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再见灰姑娘

第 13 部分阅读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宾客们统统站起身来鼓掌祝福。

    神父慈爱的微笑道:“沈修廷,柳琳,我已见证你们互相发誓爱对方。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沈修廷低下头,在柳琳的唇上轻轻印上蜻蜓点水的一吻。

    墓园里,霍希蹲在她妈妈的墓碑前,戴着皮手套仔细的拔掉四周长起的杂草。

    她的手提包里传来一阵短信息的铃声。她拔草的动作顿了顿,转头怔怔看向手提包。良久之后,她才慢慢脱下右手的皮手套从手提包里掏出手机。点开短信,手机屏幕上只有一行字:

    婚礼已经结束了。

    她把手机再慢慢的放回手提包里,疲惫的歪着身子倚在墓碑旁。她出神的望着坡下层层并排的墓地,看阳光洒在巨大豪华的墓园里,把

    数不清的墓碑映出千丝万缕的金色光晕。

    、身份

    下午四点半,墓园即将关门时霍希才慢吞吞的起身离开墓地。

    她走到墓园外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孙海易开着车到达墓园大门外。

    她上了车后,孙海易就递了一张飞机票和两个铁盒给她:“你要的机票已经买好了。还有你暂时存放在我那里的东西我也顺便带来了。”

    “谢谢。”她把机票收到手提包里,又接过那两个铁盒放在膝盖上。

    孙海易知道她的一个铁盒里装的全是她妈妈还有她小时候的照片,但是他却从未见她在他面前打开过她的另一个铁盒。他有些好奇的问道:“那里面装的又是谁的照片?”

    霍希不带笑意的扯了扯嘴角:“沈修廷的。”

    孙海易怎么也没想到是沈修廷的。看到霍希又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好半天才说:“他今天结婚了。”沈柳两家联姻是业内大事,再加上八卦新闻的推波助澜,他想不知道都难。

    “我知道。”霍希苍白的笑了笑;幽幽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你想做什么?”孙海易扭头看她。

    霍希转头望向车窗外:“我想去正秦的柏怡酒店,送一份贺礼给他们。”

    柏怡酒店不是正秦集团旗下建造和装修得最豪华的酒店,但却是最有地位最核心的一家,以私密性、奢华性和极致的个性化服务享有盛名。而它对柳正和也具有特别的意义,是他发迹过程中最关键的一环。

    婚礼的酒席还未开始,柳琳在一间休息室换装和补妆。沈修廷就站在宴会大厅里面色淡淡的与来参加他婚礼的周晋文等几个好友闲聊。

    很莫名的一种直觉,他蓦然侧过头向宴会厅的大门外望去。隔着宴会厅里成群说笑的宾客,他似乎看到了一道熟悉的纤瘦身影从门边闪过。

    不再理会周晋文正说得津津有味,沈修廷面色倏变:“抱歉,我失陪一下。”他脑海里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双腿已经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快步向那道身影追去。

    他追出宴会厅,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他这才怀疑自己是否因为太过思念而出现了错觉。他的眼神暗淡了下来,不抱希望的向站在宴会厅门外的礼仪小姐问了句:“刚刚是不是有一个穿白裙子的年轻女子经过这里?”

    谁知礼仪小姐却肯定的答道:“刚刚确实有一位穿白色裙子的小姐来找柳董。”

    沈修廷神色一变,追问道:“那现在她人呢?”他不是不知道有可能是自己眼花认错人,但他就是控制不住的急切焦躁。

    礼仪小姐似乎被他脸上突变的神色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指了指电梯的方向:“好像,好像去搭电梯了。”

    沈修廷转身就往电梯间跑

    去。酒店走廊上有几个迎面而来的贵宾向他打招呼并祝贺,他也只是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连话也不多回一句。

    他跑到电梯间前,看见两架电梯都在工作。其中一架是往楼上去的,而另一架则往楼下降。他站在那,看着那两个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字,突然觉得满心的无力和痛楚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要把他这副一向坚硬的躯壳淹没。

    直到换好旗袍补了妆的柳琳和她母亲罗雅在他身后唤他,他才从眼前的一片灰暗绝望中回过神来。

    柳琳上前来亲昵开心的挽住他的手臂。罗雅则第一时间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对,体贴温柔的说道:“筹办婚礼就是很累人的。阿廷,忙完了这两天你就和小琳好好去放松一下。”

    沈修廷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

    柳琳绽放出一个幸福甜蜜的笑容道:“修廷,我和妈正好要去爸爸的办公室催他快点下来,你要不要陪我们一起去?”

    沈修廷望着她甜美的笑脸片刻,微微颔首道:“好。”

    他们三人一起来到设在柏怡酒店顶楼的柳正和办公室。敲门之后在门外等了好半天,才有人前来开门。让这三人都颇感意外的是,前来开门的人竟然是amior酒店的老板孙海易。而最让沈修廷心神震动的,则是办公室里那个站在柳正和桌前的白色背影。

    孙海易把门拉开让他们三人进来,然后就紧紧合上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柳正和坐在办公桌后的高级真皮靠背椅上,正被霍希气得脸色铁青。

    霍希没有回头看进来的三人,而是继续对柳正和说道:“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拿到你当初非法融资去建‘梦幻之城’的证据吗?这还真得多谢你千挑万选满意得不得了的好女婿!我虽然没有能力收集到你的那些资料,但是你的好女婿可不同。他做生意虽然决策大胆却也一向出手谨慎,他要投入这么一大笔钱和你合作,怎么会不把你的资金流向这些老底都先查个底朝天?”

    柳琳和罗雅同时看向沈修廷,沈修廷只是神色深沉双眸漆黑的盯着霍希的背影。

    霍希又对柳正和道:“我今天来找你,只是为了三件事。第一:我要柏怡这家酒店。这家酒店是我妈妈当年拿出她所有的钱帮你一起建起来的,我不能让它白白便宜了外人。第二,我要把我妈妈的墓迁出来,她肯定不愿意住在你随便帮她安排的地方。而且新的墓园我已经看好了,订金也给了。”这两桩事情不了结她就觉得对不起她妈妈霍子秦。

    霍希回头瞟了一眼靠在沈修

    廷肩上神情震惊难过的柳琳和面色凝然的沈修廷,轻轻笑道:“第三件事就是:我要他们两个明天就去办理离婚手续。”

    “胡闹!”柳正和大怒道:“你当婚姻是小孩子玩的过家家吗?今天结婚明天就离婚,我们和沈家还不成为整个t城的大笑话!”

