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下了一场小雨 早晨起床的时候满鼻子都是潮湿的泥土气息 刚吃了早饭 白所就來开门了 让大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准备去劳改队 我的心都麻木了 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人用线拴着的木偶 该做什么动作全然由不得自己 雨后的阳光很清冽 走出看守所大门的时候几乎让我睁不开眼睛 大家在门口站成一排听入监队來的一个队长训话 那个队长自称姓孙 让大家喊他孙队 他先是宣讲了一番劳改政策 然后开始点名 点到我的时候 他瞥了我一眼:“二进宫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 他表情严肃地问我:“认识我吗 ”我看了他一眼 不认识 他哼了一声:“你不认识我 我可认识你 几年前咱们一起在驾校学过车 不过不是在一个车上 那时候你可很狂啊 跟你打招呼你都不理……好了 现在我跟你可不是一个级别了 你得受我的管 ”我笑了笑:“那是一定的了 你是政府我是犯人嘛 ”孙队幸灾乐祸似的笑了:“明白就好 ”
走出看守所的第一道大门 外面停着一辆警用面包车 我突然发现车后面站着蒯斌 冲他笑了笑 沒敢搭腔
蒯斌丢给我一盒烟 冲我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转身退到对面的一棵树下 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一个个被推上了车
胡乱回忆着那些酸涩的往事 车就停下了 我透过窗户一看 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入监队的楼下
孙队像吆喝牲口似的把我们赶了下來 站在车旁一“头”一“头”的点着数 一、二、三、四、五……
点到王千里的时候 王千里放了一个很响的屁 孙队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还唱 闭嘴 ”
大伙儿轰地笑了 气氛很轻松
照例 我们被带到入监队楼前的一排平房的墙根下 一溜蹲好 孙队就进了队部 不一会儿出來了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队长 孙队对大家说 这是咱们入监队的狄队长 大家欢迎狄队长给大家讲话 狄队长挥了挥手 说 不罗嗦了 一会儿带你们上楼 分配到新组 由组长对你们宣讲纪律 然后问 谁是张宽 我站起來喊了一声报告 狄队长瞄了我两眼:“跟我进來 ”进到队部 我习惯性地蹲在了门口 狄队长微笑着踢给我一个马扎 口气和蔼:“坐着说话 ”我估计狄队长刚跟蒯斌见过面 心里很觉安慰 拿过马扎坐下了 狄队长问 听说你在外面的生意做得很大 我说 一般 凑合着混碗饭吃罢了 狄队长笑了:“跟蒯斌一个德行 够谦虚的 你跟蒯斌熟悉吗 ”我说 还算可以吧 我们经常见面的 狄队长说 你的事情我都了解了 判你三年一点儿也不冤枉 不打算申诉吧 我说 我认罪服法 不申诉 狄队长说 那就好 在这里好好干 干出成绩來我留你在这儿当个纪检员 我说 那就谢谢狄队了 我一定好好改造 狄队长又随便问了问我的家庭情况 让我安心改造 不要担心家里的事情 现在的劳改队跟以前不一样了 表现好了可以回家探家 这个我不敢奢望 胡乱笑了笑
从队部出來 大家都排好了队 孙队把我推到前面:“张宽 你熟悉路 带他们上去等着 我随后就到 ”
我的确很熟悉 这里跟几年前几乎一样 唯一改变的是楼的颜色变成了淡黄色
带着大家上了入监队新“学员”的三楼 我在楼梯口站住了 让大家蹲了一溜
