家庙那里遭罪吗?“
老太太却像没有听到王夫人说话,反而和二房媳妇说起话来。
王夫人知道老太太一向是只管她在意的事,在她心里,孙子都是排在后边的,第一要紧的是她的大儿子,大儿子做出决定的事,她是不会反驳的。
这时吴氏忽然说道:“眼看着就是年节了,家里少一个人,毕竟不大光彩……若是被其他来串门的宗族知道了,又不知道传出什么话来。”
这句话沈复听进心里了,上次因为国公府的丑闻,皇上也敲打过他,可不能让沈府在京城的世家里丢尽脸面。
想到此处,他看了吴氏一眼,说道:“等年节时把她接回来也不迟。”
这话就是应允把大姑娘从家庙接回来了,王夫人松了一口气,不免看了吴氏一眼。
吴氏为替王夫人解决烦心事而高兴,就活泛起来,开始频频敬酒说笑话,把酒席的氛围,带动得活跃起来。
沈澈却只是喝闷酒,沈栀看在眼里,有些担心,找了个夹在他们中间的沈梅不注意的空当,问沈澈:“二哥哥怎么了?不像前些天那样得意了呢。”
沈澈说道:“也没怎么。”
“二哥哥是有烦恼?那钟姑娘不是平安无事吗?”沈栀继续问道。
沈澈摇摇头,想到钟意百般不愿的表情,就有些气结,她就那样不愿意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吗?
他沈澈是什么人,京城有多少女子愿意嫁给他,他房里那些丫头天天想着怎么爬上他的床,挣个名分,那丫头居然一听他说回府,就一副要去送死的样子,真是岂有此理!
沈栀看沈澈的表情不对,就试探着问:“二哥哥和钟姐姐,闹别扭了?”
“没有。”沈澈立刻否认。
这时沈梅结束和二老爷的对话。转过身专心吃菜,沈栀和沈澈不好交谈,就此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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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终于来到了十月初一寒衣节这天。
一大早。钟意就带人把白鹤楼上下打扫一新,又把之前就订好的各式布帘、酒望从楼顶直接飘到地面。白鹤楼外摆了十几个大花篮,一字排开,门口铺着一块红毡毯——这一手自然搬的是现代模式。
白鹤楼里上下张灯结彩,“天下第一酥”的牌匾请工匠连夜赶制,悬挂在大堂中央,所有宾客一进白鹤楼就能看到。
四面墙上都挂满了字画。圆柱上本来被挖掉的字迹也被补上。罗成他们都换上了崭新的制服,李小四打扮地利索干净。站在门口准备迎接客人。
吉时一到,罗成和蔡良出去放了两挂鞭炮,钟意象征性地用竹竿挑掉盖在白鹤楼上的红布,白鹤楼就算正式开张了!
因为早有之前的宣传。又有一些拿着那传单想换暖心茶的客人,所以白鹤楼一开张,就迎接了好几拨客人,把大堂和二楼包厢占得满满当当。
钟意和紫烟他们如临大敌,不停地迎来送往,厨房有蕙娘指挥,和她的两个伙伴不停地制作菜肴,罗成蔡良则在厨房另一边随时准备做点心,银蝶暂时被安排和李小四一起迎接客人。别看银蝶心思多,但到了开张这一天,似乎也是被气氛感染。反而很卖力。
至于安杰那些人,怕被人认出是在逃犯,都在后院,并没有出来。倒是牛富贵中间到白鹤楼大堂来一趟,引得没见过老外的客人啧啧称奇。
因有太多新奇物品,除四样点心。还有暖心茶、醉心茶,以及“满江红”、“泊烟翠”这样的新奇菜品。白鹤楼开张第一天的生意,用三个字形容:好到爆。
不枉钟意他们忙乱这么久,就为了这一天。
到了晚上,白鹤楼迎来了一天的高峰,门口车马拥挤,人流纷纷,就算没了座位,客人也不肯走,只坐在马车里等待。
钟意一看人太多,怕菜品供应不足,连忙以一晚上一两银子的大价钱把给他提供凉菜的饭庄小老板雇了过来,让他和他娘子归蕙娘管,又叮嘱蕙娘,不要让他知道用的是什么食材。
蕙娘会意,有了那小老板和他娘子,上菜的速度更快了。
钟意又教李小四和银蝶统筹上菜法。
每一桌的第一道菜要立刻上,让客人不要等待,然后则可以招呼另外桌的客人,让每一桌的客人都有菜吃有酒喝,不会等待得很焦急。
钟意又亲自去二楼招呼那些有身份的贵人,一桌送一壶醉心。
这一举赢得了所有贵人的赞许,这白鹤楼的掌柜,好大手笔,不差钱!
堪堪忙了半个晚上,钟意才有空闲转过身,到svip级包厢“琥珀”里见沈澈。
她对东家在开业当晚占了一个包厢,还是超高级包厢非常不满,可是一想开张之后,还不知道是怎样,到底能不能摆脱他的魔爪,也不好说,就把一口气忍了下去。
钟意笑嘻嘻地对沈澈说:“东家,这晚上咱可进账了四百两银子,尤其是那你嫌贵得离谱的醉心茶,二楼好多有钱人,给小的一锭大元宝,让我这茶不准停呢!”
