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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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粒飘进盖诺尔公国境内的雨浸湿高原的青色大地时，离群的羔羊呆滞地望着东方天空飘来的墨色卷云，默默放缓了口中的咀嚼转身向羊群聚集的地方远去。
今年的雨季提前了三天降临。
埃尔高原西北部的安塞卢村是一座不起眼的边远村庄，坐落于巍峨的科索山脉东侧，波比什高地平原上，仅有不到两百人口和一条夯土路与南部的比利城相连接。
雨季的提前，似乎并没有为安塞卢村增添什么意外，村民们习惯了在这段时间就已将放置在户外的粮食与木柴搬进谷仓，他们知道怎样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很快，天空布满阴霾，暴雨倾盆而下席卷了整座安塞卢村，原本亮堂的金色丰收光景现在变成了一片昏暗。道路上还有一些没来得及赶回家的村民用手臂遮挡着阻碍了视野的暴雨，向着家人焦虑等待的牢固木屋跑去。
正如牛群奔回往年寻找到的峭崖下的宽阔山洞一样。
“爸爸！”一声稚气未泯的清脆童声在雨中响起，史蒂夫扶着敞开的高大桦木门向远处的朦胧雨雾喊到。尽管比起喧哗的雨声，它是如此细若虫鸣。
雨雾很浓，连五百米外村口那棵大橡树的轮廓都难以看清，史蒂夫眺望远处的目光显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喜讯。
距离村庄两公里外的东部有片不大的湖泊，是村民们捕鱼的好地方，不过算上湖泊东岸那片茂密到足以遮挡阳光的黑橡木森林的话，无论什么角度来说都不能将其与“好地方”相提并论。
安塞卢的小孩子们都知道这块不祥之地流传着讲不完的恐怖传说。
今天早晨当旭日的第一缕阳光刚点亮波比什高地平原时，史密斯趁着雨季之初，湖泊里鱼群最肥美的季节里，去捕捞吸雨鱼来为即将到来的雨季准备更多食物。
可怜又瘦弱的史蒂夫家中没有兄弟姐妹，而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自他记事起，家里便只有父亲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他为这个家付出了他的全部。
父亲史密斯甘戈是安塞卢最强大的战士，他一定能平安回来的。愿科索保佑。
史蒂夫心里一遍遍祈祷着，尽管他知道雨季的日子里有多危险。
与史密斯同行的还有村里的三名战士，事实上村里的人都觉得他们可以满载而归，就像往年他们做的那样。没想到的是雨季的提前。
史蒂夫怔怔地望着东面的雨雾，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每个生活在科索阿斯大陆上的孩子，从小就听着这样一个告诫长大：皎月升起的那一刻就要睡觉了，除非想要被荒野的怪物发现，闯进屋并吃掉。
所以孩子们在小的时候总是畏惧着黑夜，当然，也睡得很准时。
关于这个怪物的真面目，住在大城邦里的孩子养尊处优，也许没有机会亲眼见过。但小镇上的孩子总会在每个不安的夜晚听见野外充满饥饿的嘶吼。
如果夜色足够晴朗，史蒂夫就能隔着家中的玻璃窗悄悄望着远方游荡的徘徊身影。
雨雾越来越浓，暴雨越来越大，当屋檐再也挡不住宣泄的暴雨时，门口倚望着的史蒂夫被淋湿了半边身子而不得不打着喷嚏用力关上这扇对于他而言很高大的木门。
这座木屋由坚硬的橡木搭成，面积并没有多大。后门出去有一小块栅栏围起来的庭院，史密斯在这里养了一只名叫初初的马猪。下雨的时候史蒂夫就会把它放进来。
初初是史密斯在两年前的雨季前，从东安塞卢湖抱回来的一只尚未断奶的马猪幼崽，史蒂夫也很喜欢它。初初是史蒂夫见过的最聪明最能跑的马猪，两岁的它几乎长到了与史蒂夫相同的身高，因此史蒂夫还能享受到父亲史密斯现在没有的待遇骑着一只幼年马猪飞驰。
“哼哼……”这是初初那粉色猪唇里能发出的为数不多的声音之一，此时的它轻轻蹭着史蒂夫的后背，以表明它对史蒂夫的忠诚。
史蒂夫皱了皱眉头，当然不是因为眼前这头可爱的家伙让他不开心，史蒂夫心里总觉得……等得有点久了。
时间几近日落。