蹲下 我拿出蒯斌给我的烟來递给大光一根 笑道:“别那么愁眉苦脸的 一年很快的 你看 这已经过去三个來月了 你满打满算还有十來个月就走了 愁什么 ”大光面相痛苦地摇了摇头:“愁我倒是不愁 就是感觉心里窝囊 你说我都奔三十的人了 怎么还为这种事儿进來呢 如果是为杀人、抢劫、**什么的还好 我他妈办了这么点小事儿就进來了 这算怎么回事儿嘛 ”我知道他这话是发牢骚给我听 心里也很内疚 可是当时我在市场刚刚起步 那几天郑奎和王东又不在身边 根本找不到别的帮手 只好矬子里面拔将军让他去办那事儿了 我也沒想到会在这种小事儿上失了马脚 我苦笑道:“大光 这事儿都怨我……别怪我了 以后咱弟兄们不办这样的‘膘’事儿了 咱们携起手來干大事儿 ”大光的脸红了:“宽哥 我这话沒有怨你的意思 我是说我自己呢 你说我就沒个别的脑子 我完全可以不用亲自动手的……唉 宽哥你别难受 我真的沒有怨你 你想想 当时我连吃饭都成了问題 你这一出來就让我吃上了饭 而且吃得还比别人好 我能怨你吗 我感激都感激不过來呢 吃人家的饭就得给人家干活儿 要不我凭什么从一个穷光蛋一下子就买了摩托车 还装修了房子 ”这话我爱听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兄弟 我就喜欢你这股诚实劲儿 得 出去以后看我的 不给你买上新房我就……”
“谁让你们在走廊上抽烟的 ”从旁边的值班室里走出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 “都给我掐了 ”
“大哥 入监队不是可以抽烟的吗 ”大光边掐烟边回了一句
“好我操你妈的 跟爷爷犟嘴 ”横肉朋友一步抢了过來 抬腿就踢 “我他妈踹死你 ”
我横腿一挡 他的身子滴溜溜打了一个转:“哟嗬 跟我玩儿腿上功夫 ”借着转身的力道 猛地用另一条腿向我扫过來 我一蹲身子 双手扶地 一脚踹在了他的腿弯上 这小子偌大的体格“咕咚”一声摔到了墙上 疼得呲牙咧嘴:“你妈了个逼的 反了你了 再來 再來 ”沒等他爬起來 我直接扑过去用膝盖顶在他的胸口上 他再一次仰面张倒 我拍打着手对目瞪口呆蹲在地上的大家说:“弟兄们给我作证啊 是他先动的手 ”大家齐声喊:“就是他先动的 该打 ”
旁边的门呼啦打开了 一群人哗地涌了出來:“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打起來了 ”
一个瘦弱的小个子一看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横肉朋友 嘿嘿笑了起來:“撸子哥 就凭咱也挨揍 起來继续啊 ”
撸子想起來 爬了几下沒成功 直接坐在了地上 胸脯挺着 极力装出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猴子 给我挺他 ”
那个叫猴子的把拳头在手掌上按着 扑哧扑哧响:“好大的胆子 连撸子哥你都……呦 宽哥 ”
“什么 宽……”撸子终于站了起來 把两只眼睛瞪得像牛眼 “哥们儿 你就是下街的张宽 ”
“撸子哥 大水冲了龙王庙啦 ”猴子一惊一乍地说 “这就是张宽呀 ”转向我道 “宽哥 你还认识我吗 ”
“张宽 ”撸子不等我回话 一步上前握住了我的手 “久闻大名啊……咳 这是弄了些什么 怪我眼拙 ”
“宽哥 你应该认识我的啊 ”猴子分开往前凑合的人群 挤到我的跟前 让我看他的脸 “看看 认识不 ”
这小子面熟 可一时我还真的想不起來他是谁了 含糊地一笑:“认识 呵呵 猴子嘛 ”
猴子以为我认出了他 一蹦三尺高:“宽哥好记性啊 我就说嘛 一起坐过牢的能不认识嘛 ”
撸子似乎觉得猴子抢了自己的风头 推土机似的把大家往屋里推:“都滚回去 都滚回去 他妈的你们这些杂碎 就喜欢看热闹 要不鲁迅先生就说这是国民的劣根性呢 ”猴子不想走 从撸子的胳膊缝里钻了回來 撸子抬脚踹了他一个趔趄 “叫你滚蛋你不滚 想挨揍是不是 ”我拉了拉撸子:“让他呆会儿 我认识他 ”我刚刚才把猴子认出來 他是我上次劳改的时候认识的 应该算是蒯斌的朋友 猴子听说我让他呆一会儿 兴奋得脸都黄了 像个真猴子似的吊在我的胳膊上撒娇:“宽哥 你可想死我了 我得有五六年沒见着你了吧 听说你在外面更猛了……”我不想让他随便乱说 这里说不定有不少“点眼药的”家伙 说多了容易出问題 拉他一把道:“别听他们胡咧咧 我就是一个卖鱼的 哈 你怎么又进來了 ”