沈澈摇着扇子,点着头说:“掌柜果然厉害。”
钟意也没空和沈澈多说,又去了另外一个超高级包厢“琉璃”去招待李绮堂。
关于这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拜把兄弟,一定要在两个房间里喝酒,钟意也很不满。
前天你们关系还不错的样子,今天居然各干各的了,真是奇怪。
也没空管这哥俩的猫腻了,钟意只是在这两个包厢转了一圈,就飞也似地又去大堂了。
刚到大堂,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大叫着要李小四上好茶。
不是那个卖山寨茶被沈澈打了,要告沈澈却不见人影的王大郎,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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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 陡然生变
那王大郎衣着光鲜,喜气洋洋,看到钟意出来,立刻叫她:“掌柜姑娘,可还认识你爷爷我?上次在花市被你和你东家害得好苦!你东家呢,让他也出来!”
幸好晚上人多,大堂人声鼎沸,若不是仔细听,谁也不能听清这王大郎在吆喝什么。
钟意心神一凛,立刻意识到,这人是上门找事的!
她连忙堆起笑容朝王大郎走去,说道:“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大哥!前几天您不是告了我们东家吗?真要上堂又没见您的影,可不知道您这是哪一出呢。”
几句话钟意已经走到王大郎面前,也不避嫌,拉着他的胳膊就往二楼走,“来来,一楼都是散座,我请你到二楼包厢。”
王大郎不给钟意面子,甩了她的手,站在大堂里梗着脖子说:“别以为爷爷我就放过你们了,告状是一定要告的,状纸都递到顺天府了,你们逃不掉!”
“好好。”钟意为了息事,又伸出手拐住王大郎的胳膊,亲热地说,“您要告,那就告,今天王大哥来,不是为了告状吧?何不坐下来喝一杯茶消消气儿?”钟意又转头吩咐李小四,“去给这位爷备上一壶‘玉澈’,叫厨房做四个小菜,都算在我账上!”
那王大郎看钟意始终好言好语,还要出钱请他,虽然再次甩开钟意的手,神色却并不是那样蛮横了。他看看大堂。又抬头看看二楼,又说道:“二楼我也不去,就在大堂给爷找个敞亮的位子!”
“好好。”钟意一连串地点头。“都听王大哥的。”
王大郎被安排到一个很宽敞的四人座上,单给他上了一壶玉澈,四样小菜。王大郎吃喝起来,看样子很得意。
钟意这才到柜台上,紫烟也忙中偷闲,给钟意沏了一壶铁观音端过来。看到王大郎,就有些担心地说道:“那个人不像是吃点便宜酒菜就会了事的。”
钟意冷笑道:“他肯定会找茬。不过我有防备,放心。”
跑到别人店里挑毛病的竞争对手。钟意在前世看得多了,对付这种人,自有一套规律。钟意并不怕。
果然,那王大郎没吃几口酒。就把酒壶一摔,站起来大叫:“这什么烂酒!给我把掌柜的叫出来!”
酒壶一摔,发出很大的响声,李小四立刻飞奔着跑过去收拾,钟意也立刻从柜台那就高喊着“打碎了酒壶要照价赔偿的客人,手下可要小心点嘛”,风一般地转到了王大郎面前。
其他客人一看原来是一个醉酒的客人不小心打碎了酒壶,又继续高声大笑、推杯换盏起来。
热闹的大堂,到处都是说话的声音。别说打碎个酒壶了,你就是把桌子掀了,钟意也有办法把事情描圆。
“王大哥。”钟意笑吟吟地迎上去,“您这又是闹的哪一出,酒不好喝,叫小二或者直接找我就是,摔东西算怎么说?这酒壶虽不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也是我们找的‘秘瓷坊’里的工匠定制的。三百钱一个呢,钟意有心请你喝酒。这酒壶的钱,可就不为王大哥出头了哦。”
王大郎一听还要让他赔酒壶,更生气,大声说道:“你们这酒一股马尿味儿,根本喝不下去!”
钟意又笑道:“原来别人喝得如玉液琼浆的酒,在王大哥嘴里居然是马尿。”
王大郎还没为这句明显是讥刺的话反应过来,钟意就立刻说道:“我想王大哥一定觉得我们的‘玉澈’有问题,既是这样,让我带王大哥参观一下我们的酿酒处吧。”
遇到不讲理要闹事的客人,或者是诚心找茬、赖在座位就是不肯走的客人,钟意的手段就是带他们参观厨房。怎样让他们离开那个座位就是目的,一般客人都会对大酒店的厨房感兴趣,等到转一圈下来,直接将他们送到大门口,欢迎他们下次光临,这时没有客人还会厚着脸皮往里闯的。
钟意也准备对王大郎用这招,本来他就没闹出太大动静,被钟意带到厨房再从后门送出去,他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了。
没想到陡然生变,那王大郎晃了两下身子,眼底忽然雪青一片,摔倒在地上,口中涌出白沫。
不知道哪里发出一声尖叫,“吃死人啦!”
这一声尖叫又高又急,加上大堂不少人看到王大郎倒地,都站起来一脸惊讶。
纠纷是每家酒楼都会遇到的事,但酒楼里出现一个人莫名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就不能让大家熟视无睹了。
立刻就有客人也站起来,忍不住交头接耳。
那个尖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看到他是喝了白鹤楼的茶之后才倒下的,有毒!”
不明真相的客人们纷纷看向自己的茶壶和酒壶,脸色讶异一片。
钟意站在大堂中央,连忙说道:“大家稍安勿躁,这位客人忽然倒在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小四,快去找大夫!”