    “婚姻如儿戏,这可都是跟你学的。”霍希看见他生气就开心,她一字一顿的说:“你说对了,我就是要让你们变成,t、城、市、民、茶、余、饭、后、的、笑、料!”

    柳正和怒不可遏:“你说的我都不会答应!”

    “答不答应随你。”霍希无所谓的道:“我打算搭明天下午六点钟的飞机离开t城。如果在明天下午五点钟之前我还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你的那些违法材料就会准时出现在警局的经济犯罪侦查科里。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这样的年纪是否能熬到从牢房里出来还是个未知数,而且,你有这么一个风韵犹存又喜欢和别人养私生女私生子的太太,她能耐得住几年寂寞更是个未知数。”

    “闭嘴!你这个不孝女!”柳正和一只手颤抖的指向她。

    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罗雅扑上去扶住快要坐不稳的柳正和。她面容楚楚的对霍希泣然唤道:“你是柳漫?”

    “柳漫是谁?我叫做霍希。”霍希耸耸肩:“我的这个名字和身份还是ge花了很多钱托关系帮忙办的。”

    “霍。。。希。。。。?”罗雅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猛地回头望向站在门后神色已冷硬如一尊雕塑似的沈修廷。

    霍希道:“今天是沈先生和柳小姐大喜的日子。我贸然打扰总不能空手而来。”她笑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未封口的信封:“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她把信封放在柳正和面前的桌面上时,手势一斜,几张照片就从信封里滑了出来,大多是她和沈修廷在公寓里好玩时用手机拍的亲密自拍照。信封里还有一张照片从桌面上飘到地上,是她和沈修廷最初在amior的地下停车场被八卦杂志偷拍到的正面照。

    霍希挑起嘴角对柳正和笑了笑:“我那里还有几份加印的照片。就算你宁愿去坐牢也不愿答应我的要求也没关系。只要这些照片出现在八卦杂志上,也足够让你们被人取笑鄙夷了。反正我明天下午就要走,别人笑不笑话我,我远在他乡完全就眼不见心不烦。”

    柳正和气得再也坐不稳,摇晃了两下靠倒在椅背上,双手捂着心口抽气。柳琳一声惊叫也奔过去扶他,焦急的哭道:“爸爸,你没事吧?”

    “放心,他还死不了。”霍希轻松的说完就准备跟孙海易一起离开

    。她走过门边时,一直没有说话没有动作的沈修廷突然捏住了她的手腕。他没有看她,只是面无表情的死死盯着地上的那张照片,声音冷得像冰刀狠狠割在脸上:“你利用我?你在我面前所玩的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怎么瞒得过你。”霍希叹道:“就算做戏,也得是三分真心七分假意啊。”

    沈修廷五指用力收紧,几乎可以听到骨骼的嘎嘎声。然后,他又慢慢松开手劲,让她的手腕从他的手心里滑落。

    孙海易揽过霍希的肩,扶她离开了柳正和的办公室。

    两人一直走出了柏怡酒店,孙海易才放开了走路时浑身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的霍希。

    “我不后悔自己做了这些。”霍希坐进孙海易的车里,低着声音道:“ge,我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当年罗雅跟我说她不是故意破坏我的家庭,她只是情难自禁的爱上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而已。她说我恨他们是因为我的年纪还小,不懂得什么叫做让人奋不顾身的真爱!”

    她望着自己被沈修廷捏得青紫了一圈的手腕,讥诮的冷笑道:“是!我是不懂得什么叫做真爱!我只知道,如果我妈妈还好好活着,我根本不在乎那对狗男女真不真爱!可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把我妈妈因伤心过度奔出家门而发生的车祸,心安理得的当做一场意外!”

    孙海易想起十几年前自己造成的那场意外,愧疚万分:“霍希,对不起。”如果那天半夜他不是赶着去找他的女朋友,他也不会在雨夜里把车开得那么快。

    “你欠我的早就还了。但是他们却没有。我就是要让罗雅和柳琳也尝一尝被人背叛和舍弃的滋味!”霍希把头埋在自己的掌心里,掩住自己眼角快要滴落的泪珠:“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沈修廷最后还是坚持去履行那个承诺过柳琳的婚约。”

    、往事(上)

    柏怡酒店的宴会厅里,酒席都已经摆好了,却迟迟不见新郎新娘现身。

    去催促这对新人的伴郎伴娘还没回来,婚宴的司仪只好使出浑身解数用如珠妙语撑场面。忙着招呼客人的沈家父母这边的面色已经不太好看了,因为不仅新郎新娘不见人影,连女方双亲也还未出现在现场。幸亏今晚请的人不多又都是熟人,而且重头戏都安排在明天,否则这难看的场面,还不让这餐饭被客人们诟病不已。

    陈建邦瞧着这诡异的气氛悄声跟身旁的几个老朋友说道:“你们觉不觉得阿廷和柳琳的这个婚礼进行得不太顺畅啊?尤其是阿廷,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上,他在教堂里宣誓的时候居然还对着神父发起愣来。”

    他这样一说,周围的几个朋友纷纷附和。大家说起当时那个让人捏了一把汗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点想发笑。一个朋友乐道:“认识阿廷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傻愣傻愣的模样。你们说,他是因为娶了柳琳而太高兴,还是因为要告别单身而太失落?”

    周晋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只笑嘻嘻却不参与这个讨论。

    霍光则神色不耐的出言道:“你们还有完没完?开玩笑也不分场合。”

    他刚说完,就见berry一脸凝重的赶了过来:“霍先生,沈总请你去帮他一个忙,请立即跟我来。”

    霍光起身弹了弹衣角,懒懒散散的跟着berry来到柏怡酒店的一间总统套房。berry留在门外,霍光自己推门进去。

    一进门,他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揪住领口,狠狠的揍了一拳。霍光被这一拳的力道打得向后连退几步撞倒摆在角落的椅子。

    沈修廷面容阴沉的冷声问他:“她的计划你知道多少?”