“还说我呢 你也不是一样 ”猴子的嘴挺碎 喋喋不休 “我还是老本行 破门儿 沒办法 爷们儿得吃饭呀 政府又不给解决就业 出苦力咱又沒那身体 不干老本行怎么办 谁养活咱 宽哥你呢 宽哥不高兴了……好 那我不问了 ”
撸子给我点了一根烟 尴尬地來回倒着脚说:“张宽 刚才我真的不知道是你 要是我知道 哪敢那么办 ”
我抽了一口烟 微微笑了笑:“沒事儿 不打不相识嘛 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 你比我大是吧 ”
撸子好象武侠书看多了 脸一正 冲我一抱拳:“兄弟1963年生人 你呢 ”
我也学他那样抱了抱拳:“在下1965年 ”
撸子把手放下了:“愚兄痴长你两岁 ”
鸡皮疙瘩出了一身 好象要顺着裤腿袖口掉出來了 我慌忙说:“那你是大哥我是小弟 ”
撸子的脸上显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你可千万别这样说 我应该喊你大哥的 ”
我不想在这些无所谓的问題上跟他纠缠了 你一个三流小混混跟我论的什么兄弟嘛……我换了个话題 道:“撸子混得不错嘛 干上大值星了这是 ”撸子嘿嘿笑了两声:“现在沒有大值星这个称呼了 叫积委会 就是劳改积极分子委员会委员 糊弄傻逼的玩意儿 什么劳改积极分子 ‘舔’得对路罢了……嘿嘿 张宽來了就沒我什么事儿了 在这里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劳改积极分子 ”猴子不同意他的观点:“不对吧 拳头大是一方面 最主要的是脑子 其次还有社会关系什么的 你就说当年在这里劳改的胡四吧 他有什么拳头 比我还干巴 连社会关系都沒有 一样当大头皇 脑子管用啊……”
撸子很爱面子 被猴子这么一唠叨一下子火了 猛推了他一把:“滚回去 大人说话小孩儿插的什么嘴 ”
猴子被推了一个趔趄 刚想转回來辩解两句 孙队就上來了:“庞建军 给张宽他们安排个房间 ”
撸子点头哈腰地说:“房间早倒出來了 就等着你上來分配了 ”
孙队又点了一遍人数 点点头 把我们领到了走廊最南头的一间屋子 点着我的胸口说:“张宽 你來分配床位 这几个人你熟悉 一会儿再给你们分几个人來 ”回头对撸子说:“庞建军 以后你就是这个组的组长了 张宽接替你的位置 今天你还干着 抽空跟张宽交代一下 张宽 你暂时在这里维持一下 明天搬到值班室里去 ”撸子的表情很难看 本來还亮着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下來:“知道了 政府放心 我会把这个组管理好的 ”孙队出去了 我听见他在外面喊了一声“李展业” 猛然想起 原來猴子的名字叫李展业 心里笑了 那么委琐的一个家伙竟然起了个这么文雅的名字 撸子看了看我 征询道:“张宽 你看这床位怎么给大家安排 这帮人我不熟悉 还是你來安排吧 别让我把‘迷汉’给安排到好兄弟的位置上 ”
那么我就來 我挑了个最好的位置给了大光 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让他们自己抢 谁抢到好位置算谁的
撸子讪讪地在屋子里溜达了一阵 开口问我:“张宽 判了几年 ”
我说 三年 撸子的目光更暗淡了 他好象感觉我这么短的刑期 他至少应该把持这个位置到我走的那一天
心里有些瞧不起他 嘴上不好说 我只得冲他笑了笑:“撸子 真沒想到 我这一來就把你的位置给占了……”
撸子摆了摆手:“你可别这样说 这不是咱们决定得了的事情 一切都得听政府的 沒什么 在哪儿也是劳改 ”