这时客人里有一个走出来,看了那王大郎一眼,又弯下腰给他把了把脉,摇摇头,对钟意说:“掌柜姑娘,这人已经不中用了,我就是郎中,你看他眼底发青,是中了剧毒导致。”
骚乱终于发生了。
大堂里的客人纷纷要求结账,白鹤楼的酒菜再好,酒楼里死了人,也是很扫兴的。
钟意皱着眉头,嘴唇紧抿,对李小四说:“你快去衙门请公差大人们来办案。”又吩咐紫烟,“快把‘琉璃’里的李大人请出来,但不要惊动东家,让他在‘琥珀’待着,不要出来。”
她说晚了。
沈澈和李绮堂。已经双双走了下来。
李绮堂这一晚穿的是官服,那大红的衣袍,在这样的骚乱中。是一抹让人安定的颜色。
他看到这个形势,立刻从腰里掏出一块令牌,站在二楼楼梯上对那些客人说道:“我乃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现有命案发生,每个人都有嫌疑,谁都不准走!”
钟意连忙指使紫烟和银蝶去把大门关上了。
此时等在外边的客人已经有知道白鹤楼里死了人的,有一些人感到晦气。转头离去,还有一些人好奇。就没有走,只是站着观望。
钟意顾不得门外的人了,她现在想的是:自家酒楼里死了人,这个危机公关。要怎么进行!
之前藏在人群里的声音又出声了:“那是白鹤楼的东家沈二公子!我听说这死了的人要告他的。”
“杀人灭口?”
有很小的声音,像风声一样,开始刮过这些惊疑不定的人群。
就在这时,大门被敲响了,“顺天府的!快把门打开!”
李小四刚走到外边就碰到来办案的差役,巧得就像这些差役早就等在那里似的。
这些差役走进白鹤楼,看一眼已经死透的王大郎,又看一眼站在二楼楼梯上的沈澈,打首的一个立刻说道:“十有*是这王大郎要状告国公府沈二公子。这沈二公子恼羞成怒,就把他毒死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虽然是国公府公子。但在下也不得不秉公办事了,来啊,把人锁上带走!”
“哎哎!”钟意急了,连忙说道,“这位官差大爷,你怎么能不调查一番。不问青红皂白就来抓人呢?人死在这里,当时酒楼里少说也有三四十个人。每个人都有嫌疑,”她又往上看看,说道,“那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李大人刚刚运用职权,没放走在场的一个人,事情到底是怎样,总得问一下吧?”
那打头的官差斜着眼看了一眼钟意,又说道:“这刁钻女子当日也是从告,也有嫌疑,来啊,一并锁上!”
立刻就有人把锁链套在了钟意脖子上。
钟意手上本就有伤,哪里挣扎得了,那差役抓她时碰到了她的手指,就给她疼出一脑门汗。
沈澈看到,喝一声“别动她”,立刻就从楼梯上轻飘飘地下来了。
那差役哼一声,又有人要上来抓沈澈,可他们哪里近得了沈澈的身,还没碰到沈澈,就被弹开了。
李绮堂见状,也从楼梯上跃下来,看到那差役面生,就问道:“敢问这是在顺天府何处当差的大人?李某怎地从未见过?”
那差役冷冰冰地说道:“顺天府大了,是你一个小小的副指挥使能认全的吗?”
“那敢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李绮堂不卑不亢,一定要问出这人的身份。
那人看一眼李绮堂,想到他虽然官职低,可毕竟是李阁老的公子,就只好说道:“鄙姓何。”
“何大人,”李绮堂朝何姓差役拱拱手,说道,“这桩案子李某就在现场,亲眼所见,也许是有人要嫁祸沈二公子,况且案发时,沈二公子在二楼包厢,死者却在一楼大堂,如何下毒?”
“是派人下毒!让那掌柜下的毒!那掌柜可一直在大堂!”那尖细声音又响起来。
沈澈环视一圈围观人群,冷冷说道:“是谁要沈某人背这桩罪,就站起来正大光明地指认我,躲在人群里,算什么好汉!”
那声音不做声了。
何姓差役今晚的任务是以抓凶为名,将沈澈带走,然后以凶案现场为由,封了白鹤楼,结果半路杀出个李绮堂,他的计划有点被搞乱了。
想到这里,何姓差役一挥手,吩咐他带来的人:“先把沈二公子和掌柜钟氏带走,回顺天府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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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 真相大白
李绮堂迈前一步,拦住钟意,几乎与何姓差役脸贴脸,同样也冷冷说道:“案子不是这样办的,何大人这样着急带人走,连那尸首也不看一眼,是办案的正规程序吗?”
人群中纷纷有人附和,刚刚那个郎中又上前一步说道:“我刚刚给死者把了脉,观其颜色,是中了鸩毒导致。这里谁有鸩毒,谁就有嫌疑杀人,不一定是那沈二公子。”
大家不住附和,毕竟白鹤楼刚开业,东西也很好吃,谁也不想让这个酒楼风光一晚上就被封。
何姓差役额头出现两滴汗,之前他以为王大郎会把客人都闹走,没想到白鹤楼好大手段,死了人居然还能留下这么多客人,还是为白鹤楼说话的多。
那个内线呢……
那尖细声音被沈澈呵斥后,这会儿不曾出声,听到那郎中如此说,只好又叫道:“沈二公子与他有仇,嫌疑最大!”
何姓差役借着这句话,又吩咐人上前拿沈澈。
沈澈还是稳如磐石般的站在原地,两三个差役近他不得。
他眼角余光看到安杰等人在厨房要出来,立刻给了眼风,安杰于是在厨房处待命,不再急着要出来护主。
“这样吧!”钟意忽然大声说,“既然这位何大人怀疑我与东家毒死了这个要告我们的王大郎,那我们就以清白跟何大人做个赌,若是我们能在一炷香的时间找出这王大郎是怎么死的。证明不是自己所为,就请何大人另去捉拿罪犯,若是不能。我和东家愿意跟着何大人去顺天府接受审问!”