    他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霍光一听就知道“她”是指谁。

    霍光伸手摸了摸自己破皮的嘴角,一双挑花眼微微上挑,看来,霍希最后还是来了:“你认为她会告诉我这些?我跟她还没有这么好的关系。”虽然他一早就怀疑她不怀好意。

    沈修廷表情紧绷冰冷,明显不信。

    “阿廷,这一拳就算我还给你的。”霍光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渍,顺手拉起身后的椅子摆正,翘着腿坐下,嘲讽一笑道:“设计你的明明是霍希,你却偏偏拿我来出气。我们还真是好兄弟啊。”

    听到“霍希”两字,沈修廷的眼神愈冷,原本硬朗深刻的五官几乎露出凶狠之色。

    “我承认,我没告诉过你霍希其实是我小姑姑的女儿,这点是我做得不地道。”霍光道:“但是我这个小姑姑早在二十多年前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执意要嫁给一个开餐馆的小商

    人后,她跟我们霍家就断了联系。后来她出车祸去世,我们家更是没几个人再记得起她。不过,我依稀还是能记起,她没跟家里人闹翻时,对我还是很疼爱的。”

    “那个小商人就是我岳父?”

    “是。柳正和发达之前名不见经传,他原来的妻女是谁也不会有人关心,所以外人只知道他发达后的妻子和女儿是谁。不过我想你应该也听过小琳不是柳正和亲生女儿的传言。”

    “我知道小琳是她妈妈跟前夫生的女儿。”

    霍光点头道:“是呀,大家只在乎她现在的身份是个得宠的柳家小姐,是柳家未来继承人柳哲的亲姐姐,谁还有时间去管其他的闲事。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柳正和有多疼爱小琳,所以也没有谁会去跟这种得罪柳正和的传言较真。”

    沈修廷沉沉的问道:“还有呢?”他用了最大的自制力才能保持理智和清醒,转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但他拿酒瓶的手还是因胸中翻滚的伤怒而微微颤动。

    “小姑姑去世后柳正和就跟小琳她妈妈罗雅结了婚。这中间霍希和罗雅母女发生了什么纠葛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霍希有一次把怀着柳哲的罗雅推下台阶,害得罗雅大出血,母子两的命都差点保不住。可以想象柳正和对霍希的行为有多么暴怒和失望,后来就把霍希送到外地一所专门管教‘个性特别的孩子’的全封闭学校里。那时候霍希大概也就七岁。”

    霍光继续说:“不过那时我也没有见过霍希,甚至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后来我爷爷肝癌晚期,他老人家临终之前念起了早年赌气离家的小姑姑,就特别想见见霍希这个外孙女最后一面。我们多方打听,得到霍希的学校地址后就飞去外地找她。”

    霍光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那次我也跟着一起去了,看见霍希后,才知道她过得很不好。她很瘦,似乎身上只剩下了一层皮,脸色青黄,双眼凹陷,手臂和腿上布满了跟同学打架留下的伤疤。她那年应该也有十岁,但是她的样子看起来还不如发育不良的七岁小孩。她的老师说,她的个性古怪孤僻,不爱说话不爱吃饭不爱睡觉,最奇怪的是,她死都不愿意见她爸爸,有一次她为了不见柳正和,居然从教室的窗户上跳了下去。哦对了,她还经常做噩梦,她的学校强制送她定期去医院看心理医生,但是没有收到任何预期的效果。”

    沈修廷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我们接她回t城的一路上她都不说一句话,见到我爷爷后她也不说话,无时无刻不像一只小刺猬一样警惕的盯着想靠近她的人。直到她知道我爷爷去世后奶奶想搬回老家去住,她才开口说话,一开口

    就是求我奶奶带她一起走。她那时候的模样看起来也确实可怜,我奶奶心疼她,就让小叔联系到柳正提了这事,柳正和居然也没有反对,于是霍希就去老家住了快八年。后来我奶奶也去世了,我念着我小时候小姑姑对我不错,就好心去接霍希来t城念大学。”

    霍光斜睨了一眼沈修廷道:“她一来就发现我和小琳走得很近,还发现我对小琳很有好感,为此她情绪激动蛮不讲理的跟我大吵了一架,说了不少尖酸恶毒的难听话。这也让我非常生气,叫她滚出我家大门。然后她就真的滚出去了,还跟我绝交。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认识了孙海易,我没有帮她去找学校,孙海易倒是帮她进了t大。霍希的性格其实跟她妈妈很像,都是不管对错只要认定了什么就决然不回头的人,比如说她仇恨柳正和他们,就宁死也不愿见他们一面,比如说,她读大学这四年,宁愿天天去孙海易的酒店打工,也不肯再踏进我家门一步。”

    沈修廷沉默的听着。

    霍光起身也去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有时候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可怜样,心里也挺怜惜她的。但是她那个偏激的性格和不识好歹的脾气,也常常让我恨不得让她有多远滚多远。”他拿着酒杯想跟沈修廷碰了一下,半取笑半讽刺的道:“难为你还看得上她。也难为你,明明已经恨得想撕了她,却还耐得住性子来问我前因后果。”

    沈修廷神色冷淡的把手向后收,避开他的杯子。沈老爷子从前曾赞扬沈修廷的心理素质比其他堂兄弟过硬,就是在于他越是盛怒越能迅速冷静下来,越是受到沉痛打击越能立即调整思路。当然,在刚刚得知霍希是蓄意接近他的那一刻,他也几乎被这个事实击倒,但是他一旦冷静下来,内心深处却还是倾向于相信,霍希虽然冷漠偏激,但绝不阴险恶毒。而且,像她所说的,全是虚情假意根本瞒不过他,但其实,如果真的仅有三分真心七分假意,她也骗不了他那么久。

    霍光也不介意沈修廷不跟他碰杯。他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你以前知道我喜欢小琳时,曾经拒绝小琳的表白想把她让给我,这一点我一直记在心上。小琳自己不接受我,后来我也不怪你。”他把酒杯往脚下的地毯上一扔:“但是我也说过,如果有一天你不珍惜小琳了,我就绝对不会给你再次拥有她的机会!”