“撸子 你放心 该下队的时候我绝对下队 我走了 这个位置还是你的 ”我安慰他道 “我张宽不是‘官迷’ 再说这叫个什么破官儿 我的心思沒用在这方面 我想下队 因为下了队我有很多事情要办 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 我说要下队就绝对能够下队 呵呵 明白了吧 ”撸子的脸被我说红了 他好象觉得我看破了他的心思 嘴巴一扭一扭想要说点儿什么 我沒让他说 继续说自己的 “我知道你糊弄这么个差事儿不容易 一下子让我抢來了心里肯定不好受 这我理解 你千万别想多了 我张宽不是那种赖在一个地方不走的人 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撸子的脸彻底挂不住了 连脖子都涨成了鸡冠色:“咳 你可真能糟蹋人 我是那么想的嘛……”一时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來了 冲一个正在铺床的伙计破口大骂 “操你娘 你妈了个逼的 弄那么大声音干什么 ”突然住口了 他似乎觉察到自己的样子有点儿失态 一咧嘴 “我骂的这伙计不是你的朋友吧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肩膀:“四海之内皆兄弟啊 來到这里的都是朋友 无所谓 反正你又不是想要真的操他娘 ”
撸子的脸不红了 嘬一下牙花子 一横脖子:“得 大哥就是有大哥风度 我信你 ”
我拉他坐下刚想问问这里的情况 孙队推着七八个犯人进來了:“张宽 从别的组给你匀过八个人來 ”
我一看 李展业抱着一床大花被子站在前面冲我咧嘴:“宽哥 我來给你当兵了 ”
孙队嘱咐一声好好学习 哼着小曲走了 撸子疾步跟了出去
我把猴子的床位安排在大光的旁边 对猴子说 这是你大光哥 以后我不在这个组里了 你们俩要好好交往着 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大光想跟猴子握个手 手还沒伸利索 猴子就高呼一声:“啊呀 原來是光哥啊 牛 光哥也是宽哥手下的牛人 我真是太幸福了……”我一瞪眼 打断了他:“别这么一惊一乍的 你在外面听说过光哥 ”猴子的表情一下子尴尬起來 目光散乱:“沒……那不是那什么嘛 跟着宽哥的人还有‘逼裂’的 不用听说就知道光哥也是个牛人 ”大光刚才还发亮的眼睛一下子沒了光 扫兴地摇了摇头:“妈的 这年头什么人都有 ”我盘腿坐到床铺上 问猴子:“你是哪一年出去的 ”猴子想了想:“好象你刚走沒多长时间我就到期了 一天也沒给我减 就那么干巴巴地滚蛋了 后來我在外面就开始胡混……”
我沒有兴趣听他胡咧咧 不理他了 跟大光聊了一会儿 让大家都坐好了 别等队长來了说大家太散漫 大家刚坐好 孙队就进來了 后面跟着撸子 撸子抱了一大抱书 孙队站到前面的黑板前 拍拍巴掌说:“请大家肃静一下 下面给大家发劳改手册 每人一本 把自己的年龄、籍贯、案由什么的按照上面的提示都填上就开始学习 深挖一下犯罪根源 张宽 你跟我來一下 ”进了值班室 我刚想蹲下 孙队就笑了:“呵呵 你蹲在我面前我还真不大适用呢 别蹲了 坐下 ”
看來我在外面混的那点儿名声还真的管用 要是别的犯人你能这样对待他嘛 心中不禁有些恍然
孙队郑重其事地跟我谈了一阵关于人生的话題 突然问我:“你上次是在哪里打的劳改 ”
我说开始是在潍北农场 后來到了这边 在五车间 造型工
孙队说 有可能的话还留你在这边改造 三车间那边需要人 有信心改造好吗
我说有信心 我做好了脱胎换骨重做新人的准备
聊了一阵 孙队站起來打了一个哈欠:“就这样吧 回去跟庞建军交接一下 吃了午饭就开始你的新工作 ”
干这一行我知道 跟在队上值班差不多 点点人数啦 维持维持秩序啦 轻松又有派 跟个队长也差不了多少
我把马扎折起來放好 站起來犹豫了一下:“孙队 入监队还是那个规定 不让接见 ”
孙队说:“可以接见了 來之前队上已经挨家通知了 快的话今天下午就能接见了 ”
回到监舍 大家正盘腿坐在大通铺上学习 我嚷了一嗓子:“休息啦 ”猴子嗷地一声欢呼起來:“张领导真是我们的好领导 大家鼓掌啊 ”大家看來都头疼学习这码事儿 哗地躺了一片 撸子拉我坐到床脚 问我:“孙队找你了 ”我点了点头:“找了 他说吃了午饭就让我去值班室‘上班’ ”撸子的表情怏怏的:“都是急性子啊……我來跟你说说这里的情况 ”