打发了初初，小男孩索性趴在窗户前用双手托着下巴望着远景发呆。
透着玻璃，眼前的景色仿佛傍晚一样阴沉，突然一道浅白色的光线刺进史蒂夫双眼，在下意识闭眼前，史蒂夫注意到此前看不到的视野尽头外隐约有一个人影。
今年雨季的第一场雨竟然是雷雨！
但让史蒂夫心里一紧的不是刚才的电闪雷鸣，在尽快恢复了视线后，史蒂夫狠狠地盯着远方那个人影的方向，乍现的闪电很快消失，想在暴雨中看清一个人影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也许科索神听到了史蒂夫的祈祷，不算太久的时间后，史蒂夫又看见了那个人影。他在向着村庄走近。
老实说，越是这个时候，史蒂夫心里越焦躁，连他自己都没注意他的手指已在窗户的木框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抓痕。早晨是史蒂夫目送父亲和其他三名安塞卢的战士一同外出的，而远方的人影只有一个人……如果……如果。
史蒂夫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一旁的初初紧紧压低了身子和旁边的男孩一同紧张着。
人影渐渐靠近，从那没有身穿宽大铁甲的纤细身躯上，史蒂夫猜到了他的身份，一个最坏的情况。
尽管他相距村庄还有一大段路，而且他的步伐如此缓慢笨拙，史蒂夫出于考虑还是蹑手蹑脚地去将房门的门栅扣上。对于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来说，不用多作思考都知道，现在的时间已接近傍晚了，即使难以透过厚厚云层观察夕阳此刻位于何处。
傍晚时分，皓月升起，是小孩子们该睡觉的时候了。不过很明显史蒂夫并不是这些该睡觉孩子的其中之一，或者说当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史蒂夫会害怕而失眠。
此前的每个夜晚，史密斯总会给史蒂夫讲述着各种各样的小故事伴随他入眠。有时候史蒂夫总会好奇父亲到底经历过什么而让他人生那么精彩，这时候父亲就会对着史蒂夫回以一个慈祥又令人心安的笑容，像清风抚过史蒂夫的脸颊，只让人觉得温暖和平静。史密斯向来都不会说，就像他的秘密一样。
父亲史密斯从不会在夜晚丢下他一个人在家，至少从前的每个夜晚都这样。史蒂夫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村庄里发现这个身影的人显然不只有史蒂夫一个人，对于这个不速之客，除非出于必要，不然没人想去招惹他。
道路旁用于照明的火把早就被大雨淋熄，只有透过每个家庭的窗户，微弱的蜡烛光芒跳跃着照亮窗外一小片被雨淋湿的土地。
从第一道闪电到现在，一直没有第二道的出现，这让村庄里的那些深谙生存之道的成年人放心了不少，不过也让他们不清楚视线以外的黑色雨雾里还有多少位这样的不速之客。
当然，没人忘记还没赶回来的四位捕鱼的战士。
黄昏是个短暂的过程，黑夜早就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片大地，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出去，除非迫不得已。
漫长地等待中，村庄里的人没能盼来凯旋的勇士，但第一位不速之客已经绕过了半环绕村庄的栅栏，从入口带有目的性地缓缓走来。好吧，现在的局面足够“迫不得已”了。
史蒂夫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是隔壁的约卡鲁维诺大伯，透过烛光史蒂夫认出了这个胖胖的身影。
同一时间注意到约卡鲁的还有穿过了重重阴影的外来者，很不凑巧地天空再一次乍亮，一道银白色闪电击中了村庄几百米以外的一处空地。尽管史蒂夫被这突如其来的闪光又一次吓到了，不过外来者的样子史蒂夫也看得相当清楚。
墨绿色象征腐化的皮肤在雨中浸泡太久了显得干瘪而黏滑，只需一眼就让人想把充满厌恶嫌弃的眼光移走。他有着成年男子的身高，身上挂着一块破碎得不成样的老旧长袍，风一吹过猎猎作响，似乎随时可以被刮走。史蒂夫认得这种生物。
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