    沈修廷脸上的表情还是冷,但已经看不出喜怒。

    霍光离开这间总统套房前还说了一件事:“你以前应该见过霍希的,恐怕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当年我修完硕士学位刚回国的时候,在家里举办过小型聚会,你曾在我家阳台上教过一个‘佣人的女儿’跳慢三,你

    离开时还跟我说那女孩挺有天分。我后来想了想,十五六岁又长得瘦不拉几的小女孩,当天住在我那的除了不愿见外人的霍希,还真没有别的什么‘佣人的女儿’。”

    沈修廷眉心一动,霍光的话让他想起那次他确实是带过一个小女孩跳了支简单的交际舞。只是那天他完全是心血来潮,而且已时隔多年,那个小女孩在他的脑海里的形象早已经模糊不清了。

    、往事(中)

    霍希收拾好行李,把公寓的房门钥匙托孙海易交给房东后,就在amior酒店要了一间客房住下。

    她洗完澡后坐在梳妆台前,从镜子里看着自己那张没有多少血色的脸。镜子里的她有着消瘦的脸颊,倔强的眉眼,挺俏的鼻梁和和尖尖的下巴。她的脸部轮廓比较像她父亲年轻的时候,腮骨处带着微微的棱角,她的眼形则像她的母亲,不大不小却弧度优美。但除此之外,在她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任何曾经的印记。

    她曾经是什么样子的呢?她打开放在梳妆台上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从铁盒里拿出放在最上面的一张老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年轻女子牵着一个小孩。女子对着镜头微笑,她穿一条白色长裙,简单朴素却仍旧像只美丽的白天鹅。她身旁的小女孩穿着白色公主裙,短手短脚还长得胖嘟嘟的,正蹦蹦跳跳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霍希把照片翻到背面,照片背面有一排歪歪扭扭满是稚气的字:白天鹅带胖天鹅去动物园。

    霍希忍不住笑出声来,笑过之后却又忍不住想流泪。

    她上小学之前,确实是个小胖妞。她家曾经开过一家小餐馆,就是现在的童记海鲜粥店所在的位置。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妈妈拿出所有的钱和她爸爸的积蓄凑在一起,注册了一家餐饮公司“正秦”。她五岁时,公司开始有了不错的收益,她父母就把她从普通的街道幼儿园送到了一所收费颇高的私立幼儿园。

    她们班上跟她同一个学期转学来的,还有一个外地的小女孩,叫做罗琳。

    因为两人都是新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所以自然而然的走得很近,再加上霍希顽皮爱闹,罗琳则乖巧谦让,性格互补的两个小朋友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霍希第一次看见罗琳的妈妈罗雅时,觉得她像个天上的仙女,这不仅是因为罗雅长得漂亮,主要还是因为她身上总是流露出一种飘逸如水的柔美气质,仿佛一受惊就会再飞回天上去。

    罗雅和霍希的妈妈霍子秦很不同。罗雅对罗琳总是温温柔柔千依百顺的,而霍子秦对霍希虽然疼爱但也会很严厉。所以霍希那时候非常羡慕罗琳,甚至很没良心的想过,如果自己的妈妈是罗雅就好了。她现在偶尔回想起当年自己竟有过这样的念头,就觉得难以原谅自己。

    但她最悔恨的倒不是这件事,而是她那时整天闹着要罗琳来她家里玩,导致两个孩子的家长在接送之间互相熟悉了。关于这事还有个缘由,罗琳爸爸去世得早,她妈妈没工作,她在t城的舅舅也只租了一个水果摊维持生计,照理说他们家的经济收入并不能承担起罗琳所在的幼儿园的费用。小孩子毕竟比较难对好朋友守

    住秘密,罗琳就悄悄的告诉霍希听:自己的爸爸其实并没有死,而是自己的爸爸和他的太太儿女们一起移民到国外了,所以妈妈才拿了爸爸留下的一笔钱带着自己来t城投奔舅舅。霍希那时并不知道私生女的概念,只觉得被父亲抛弃的罗琳很可怜,于是她对罗琳就越发的好,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要分给她,罗琳也投桃报李,会拿出自己的小玩意送给霍希玩。

    两个小朋友的友谊在飞速发展,两家人的走动也更加频繁。霍子秦知道罗雅带着一个女儿生活不易,就介绍罗雅的弟弟罗乾去正秦公司工作,也尽力帮忙解决罗雅母女初来乍到所面临的种种困难。

    一年后霍子秦怀了第二胎,她身体不便也没有太多精力总是管着正处于活蹦乱跳年龄段的霍希,于是霍希整天想往外跑去玩的心就更野了。有一个周末,柳正和去公司加班,霍希就趁着霍子秦午休,自己偷偷溜出家门去找罗琳玩。

    她兴高采烈的跑到罗琳家门口,隐约听到从罗琳家里传出说笑声,其中一道男性嗓音非常耳熟,她多听了几秒几乎可以肯定那是柳正和的声音。她疑惑的敲门,几分钟之后罗琳才来开门,但是她家里却只有她妈妈和她舅舅,根本没有柳正和的身影。霍希向罗琳求证这事,罗琳坚定的一口否认了。霍希虽然还有疑虑,但也觉得有可能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然后不久之后,霍希又撞到了一件事。那天霍子秦去医院做产检,罗雅帮忙把霍希从学校送回家。霍希一到家就冲到楼上的房间写作业,想赶紧写完了好出去玩。她刚“嘭”的关上房门就觉得口渴,于是又打开房门溜了出来。

    然后她站在楼梯口,看到了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她爸爸和罗琳的妈妈站在大厅的门边拥吻。

    震惊、生气、失望、伤心,还是作呕?她当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心脏绞痛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捂着眼睛痛苦的尖叫,转身跑回房间扑到床上大声痛哭。

    柳正和与罗雅上楼来哄她,找了很多苍白无力的借口为他们的行为解释,千方百计的想让她相信这只是一个误会。

    霍希脾气执拗,年纪小做事也不会考虑后果,她看到这一幕之后就极其厌恶他们,他们说什么都听不下,只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霍子秦。

    那天晚上,白天还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暴雨。霍希被反锁在自己的房间里勒令睡觉,三个大人则面色沉痛的在楼下大厅摊牌。

    霍希打不开房门,就抱着洋娃娃蜷缩在门后一直伤心的哭。她的房间里没开灯,四周漆黑一片,耳边只听到窗外暴雨声的凄厉呼号声。

    她这时才感到惊慌和后怕,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冲动似乎造成了一个不可挽回的结局,她开始后悔自己的执拗和莽撞,开始害怕她的这个家就因她的一句话而支离破碎了。

    黑暗夜空的惊雷声让她的身心更加瑟瑟发抖,她惊恐的跑到窗边想把窗户关紧。她踮起脚尖趴在窗棱上时,视线瞥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她一惊,也不顾窗外的暴雨打在头上,伸长脖子惊恐的张望,然后她亲眼看到她妈妈被楼下马路上疾驰而来的一辆汽车撞飞。

