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大哥刘铁子也进來了 伤害罪 四年 他经常瘸着一条被人打断了的腿來蹭我的烟抽 我问他 你跟老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铁子嘿嘿地笑:“操 那是个大膘子 不就是借了他一千块钱沒还他嘛 这小子整天追着屁股要 我烦了 反正我这种人在社会上沒法活了 还不如进來吃几年现成饭呢 我就把他给砍了 砍得这小子直喊娘 妈的 活该 你多仗义 一万多的大哥大都给我了 也沒追着我要钱 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我吓唬他说 铁子 那个大哥大钱你得给我 现在我沒钱了 铁子一下子跳了起來:“你可别这样啊 我一听这些头就大了 我上哪儿去找一万块钱给你 ”我不依不饶:“看你这意思是想赖帐 你先告诉我 当初你是不是拿走了我一个大哥大 ”铁子还真当真了 脖子上的青筋都跳出來了:“我承认 可是也不值那么多钱啊 你沒听刚进來的伙计说 现在连称呼都变了 不叫大哥大啦 叫手机 你听听 手‘鸡’ 跟他妈‘撸管儿’差不多的一个称呼 能值几个鸟钱 ”我说 当初的价格能跟现在的价格一样吗 当初我可是花了一万多买的呢 你还不还钱 不还我可要跟你翻脸了 我是什么人你知道 我可不是老庄 铁子烟也不敢抽了 撒腿就跑:“大哥 再见 ”
我正想走开 铁子不知什么时候又转回來了 磨磨蹭蹭地不敢靠前:“宽弟 跟你商量个事儿 ”
还是别吓唬他了 我换了一付笑脸:“商量什么 刚才我是跟你开玩笑呢 那钱我不要了 ”
铁子溜溜地颠了过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那么大的款爷还在乎这一万两万的小钱儿 ”
我看了他一眼:“老铁 你还有什么事儿吧 有事儿就说话 ”
铁子四下看了看 把脑袋凑近我的耳朵小声说:“我有个來钱的买卖 需要你帮帮我 我一定报答你 ”
这小子沒有什么正经事儿 我可不敢在这里面跟他犯什么事儿 我还想早点儿回家呢 我问他是什么事情 铁子说 你一个兄弟不是在仓库里干活儿吗 他管着码放那些铜管 你跟他说说 让他行个方便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管我 我去‘顺’他几根 换点儿零花钱……我打断他道:“我不缺钱花 滚蛋 ”铁子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 回头冲我挤了挤眼:“大宽 你那个伙计也太‘猛戕’了 刚才就嚷嚷着要打人呢 谁敢跟他打 那块儿 那个头儿……你劝劝他 别这样 大伙儿***劳改都挺不容易的 ”他说的是我哪个伙计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说的是老辛 这么一形容长相 我笑了:“你是说吴振明吧 别惹他啊 他可真揍你 ”铁子甩了一把汗:“也就是这两年我老了 退回五年去 我……算了 说多了你以为我吹牛 ”
铁子走了 我想了想 找吴振明去 不行的话就让吴振明打个人我看看 我要化验化验他的魄力
刚站起來 背后就有人喊我:“大宽 我來啦 ”
回头一看 潘小峰 我咧开嘴笑了:“你怎么來了 还真不干老残队了 ”
潘小峰穿着一条兰色的劳改裤头 光着瘦骨嶙嶙的上身哈哈大笑:“说來就來 在一中队 刚下队呢 ”
我拉他重新坐下 递给他一根烟 问:“老潘 你还剩下几年了 ”潘小峰大大咧咧地甩了一下脑袋:“不多啦 一年多一点儿 哎 蒯斌來看过你吗 ”我点了点头:“经常來 ”潘小峰哼了一声:“这个小子现实着呢 谁管用他靠谁近便 ”我知道他这是牢骚话 蒯斌跟他不是一年两年的关系了 80年就***过劳改 我笑道:“老潘说这话很不仗义啊 蒯哥不是那样的人 ”潘小峰笑了:“开玩笑开玩笑 尽管他不常來看我 钱那是缺不了我的 每月三百块 风雨无阻……大宽我挺佩服你的 我在老残队的时候大家就议论你 说你是个孝子 连婚姻大事都听你爹的……别瞪眼啊 我不说了 ”