围观人群纷纷给钟意叫起了好,说这小丫头胆识颇佳,难怪如此幼龄,却能做酒楼掌柜。
李绮堂微微笑道,说道:“何大人,如何?我李绮堂愿意做个中间证人,还有这酒楼里的所有客人为证。她一个小丫头都敢这样说。何大人不会连这点时间也不肯给吧?”
何姓差役被钟意和李绮堂逼到了死角,想强行拿人。显然是不会被民众答应,连带顺天府也会丢脸面。可他并不想被牵鼻子,又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那个内线。
此时沈澈的目光也跟着何大人寻到了那片人群,那内线刚要出口。看到沈澈冰冷如刀的眼神扫视他们这一片,吓得差点肝胆俱裂,自然也一句说不出来了。
内线没有出声,人群又催着何姓差役拿主意,已经有人对顺天府不分青红皂白来捉人感到不满,何姓差役看一眼地上的王大郎,一咬牙,说声:“就依你们所言!”
一炷香点起来了。
钟意和沈澈走到王大郎身边,钟意趁机低声对沈澈说:“东家。这是摆明了冲你来的,你不躲在二楼避避,下来干什么。”
沈澈一边看王大郎桌上的酒菜。用银针挨片试,一边对钟意说:“既是针对我,就没有躲避的道理。”他转头看钟意,问道,“掌柜,你可相信我?”
钟意脱口而出:“当然了啊!这不是明摆着嫁祸吗?以你的本事。要除掉这个王大郎,有必要如此正大光明地在刚开张的白鹤楼干吗?”她转头看看厨房。隐隐看到安杰等人的袍角,忍不住说道,“你那些人,随便一个派出去,都能人不知鬼不觉地为你办好吧。”
沈澈嘴唇虽是抿着的,却因为钟意的这份信任,脸上神色柔和了很多。他有心揉揉她的头发,又深知不合时宜,只好温声对她说:“你不用怕。”
钟意摇摇头,“我不怕。”她指指沈澈那没有变色的银针,说道,“有人要嫁祸于你我,一定会在这些酒菜做文章,菜没有问题,酒壶却被王大郎摔碎了,酒也全没了,这些行为太不寻常,摆明了是有备而来,但今天他们没有料到给我们翻盘的机会,所以一定会留下线索。”
沈澈点点头,又问钟意:“那酒壶呢?”
钟意指指角落,“被李小四收拾掉了,全是碎片,早就没有半滴酒了。”
沈澈的眉头稍稍皱了起来,“做得还真是滴水不漏……”
两个人又仔细检查了一下王大郎的尸体,没发现异样的地方。那郎中也再次确认,确实是服下了鸩毒导致死亡。
眼见那一炷香已经燃了一半,沈澈和钟意分头问围观人群,有谁看到王大郎在自斟自饮时,和谁说过话。
人群纷纷摇头,都说那人就是自己在吃喝。
钟意又去问了阿三他们,他们也说上酒时没有遇到什么人,直接就上到李小四这里,由李小四端给王大郎。
阿三是不可能背叛沈澈的,至于李小四……钟意看了李小四一眼,觉得如果李小四是隐藏很深的杀手的话,那她的三观都会颠覆的。
不可能是李小四,钟意确信自己选中的人,不会背叛她。她立足于世间的基本原则就是相信这个世界是好人多,如果李小四真的是嫁祸于她和沈澈的凶手,就算是把李小四揪了出来,钟意也觉得自己没必要存活在这个世间了。
还是应该在王大郎身上……但是看他的样子,只是个牺牲品,不可能会搞一出自杀来达到嫁祸沈澈的目的吧?
是哪里,让王大郎在不自觉之间,吃下了剧毒呢?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了。
何姓差役看沈澈和钟意还在徒劳地忙碌,掩不住高兴的神色,对李绮堂说:“李大人,你没什么话可说了吧?让我将这两人带走。”
说着就挥手要抓沈澈他们。
“慢着。”沈澈忽然说,“虽然不能证明这王大郎不是我们杀的,但我们能证明王大郎是怎么死的。”
钟意跟上说道:“王大郎。是自杀的!”
众人哗然。
钟意不慌不忙地把她和沈澈的分析讲了一遍,尤其说到酒和菜都没有毒,他们的人也不可能下毒。重复了好几次。
只看那何姓差役的目光又开始有意无意地往人群中扫视,那尖细的生意再一次响了起来:“你说你们的人不下毒就不下毒了?整个白鹤楼都是你的人!要下毒还不——”
话没说完,沈澈和李绮堂已经双双飞身而出,将那声音的来源揪了出来。
是一个身着绿衫的女子,沈澈一看之下,立即叫出了她的名字:“春纤儿。”
沈柳的贴身大丫鬟春纤儿,在这个夜晚。一直隐藏在人群里,做何姓差役的内应。专事挑拨。
“你不在你姑娘身边伺候,居然有这好兴致来看戏。”沈澈轻飘飘地说,“看戏倒也罢了,屡次躲在人群里发声。本公子却是不能容你了。”
春纤儿暴露目标,被沈澈抓出来的时候,就情知大势已去。
之前她就怀疑沈澈已经知道她躲在哪里,因为那何大人总是朝她这里看,她不敢再说话,可听到钟意有理有据地辩解说王大郎是自杀,如果她不说话,又会被钟意逃脱过去……
知道大势已去的春纤儿干脆豁了出去,她跪在地上。颤抖着说道:“奴婢出言不逊,罪该万死,可奴婢说的却是事实。王大郎状告二爷一事,奴婢也有耳闻,今天他死在白鹤楼,与二爷与钟掌柜脱不了干系!”