    霍希总说自己做过的事情从不后悔,其实后来的她每日每夜都活在深深的痛苦与悔恨之中,霍子秦被撞飞的那一幕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她恨柳正和、恨柳琳、恨罗雅,同时也痛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跟柳琳成为好朋友,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也许她的家庭就不会破裂,也许她妈妈和她未出生的弟弟就不会在那个雨夜里失去生命。

    而最让她寒彻心扉的是,她妈妈尸骨未寒,罗雅和罗琳就双双搬进了她家。柳正和急着去和罗雅领证,原因十分巧合也十分讽刺:罗雅也怀孕了。罗琳也改名为柳琳。从此柳正和他们三人的面孔在霍希眼里就变得更加狰狞丑陋,霍希自己的心里也仿佛住进了一个魔鬼,源源不断的释放仇恨。她变得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只每天都充满恨意的把整个家弄得乌烟瘴气。

    大概她的行为也让柳正和越来越失望。再加上她旁边还有一个懂事贴心的柳琳作对比,原本对霍希很疼爱的柳正和也日益对她失去耐心。直到有一次,她冲进柳琳的房间砸了她以前送给柳琳的东西,罗雅赶过来阻止,她失手把罗雅推倒,害得罗雅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差点保不住命。柳正和终于对她忍无可忍,为了防止她再做出过激的行为,听取了罗乾的建议把她送到外地的寄宿学校读书。

    她那时听到这个消息时甚至是开心的,只要能离开这个让她痛恨和痛苦的家庭,送她去哪里她都愿意。尤其是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医院的病房外,看到柳正和与罗雅柳琳一家人互相安慰鼓励的情景时,她就觉得自己像死了一般的对仅有的父女之情心灰意冷。她绝望的发现,不是罗雅她们入侵了她的家,而是她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家,她曾经的幸福、快乐、天真还有希望,都被那个黑暗的暴雨之夜统统带走了。

    她后来在寄宿学校里因为年纪小又性格孤僻,常常被恶劣的同学欺负得满身是伤。哪怕她有时痛苦得想过要追着她妈妈和弟弟而去,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再回那个家。

    、往事(下)

    霍希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来自于她外公去世前突然想起了还有她这么一个从未谋面过的外孙女。

    她见到了她妈妈从前的亲人们。霍家的亲戚间互相争权夺利得厉害,感情关系普遍淡薄,他们看她的眼神也同样是淡漠的。唯独能让她在眼里读出些怜惜之意的只剩下她的一个表哥霍光和她外婆。

    她孤注一掷的去求她外婆,总算脱离了那所专门管教不良少年的寄宿学校,去乡下过了八年还算平静的生活。但是这个“平静”只是相比较她以前的环境而言,并不代表她在外婆那受到了周到的照顾。她的外婆虽然没饿着她,但是她没有地位没有父母撑腰,不能挣钱也不能为家里做贡献,又不会甜言蜜语的巴结长辈争宠,在家里自然要受人白眼被人冷嘲热讽。然而,别人肯收容她,已经让她暗自庆幸了。

    她知道霍家有很多人说她白吃白喝死不要脸。老家有一个表姐就常当着她的面说:“我们都想不明白,你爸爸越来越有钱,你怎么不过去跟他享福当你的大小姐?还偏要赖着这个小地方过这种跟佣人差不多的日子。”

    她听了这些话心中不是不羞耻、不生气、不委屈,但是她寄人篱下,再难听的话也得咬牙听下去,沉默忍下去。人情如纸,张张淡薄,亲情友情的冷暖苦涩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尝了太多。

    到了十六岁那年,她终于有机会回了一次t城。这个原本就繁华的大都市已发展得更加日新月异,连以前只算市郊的地方现在都建满了巍峨的高架桥和栋栋高耸的摩天大楼。最让霍希心情复杂苦涩的是,正秦集团旗下的高中低档酒店现在已经随处可见,她无论走到那条大街上,似乎都能见到这些让她痛苦刺目的建筑。

    也是这一次回t城,她遇见了生命中两个很重要的人。一个是沈修廷,另一个就是她去给她妈妈扫墓时偶遇的孙海易。她那时并不知道孙海易是撞死她妈妈的肇事者,只记得孙海易当时对她说,如果她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去amior找他,只要他能帮忙,一定全力以赴。

    后来她外婆去世,她跟家里唯一对她还不错的霍光也闹翻后,霍家就再也没有什么是她可以留恋或者忍耐的了。霍光喜欢谁她确实无权干涉,但如果那个人是柳琳,她就忍受不了。她不能容忍自己再跟柳琳或者罗雅扯上关系,她更无法想象,如果柳琳有一天成了她的表嫂,她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自己死去的妈妈。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能够被遗忘,但是也有一些事情,就像是人死不能复生一样,永远也不能被原谅。

    她离开了霍家,孤身在自己早已不熟悉的t城,茫然酸楚的几番碰壁之

    后,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去找孙海易。

    那大概是她一生中所有仓促决定里最正确的一个。她记得她那时见到他时还特别骄傲矫情的对他说:“我绝对不会在你这里白吃白喝占你便宜的!我可以替你工作当做我的生活费,以后只要我有能力,我也一定会偿还你的这份人情。”

    孙海易看着落魄单薄却仍旧倔强的她,只微笑着说了声“可以”。

    她要做什么他都说可以。他从不计较她有时候尖锐的个性,更不会像霍光那样一生气就鄙夷的说她“仰人鼻息还不识好歹”。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不是她亲人不是她朋友的人,居然是最尽心尽力帮她的一个。

    以至于她知道了他就是那场车祸的肇事者后,心里虽怪他,但却没有真的恨他。她知道他当年是因为女朋友出了事才会超速开车,他这么多年来也常为自己撞死了人而愧疚不已,她知道她妈妈墓碑前常年不断的鲜花总是他送的,而不是柳正和或者罗雅。

    在那场意外事故中,他和她一样,都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惨痛代价,日日逃不开心中的自责。大概唯有最初的始作俑者,才风光得意的活得越来越精彩夺目。

    amior酒店外闪烁了一夜的霓虹灯在即将天明时准时熄灭。霍希看着自己手上那些记载了她成长岁月的照片,想起曾经在某本书上读过李煜的几句词: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倚枕,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有时候,她也希望她的前半生只是一场荒唐的恶梦,一觉醒来,她的人生里还有期待和温暖。但是她以前每次半夜被惊醒过来,都发现,自己还深陷在黑暗的梦里。