我们俩正这里胡乱聊着 车间里就传來一阵叫骂声 潘小峰一下子跳了起來:“打起來了 ”嗖地蹿进了车间 我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吴振明 放下凶器” 心一紧 吴振明跟人打起來了 疾步冲进了车间 车间西头围了一圈人 我挤不进去 跳到一个床子上往里看 吴振明光着膀子 浑身的肌肉发出乌黑的光 跟旁边的一坨坨或肥或瘦的白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拿着一根丝杠顶在一个躺在地下的白胖子的胸口上 脸上沒有一丝表情:“孙子 再起來 ”旁边的人想靠前又不敢靠前 波浪似的一进一退 老辛兴奋得猴子般跳高:“放下凶器 这是不允许的 ”旁边的一个人好象要往队部里跑 老辛用了一个不易觉察的动作 把那个人绊了一个嘴啃泥 躺在地下的那个白胖子试了几试想要站起來 终于还是沒能站得起來 眼神里流露出恐惧的目光 呆呆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吴振明 吴振明抬起丝杠 猛地挥了两下 四周的人又退潮般哗地退了几步 吴振明冲人群大声问:“大家都看见了吧 他盗窃国家财物 被我抓住了 还跟我动手 大家说我应不应该跟他斗争 ”
好汉 我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这家伙有勇有谋 将來绝对比王东有前途
老辛起哄道:“我看见了 吴振明勇于跟盗窃国家财物的反改造分子做斗争 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
铁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前面:“伙计 你弄错了吧 他沒偷啊……”
吴振明一把将他拉了进來:“还有你 别走了 一起在这里躺着吧 ”说着 一把将他摁在了脚下
铁子不愧是老混子出身 用腿一别吴振明的脚腕子 另一条腿朝吴振明的腿弯踹去 吴振明冷不防倒退了几步 手里的丝杠也脱了手 人群又退了一圈 这时候铁子已经站了起來 我还沒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铁子又倒了下去 一下子砸在白胖子的身上 发出“呱”的一声巨响 白胖子鼻子里的血又冲出了一截 吴振明硕大的身躯扑了过去 一脚踩住了铁子的脖子:“刘铁子 别给你脸不要脸 看在你曾经也是个要脸的人的份上我不打你 给我躺老实了 ”
队长终于还是來了 大队的刘大队长提着一付捧子(一种监狱自制戒具) 后面跟着一大帮队长
刘大队长暴喝一声:“哪个是盗窃铜管的 我早就想收拾他了 ”
老辛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刘大 盗窃犯已经被我们中队的吴振明同犯给逮住了 就在地下躺着呢 ”
许队一把拽开了他 人群像劈浪般的闪开一道缝 吴振明还在踩着脚下的两个人
刘大队长嘭地把捧子丢到了地下:“吴振明 给我把他们拷起來 ”
铁子翻身跳了起來 双手挥舞得像跳神:“冤枉啊 冤枉啊 沒有我啊 我是來拉架的 ”
老辛上去给了铁子一脚:“敢不听政府的 放肆 ”
这边 吴振明已经给白胖子上好了捧子 把他往刘大队长跟前一推:“刘大 从去年我就发现经常少铜管 一直踅摸着 这次可让我给逮了个现行 我调查过了 一共两个人 一个是他 再一个是刘铁子 ”刘大队长赞许地点了点头:“好样儿的 应该敢于跟反改造分子进行坚决的斗争 ”潘小峰在旁边插话道:“这是犯罪啊 反改造这个罪名还轻了 ”刘大队长横了他一眼:“刚來就耍‘油壶’ 是不是犯罪由政府决定 你多的什么嘴 ”潘小峰嘟囔道:“唉 铁子这几年可真不走字儿 ”
自然 当场开了两个贼人的批判会以后 二“贼”被押往了严管队
中午吃饭的时候 我端着饭碗到了仓库
吴振明正眉飞色舞地跟几个伙计大谈刚才的英雄气概 见我进來 连忙停下了演讲:“宽哥 你怎么过來了 ”
我打个哈哈道:“我來慰问战斗英雄啊 革命战士吴振明勇斗反革命盗窃犯 哈哈 ”
吴振明终归还是个孩子 脸忽地红了:“这算什么英雄 我一直在模仿从前的那个林武呢 大家经常提他 ”
看來那个叫林武的当年在这里还真有些值得人提起的故事 我点点头说:“很好啊 将來你就是林武 ”
说完这句话 我忽然觉得这样说不太好 微笑道:“站得高才能尿得远 好好玩吧 呵 ”