沈澈冷冷一笑,说道:“确实与我们脱不了干系,因这王大郎之死。是你家主子一手策划的吧?“沈澈又环视人群,确定沈柳并不在这里。又说道,“大妹妹还真是着急,老爷昨天晚上说同意把她接回来,她今天就急急地把个丫鬟派出来害我们了。”
春纤儿急忙说道:“我家姑娘并不知道此事……”
“哦?”沈澈眯着眼睛打断春纤儿,“她不知道,你却又是为什么在白鹤楼?“
“白鹤楼开张……”
“呵呵。”沈澈笑起来,“大妹妹几时变得如此慷慨,自己还在家庙吞风饮雪呢,丫鬟居然有空来白鹤楼消遣?”
春纤儿说不出话来,何姓差役看内线已经暴露,也不管春纤儿,就挥手要差役们拿人。
“王大郎是不是自杀,还是到顺天府一问究竟吧!”
“慢着!”沈澈又说道,“刚刚只是为了引出这丫鬟,这王大郎的确是自杀,就算不是,也和我与钟意毫无关系,因为——”
沈澈将王大郎的尸首翻起来,将银针戳进他的右手拇指,在众目睽睽之下,拇指变黑了。
“这就是证据!”沈澈高声说道,“凶手将王大郎的拇指上涂满了鸩毒,这王大郎恐怕有个习惯,拿酒杯时会不经意将拇指触到酒里,凶手利用了这一点,让王大郎在不知不觉之中,中毒身亡。”
何姓差役看向那漆黑一片的拇指,说道:“那也可能是毒在酒里,死者将拇指触到酒杯,沾上毒酒的缘故。”
这时那郎中却摇头说道:“若是毒在酒里,拇指触到毒酒,不会黑成这样。鸩毒很急,很快就毒发身亡,毒遍全身,却不会到显到表皮,所以这明显是拇指先沾上酒,然后死者又喝了酒,中毒身亡。”
沈澈摇摇扇子,“我可一直待在二楼,没下来过。”
何姓差役指着钟意说道:“那一定是这掌柜所为!”
钟意也摇摇头,“我根本就没接触过这个王大郎。”又补充道,“我身边的人也没接触过。”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说道:“我来时看到这丫鬟和那死者说过话,那丫头拿了个帕子,不停地往死者手里塞。”
沈澈听到这句话,眼疾手快,立刻把春纤儿拉起来,往她怀里一掏,一条帕子果然飘落下来。
那郎中一试,是一条涂满了毒汁的帕子。
“凶手到底是谁,你们知道了吧!”沈澈走到大门外,对等在外边的马车喊道,“大妹妹,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外边等着看我的好戏,只怕你是看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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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 告一段落
沈柳从听到春纤儿被沈澈揪出来时,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她原本是等着看好戏的,等着沈澈和钟意被抓出来时,狠狠地奚落他们一番,看看他们的丑态和狼狈相。虽然母亲再三再四地要她好生在房里待着,不要乱跑,一切都等老爷去了江南再说。可她哪里等得及!
在家庙那几天,沈柳并没有对自己的行为有一丝半点的反省,她满脑子都是对沈澈和钟意的仇恨,是他们,让她落到如此地步!
一开始她也是恨着母亲王夫人的,愤怒她居然把亲生女儿出卖了,可春纤儿劝她,夫人也是为了她们娘俩着想,若是夫人被老爷责罚,万一真的把管家钥匙一气之下给了二夫人,那她们在国公府,可就无立足之地了。
母亲虽然是老爷的妻子,但她却是老爷的嫡亲女儿,就算把她送到家庙去,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的。
果然大嫂子吴氏不停地捎这捎那,让她在家庙住得尽量舒服,而且家庙那里山高皇帝远,更把沈柳兴得如混世魔王一般,谁也管不住了。
小巧儿连夜来报信儿,说是老爷要去江南,也答应把她接出来。她就撒泼耍赖地立时就要出去,小巧儿把这话传回国公府,第二天一早,王夫人就派人来把沈柳接回了府。彼时沈老爷还在朝上,并不知道这件事。
沈柳一回家,不说歇歇。闹着就要往白鹤楼去,她从母亲那里听到了如何利用王大郎谋害沈澈的计划,这种好戏。她不赶上看看,她还做什么大姑娘呢!
她不仅要看,还让春纤儿躲在人群中煽风点火,势必要把沈澈逼成杀人凶手。
一开始剧情就如她所愿,王大郎死亡,白鹤楼客人流失,钟意和沈澈差点被差役抓走。可很快地,就出来个同是官府的人阻止这一切。后来不仅被他们翻盘,连春纤儿都被揪了出来!
竟然还从她身上找出了一条帕子!
沈柳震惊得无以复加,她只是要春纤儿说风凉话,几时要她真的毒杀那王大郎?
母亲说王大郎自有人解决。难道说的是她的贴身丫鬟春纤儿?
若是事发,春纤儿被人认出,母亲将自己置于何地呢?
沈柳的脑袋有点不够转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澈从白鹤楼走出,走到她的马车前,又拱手行礼,请她下来,去白鹤楼说个分明,她的丫鬟。为什么要毒死王大郎,还要嫁祸于他和他的掌柜?
沈柳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沈澈。看着这个她从小就深恨无比的二哥哥,恨不得把他踩在脚底下,将那张懒洋洋的笑脸,变成哭脸,可她没有一次得过逞。
她最大的胜利,是借着母亲的威势。罚他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不给一点水米。
她就像现在这样。特意站在祠堂门口等沈澈出来,要好好欣赏一番这个一贯骄傲的二哥哥脸上的表情。
可她看到了什么?