    孙海易曾经对她说过:“cici,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你选择了一个名字叫做‘霍希’吗?”他微笑着道:“因为我希望你的心,有一天能再次对他人抱有希望。”

    希望?她孤身一人走了这么漫长这么灰暗的一段成长的路,身边的亲人朋友一次又一次的让她尝到或酸楚、或失落、或孤寂、或绝望的滋味,她本该年轻鲜活的心早变得沧桑麻痹。她很怀疑,自己是否还能有这么一天,能像她现在的名字寄寓的那样,重新看到温暖的希望。

    她把手中的照片一张一张的再收回铁盒里锁好,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坐了一夜而酸麻的筋骨,慢慢走向窗边。

    拉开窗帘,一阵清晨的清香空气扑面而来,窗外的天空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她望向那本是微暗颜色的辽阔天空,看到它逐渐在云层涌动中变换出愈加明亮的光线。她怔怔的倚窗站在那,直到天色完全大亮。

    一个上午,霍希的手机都

    不停响起,熟悉和陌生的号码不断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她嫌吵,干脆把手机关了。

    中午,孙海易和送餐的服务生一起进来。孙海易拿过放在餐车上的便签纸,念出上面记的内容:“罗雅和柳琳想见你,希望你能赴约。沈浩明今天早上来找过你。还有,霍光说你的手机关机了,他想就你的所作所为跟你好好沟通沟通。额,柳哲和他那个表姐罗凤君刚才在楼下酒店大堂跟保安起了冲突,叫你下楼去。。。。。。”

    “我谁都不见。”霍希洗净了手坐到餐桌前:“我要求的那三件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有任何可以讨论的余地。而且我也不想再跟有些人见面。”

    “如果柳正和不答应你的要求,你真的要把他送去坐牢?”孙海易道:“我在里面待过,那里面的日子可不好过。”

    “你不会认为我只是说来吓唬吓唬他吧?”霍希挑了挑眉:“柳正和家财万贯,如果他连我妈妈当年出钱出力建的一家酒店都不愿给我,如果柳琳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爱的爸爸’一把年纪了还蹲牢房。。。。。。那他就只能自认倒霉了。而且,是他自己做了违反的事又不是我陷害他的,作为一个好市民我为什么不能举报他?”

    孙海易笑了笑:“如果你想这么做,那就去做吧。”

    霍希也笑了笑:“我以前看过一些电视剧,里面任何的恩恩怨怨最后都能变成宽容或者原谅的戏码。如果不能皆大欢喜握手言和,那么报复者也会在报复之后‘幡然醒悟到伤害别人自己也不能快活,内心里只剩一片凄凉空荡。’

    她摇摇头说:“这些编剧大概都是大慈大悲的圣母或者菩萨转世。但是像我这样境界不高小肚鸡肠的女人,还领会不了以德报怨的伟大情操。”霍希道:“看到柳正和他们焦头烂额,我也觉得心里有点空荡,但这是因为他们的境况越糟糕我就觉得心情越轻松,好像终于把我背负了这么多年的悔恨痛苦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孙海易大笑,也走到餐桌前坐下:“我还没吃午饭,不介意我跟你一起吃吧。”

    “欢迎。”霍希看着他,微笑道:“ge,我当年说过,只要我有能力一定还你这几年帮助我的这份人情。我跟柳正和提那三个条件,一方面是要为我妈妈出一口气,另外一方面,则是要报答你这几年来对我的帮助。柳正和如果答应我的条件,那么柏怡酒店突然被转手,外界一定会有关于正秦集团经济方面的负面猜测,这对正秦争取更多融资很不利;沈柳两家联姻后又分道扬镳,必然导致梦幻之城的合作受到冲击,这样正秦集团就会被拖入梦幻之城这个大项目的泥淖之中。虽然正

    秦不至于被梦幻之城拖垮,但是,只要正秦无暇他顾,amior就能少一个后顾之忧。”

    霍希又道:“如果柳正和几番权衡之后还是不愿答应我的要求,那么就更简单了。直接送他到牢里蹲几年,正秦集团内部必定跟发生地震一样大动荡,罗雅柳琳都不是能镇得住这种场面的料,柳哲更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有沈修廷出手帮忙,正秦也难免要陷入低谷很长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就是amior能争取更多机会的好时机。”

    孙海易叹道:“我帮你不是为了要你报答我的。”

    “所以我才非要为你做点事不可。”霍希真诚的道:“这个世界上真心待我好的人不多。无论我有多么惹人嫌但从来没有放弃过我的人,也仅有你一个。”

    她眼里隐隐含了泪光:“谢谢你,孙大哥。”

    她自从知道他是撞死她妈妈的人后,就没有再叫过他“孙大哥”,而是跟着amior酒店里的老员工一起称呼他的英文名“ge”。孙海易的眼眶也微微发红:“我也要谢谢你,霍希。你能完全原谅我,我也才能完全原谅我自己。”

    就算结局不是皆大欢喜,但是他们都能从中得到解脱,也未尝不是一个收获。

    、童话(上)

    吃过午饭,孙海易接到一个电话。他听了几分钟,就把手机递给霍希,说:“是池律师打来的电话。他说柳正和那边给的消息是,他不同意让柳琳和沈修廷离婚,他最大的让步是答应你提出的另外两个条件:把柏怡酒店给你,还有让你把你妈妈的墓迁出去。如果你不接受,那么你连这两件事都别想办到。”

    霍希冷笑,接过孙海易的手机对电话那头的律师道:“我提的那三个要求没有任何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告诉柳正和,如果他不接受,他就等着去做阶下囚吧!”

    挂断电话后,孙海易问:“你觉得柳正和最后会不会答应你的全部要求?”