撸子说 这个走廊一共有一百來个新犯人 值班的连你三个人 那两个是外地的 有一个挺猛的 是个拦路抢劫犯 叫袁文彪 另一个外号叫喇嘛 很老实 这个袁文彪外号叫大彪 是个吃里扒外的主儿 你要是能压得住他 他比孙子都好使 如果压不住他 能让他给活活气死 我问 你能不能压得住他 撸子说 我还行吧 总归我是组长他是组员 有些事情他还是得听我的 不过这小子很毛楞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很难缠 有时候还跟他上不得火 得“摸弄”着他來 他的体格也很结实 反正我是打不过他的 我笑了:“这个好办 听我的我就好好用他 不听就让他滚蛋 ”撸子说 如果真那样还好了呢 他跟大队上的一个队长关系不错 连狄队都拿他沒辙 我问撸子 他在哪里 我去见见他 撸子说 你來的时候他和喇嘛一起去了前厂的严管队 是去送一个犯人的 这个犯人被他欺负草鸡了 早晨吃饭的时候跟他动了手 被他打了还不说 人也被严管了 这小子这么有道行 我可得仔细着点儿 别阴沟里翻船 我点了点头:“知道了 我防备他点儿就是了 ”
刚把铺盖搬到值班室 我正跟撸子站在门口抽烟 一个野猪叫唤似的声音就在楼道上响了起來:“撸子撸子 快他妈下來接接我 太沉啦 ”撸子扫了我一眼:“大彪回來了 一起去看看 ”我跟在撸子后面拐出了走廊 刚抬腿迈到楼梯上 一个长得像驴似的汉子就擦着汗上來了:“怎么还不下來 呦 下來了 快 帮我把水抬上去 老拐严管了 水还得我帮着他拉 ”撸子笑了笑:“你连老拐的劲儿大都沒有 人家可都是一个人搬上來的 ”大彪匆匆冲他翻了个白眼 转身下楼:“闲着你干什么 ”撸子边下楼边说:“喇嘛呢 让他帮你嘛 ”大彪气哼哼地说:“还他妈喇嘛呢 窜稀去了 一到干活儿他就來了毛病 一会儿我再收拾他 ”二楼的楼梯口放着一个热水桶 大彪站在桶旁边直摔汗:“我真佩服老拐 你说他干巴巴的哪來那么大的劲儿 一天三趟这么扛 真不容易 ”看了我一眼 一怔 “你是谁 谁让你下來的 ”撸子拍了拍我的胳膊:“他叫张宽 政府刚安排他接替我的位置 我去新收组当组长了 呵呵 我再也不用受你的气了 ”大彪疑惑地盯着我:“真的 不能吧 ”我点了点头:“真的 ”大彪一下子变了脸 刚才的大大咧咧变成了一付小心翼翼的样子 站得笔直:“兄弟不知道 张师傅别介意 真不好意思 ”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这是一个标准的两面派 撸子说的一点儿不假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看來我还真得防备着他点儿呢 不知道为什么 我突然就想到了金龙 这小子的德行有些金龙的意思……我矜持地一笑:“沒什么 ”
桶上有两个把手 撸子和大彪一边一个 忽忽地抬了上去 刚一松手 大彪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打水啦 ”
走廊上哗地挤满了人 大彪把眼一瞪:“都别出來 各组派一个人來打 妈的跟一帮牲口差不多 ”
撸子歪头冲我笑了笑 那意思是 你看见了吧 就这德行
这个人给我的印象太坏了 听他的语言和举止这哪里是个犯人 政府也沒有这样说话的
大家挨着号儿打水 大彪就急匆匆地冲下了楼 撸子拉了我一把:“这小子一定是去了队部 心理不平衡了 不信你过來看 ”我跟着撸子走到了西面的窗户旁边 不大一会儿 大彪就冲出了楼道 径直往队部跑去 撸子摊了摊手 “看见了吧 这小子绝对是个小人 前一阵就跟我闹别扭 沒事儿找事儿 一天到晚摔摔打打的 后來孙队告诉我 这小子经常去狄队那里点我的‘眼药’ 说我不负责任 拉帮结伙什么的 目的就是取代我……唉 张宽 摊上这么个伙计你也不好干啊 ”
我拍了拍撸子的肩膀:“沒问題 我有办法修理他 放心吧 我不会让一个‘臭迷汉’给降住的 ”
撸子好象很激动 嗓子有些颤抖:“那就看你的了 动文的动武的我都帮你 ”
还沒想好怎么收拾他呢 你怎么帮 我微微一笑:“等着吧 到时候我会找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