二哥哥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因为跪了太久,双腿不停颤抖,可他脸上依旧带着毫不在乎的笑容,甚至有一些讽刺,就那样目不斜视地经过了她。
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跌倒,但他依旧脊背挺直,带着不屑一顾的笑容,仿佛看都没有看到她,径直穿了过去。
那时他刚进国公府,只有十岁,而她也不过九岁。其实那时她就应该意识到,她斗不倒他。
她竟然一直没弄懂,一直和他斗了这么多年,没有一次占过上风。即便是这一阶段她得了意,二哥哥也能把这个仇找回来。
一次又一次地,终于到了现在,她面对那一直笑吟吟、风度翩翩的二哥哥,无法思考,说不出话,她只想知道:到底是谁毒死了王大郎,如果是春纤儿,那是她的母亲授意的吗?
她的亲生母亲,为了斗倒二哥哥这个长房嫡子,不惜出卖她到如此地步?
会吗?
母亲不是几次说过,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让她掌握国公府的全部家业吗?
难道是假的?
难道她在母亲眼里,只是一枚棋子,随时可以放弃?就像前些天,母亲把她做的事,安到她头上那样?
母亲急急忙忙接自己从家庙里出来,就是为了让她背这个黑锅?
不能想,不能再想下去了……
沈柳目光呆滞,嘴唇颤抖,沉默半晌,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不是我!是她!是那个贱婢——”
春纤儿平静地跪在地上。
一个月之前,大姑娘生气砸了茶碗,那碎片割破了她的脚腕,留下一道伤疤。
现在她就平静地抚摸着脚腕上的伤疤,平静地听大姑娘石破天惊地指证凶手是她。
那条帕子为什么出现在她身上,她已经不想知道了。
是夫人还是姑娘,又或者是对面的沈澈反攻,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不管是谁,她这条命,应该已经没有用了。
多么悲哀啊,春纤儿摸着那条伤疤,心里苦苦地想,原本以为被卖到国公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日子会好过点,更何况因她有几分容貌,做事情也算利落,被分给了大姑娘。
却没想到,那就是地狱的开始。
够了。
春纤儿又摸了摸那条伤疤,站起来,朝着门外大喊了一句:“姑娘,奴婢不能伺候姑娘了,就此永别——”
话还没说完,就一头撞在旁边的柱子上,血流满面而亡。
这桩白鹤楼杀人案,因为春纤儿的死亡,最终还是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何姓差役没有足够证据带走沈澈和钟意。在对峙的过程中,早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因为李绮堂的关系,来到此地。
顺天府是断案的。五城兵马司管治安的,两个衙门谁也管不了谁,若是论官职,那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比何姓差役要大很多,他不过是个职级高一些的捕快,连个捕头还没挣上呢。之前敢和李绮堂对话,不过仗着国公府的关系罢了。
人多了起来。何姓差役自知无理,闹成这样。又多出一条人命,只得公事公办。先将那条毒帕子收了,又将王大郎和春纤儿的尸首抬了出去,找了当地的名士乡绅。又让钟意和沈澈、那郎中、看到春纤儿的艳丽妇人这些当事人跟着,去了顺天府。
到了顺天府,府尹连夜升堂断案,问得明白,此事与沈澈、钟意毫无关系。但这王大郎究竟是何人所杀,因为关键人春纤儿已经自杀,也问不出究竟,只得暂时以凶手畏罪自杀结案了事。
至于沈柳,因为身份特殊。是国公府的长房嫡女,连传讯都没有传讯,沈澈也不曾难为她。她就坐着马车,回了国公府。
等着她的,是从静容那里得知大姑娘被提前接出家庙、又擅自外出而气得满面怒容的沈老爷。
从未出手动过沈柳一指头的沈老爷,抄起一根藤杖,将沈柳打了个死去活来。
沈栀中间劝过沈老爷,甚至不惜下跪。说了些什么“虽然大姐姐平素欺负过我,但毕竟是长姐。做妹妹的也不会计较”这类风凉话,把个沈老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时就大叫着拿索子来直接勒死了这孽女了事。
京城虽大,小道消息却传得无比之快,很快,与沈柳定亲的锦乡候家就提出了退亲。沈老爷自知理亏,就将沈柳的庚帖取了回来。
去江南之前,沈老爷亲自将沈柳锁在了国公府大畅园西北角的一座高阁上,身边丫鬟婆子全部发卖,每日只是一个老眼昏花的聋子老婆婆给她送饭。
沈老爷丢下话,等他从江南谋一处人家,就把大姑娘远远地嫁过去,不准她再回京城,他和大姑娘也死生不会再见。
王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晕了过去,一直到沈澈摇着扇子,来白鹤楼吃茶,和钟意说起这件事时,也没有醒过来。
“大姑娘自作孽呀。”听沈澈说完,钟意叹口气,感叹道,“她真是个糊涂人,总是弄不清自己有多大能力。以为自己能翻云覆雨,其实连个小水花都激不起来。”
沈澈不以为意,好像早就知道沈柳是什么人似的,摇着扇子没说话。
钟意又问沈澈:“那这么说来,那条帕子,果然是你的好手笔了?”
沈澈笑道:“又岂止是帕子,做戏要做全套,那郎中、妇人,都是我的安排。他们不是要嫁祸我吗?我正好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钟意撇撇嘴,“那李大人,也是你请来的喽?”
听到李绮堂,沈澈不自在起来:“他嘛,他非要凑热闹。”
“嘁。”钟意在心里嘀咕:我才不信,你肯定请了人家,又要面子,不肯承认,不然那天五城兵马司的人怎么那么恰到好处地就经过此地了。
想到一个关节,钟意又问道:“那王大郎到底是谁杀的?”