    “他会。柳正和是个商人,两害之下取其轻的道理他应该明白。而且,他骨子里归根到底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如果他是那种能牺牲自己而为别人付出的人,他当年就不会那样对待我妈妈和我。”

    孙海易看到她面色灰白显露疲态,就说:“你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中午最好睡一觉。我先走了,有了进一步的消息我会来通知你的。”

    他走到门边,准备出门之前,又回头对霍希说:“如果柳正和最后还是只愿意答应两个条件,其实你也可以考虑退一步。能就此破坏沈柳两家的联姻当然更好,但是跟柳正和斗得两败俱伤更加不符合你的利益。”

    孙海易走后,霍希心情压抑的坐回梳妆台前的凳子上,浑身难受的用双手盖住脸颊。维持了这个姿势十来分钟后,她才把脸抬起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像用尽余下的力气般,慢慢把手伸向放在梳妆台上的另一个铁盒子。

    这个铁盒子用的是密码锁,因为有三年多没打开过,霍希试了好几次才试对了密码。

    铁盒打开,里面装的确实全是沈修廷的照片。这些照片的背景都是同一个场合,而且远景居多。照片大部分都是模糊的,一看就知道是距离较远的偷怕。

    霍希如今再开这些照片也觉得可笑而酸涩。她十六岁那年居然也曾做过这样的傻事,在天台上蹲了四个小时偷偷拍下一个陌生人的照片。很多照片甚至连他的脸都看不清楚,或者他的身影在夜色中已模糊成了一个小黑点。但是她当年居然一张都舍不得删,而是把它们都冲洗出来,当做自己内心最隐私的少女秘密小心翼翼的收好。

    那年是她十六岁的暑假,她的外婆身体不好,回t城做检查的时候顺便带上了她。她留在t城的最后两天正值霍光刚从国外读书回来,所以他在家里请了一大堆的亲戚朋友来参加他的聚会。

    当时她在霍家暂住,同辈的表兄弟姐妹们跟她完全不熟悉就不爱搭理她,而且她

    在老家生活多年,跟这些在大都市里成长的公子小姐们早已经格格不入,他们也看不上她。十六岁的她孤僻、沉默、敏感、自尊却又自卑,他们不理她,她也更不会去舔着脸向别人表示友好,他们看不起她,她也就独来独往不参合他们的任何活动。所以当天晚上霍光叫她下楼去跟大家一起玩的时候,她表现得十分不感兴趣。

    但是她一个人坐在冷冷清清的房间里,听着从打开的窗户外传来的楼下欢快的音乐声和欢乐的笑闹声,假装对此一点也不稀罕的她到底还是躲不过自己的少女心性。

    她怕有人看到她在窗户旁张望会奚落她,于是一个人悄悄来到天台。她站在天台上的围栏旁,低头偷看楼下花园和游泳池边热闹至极的派对。

    派对里的每个年轻人都有着精美华丽的妆扮,各个都自信美丽得仿若童话里王子公主。而她,只敢在一旁偷偷观望的她,就像那个上不了台面的生活得灰头土脸的灰姑娘。

    看着楼下的年轻人尽情的欢笑和舞蹈,她心里一阵孤单酸楚,但却还是忍不住踮起脚尖偷偷模仿起他们跳舞的动作。仿佛这样,她就可以自欺欺人的成为那些能挺直脊梁大方享受生活的表兄弟姐妹中的一员。

    她从小就喜欢跳舞,在学校时也有练过基本功,跳舞时的快乐一直是她痛苦压抑的少女时期里少有的慰藉。

    没有男伴,她就拿了天台上放着的一把拖把当成她的男伴。她观察着楼下最出众的一个年轻女孩,学着她的动作,踩着音乐的节拍,抓着竖起的拖把前进、后退、旋转。

    她当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她想,这样的场景出现在别人眼中,一定是十分滑稽可笑的。所以,那个原本一直安静的站在天台上另一个光线昏暗角落里的年轻男子,还是发出了好听的低沉笑声。

    这道笑声对霍希而言不易于晴天霹雳,极其尖锐刺耳。一瞬间,她假装满不在乎的骄傲面具,她不愿示人的渴望、窘迫、穷酸和别扭都仿佛被硬生生的摊开在了外人面前。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丢脸、后悔、羞辱、自卑等种种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上她的心头,让她只能手持拖把定格成一个滑稽的舞蹈动作怔怔看着那个年轻男子步步走近。

    他跟时下流行的阴柔美的花样美男完全不同。他身材高大,浑然散发着年轻而有力量的男性气息,他的脸长得不算太俊俏但却立体深刻,五官的每一个线条仿佛是精心凿刻出来的。最主要的是,他的气质很高贵出众,那些在楼下跳舞的公子哥们穿再华丽的衣服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

    而他的神采自如与她的拘谨窘迫一对比,更让霍希内心羞辱不已。她恨不得自己此时能完全消失不见,或者在地上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但是她内心的骄傲却不允许她在这种场景下当逃兵。此时场面就算再难堪,她也逼着自己咬牙挺下去。她这些年经历的羞辱也不少,不都是这么硬生生的咬牙挺过来的吗?

    霍希像只浑身汗毛竖起的猫一样尖锐又警惕的瞪着他。直到他走到她跟前站住,她才逐渐看清他的眼神里没有一点儿她预想中的奚落、轻视与嘲笑,反倒有微微的有趣与欣赏。她全身绷紧的神经和警备状态这才慢慢放松了一点。

    他察觉到她身上的敌意和紧张散去,于是对她微微一笑。他风度翩翩的向她伸出一只手,绅士做了一个邀请她共舞的姿势:“小女士,请问,我有这个荣幸代替你手中的拖把吗?”

    这大概是一个梦,是她十六年来窘迫岁月里最童话最绮丽的梦。霍希有时候回想起来常怀疑这个场景到底是她因少女情怀而想象出来的,还是真的发生过。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魂魄出窍的把拖把松开,像被蛊惑一样听话的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温暖厚实的掌心里。她也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头脑一片空白心尖一片颤栗的,被他带着在只看得见月光的天台上跳了一只交际舞。

    直到他离开了天台,她一个人还愣了好久,才想起自己似乎没有把他的样子记下来。她其实刚才已经把他的模样看得很清楚,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那时怎么回想都想不起他到底长了什么样,只知道自己的四肢和大脑里都还是处于酥麻颤栗的状态。

    于是,她做了这辈子最犯傻也最花痴的一件事:跑回房间找出一部小相机,然后又跑上天台,蹲了一个晚上,只为拍下这个男子的照片。

    此后两年,每当她怀疑那个月色特别美丽的夜晚只是一个梦的时候,她就会拿出他的照片看一看。借以念想,原来她干涩的年华里也曾有过这样怦然心动的回忆。

    后来她来t城念大学,经常可以在报刊杂志或者电视新闻上看到他的消息。但是她心里清楚,他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她确实也有机会再挤进他们那个上流社会的圈子,只要她的身份是柳正和的女儿。但是,这个身份却是她最痛恨、最痛苦、最不屑,宁死也不愿意去充当的一个。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就算她喜欢一个人,她也不再相信爱情和婚姻。她不想像她妈妈一样,不顾一切的爱上一个人,最后却惨遭背叛只能伤心绝望的离开。