沈澈摇摇扇子,逗钟意:“你猜。”
钟意想了想,吃惊道:“东家,难道是你?如果那条毒帕子、郎中、夫人都是你的安排,竟然是你——”
沈澈忍不住拿扇子敲了钟意的头,“不要胡思乱想。本公子虽然不是什么仁善之人,杀人这事却是不做的——极少做的。”沈澈想到给皇上办的那些事,还是改了口。
“那王大郎是谁杀的?”钟意惊叫道。
沈澈不忍心再逗钟意,就说道,“王大郎是喝了毒酒死的。”
没想到钟意居然惊得站了起来,满面震撼,“李小四、李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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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巨澜会
沈澈知道她想歪了,连忙说:“不是那个小二,那天晚上,白鹤楼厨房的房梁上吊着人,早早就被安杰发现了,他用沾了毒的线伸进了酒壶中,这样下的毒。我们要做戏,就没惊动他。”
“那个人……”钟意沉吟道,“是王家的人喽?”
沈澈点点头,“如果王家只有一个王妙娘,那是不成气候的,他们家最难缠的,并不是王妙娘,而是另外三个,一个嫔妃,一个三品大员,还有一个大商人。王妙娘,是最弱的。”
“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害你呢?”钟意问道,“你继母也是国公府夫人了,她又没儿子,干吗死咬着你不放。”
沈澈长叹道:“想来是跟我娘亲与姨母姨夫有关吧……”
“这么说来,”钟意总结道,“那王大郎是喝了毒酒而死,又听了人的安排,摔酒壶闹事,却不想毁掉了证据,而你将计就计,以一条毒帕子和拇指上的毒翻盘。做到这一切的,肯定是你武林高手里的一名啦。”
沈澈点点头,笑道:“想得倒明白。”
两个人又喝了会儿茶聊了会儿天,沈澈说道:“别说这事了,你几时跟我回府?你说等你把白鹤楼开张,白鹤楼开张了,你又要我再多等三天,现在三天过了,你还让我等。本公子可没那么好的耐心。”
钟意咬咬牙,赔着笑脸说道:“东家不要着急。你现在又不止白鹤楼一个酒楼,我也不是白鹤楼一家的掌柜,这很多事情千头万绪的。都需要我打理呢。我总要把上下都打点好,才能跟你回去吧。你也不想我一回去,两个能日进斗金的酒楼,就一夕之间倒闭关张吧。”
没错,沈柳被关禁闭之后,她名下的产业摘星阁,也让沈老爷一气之下。收了回来。本是要给沈栀,后来沈澈不知跟沈栀说了什么。那摘星阁,就到了沈澈手上。
到了沈澈手里,自然也就是到了钟意手里。
所以这几日,钟意比白鹤楼开张之前还忙碌好几分。
摘星阁上下都知道易主。别人还好说,那陈大有先长叹一口气,准备夹包袱走人。他偷人方子还是前几天的事,钟意怎么可能还留他,趁着老脸还在,赶紧主动消失吧。
没想到钟意却特意上门找他,深深行礼,开口第一句就是:“还请陈掌柜继续帮我和东家打理摘星阁。”
陈大有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这丫头说什么?还让他继续管?她如此宽宏大量?
虽然当时她也说过请他去白鹤楼坐坐,她会跟他说点心方子。可他并不相信,因此也没去。没想到过了几天,摘星阁就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
而她还是这样真诚地信任着他。不仅不赶他走,还让他继续做掌柜。
“上次那件事,掌柜也是对事不对人,都是为生意好,用些手段,我能理解。现在我们都是东家的同僚。可要好好相处。”钟意说道,“我让我们店铺的一个伙计来指导你做那四样点心。以后摘星阁也卖。”
陈大有彻底震惊了。
在他三十八岁的生命里,十八年的掌柜生涯里,还没见过如此大方的人。
“钟掌柜,你就不怕我背着你另起炉灶,或是靠此将摘星阁做大,把白鹤楼挤兑黄了?”疑惑之下,陈大有忍不住问钟意。
钟意笑起来,目光清亮,神采飞扬。“陈掌柜,我不怕。你不会另起炉灶,你对摘星阁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深,不管东家是谁,摘星阁的掌柜,都是你,也只能是你;而你说的第二句话,永远不会发生。”
钟意自信地看着陈大有,说道:“我白鹤楼,必将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陈大有服了。
虽然这个小丫头比自己小二十多岁,但她的胆识,她的气魄,她的雄才伟略,陈大有自认望尘莫及。
第二日,钟意果然派了一个伙计来到摘星阁,专做点心,陈大有立即给了那伙计自己带人的权力。
那伙计深深地看着陈大有,又向隔壁看了看白鹤楼,对陈大有说道:“陈掌柜,我蔡良一生谁也不服,只服那白鹤楼的钟掌柜!”
陈大有也点点头,深以为然。
同样的方法,用人不疑这一招,被钟意用在了陈大有和蔡良身上。
前者是竞争对手,后者是已经有了二心的员工,他们要的并不是工钱,都是舞台。
既然有了摘星阁,那就让他们大放光彩好了。
一切都在三天之内理顺好了,白鹤楼、摘星阁各司其职,日日都宾客爆满,沈澈又来催钟意跟他回府,钟意百般求饶都不管用,这贵公子认定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就改变的。
无奈之下,钟意只得说:“明天,明天一早,你来接我。”
沈澈摇着扇子,嘴角露出笑意,已经开始盘算是让她住重锦阁还是观月楼了。
在白鹤楼的最后一个晚上了么?
钟意看着如今颇具规模的白鹤楼,心生不舍。
她走之后,紫烟会怎样,罗成会怎样,李小四会怎样呢?还有那个银蝶,又会如何呢?
但她留恋也没有用,该走,还是要走的……
送走沈澈,钟意又在柜台盘了盘账,快打烊时,忽然有个人来到白鹤楼,也不点菜吃酒,直接到柜台找钟意,自称“玉仙楼的辛四前来拜见”。
钟意听说是“玉仙楼”,京城第一大酒楼,王家第二子王陆直产业,连忙从柜台出来,一看来者是位老者,须发皆白,有点仙风道骨,也不敢托大,就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小女子不敢当‘拜见’二字,敢问辛老先生所来何事?”
“呵呵。”那辛四捋须笑道,“白鹤楼,最近风头大盛,连我们玉仙楼的客人,这几日都少了很多呢。”
“不敢不敢。”钟意自谦道。
此时包厢正好有人从二楼下来,看到那辛四,抱拳笑道:“什么人把玉仙楼的大掌柜都吹来了!”
钟意一惊,这才知道这个自称“辛四”的老先生是京城很有名的掌柜,姓辛名肃。
“原来是辛大掌柜!”钟意连忙又行了一礼,恭敬对辛肃说,“小女子眼拙,没认出辛大掌柜,真是该打呢!”
“呵呵。”辛肃又捋须笑道,神情特别安详,像个好脾气的老爷爷,“姑娘是白鹤楼的大掌柜,和老朽不相上下,不必如此大礼。”
“哪里哪里。”钟意又自谦,“我们白鹤楼只是桩小庙,哪能跟玉仙楼比呢?”
辛肃这时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请柬,笑吟吟说道:“以前的玉仙楼,规模还没有白鹤楼大呢。姑娘不必自谦,老朽按照我们东家的吩咐,特来邀请姑娘加入巨澜会。”
巨澜会!
钟意是听过这个组织的,京城第一的商家行会,云集了京城所有的大商人。这么说吧,这个巨澜会,就相当于现代的某某商学院或者是叉叉俱乐部,是个专门供企业家交流互动的高端平台。
这样的组织,哪里是白鹤楼这种初出茅庐的小酒楼能踏足的,钟意也不是没幻想过有朝一日代表酒楼这一行业,进入巨澜会,与那些京城中的大商人切磋切磋经商之道,可她知道那也只是幻想而已。
她虽然是现代人,有很多现代商业的营销思维,但在这个商业高度发达的古代,能人辈出,并不是钟意能全部抗衡的。
没想到玉仙楼居然在白鹤楼开张不久,就送上了进入巨澜会的入场券!
玉仙楼的东家王陆直,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难道不知道白鹤楼的东家沈澈,和他的胞妹王妙娘,是势成水火的关系吗?
钟意惊讶地看着这个笑得一脸慈祥的辛大掌柜,不知道他这张笑脸的背后,藏了什么样的心思。
还是说这张请柬,其实是针对于她,而跟沈澈无关?
难道是王陆直要挖沈澈墙脚?
钟意又看那辛大掌柜,如果真的是这样,这辛大掌柜怎么笑得还能这样慈祥,还能心甘情愿地来给她送请柬呢?
哎,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要走了,不在白鹤楼待了,最起码在眼下,是不会再出现在白鹤楼了,巨澜会玉仙楼什么的,只能先放在脑后了。
钟意笑吟吟接下那张请柬,非常礼貌地和辛肃交谈,那辛肃看钟意收了请柬,并没有拒绝,就不想久留,坐都未坐,又说了几句“叨扰”之类的客气话,就甩着袖子走了。
这边银蝶忽然凑过来对钟意说:“呀,姑娘,巨澜会!咱们花街这里,酒楼这个行当在巨澜会的,只有玉仙楼呢,姑娘好大造化!”
“哦。”钟意也不看银蝶,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你姑娘和你主子都去巨澜会,你脸上也蛮有光嘛。”
银蝶呆住了,半天才翕动着嘴唇来了一句:“姑娘说什么、什么意思……”
钟意笑笑,说道:“没什么意思,你愿意在白鹤楼做就做,方子和账本是绝对不会拿到的,死心吧。”
说完钟意也不管银蝶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径直回柜台看账本去了。
她都要走了,还管银蝶心思干什么?
银蝶要不是玉仙楼派出来的探子,她就不姓钟,跟沈澈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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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逃跑
夜深了,喧闹一天的白鹤楼归于寂静。
伙计们忙了一天都歇下了,包括安杰在内的十五个“武林高手”,也因为多喝了几杯钟意亲自斟满的玉澈酒,而陷入了沉睡。
钟意的房间里,只有钟意自己。她换好一身男子的短打,头发梳了个髻,用布巾包好。
眉毛是晚上打烊后就修好了的,眉形定三分颜色,一道浓黑的剑眉画到脸上,钟意立刻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小后生。
她背好了包袱,包袱里有两套换洗衣服,还有她攒的一个月工钱,还拿了两锭二十两的大元宝,又有两吊钱当做打尖用。
玉澈酒里的蒙汗药也是早就偷偷备好的,安杰等人不疑有他,再怎么英雄好汉,蒙汗药一下肚,也只有睡觉的命。
牛富贵早就等在后院,驾着一辆骡车。
看到钟意出来了,打了个手势,两个人趁着夜色,偷偷地离开了白鹤楼。
坚决不去国公府,这是钟意的政策方针,在怎样也摆脱不掉沈澈的情况下,钟意只好使出三十六计的最后一计:脚底抹油。
其他人,包括紫烟在内,不是跟沈澈有关,就是跟白鹤楼有关,只有在花街上认识的老外牛富贵,是单纯因为钟意留在这里的。
钟意猜得没有错,她说她要走,富贵兄果然毫无留恋</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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