    她无数次的对自己说:这个世界上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真心”。所以她的心

    可以藏、可以忘、甚至可以扔、可以卖,但就是不可以对一个男人。。。。。。。。。。。。。拱手相让。否则行错一步,很可能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如果后来不是因为沈修廷跟柳琳订了婚,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靠近他。如果她不是为了报复柳家而一步一步靠近他,她也许就不会重新陷入那个少女时代的梦境里,以至于越陷越深,越深越迷茫,到今天,她本该因为得偿所愿而痛快高兴的心情却被另一种伤心失落的情绪所笼罩。

    霍希“啪”的一声盖上铁盒子,站起身来在酒店房间里心烦意乱的走来走去。她觉得自己仿佛要被这种复杂难受的情绪逼得不能呼吸,于是拿了房卡,走出酒店房间去透透气。

    、童话(下)

    霍希走着走着来到了amior酒店的员工文娱室。此时文娱室里只有两三个她不太熟悉的员工在打乒乓球。虽然别人招呼了她,但是她觉得自己此时根本没有什么心情去打球,于是谢绝了之后就去阅读区随手拿了本财经杂志来看。

    “cici!”十几分钟后,一只小手兴奋的拉住了她的裙摆。

    她抬起头,看到眼前站着一个六岁左右的,穿背带裤的苹果脸小女孩。

    “媛媛?”霍希问“你今天跑来酒店玩?”媛媛是amior餐饮部总监的小女儿,小时候她常跟她爸爸来酒店玩,于是就跟霍希她们这些员工混熟了。

    媛媛说:“嗯,我放暑假了呀。”她一边说一边拿着她的图画故事书挤到了霍希身边坐着,跟霍希一起看书。

    大概是图画书上配的文字有不少她都不认识,媛媛小眉毛一皱,就把把图画书递给霍希:“cici,你能给我讲故事吗?”

    霍希笑了笑,接过她的书:“你想听那个故事?”

    “都可以。”

    霍希翻了翻图画书的目录,发现古今中外的小故事都有。她本想挑选一个最短的,突然间视线就扫到了《仙度瑞拉》这四个字。她心里一时百感交集,说:“媛媛,今天我们就讲一个灰姑娘的故事吧。”

    霍希低声的读着图画书里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富商的女儿,她的名字叫做仙度瑞拉,我们也把她叫做灰姑娘。灰姑娘的母亲去世之后,她父亲就娶了另外一个妻子。新妻子带着她的女儿来到了灰姑娘的家。。。。。。。”

    霍希在故事的开头还能按照书里写的来说,说到中途却变成了:“别人看不起她欺负她的时候,灰姑娘每天都告诉自己不能哭,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忍下来,挺过去。她无时无刻不希望自己早日长大,长大了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就不用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媛媛出声纠正她道:“cici,错了,灰姑娘的故事不是这样的!灰姑娘虽然被后母和姐姐欺负,但是她很善良,从不恨她们。她每天还要到她妈妈的坟边哭三次,哭得她种在她妈妈坟前的小树枝都长成了茂盛的大树!所以她就有了朋友,生活中开始有快乐了。”

    “每天哭三次就能有朋友?就能让自己的生活变好?”霍希微微勾了勾唇角,淡淡的说:“在这个世界上,光有善良是不够的,而且,生活也不相信眼泪。哭得再多次都不如把自己实实在在的变得强大一次。哭泣也许能够换来别人的怜悯,但是这种怜悯又能维持多久?而且这

    种怜悯也不是灰姑娘想要的。要想得到真正得到尊严和快乐,只有先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媛媛瞪大圆圆的眼睛望着她,小脑袋混乱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希暗暗叹了一声,又继续念着书上的故事:“国王为了给王子选择未婚妻,准备举办一个盛大的宴会,邀请了很多年青漂亮的贵族姑娘来参加。王子打算从这些参加舞会的姑娘中选一个做自己的新娘。灰姑娘的姐姐因为是富商的继女所以也被邀请去参加。但是灰姑娘却没有去,因为那时她没有华丽的礼服,没有体面的身份,而她自己,也不愿意顶着富商女儿的名头,不愿意去当这种被人挑挑拣拣的女人。”

    媛媛忍不住又嚷嚷道:“cici,你又说错了!灰姑娘没有不愿意。她当时知道有这个舞会的时候,还跑去苦苦哀求过她的继母让她一起去。”

    霍希问:“灰姑娘苦苦哀求了她的继母,但是她的继母最后答应她的请求了吗?”

    媛媛扁扁嘴,道:“没有。”

    霍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所以,哀求别人是没有用的。你想要什么东西,只能自己去争取,而不是等着别人的施舍或者良心发现。”

    媛媛的小脑袋更加混乱了,霍希给她讲的故事有点颠覆她对童话的认知。

    霍希低下头,又看着图画书,说:“后来,灰姑娘在别人的帮助下还是穿上了豪华的礼服来到了舞会,并且跟王子跳了舞。他们过了一个很快乐的夜晚,王子也很喜欢她。但是过了十二点,灰姑娘必须要脱□上漂亮的礼服,换上她一直穿着的邋遢的衣服。所以在十二点之前,她从舞会逃跑了,慌乱中只留下了一只水晶鞋。王子将水晶鞋拾起,第二天来到他的国王父亲面前说:‘我要娶正好能穿上这只水晶鞋的姑娘做我的妻子’。”

    虽然霍希说的灰姑娘的故事跟媛媛以前听过的有出入,但是这一段还不算太离谱,于是媛媛只托着腮帮子听,懒得再纠正她。

    霍希说:“王子来到灰姑娘家里,看见了她的姐姐。灰姑娘的姐姐温柔美丽,家境富裕,身份体面,是王子心目中能够做王妃的人选。而灰姑娘的姐姐正好能跟灰姑娘穿同样大小的鞋子,所以她穿上了那只昂贵的水晶鞋后,王子就把她带走了。”

    霍希顿了顿,黯然道:“从此,王子和灰姑娘的姐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媛媛终于被她的离谱结局炸得再也坐不住了,跳起来叫:“cici你又错了,结局不是这样的!结局是王子走到半路,有一只小鸽子告诉他,他带走的女孩不是水晶鞋的主?</br></br>

    <font size="2">《<a href="./">再见灰姑娘</a>》ttp://. “<a href="." style="color:red"></a>”,!</font></p></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